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白图谋 作者:二十九楼 文案 宗政明月一直坚信自己的容貌和武功一样, 天下无双,无坚不摧! 女主,你服不服…… 冷傲男主甜宠起来没边儿了…… 重生的女主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结果她输了…… 重生的女主以为自己也已经够妖孽了,结果她又输了…… 重生的女主以为自己爱无能了,结果她还是输了……!!!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图 ┃ 配角: ┃ 其它: ================== ☆、皑皑雪衣侯   1皑皑雪衣侯   后燕,大昭十二年。   夏满芒夏暑相连。   云州云中郡家家户户门前屋后蔷薇盛开,整片聚开,枝叶相应,芬芳袭人。   有些大户人家门前甚至摆放着稀有品种。深粉色重花瓣的七姊妹蔷薇,七八上十朵花簇生在一起,艳丽娇美,香气浓郁。   此刻的云中郡就是一座蔷薇盛开的芳香古城。   正应了那句 “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   夏至之日,云中郡古城户户以红花结彩,人人喜庆。   更有商家今日大肆减价,以示庆典,布行,米铺,酒楼,整面墙悬挂花球,彩带,整座城都在欢庆之中。   只因当年夏至之日这天正是后燕国大名鼎鼎雪衣侯---宗政明月十七诞辰。   而云州正是雪衣侯的封地。   宗政明月之所以被称为皑皑雪衣侯起因为三。   一,此人喜着白衣,一身锦袍白衣盛雪。   二,此人风姿绰约,容貌绝迹,胜雪之仪。   三,此人被江湖人称泱泱后燕大国第一剑,随身佩剑上古骄阳出鞘犹如蚀日,十米开外毙命剑不沾血,衣不染尘。   雪衣侯统领后燕国南北大军,更是直辖河东道一府十八州,而云中郡正是雪衣侯首府宅院所在之城。   城中百姓无不以与雪衣侯爷同居一城为荣为喜。   夜色刚刚拉开序幕,城中络绎亮起大红灯笼,喜庆高挂。   百姓自发自觉聚集于护城古河前太白楼,跪拜祝福。   入夜,云州百官将在此设宴,为雪衣侯庆祝诞辰,几月前,太白楼就已戒严。   戌时,太白楼对面的古城墙头更将燃放烟花整整一个时辰。   此刻楼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无数的百姓,均伸颈以待,翘首以盼。   甚至临近云州的蔚州安边郡朔州马邑郡和代州雁门郡的大户人家不嫌奔波劳碌来到云中郡目睹这场盛典。   万人空巷正是此情此景。   戌时三刻万人齐唱和跪拜的声响掩映过了空中绽开的礼花炮竹。   白图纹丝不动的潜伏在太白楼前楼的飞檐斗拱间。   静若处子,闭目养神,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参拜唱贺,齐整划一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碧蹄骄马杏花鞯。   白图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宗政明月到了。   铿锵的马蹄,威仪的列队。   一百银甲护卫,六头雪白宝马座驾,整个后燕国除了他谁有这样的阵仗。   白图腹诽,还是银甲护卫队的兄弟们风光啊,哪像他们追风箭卫,酉时就在这太白楼里戒备着,龟缩到现在,而且今夜注定很漫长。   今日估计得要到子时才能收工了吧,晚饭也没着落的,想想就没劲。   不过好在中午吃了顿大餐,整整两只酥油鸡。   他不禁伸舌无声的舔舔嘴角,小米做的酥油鸡也不错,还真不比城里醉仙楼的招牌酥油鸡差。   云中郡郡守胡奇大人早已派三百精兵护卫将太白楼外围把守戒严。   六驾马车在银甲卫队众星捧月的护卫和远远跪拜的百姓仰慕中终于行至太白楼前。   当头领队两人高坐白马,一身明晃晃纯银铠甲,手持银枪,神情肃穆,正是银甲卫队两位统领飞羽和甲一。   两位利落下马,马车一前一侧亮眼伫立。   六匹雪白高头大马齐齐收蹄驻步,黑檀木车身,金丝楠木鎏金宝盖车顶,镶金嵌宝的窗牖被层层叠叠的白绉纱遮掩。   车队后列立即行出一人,此人束青玉冠,一身浅青锦袍,双眸清亮温润,唇若点樱,肌肤如美玉,好一个翩翩雅致公子。   他正是雪衣侯宗政明月的随身参将卓凡卓小公子。   只见他碎步平稳优雅,行至车辕处,恭敬俯身,贴近车门道,“侯爷,到了。”   所有百姓十米开外隔着密密麻麻的护卫,此刻人潮激动,都伸长了脖子远眺,无不希望能目睹雪衣侯丰采。   众望所归中,那纯白绉纱门帘撩起,一只修长玉雕般手掌探了出来,随即一袭白衣盛雪,悠然步下,站定抬目扫视间即使匆匆一瞥也足以光辉摄人。   前排恭候已久的百官心肝儿一颤,齐齐跪拜。   “恭迎侯爷。”   那人冷俊眉眼轻扫众人,略略点头,嘴角微微勾起,虽未笑,但那容颜却恍若罂粟绽放,足以令人叹谓痴绝。   如山似海般的百姓早已跪倒俯首在地。有大胆的隐忍着探头一窥天颜,却不想远远的就被那道威严气势所迫,竟不敢正眼以视,只顾叩地而拜。   今日的主使,云州州府令周玉堂周大人领着百官迎了宗政明月徐徐步入太白楼。   隔着一座前门楼,车队在楼口,白图在三楼后檐,看不见却胜是亲眼所见。   他忍不住腹诽,好大的排场,好烦的威仪,赶紧入席吃宴啊!   一边周大人恭敬引随,一边是卓凡小公子贴身护卫,宗政明月终于入了太白楼前门。   透过檐角缝隙,雪白锦袍飞扬而过,白玉冠乌金簪束顶。   白图心道,看来宗政明月为了以示今日庆典特意将先前的白玉簪换成了乌金簪。   尽管是这样喜庆的日子,宗政明月依旧是剑不离身,上古骄阳霸气掠过,白图头皮一紧,他今生今世都不想这把剑指向他。   太白楼建于几百年前的前燕时代,历经战火,反复修建,至后燕立国,上代国君为奖赏当时的镇国大将军侯宗政前信,也就是宗政明月的父亲,特拨库银重建并扩大。   如今的太白楼已是一片楼群,前门楼总共五层,白图藏身之处正是三层处。   主楼和前门楼遥遥相对,两边是裙楼,中间有一个长宽三十米见方的荷花池,这会儿池中碧叶蹁跹,小荷初露尖尖角。   夜幕渐浓。   院中暮色被整排整片的宣纸八角宫灯沁亮火红的光芒驱散,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荷香,貌似宁静喜悦。   白图静静的俯身藏匿在三楼飞檐斗拱之间,一身黑衣黑□□,与暮色,黑瓦,老梁巧妙的融为一体。   他眼眸略扫前方四周,追风影卫队的兄弟们都隐蔽得很好,尤其是统领甘宁大人,连他也看不出他究竟藏身何处。   他不禁心中暗叹,不得不服啊,这粗糙的老男人,护卫专业上还是很精湛的。   下方众人已经落座。   主楼大堂门口悬挂着一排玉珠相隔。   主位上宗政明月面向荷花池而坐,白图所在的位置正与他遥远相对。   只是他堂而皇之的焦点,而他老鼠一样隐匿在黑暗之中。   正中罗汉榻上,他正经威坐,高洁玉雕一般的深邃面容在两侧宫灯辉映中更显冷俊,双目寒星闪耀,金樽在手,红唇亲抿,尽显高贵典雅。   今日宴席上所用餐具全是金樽银盘银箸。连水果托盘都是南阳玉所雕。   烟花再次盛开在上空,礼乐响起。   终于开宴了。   一群浅粉宫装襦裙妙龄女子从百官入座的两边裙楼后鱼贯涌出,这些女子每人手上都捧着一束金灿灿的花簇,以花为道具沿着荷花池四周翩翩起舞。   看那金色的花,白图正在想是何种品种的蔷薇,如此金艳,定神一看,心中当即脏话连篇,直想骂爹。   真是奢侈,真的是太奢侈了,这简直就是□□裸的丧心病狂的炫富炫贵。   这些花束竟然全是纯金打造的,花蕊点以白玉碧玉圆珠,花瓣层叠生动,简直栩栩如生,仿佛都能闻到空中的香气,若不是某个角度一缕灯光映射,反射出金属的光泽,连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真的鲜花了。   总共有九十九个宫装少女,每人手捧一簇,一簇十朵,也就是说现场有九百九十朵金花,光黄金金料怕是也要个七八上十斤的金子了吧。   应该还差十朵才对,这样才凑足一千朵。   宫廷侯爵,那就是千岁千岁千千岁。   果然,九十九个宫装少女退散四周,从荷花池中慢慢伸起一朵桌面大的金花,依旧是纯金的材质,花瓣渐渐绽开,里面卧坐一个桃红纱裙的豆蔻少女。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白嫩如脂,樱桃小嘴不点而艳,好一个娇嫩若滴的小美人儿。   裙楼下位中很有几个官员发出惊艳之叹。   白图心想这应该就是西蜀国南平王千里迢迢送上的贺礼,第一美人儿伍灵仙吧。   真不愧有着西蜀美人第一的称号,就是白图看着都想□□一把。   那粉嫩脸蛋,含情媚眼,柔软腰肢……   邪恶了,邪恶了,打住。   白图紧紧注视着主座上宗政明月的反应。   那人丝毫未动声色,淡然端坐,静如帝鳄,眼眸轻扫百官。   伍灵仙此刻已经跃出巨大的金花,在荷花池和主楼大堂之间的石砖上翩翩起舞,手中九朵金花顺着四肢的舞动翻飞流转,叫人看花眼。   白图屏气凝神,心中万分紧张,他只大概知道在这太白楼的诞辰酒宴上会有场针对雪衣侯宗政明月的刺杀。   前世,据说这场刺杀惊天动地,争斗惨烈,银甲护卫和云州百官几乎全军覆没。   但这一世,他要改写历史。   只是他并不知晓这一场刺杀的具体细节。   是以此刻他只能严阵以待,聚精会神,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新一波的烟花炸响,急剧升空,随即灿烂绽开在夜空,同时爆竹的声响,百姓的惊呼声掩盖住了四方箭矢划破空气的厉响。   风起。   白图暗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九楼正式回归,认真码字,欢乐做人 ☆、一箭惊艳   2一箭惊艳   风动。   无数的箭矢从荷花池中朝着四面飞射而出,划破空气。   在屋檐下立着的随从,仆役,首当其冲,纷纷中箭惨叫。   百官还沉浸在灵动的舞姿之中,很多并未反应过来,倒是身侧的护卫本能的挥剑挡住突如齐来的利箭。   尖叫声,惨叫声,惊呼声,和烟花爆竹声融在一起。   很多宫灯被射落熄灭,院中光线不似先前那般明亮。   飞箭射出最多的方向是朝着主楼大堂的。   银甲护卫是宗政明月的贴身护卫队,反应最为迅速,迅速呈扇形挡住正门,截断箭矢。   箭矢飞射而出的时候伍灵仙正舞至堂前,跪地献金花状,前身俯地,双臂舒展叩头。   飞箭射出的刹那,离她最近的卓公子袖风一扫将她带进堂内,跌落在主座罗汉榻边。   可那飞箭是由大型□□射出,又快又多,终还是有一只射进了她的小腿处,顿时引得她娇喘连连,痛苦得在榻前泪如雨下,任是铁石心肠都要怜惜她来。   银甲护卫训练有素,前排护卫阻隔利箭,后排护卫主座四周,中排几个护卫飞掷银枪插入金花座中的出箭口。   可插中一个出箭口,顿时金花底座迅速升腾扭转,生出更多的出箭口来,更多箭矢密雨一样发射而来。   因要众多人一起参宴,无论是群楼还是主楼都布置得很是开阔,如此对于飞箭反倒有利。   事出又如此突然。   很多护卫纷纷中箭,更有些官员被射中。   忽然一物以劲霸之姿飞砸向荷花池间金花台,正是追风箭卫队统领甘宁甘大人所使的五毒霹雳雷霆珠。   这五毒霹雳雷霆珠像是一把巨大的流星锤。   前端纯铜铸成的实心圆球怕是有上百斤的重量,又经过从天而降的飞掷,更是带着巨大的劲道,砸在金花之中,当即那金花底座便变形得稀巴烂,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那是霹雳雷霆珠砸下时顺带的内部引发的暗器如暴雨般射出,因为距离太近纵是一流高手,也难逃一劫。   就在此时,荷花池中飞出十几条身影,直奔主堂,银甲护卫队形丝毫不乱,迅速出击应战。   从出箭到池中飞出刺客,这一系列的事件不过是在转瞬之间。   宗政明月自始自终都面不改色,丝毫不见惊慌,依旧稳坐主位,金樽饮酒不断。   白图安静的如同一只幽魂一样缩在暗处,静静的观察着场中一切。   忽然屋顶几声巨响,和爆竹同时发出,若不是整个屋梁都在震动,瓦片破碎飞溅,肯定会以为不会是爆竹在屋顶燃爆。   无论是主楼还是群楼,几乎整个屋顶都被掀翻,隐藏的箭卫弓箭手纷纷坠落。   白图藏身的五层太白楼前楼整个顶部都被炸平,几条人影惨烈坠落。   暗处潜藏护卫的箭卫损失惨重,但很多幸存和或负伤的卫士依旧快速拉弓引箭射向场中的蒙面刺客。   果真惊天动地,万分惨烈。   白图右脚后腿肚也被炸开了花儿,一块尖利的瓦片还插在他的手臂上。   但他依旧纹丝不动,弓箭未移分毫,左脚紧紧勾住斗拱,攀附其上,掩其身形。   那荷花池底源源不断冒出刺客,各形人,各式武器,怕是有五三四十个了,似乎武功高低差别也是各异。   白图暗叹,这皑皑雪衣侯是有多招人嫉恨啊。   尽管场内打斗剧烈,形势不容乐观,但宗政明月始终未现慌乱。   他姿态从容,神情自若。   白图不知道他是否早已预知这场刺杀还是本拥有临危不乱的气魄。   但他也依旧屏气凝神,细致观察。   面对来势汹汹的众多刺客,两边裙楼的官员宾客中,会武的自发向前主动迎敌,不会武的则隐在后排藏身。   而右边裙楼最靠近主楼的那根柱子后似乎探出半个人影。   就着跌落的宫灯火光,那人黑发朦胧上淡淡的摇曳光泽,高挺的鼻梁让侧颜线条优美,伸出的脖颈处肌肤透出蜜色。   这人应该是前南唐国世子,公子轻山。   白图心中疑惑,定睛细看,那柱子脚下竟然在石砖掩映下霍然伸出一根筷子粗的引线来。   白图倒吸一口冷气。   那轻山公子正试图拿起跌落的宫灯火烛去点燃那引线。   双方缠斗,人群惶恐中似乎并无人注意他的这一举动。   白图大惊,心定,展肘,拉弓,前后两箭出。   一气呵成。   第一支箭以雷霆之势射出,第二支箭紧随其后击在第一支箭尾,使得第一支箭以更快更猛的速度前进。   分秒之中,那第一支箭正中轻山公子探出的脖颈动脉处,鲜血抛洒溅出,浸染一地,包括那根筷子粗的引线。   白图早已架上第三支箭直射场中那位身手颇为厉害的蒙面刺客,看身姿似乎是个中年女人。   她正和银甲副护卫甲一缠斗。   甲一在她手上过招似乎并不轻松。   那女人本以为是一般利箭,她右手长剑在前和甲一□□对峙,头也不回,左手短刀伸至背后格挡飞箭,哪知道那箭碰到短刀不是被挡落而是吸附在刀身上,顿时炸裂爆出一团烟雾,那女人顿时倒地。   甲一朝他这个方向挤挤眼,转身绞杀另一名刺客。   白图又接连出了只箭,干掉了那个利刃正要刺向同居室伙伴儿大悟的背后。   大悟冲着他的方向咧嘴一笑,火光中露出他招牌式的两排大白牙。   白图默默莞尔。   宗政明月似乎也朝他的方位瞟了一眼。   很快,这场刺杀就结束了。   以对方失败告终。   宗政明月骄阳始终未出鞘。   护卫有条不紊的清点伤亡人数,所有刺客尸体都被摆放一边,竟没有一个活口。   白图跪在堂前石板方砖上,腿上伤口的鲜血任在汩汩的留,胳膊上插入的黑瓦碎片早已拔出,此刻伤口也在潺潺流血。   雪白袍脚就在眼前,他甚至可以闻到宗政明月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   白图低头跪俯,大气都不敢喘。   箭卫统领甘宁甘大人早已拿回他的五毒霹雳雷霆珠,扛在肩上。   看着小白再看看引线,再看看轻山公子的尸体,心中暗叫不好,小白这次当真是闯祸了。   这轻山公子身份微妙,不能重用可也千万不能有事。   他双膝猛然跪下,大声道,“侯爷,是属下治下无能,误杀轻山世子,请侯爷责罚。”   很快,整个箭卫队的护卫都过来默默跪下。   白图依旧默不作声。   卓凡公子走上前轻声道,“主楼底板下全是火药,若是引线被点燃,侯爷和银甲护卫队都将危已。”   他本就面容温润,此刻温言浅笑,清音素语,“小白也是救急。”   在场人心知肚明,这是卓公子在为白图求情。   甘宁用膝前行两步,“侯爷,属下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他身后的大悟早已哭出声来,“属下也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紧接着后面所有的兄弟都跪了下来,“属下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白图咬咬牙,低头说到, “人是小白一人射杀,与旁人无关,属下自当接受任何惩罚”。   高位白袍之人始终未发一言。   来自头顶的强大气压忽然一松。   宗政明月俯视的目光忽而转移至轻山世子的身上。   “验。”   卓公子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侯爷要验尸身。   他慢步上前,蹲下于尸体前,左右细看,面上一疑,伸手一揭。   “啊!”   随着卓公子的手上揭下一张面皮,众人发出惊呼。   这位已死的轻山公子竟是假的。   面皮之下那张脸很是普通陌生。   卓公子扬扬手中人皮,“这人皮应该是个剥皮高手从活人面上取下的,还带着血色,甚为逼真。听说前南唐国南部山林中有一个部族,最擅长活人剥皮,可以剥下一张完整人皮,薄如蝉翼。”   身后远远的有些官员听了打了个冷颤。   甘宁大松一口气喜形于色,拍着胸口连声说到,“不是世子就好,不是世子就好。”   “起来吧,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头顶传来宗政明月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白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敢任何松懈,疑惑他又是如何看出这个轻山公子是假的。   情势立马逆转,众人当即转恐为喜。   大悟立马搽干面上的泪水,一把拉起白图,“小白,快起来,没事了,没事了,你受伤了,留了好多血……”   甘宁对着宗政明月殷切的笑着说到,“侯爷,我就说嘛,小白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的。”想想又说到,“侯爷,别看这小子长得像个小鸡仔儿似得,本事还是有一些的,箭法上那叫一个……”   他还在喋喋不休,宗政明月点点头也不答话,对着他说到,“按规矩赏赐。”   甘宁点点头应到,“是,是,侯爷放心。”   宗政明月说完已携了卓公子绕过前堂去了另一边的裙楼里间,官员都聚集在那里。   见他身影一走远,甘宁连忙走到白图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伸出硕大的手掌拍拍他单薄的肩膀。   哪知白图挥手甩开他,扭头就冲着他瞪着眼睛吼到,“甘大叔,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有惊无险      甘宁又好笑又好气,每次这小子生气的时候就喊他甘大叔,他也不过是比他们年长了十几岁,四十都没到呢!   他年轻着呢!   “甘大叔,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臭小子,再喊老子大叔,信不信锤你?”   他板着一张大国字脸,作势要抽手身后的兵器五毒霹雳雷霆珠。   白图仰面斜睨他,一副就等着他砸过来的模样。   “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不依不饶。   旁边箭卫的兄弟们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甘宁凶神恶煞的国字脸瞬间崩溃,换上一副讨好似的干笑,“行了,行了,我那样说还不是希望重点突出你的才华,叫侯爷赏识你。”   说着大掌又拍上他的肩膀。   大悟恼怒的一推他,“甘大人也真是,小白胳膊上也有伤呢!”   甘宁赶忙收手,“哦,哦,哦,我错了,错了。”   说着连忙安排大悟送白图回侯府。   宗政明月携了卓公子正拐进裙楼里间。   卓公子低声浅笑,“这甘大人一向暴躁凶狠,对待下属却似老母鸡护鸡仔儿。”   宗政明月闻言,心道,还真是小鸡仔儿。   他挑挑眉,虽是小鸡仔儿,但箭术确实不错,贵在奇袭。   前门楼有卫兵禀报,轻山公子到。   随即一位气质飘逸的紫衣公子入内。身边的随从是个十二三岁的童子,面容清秀,神情却有些傲倨之色,手中拿着的正是古剑纯钧。   这当先的紫衣公子正是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   见众人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抚抚面颊说到,“念唐,本公子脸上有脏东西吗?”   那被称为念唐的童子看都不看他,直迎这些护卫的目光,说到,“没有,公子绝世容貌,每每出场必引万众瞩目。”   这童子正处在变声期,声音粗哑如鸭子,偏偏说这话时语气傲慢笃定,和在一起甚是幽默。   轻山公子伸手在鼻下轻咳两声掩饰心中笑意。   “不许瞎说。”   宗政明月见他到了,问到。   “轻山公子,从你府上到太白楼所花多少时刻?”   轻山连忙恭敬答道,“回侯爷,需一刻钟。”   “可知现下什么时刻?”   “臣下出门时是戌时三刻,此刻应该是戌时五刻。”   早知今日戌时会在太白楼举行盛大的烟火晚宴以庆祝雪衣侯诞辰。   百官肯定会早早等候迎接。   入席开宴差不多也要到戌时三刻。   他一个闲人,摁着点儿到恭贺也就是了。   是以看着日晷戌时三刻准时出门。   只是不想外面喜庆,内里却是如此惨烈光景,看来雪衣侯刚刚又经历了一次壮烈的刺杀。   不过他毫不在意,心中轻叹,想刺杀雪衣侯啊,还真不太可能成功。   卓公子春风一笑,“相比轻山公子府上的时间比我们的都要晚上一刻。”   旁边早已有人呈上那张面皮。   “啊!”念唐童子看那面皮一声轻呼,这张人皮和他家公子容貌当真有七八分相似。   听卓公子言辞再看这张面皮,轻山公子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弯弯,看来有人在他府院中日晷上动了手脚,叫他推迟了一刻钟赶来太白楼,而这一刻中里显然有人借着他的身份行刺。   他当即跪俯在地,“侯爷明鉴。”   再无多话。   轻山公子心中暗自恼恨,这次的刺客真不知是哪一方的,竟然想着利用他这个已经亡国的世子身份,这是要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前南唐并入后燕国是前南唐最后一任国君自己主动提议的,前南唐国改为现在后燕国岭南道七十三州。   他这个前南唐世子作为南唐皇室最后的血脉移居云州。   若是这次刺杀成功,那他便是违背前南唐先国君的旨意对抗后燕国,若是刺杀不成功也会让宗政明月对他心生猜忌。   这一招还真够狠毒的。   “堂堂前南唐国世子,连一个府院都打理不干净吗?”   雪衣侯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甚是恶毒。   前南唐世子的名头,如今国没了,连家都没守好。   他却当真无从辩驳,毕竟自己府上的日晷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动了手脚。   他咬咬牙说到, “臣愿意彻查此次刺杀事件。”   宗政明月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念唐急得额上汗如雨下,贵在旁边紧紧抓住自家公子散落的紫色衣襟,平日再伶牙俐齿,此刻也是胆战心惊,他一向对雪衣侯怵得慌。   宗政明月看着他,稍顿片刻说到,“起来吧!”   待他起来站定,便携了他和卓公子到了另一边裙楼里间。   那里摆放着所有刺客尸体。   侯府管家詹用早已赶到。   詹用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但因年轻时闯荡江湖见多识广,侯府人人尊称一句詹老。   他验尸完毕,正等着侯爷问询。   见宗政明月一行人进门赶紧行礼。   “侯爷,这二十几个刺客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年纪都不大,这十几个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来自各个门派各个地域,而这十二个女人应该才是今日的刺杀主力。”   詹用指着单独放在一边的十一具尸体说到,皆为女人,各种年龄的都有,有几个正是穿着刚刚开宴手捧金花的粉色宫装少女。   旁边还有一个人昏迷不醒,但仍有呼吸起伏,手脚均已被缚。   这正是和银甲护卫副统领甲一交手过的那个女人,左手短刀,右手长剑,她被白图背后一箭吸附毒箭放倒。   “这一个还活着,我已取出她牙齿中那粒毒丸。”   一旁的郡守胡奇胡大人诚惶诚恐,跪地禀告,“侯爷,荷花池已经挖开,里面另有乾坤,地洞一直打通直护城河,这些刺客应该就是沿着护城河潜入。”   此刻他不惶恐才怪,在侯爷诞辰这样的好日子发生刺杀,而且还是在太白楼,他这个云中郡守难辞其咎。   话一说完他叩头在地,静候发落。   宗政明月听完并未看他,而是转向身边问到, “轻山公子怎么看?”   轻山早知雪衣侯会有此一问,恭敬到,“看来这次的刺杀自去年冬季便已谋划,今年春汛护城河水位高至警卫线,也就在十天前才退下水位一米左右,短短十天的时间显然不可能打通前后将近两三百米的地道。”   他优雅踱步在这些尸体之间,慢慢说到,“这些新手和江湖人应该都是为了掩饰这十二个女人的身份而存在。”   又蹲下细细翻看这些女人的双手,站起身躬身说到,“侯爷,这些女子身上筋骨柔软,淬毒而养,应该是专门驯养的一顶一高手。”   宗政明月点点头,“轻山公子对罗生门可知晓?”   “略知皮毛,但据臣下了解,罗生门虽打着南唐的旗号,但里面杀手很多并非前南唐国人。”   在说前南唐国人的时候他特意强调“前”这个字。   詹用点点头。   轻山公子一向谨慎守礼。   宗政明月背手而立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轻山公子若是真想彻查此事,还需南下一趟,雷家,红杏山庄,黎族,五毒门,需一一探访。”   他恭敬到,“是。”   雷家擅火药,红杏山庄擅机关,黎族擅剥皮,五毒门最挨近南平王驻地。   这些都是今夜此次刺杀行动的关键。   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雪衣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这些串联在一起引出罗生门。   随即,宗政明月又传了几位官员入内,当下几位细细商谈后续作为。   戌时一过快入亥时,烟花庆典就要步入尾声。   很多百姓离去前都隔着太白楼前十米的护卫范围叩拜唱喏诞辰贺曲这才离去。   外面完全不知楼内刚刚的刀光剑影。   楼外楼内两个世界。   此刻的镇国侯府西侧院侍卫居所楼里,白图躺坐在床上,就着床上的烛光翻看着一本巴掌大的画册,看得眉飞色舞。   大悟颇为无奈的说到,“小白,你就让我看看伤处吧,好歹给你上点药啊。”   白图也无奈的放下画册,歪着脑袋看着他说到,“大悟,我发现你现在和甘大人越来越像了?”   大悟疑惑的看着他,瞪着张浓眉大眼大方脸,“哪儿像?”   说着咧嘴一笑,凑到白图床跟前说到,“是不是今夜太白楼我那勇猛劲儿像甘大人?”   说完满脸期待被人夸赞的模样儿。   白图扑哧一笑,“像个娘们唠唠叨叨的劲儿最像。”   “嗤!”   大悟嗤了一声。   白图也不理他,继续看他的画册。   “不过,小白,今天当真惊险,这次的刺客武功比以往的都要高,而且人数又多,”说着呐呐的说到,“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把。”   看他似乎有些沮丧,白图放下画册,看着他说到,“咱们箭卫的好兄弟本就该生死与共的,要是我有难你难道不会帮我吗?”   大悟立马拍着胸脯到,“那是必须的。”   简单的侍卫起居室却十分温馨。   像是又想起来了,大悟十分严肃的说到,“小白,快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一定要涂药。”   十分坚持。   大悟倔强起来就是头牛。   白图板起面孔,大声喝到, “说了不看就是不看,真爷们儿,伤口岂可轻易示人?”    ☆、4带薪休假   4带薪休假   “真爷们儿,伤口岂可轻易示人?”   这一句爆喝犹如醍醐灌顶,大悟一拍大腿,“小白,在咱们箭卫队,除了甘大人,我大悟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够爷们儿,我服!”   这一日过得艰险,但他依旧睡意全无,越是黑夜越清醒。   来这镇国侯府当侍卫也快五年了。别人都愿意白天当值,他偏就喜欢晚上当值。   夜间夏虫冬冻的,而且夜间危险性更高。   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黑夜。   黑暗中,对面床铺已经传来大悟呼呼的鼾声。   白图无声的笑了,倒头就睡真是个优点。   对着床底唤了声,“八荒。”   顿时一只全身乌黑油滑的小老鼠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白图一伸手,它瞬间跳跃到了他的掌心,“还好你也是个日夜颠倒的。”   那黑鼠像是听得懂他说话似得,挺起前爪,点点头。   一人一鼠黑暗中亲热逗弄。   忽然感觉腿上伤口处奇痒无比,他在黑暗中眨眨眼,心中暗想,体内血蛊开始发挥作用了,子夜之前身上的伤应该就能全部愈合了。   于是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默默体验着那又痛又痒的感受。   子时的镇国侯府依旧灯火通明。   前院的议事厅里官员往来不断。   宗政明月已换一身轻薄白棉长袍,端坐在主位太师椅上,接过卓公子亲手递上的一杯武夷春茶,浅啜。   下首依次是卓凡卓公子,管家詹用,银甲护卫统领飞羽,云州州府令周玉堂周大人,南军羽林校尉褚布,柳州州府令干迁。   云中郡守胡奇跪俯于门外不肯离去。   侯府副总管林墨进门,奉上一副宗卷,正是刺客中唯一的活口的审卷。   “不出侯爷所料,果然是罗生门的人,南唐十二金钗。”   卷宗放置桌前便躬身退下。   宗政明月前后扫了片刻便递给身边的卓公子,他看完又递给下首几人同看。   “不愧是鬼鲛,短短一个时辰就能撬开嘴,已属不易。”林墨不适时宜的轻描淡写。   卷宗上虽并没有显示拷问出什么机密内容,但大致已是清楚。   “罗生门此次派出十二金钗刺杀本侯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当着百官之面,让轻山公子背负这个黑锅,挑唆后燕和岭南道七十三州的关系。”   他顿顿接着说到。   “其三,逼轻山公子另谋出路。”   显然,前两条众人皆已想到,却未想到其三这层。   “侯爷说的可是西蜀?”   宗政明月不置可否,轻放茶杯,问到。   “乐家商队是不是还在城中?”   周大人躬身回话,“是。”   “让轻山公子藏在乐家商队里南下”,侧颜又对卓公子道,“令霸王双枪暗中保护至岭南道。”   周大人应声退居一边,面上却有些微惑色,抬头时望了一眼卓公子。   卓公子回视他笑到,“周大人可是疑惑为何只护其至岭南道?”   周玉堂讪笑回应,“下官愚钝。”   “轻山公子若是在后燕原国土上遇险,必有黑手借此挑唆岭南道与燕京关系,即是有人想拉拢轻山公子,想必到了岭南道的地界儿便也安全了,若是真在南方遇险,想必褚大人必会忠心护主的。”   南军羽林校尉褚布原是前南唐国南军中侯之子,年纪轻轻甚为沉稳,尤其继承了褚家攻守兼备的兵法,近几年连连升直南军羽林校尉之职,算得上是宗政明月的心腹。   此次他本是回燕京述职,正好拐道云州,代表南军为雪衣侯贺寿。   褚布听卓公子话音一落,当即惶恐跪地叩头,“属下忠心于主乃侯爷乃后燕大国,绝非轻山公子。”   宗政明月瞥了一眼卓公子道,“不必敏感,褚家本侯信得过。”   褚布眼眶一热。   卓公子连忙上前亲自扶起他,满脸歉意微笑,“褚大人千万别见怪,侯爷一会儿怪罪卓某多嘴,卓某可就惨了。”   其实卓公子刚才为周大人的解惑并未完全,若是当真轻山公子在岭南道遇险,那么负责南方安稳的南军必然担负重大失职,雪衣侯身为南北两军的中侯必然以此为由以雷霆之势重组南军。   这也是宗政明月这几年正在干的事情,不过是温水煮青蛙,缓缓图之。   终归无论何种状况,均进退两相宜。   前南唐并入后燕国的版图快有十年之久,而现在后燕国的南军很大一部分是前南唐国的将士,军纪散漫轻武,作风奢靡重利。   宗政明月早就想整顿重组,只是局势微妙,怕急于求成而被反噬。   褚布得雪衣侯一句“信得过”,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热血沸腾,能得宗政明月一句信得过比无数奖赏都要贵重。   “侯爷,西蜀平南王的礼物该如何处置?”   詹用问到。   他说的是伍灵仙。   “先养在府中,看好了。”   她腿上被射中一箭,早已被抬到别处养伤,宗政明月既这样说了,他这个管家必是将她放置后院隔离开来。   “看好了”,这三个字也只有詹管家才有这个资历来领悟了。   只是这女子是南平王送给侯爷的侍妾,刺客又潜藏在她跳舞的金花底座下,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很是尴尬了。   等到其他人的都退下,厅中只剩下侯府自己几个人以后,宗政明月这才命了云中郡郡守胡奇进来。   他已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站起身时双腿早已无法直立,但坚决挥开要来扶他的亲随,颤颤巍巍连爬带滚的进门。   一行至厅中主位前又趴了下来,“罪臣该死。”   已经查明在金花升降底座上动手脚是通过他的岳家走通的关系,而那些负责开宴献金花的女子也是来自他妻舅所开乐坊。   “胡大人,刺客怎会事先知晓开宴时荷花池中的设计?”   卓公子目光锐利的盯着他,继续逼问到,“偏偏乐坊女子中还隐藏着刺客?”   都说侯爷是寒冬凌厉,而卓公子就是春风拂面,不想此刻温润的卓公子咄咄逼人连声厉喝,他竟张嘴辩驳的力气都没有。   卓公子此言分明是意有所指,含意他胡家和他岳丈一家和刺客有所关联。   他不禁在这炎热夏夜中感觉后背直发寒。   宗政明月冷眼看着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淡然说到,“以前本侯觉得你虽是有些惧内,但好歹做事周密尽责,懂得分寸,不想我竟是害了你,叫你宠妻惹出大事来。”   这话在胡奇听来却是大松一口气,起码侯爷并未认为他的岳家和刺客有所关联,若是那样,他胡家将瞬间倾覆,将在这后燕国再无生机。   这话既为他撇清了嫌疑,却又带着深深的失望之意。   他不由的心中大怄,自觉太愧对侯爷的信任,此刻只恨不得即可回府一刀刺穿那个jian妇。   “回去吧,把家事处理好了,再回来管城。”   宗政明月一句话发落了他。   他感激涕零,“谢侯爷信任。”   这一句话包含三个意思,首先他被撤职了,治家反省,再个郡守这个位置侯爷还是会留给他,最后一层意思,治家不严何以治国,至于他如何治家就看他的决心了。   他一退下卓公子依旧是春风浅笑之色。   詹管家笑笑到,“侯爷大量饶过胡大人这次,以后该是警醒行事了。”说完又看看卓公子,面上略带赞许之色,这个少年在侯爷身边渐渐磨砺得处事如春风化雨了。   刚刚他和侯爷一冷一热,一疑一信,配合默契巧妙。   卓公子感受到詹管家赞许的目光略一微笑,转面问到,“侯爷要见乐家吗?”   宗政明月点点头,“见见也好,府中设宴要全家赴宴吧!”   卓公子点点头,轻声笑语道,“听闻乐家一双女儿艳绝江南东道十九州。”   宗政明月斜睨他一眼,“怎么?想娶妻生子了?”   卓公子本意是想缓解一下场中严肃的氛围,调侃一下。   不想被侯爷如此反问,顿时嘴角抽抽的干笑否认,心中顿觉自己还真是多嘴。   镇国侯府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是丑时了。   白图摸摸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摸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实在睡不着又点上烛火继续看那本画册。   一直到了卯时窗外隐隐有了些泛白才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然快到午时了。   大悟早已不在房中。   他坐起身喝了口水继续歪在床头看那本画册。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是熟悉,应该是他们侍卫灶房的掌勺小米。   脚步渐近,隐隐一股香味儿,他面露喜色,“酥油鸡!”   轻轻敲了几下门,白图说到,“进来吧!”   随即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翻领窄袖墨绿色棉布衣裙的健美女子,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手中拎着食盒。   果然是小米姑娘。   “劳烦小米姑娘亲自送饭?”白图笑到。。   小米走到床边一边放食盒一边嘟嘴说到,“是啊,有人特意吩咐我的。”   白图心中明了,应该是大悟。   “这么听大悟的,以后肯定是个好媳妇儿。”   见白图调笑,她羞红了脸,娇喝到,“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过嘴瘾。”   看他大口的吃着酥油鸡又笑了起来,认真的说到,“谢谢你昨晚又救了大悟。”   白图点点头,“今儿酥油鸡瘦了点儿。”   小米好笑道,“行了,知道了,明天给你整只肥的,撑死你。”   他又舔舔嘴,“不过这筒子骨红枣汤真是太好喝了。”   小米笑得灿烂,收拾好食盒这才离开。   白图躺了一天,尽管伤已经好得不留痕迹但不敢下床走动,怕露出破绽,毕竟前晚伤的皮开肉绽,半条腿都快没了,这会就完好如初了,谁看了不惊讶她是怪物,那随之血蛊在她体内的秘密就无法掩盖。    ☆、5 老少肌肉秀      可到了下午边儿了,白天当值的一拨箭卫兄弟都收工了。   全涌到他和大悟的房中看他。   “昨晚谢谢兄弟们为我求情。”白图认真说到,又拿出五金请吃醉仙楼的酒菜。   兄弟们纷纷欢喜叫好。   其实侯府的伙食很是不错,倒也不比醉仙楼的酒菜差多少,只是他的好意大家都心领。   “最羡慕带薪休假了,一百天呢,整整一百天啊!”   有人同叹。   有人就说到,“你试试炸掉半条腿,保证你也有一百天了。”   “去你的……”   一群兄弟闹哄哄了半天,前脚刚走,后脚甘大人和大悟就回来了。   看到床头啃的剩下光溜溜的鸡架子,大悟就笑了起来。   甘大人一屁股坐在床前作势就要掀他的裤脚看伤处。   白图飞快的往床内一缩,瞪着他,“大叔这是干什么?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我可和你一样是男人。”   大悟哈哈大笑。   甘宁老脸一红,“臭小子,我看你是伤情公子的画册看多了吧?脑子里尽想些啥呢?”   大悟看白图看他,连忙说到,“小白,我可没说你抱着画册天天看的事哈!”   说完捂着嘴猛笑。   “我就看看你腿伤怎么样了,虽说那金疮药是咱们府上的秘药,可你这腿伤得太重,要是不行还是得叫管先生过来看看的。”   管先生是侯府的大夫,那也是枯木能逢春的圣手。   “真的不用了!甘大人,谢谢你。”   白图很认真的说到。   他一认真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你这孩子,谢什么,要不是你那一箭,主楼里的侯爷和兄弟们都要炸上天了。”   说起来他现在还心惊呢!   侯爷要是有个好歹,这泱泱后燕大国怕是要乱了。   “你腿被伤成那样还能坚守住藏身位置,混乱中不忘观之毫厘,实在难得。”   白图忽然咧嘴一笑,“甘大人,你煽情的样子真逗!”   甘宁愣了一下,大巴掌就要扇上肩头,想起他如今正在养伤中,硬生生在空中收住。   一边的大悟早已哈哈大笑。   甘宁本来怒目以对的,忽然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说什么白图也不给他看伤口,大悟解释说,“小白说了,真爷们儿,伤口不轻易示人。”   甘宁像是深有所感,“小白说的对啊!咱们作为侯爷的护卫就该如此直面生死伤亡,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来生依旧是条好汉……”   大悟最崇拜甘大人的英勇豪气,此刻一脸仰慕状专心听他大放厥词。   说到后面,甘大人似乎很是激动,一把站起身猛的就脱了上衣。   健壮的身材淋漓尽致展露了出来,虎背猿腰,全身肌肉一块块隆起。   他举臂前后左右的展示身上无数的疤痕,最大一条疤是从左肩贯穿整个背部一直延伸到腰下。   “男人,就该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伤疤就是一个真男人最荣耀的勋章……”   大悟看得连声惊叹,一激动,也脱了上身的黑色侍卫服的,又是弯臂,又是扭转的,因常年拉弓射箭,全身结实得如同铜墙铁壁,举手抬足间,身上肌肉一块块跃跃欲试。   白图看得心惊胆战,这一老一少还真是自恋的很。   高手过招需要的技艺!技艺!技艺!   再健壮的肉体也只是蛮力!   甘大人像是安慰他说到,“小白,你不用灰心丧气,你虽然身材单薄,但你和我,大悟是不一样的类型高手,你属于技巧型的,在箭术上……”   甘宁在那喋喋不休,白图早已不耐烦,似是无意的说到,“项大姐应该快来送饭了吧!”   这句话像是个咒语一样,甘宁愣神瞬间手忙脚乱穿上衣服落荒而逃。   大悟哈哈大笑。   转头对白图说,“你又拿项大姐吓唬甘大人,明明送饭的是小米。”   项大姐也和小米姑娘一样,是侍卫灶房的掌勺,她一向喜欢和甘宁针锋相对,相爱相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白图就觉得精神抖擞,她这日夜颠倒的习性怕是这辈子都改不过来了。   以往这时候都得打起精神在侯府中指定范围潜藏起来,箭卫其实也是侯府护卫的暗哨,躲在隐蔽处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事件。   如今她还在假期内肯定是不用上工的。   夜里她总是那么清醒,又对着床下唤到,“八荒,八荒”。   那只机灵的小黑鼠很快便又钻了出来。   “八荒,那个伍灵仙美得女人见了身子都要酥了,你说那宗政明月扛得住吗?”   小黑鼠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   “是吧,你也认为他扛不住吧!唉,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哪个少年不怀情。”   八荒小尖嘴啄啄她的手心,一溜烟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膀上,几乎贴着他的面颊蹭了蹭,长须撩得他痒痒的。   白图斜睨着它说到,“你是说那第一美女现在受伤了?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小黑鼠看似滑稽的点点头。   白图叹口气,“唉,没有伍灵仙还有别的美女啊,他位高权重,还不自有人奉上美女无数的。我听说明天乐家就要带着两个美人儿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命太苦了?这么多的桃花都要我来挡,以后只怕再没安生日子了哦!”   说着他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床上,那小黑鼠一溜烟儿的顺着他的身体藏在袖中。   白图抖抖袖子,又将它甩了出来,“不行,这些天都要在床上躺着,我正在养伤呢,过几日咱们再出去吧!”   忽然打了个哈欠,这是谁在背后念叨他吗。   他揉揉鼻子眨眨眼睛继续挺尸状。   入夜,侯府东苑点起明亮的绉纱宫灯,映射在中心湖水上光影迤逦,最中间正是巍峨雄壮的七层石塔,名曰新塔。   正是取自“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这新塔是侯府的标志性建筑,最珍贵的也是新塔中的无数藏书。   宗政明月的书房后廊正对着湖面风景。   初夏的月光朦胧似银纱,在湖面上织出雾一般的梦境。   宗政明月清浅踱步于书房后廊,似是闲情逸致欣赏此刻这静谧的夜色。   不过卓公子和詹用都并不以为。   他转过脸来,侧颜在书房八角琉璃宫映映照下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   “小白如何?”他问的突然却又显得随意。   甘大人面露感激之色,侯爷政事如此繁重竟还记得一个受伤的护卫,他忙回到,“他这几天还在后院养伤,说是缓几日再出府回他自己在西街的小院养伤。”   他一说完就见卓公子和管家詹用都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稍等片刻才反应过来,侯爷是想问他对小白其人的看法。   甘宁以为侯爷心中对小白还是有所看法,于是正经危色道,“侯爷,小白虽说不是府里家生子,但他入府也有五年了,也是历经了层层考验才能进入侯爷近身箭卫队的……”   他说得义正言辞,其中维护之一可见一斑。   宗政明月打断到,“只是例行问询。”   他又一愣,这才察觉自己是不是敏感误会,讪笑道,“呵呵,呵呵……”   这慢慢说到,“小白这年轻人吧毛病是很多,比如说好色,只要有空就搂着那什么伤情公子的画册看,还脾气差,总喜欢和我叫板儿,嘿嘿,”,说着他自己不自觉的笑了笑,但随机很认真的说到,“但这小子做护卫还是一把好手,轻功也好,箭法更是绝了……”   宗政明月一直静静等待他说完,点点头,不咸不淡的说道,“甘大人辛苦了。”   甘宁退出书房搽搽额头的汗珠,再苦再累他不怕,就怕侯爷谈话。   又传大悟来书房。   这还是大悟这么多年第一次进到侯爷的书房里面,显然既激动又忐忑。   卓公子微笑安抚,“只是例行问询,并无他意,不用紧张。”   大悟这才安心下来,想着是不是那晚小白护卫有功,要升职了,不都是升职之前要再次核查翻地的吗。   于是慢慢说到,“小白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如今也快四年了,他箭法轻功都比我好,府中几次遇刺客他都拼的一身伤搏斗,还为我挡过剑。”   “他习惯性格如何?”宗政明月忽然问到。   “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嘴馋,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喜欢看伤情公子的画册……”   说着说着大悟活络起来,有些眉飞色舞。   “小白性格是怪了点儿,但为人很仗义。”   “哦,哪里怪?”宗政明月问到。   “属下说不上来,就觉得他和别人不大一样……”   书房中,静的听得见廊外湖边的蛐蛐声,宗政明月凝神翻看詹总管递上的府中侍卫那本卷宗。   那卷宗记录的主人正是侯府箭卫小侍卫白图。   一直到他合上卷宗。   詹用这才问到,“侯爷认为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宗政明月站起身,不紧不慢说到,“目前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说着转向卓公子问到,“那一日你离得最近,你可看出参宴的那位轻山公子是假的?”   卓公子轻轻摇头否认,又试探着说到, “侯爷可是怀疑小白早先察觉那人是假的?”   宗政明月转身面对廊外湖景,并未回答,思量久久。   他面前浮现那一日,那个叫小白的少年从已经破败碎离的太白前楼三层楼的高处飞身落下,右腿几乎炸掉了一边,鲜血淋漓。   当他跪在他脚下时,尽管此人屏气凝神叩头俯地,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惧意和杀了轻山公子的悔意。   不经意间那个单薄少年淡墨如雾的星眸叫他这几日始终挥之不去。   戌时刚过,一入亥时,白图更加清醒,看那本画册正看得痴迷,忽而窗外红影一闪,随即就闻屋顶窸窸窣窣的。   他放下画册,慢慢说到,“八荒,你姐来了!”   。 ☆、6 南宫红衣      白图躺在床上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就说到,“八荒,你姐来了!”   随即屋顶的瓦就被揭开了两块,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容探了进来。   一个含娇带斥的声音。   “小白,你又欺负八荒了?”   白图答非所问,好笑的说到,“南宫大小姐,你每次找我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就不怕别人误会了吗?”   屋顶上传来一声轻嗤,“误会才怪,整个云中郡谁不知道我南宫红衣对宗政明月痴情深许,死缠烂打?”   白图撇撇嘴,她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他叹口气,说到,“从正门进来吧!这几晚整栋楼都只有我一人。”   那女子得意一笑,红影一闪,随即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   本来房间内点着两支红烛,已甚是明亮,但这女子一进门,一张面容展向房内粲然一笑,顿时叫人只觉得整个房间犹如盛夏火烧云一般光芒艳丽。   娥眉杏眼,琼鼻红唇,一身正红的锦缎衣裙衬得她肌肤雪白,亭亭玉立如初春的烟柳,虽年岁不大,却已是身段婀娜,酥胸曼妙,翘臀圆润。   “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儿?”她说话间带着点生气的意味,三两步行至床前,坐在矮凳上,一只马靴就翘在了床架上。   白图淡淡一笑,“告诉你了你还能给我发赏银不成?”   她怒目圆睁的看着白图,仿佛一只随时可以爆发的小母豹,嗔怒间,动力十足,英气逼人。   “就知道银子。”   白图笑了笑。   小黑鼠八荒早已从床底钻了出来,这会儿已经对着南宫红衣又是作揖又是点头的。   南宫红衣立即喜笑颜开,在怀里掏出一个油包,一打开,葱香酱肉味儿四溢,八荒喜得上蹿下跳。   南宫红衣出生于后燕国武将世家南宫家族,她的父亲正是京都皇宫卫尉,负责皇宫戒备。   南宫红衣十二岁自第一次见到雪衣侯宗政明月便一见钟情,自此迷恋,每每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往镇国侯府跑,这已经是云中郡人尽皆知的事了,不过她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她也是无意中知道白图养了一只小老鼠,非但不害怕不奇怪倒是兴致勃勃,反而和白图关系亲近。   自此她一个大家千金小姐反倒以找白图这么个小侍卫为名,在侯府来去自如。   “唉,要是本小姐在,你绝对不会受伤的,可惜前两天母亲怕我去太白楼闹事非关着我不可,还贴身看护,唉,把本小姐关的都快要疯了……”   “我看是想见侯爷想疯了吧!”白图好笑的说到。   南宫红衣璀璨一笑,“想他,也惦记着你。”   白图看她坦然的可爱,“别,千万别惦记着我,我可受不起。”   谁知他话音一落,南宫红衣竟面露凄色,“他不搭理我,难道你也不想理我了?”   说完竟泪盈于睫。   白图心中一软,“没有不理你,我这躺着正无聊呢,巴不得你来。”   见她还是一副落寞的样子,心下了然,想想说到,“太白楼那天遇到刺客,死了好几个兄弟,侯爷这几天肯定忙得出不了书房的……”   白图温言安抚半天,南宫红衣总算重新喜笑颜开,神采飞扬。   刚没说两句闲话又像是想起什么的忽然问到,“听说西蜀国南平王送了个西蜀第一美女来,你见到没?”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比我美?”   白图心下好笑,想着逗逗她,故意一本正经的回想,又对着她左看又看的,最后摆出一副痴迷向往的神色说到,“那伍灵仙,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当真是美得叫人酥掉半边身子……”   南宫红衣杏眼圆睁,怒目以对,“你……”   眼见纤纤玉手貌似就要摸到腰间那把七星绝命软剑。   白图连忙喊停求饶,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宫红衣知晓他是故意逗弄自己又怒又急,正待发作。   白图装着一副惧怕的样子,严色以待的说到,“尽管那伍灵仙貌美如仙但和南宫大小姐比那还是差远了,她再美也不过是一个舞女蒲柳之姿,哪儿能和英姿飒爽,鲜衣怒马的南宫大小姐比,是吧?”   说着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继而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到,“我就觉得整个后燕国能与雪衣侯比肩而立的女子也就只有南宫小姐了。”   南宫红衣神色黯然,低下头小声说道,“可惜那个人未必这么想。”   说完,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似得,一扫刚刚的黯然神伤,双眸里神采奕奕,语气坚定的说到,“总有一天我要叫宗政明月对我钟情。”   “好,就该这样的气魄。”   白图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侯爷和你的好消息。”   果然,一提宗政明月南宫红衣两眼精光闪闪。   “那个伍灵仙腿上被射了一箭。”   南宫红衣听闻,再对上白图的坏笑,两人相视会心笑对。   白图继续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没个半年,她是站不起身的。”   南宫红衣咬牙切齿到,“这些个别有用心的,就知道把那些个狐媚货色巴巴儿送到侯爷面前……”   白图点点头,“就是,南宫小姐可要看好了,别叫那些人沾了侯爷的身。”   她几乎是磨牙嚯嚯的说到,“嗯,谁也别沾到动宗政明月一个指头。”   看她一副严守以待的模样白图心中暗叹,尽管需要白衣侯守身如玉的原因不同,但总归还有个人和他有着一样的目的。   白图在南宫红衣走后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   从他十二岁入侯府当侍卫到现在,宗政明月算是个洁身自好,勤于政事的好官。但如今他已经是入了十七的年岁了,无论是娶妻还是侍妾侍寝都到了名正言顺的年龄。   娶妻他倒不怕,毕竟像宗政明月这样的高位者,娶妻必然是一件繁琐而复杂的事情,从选妻到议亲,再到定亲,下聘,再到成亲没个三两年怕是不行的。这样算起来他也就到了十九岁了。   但在,宗政明月在如今十七岁到满十九岁这中间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   难免有些女子为了种种自荐枕席,而某人又把持不住。   白图只能默默祈祷这两年中宗政明月耽于政事,守身如玉。   否则雪衣侯宗政明月一破身就是气绝身亡,只要雪衣侯一死那他白图这一世又是白活了。   他不仅心中暗暗祈祷,宗政明月千万不要动了凡心啊,一定要守到十九岁啊。   镇国侯府居于云中郡东郊,占地极广,整个府院中圈入了一座马鞍山,一湖,一池。整个建筑群都是围绕着这一山一湖一池而建。   前院宴客厅正对着一池清水,鹅卵石和页岩堆砌出低矮随型的边沿围栏,围栏与石板小径间是一尺见宽的花荫带。   此刻绿意荫浓,繁花似锦,其间点缀着亭,台,楼,阁,池上轻风吹拂,厅中花香舞浓。   今日宗政明月宴请的正是乐善一家。   说起乐善其人,其实在后燕国并无大名,但在山南东道,江南东路,淮南道几十州却是闻名遐迩的。   之所以闻名原因有二。   其一,其人极善经商。   其二,乐善一对女儿极其貌美。   乐善带着两个女儿一家三口正坐于宗政明月左下首。   乐善已将近五十,微微发福的身材,面容清秀和善,下首两个女儿皆面覆白纱。   虽看不清面容但单单那一双眉目已是潋滟盈然,敛衣行礼举杯间,珠环相碰,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点缀出她们姐妹额间点点柔和光晕。   宗政明月举杯向乐家姐妹。   “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两姐妹立时回礼谢过侯爷夸赞。   乐善借夹菜低头,额头汗如雨下。   对面卓公子清颜淡笑,“能得侯爷亲口夸赞当的女子凤毛麟角,怎么乐大人似乎并不高兴?”   乐善赶忙起身举杯到,“哪里,哪里,在下夫人去世得早,这一双女儿自小跟着我走南闯北,没得好好管教,能得侯爷谬赞实属难得。”   卓公子继续道,“只是本公子有些好奇,他人若是得到到侯府赴宴,所带女子必是盛装打扮,而为何乐大人一对女儿却是素衣轻饰,掩面而来呢?”   他这话问的直白,但说话的语气又带着闲适,仿若是不经意这一问。   乐善却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心中却如明镜似得,贴身衣物早已大汗湿透,如今忽又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卓公子这话问的轻松他要答好却并不容易。   若是平常,他的携带之物被侯爷和卓公子如此夸赞,他必定喜不自禁,当即献出,并以此为荣耀。   可这是他的一对女儿啊,他的亲骨肉啊!   后燕国乃至西蜀国很多权势大家会为了家族利益前程出路牺牲女儿,可他乐善不以为然。   他乐善做不到。   勉强举杯回道,“在下两位女儿平时总喜欢插手管些生意上的账本,也有心在家多陪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平时甚少花心思打扮,今日如此已属不易。再说侯爷这样的人物不知多少佳人绝色仰慕,在下又何必叫她们污了侯爷的眼呢!”   说完故作轻松的偷睨上位者的神色。   他说这话时,两个女儿都低头担忧的看向父亲。    ☆、7男人的德行      卓公子看了一眼宗政明月,后者不动声色,自顾喝酒,再不看一眼那一对蒙面佳人。   卓公子忽而展哈哈大笑,“来,我们举杯预祝乐大人万事皆顺。”   乐善连忙举杯恭敬道,“乐某必为侯爷,为后燕大国竭尽全力。”   一直宴罢,乐善一家离府,乐家一对女儿始终未取下面纱露出真容。   一家三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一对姐妹花这才取下面纱,拿了锦帕为父亲擦汗。   “父亲出了好一身的汗啊!”大女儿乐音感慨道。   乐善慢慢说到,“侯爷可能有心思将你们姐妹留在府内。”   两姐妹不觉一怔,而后又说到,“若是将我们姐妹就在府中能叫侯爷安心信任父亲那也无妨。”   乐善一左一右牵了她们的手叹口气说到,“唉,为父难道会为了前途舍弃你们不成,再说了,侯爷若真看得上我要用我,以他的为人和能力根本不需要用那些手段,将你们收入后院来拿捏住我为他所用。刚刚卓公子那样说不过是叫我知晓侯爷的心意感恩侯爷罢了。”   两个女儿听得连连点头,“侯爷的驭人之术从这位卓公子身上就可见一斑。”   说完心有余悸的依偎在父亲身边。   碧池边的棣棠花开得正眼,正是“棣棠艳出群芳外,一叶一花繁可爱。”   凉亭里,宗政明月和卓公子卓然矗立。   “侯爷,看来传闻不假,乐善其人果真爱女胜过爱金。”   宗政明月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如风如素,“他让本侯想起父侯来。”   卓公子微微一愣,随即默然,老侯爷的音容相貌他也是铭记在心了。   尽管那时他还小,但老侯爷对宗政明月的舔犊之情他历历在目。   “不因权势而献媚,不因重利而割爱,乐善其人可堪大用。”   卓公子淡笑,“他做生意还是很有一手的,主要是他为人低调,由他出面做事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宗政明月又说到,“今年秋收就由他打头阵。大国之争,争斗的并非仅仅一兵一卒,而是钱粮各方各物的储备之争。”   卓公子点点头,“没有让他两个女儿进府入后院,想必他心中也是领侯爷的情的。必会对侯爷感恩。”   宗政明月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既已决定用他又何必留下膈应,再说,我宗政明月堂堂七尺男儿又何须靠着扣押一对弱女子来要挟于人。”   卓公子面露愧色缓缓道,“是,是属下先前愚钝了。”   宗政明月点点头,“高位处事运筹帷幄间虽需拿捏分寸,但不及则不达,而过之则逆。”   卓公子点头受教。   他和侯爷虽年岁相当,自小也是自视清高才气,但每每和侯爷所想所示对比,不得不心服。   初夏的午后,总叫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喜白日酣睡的白图。   吃过午饭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酣睡过后不免又觉得肚子饿了。   看着时辰算着小米姑娘也差不多该来送饭了。   果然,正想着,透过窗外看到院外拎着食盒走来的利落姑娘不正是小米吗?   只是今日她似乎面有愠色。   白图默默看着她的脸色,正察言观色着,她啪的一声揭开食盒盖子,拿了饭菜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也不看他,没好气的说到,“吃吧!”   白图抿嘴偷笑,小心试探到,“怎么了?大悟又惹你生气了?”   小米闻言白了他一眼,不屑的说到,“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德行!恶心!”   “哟哟哟,小米姑娘,你可不能因一粒老鼠屎就把一棍子把我们男人都打死啊!”   “呸,”小米轻嗤浅笑,“亏大悟还当你是最好的兄弟,竟把他比作老鼠屎……”   原来小米姑娘刚刚送饭来的路上看到大悟和一位女子说话。   “不过是同一女子说话而已,许是问个什么的,小米姑娘这醋吃得有点不着边际了啊!”   白图说着不以为意,端着碗大块儿吃着子姜烧鸡仔儿。   “呸,别为他辩解了,我看得分明。那西蜀女子狐媚的很,以着问府中温泉为由四处搭讪,你们男人痴迷着看不出来,我就那么瞟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那眼神儿恨不得伸出把钩子来……”   房中光线一暗,大悟脚步匆忙,一脸无奈的进门,“小米,别误会,她真的就是问个路。”   小米背身不理他。   大悟慌了神儿,也不避讳白图还在房中,当即伸手握住小米的双手,“小米,我对你真的是一心一意,任她就是再美,我吉大悟心中唯有你小米。”   说得白图大热天里一阵鸡皮疙瘩。   却暗暗想着,这傻小子,太不了解女人了,说错话了好不知道啊!   果然,小米姑娘怒目龇牙,“她美?好,这可是你吉大悟亲口说出来,她美你跟她去,干嘛跟着我啊……”   大悟有口难辩,又急又无辜,围着小米团团转……   白图一愣,“西蜀女子?”   那伍灵仙腿部中箭不会这么快就复原的啊?   难道是……   果然,小米说到,“是那西蜀第一美女身边的一个侍女。”   白图面不改色,继续低头大块儿吃肉大口喝汤,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怎么就疏忽了呢!   那伍灵仙既是西蜀南平王送给宗政明月的侍妾,那么她身边必是有侍女伺候的。   听说是有两位侍女。   那么这两位侍女想必也是来自西蜀国。   白图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就疏忽大意了那两位侍女了呢!   伍灵仙的腿受伤了但两个侍女的腿却是好的啊!   从大悟的言语中还有小米的吃醋劲儿看来,这个侍女的容貌极为出色。   而这个侍女打探的似乎是去府中山顶温泉的路。   和以往的无数次类似。   大悟和小米重归于好的结局需要大悟立下重誓,然后说上无数次,“大悟心中第一美女永远是小米。”   每每看到两人这样的场景白图总是笑喷。   夏夜的星空繁星点缀,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醉卧青色的天宇之中。   已入亥时,侯府此刻寂静无声,一片祥和。   但白图知道这样的平静不过是因为有着无数个像他一样的侍卫。   明处的银甲护卫几班渔网式的交叉夜巡,而暗处则是无数箭在弦上的注视,每一处看似的宁静其实都是在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监视之中。   丑时一过白图准时睁开双眼,默默穿好黑色的侍卫夜伏劲装,从床上飞身上屋顶,轻轻揭开盖瓦,旋身而出,稳稳跳出屋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东苑的居安院是雪衣侯宗政明月的寝殿,坐落在中心湖的后面,正好和湖对岸的   书房遥遥相对。   两端院落和湖心新塔由起伏悠扬的回廊在湖面连接。   寝殿和湖水之间是一排半人高的千叶白蔷薇,初夏之际开的正热闹。   丑时一到,宗政明月的起居侍女贡菊提着铜壶细碎小步而来。   今日守殿门的是甲一和另一名银甲护卫。   见到了贡菊就意味着已到寅时。   贡菊微微屈膝行礼,两护卫默契的为她推开殿门。   殿中黑暗无光,贡菊听着床边窸窣的衣袍声响,心知侯爷已起身。   她熟络的于黑暗中绕过翻脚杌凳,半月小桌,直接行到靠墙的洗脸挂架。   一手摸了架上的银盆,一手拎起铜壶倒了热水盆中。又从架下的柜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捧在手上,站在一旁无声静候。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宗政明月出了殿门,白色常规锦袍,右手骄阳剑,长身玉立,信步而动。   甲一随即躬身跟上。   每日丑时三刻练剑的规矩,宗政明月自五岁起从未间断,风雨无阻。   天光隐隐有了些光亮的丑时,路边的白蔷薇和湖水雾气氲氤在一起,白色云霞一样轻柔恬淡,又如梦境一样虚幻美好。   甲一跟在这道伟岸的身影之后,看似紧步跟随,但却是耳听八方,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手中银枪便会为主人拼死一战。   约摸快行了一刻的功夫这才至府中马鞍山一边脚下。   甲一会在此处留步守候。   宗政明月再往上走了几百米便是一处开阔之地,正是他每日晨起练剑之所。   这山并不高,但山顶有一处高耸入天的崖峰,站在这崖峰之上可以俯瞰整个云中郡,而且崖峰低洼处有一天然泉眼形成的温池。   但崖峰后面是万丈峡谷,所以甚少有人会来此处。   崖峰上除了一块巨石和巨石下的温泉,一览无余,难以藏身。   白图便伏身于这块巨石之后,像一只壁虎一样吊爬其上屏气凝神,又如同夜里潜伏狩猎的黑豹,透过巨石高低落差的石缝看向下面。   一直约摸到了丑时下四刻的时候,崖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此时天际已泛淡白,崖上风轻雾重。   那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8欢情蛊      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细碎凌乱,应该是个年轻不会武功的女子。   果然不出白图所料。   就着微白天光,从旁边的山坳方向爬上来一名妙龄女子。   这女子的相貌白图瞧着颇为眼生,看模样应该是小米口中所言,找大悟问府中后山温泉所在的姑娘,伍灵仙的侍女。   行至崖上,这女子衣饰容貌便袒露在她眼底。   这女子穿着十分简单的翠青色薄棉衫裙,不同于侯府侍女衣饰,但明显是一身侍女的装扮,而且手中还拎着一个短嘴铜壶。   但这侍女似乎又很是不同。   光容貌上,她和伍灵仙当真是各有所长。   雾眸流光,水色潋滟,眼波流转间似有勾魂夺魄之美,雅致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媚之惑,叫人心生向往。   白图心中暗沉。   只见这侍女放下铜壶站在温泉边,便开始毫无顾忌的解开腰带。   褪了外衣竟又褪了贴身的细棉里衣裤。   内里原来还有一层香云纱。   这一层淡紫的纱料其实不如不穿。   毫无遮掩,几近透明。   但却正因为这层紫纱的半遮半掩让这尊胴体更显玲珑魅惑。   这女子慢慢步入温泉水中,最后半躺半靠在池边,碧水翻腾,黑发如缎,肤若粉樱,紫纱缭绕,怎一个销魂了得。   白图只紧紧盯着她的小腹,果然肚脐下一寸的位置有个红色凸起。   他心中暗道,果然是种了欢情蛊。   再不犹疑,他展身轻跃,身影似风,无声掠至这女子身边,一伸手掐住她的咽喉,一手飞快点其肩井穴,在她耳边低声问到,“何人给你种的蛊?那人在哪里?快说!”   那女子惊恐万状,可惜被点了肩井穴四肢麻木无法动弹,只剩下一双眼珠子惊恐乱蹿。   “何人给你种的欢情蛊?那人在哪里?快说!”   白图又低声喝到。   可这女子眼中有些茫然。   白图又问到,“何人叫你接近雪衣侯的?”   “王……爷”   她艰难的从嘴缝中吐出两个字。   “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白图说着手上便用劲……   那女子顿时泪如豆大往外滚落,“是王……爷……”   白图手上一紧深深掐断她的咽喉。   “真的……是……王……”   她最后的话音未落。   白图却不敢耽搁,崖下渐近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稳健沉着,呼吸均匀有力,正是侯府主人宗政明月。   眼前撩魅美人成了一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肚脐一寸下的那处红点更显妖艳。   已经要来不及了,对着崖边那棵老树,白图伸臂一探,顿时面露喜色。   前半身折于腰处,臀部朝下缩进树洞之中。   刚好头眼里洞口两寸的距离。   宗政明月气沉丹田,健步如飞,跃至崖上,就见温泉中漂浮的这句尸体。   实现一扫而过,却落在了那个红点之上。   白图如同鼹鼠一样缩在树洞之中,心中猜测宗政明月的反应,心想他应该是看到了那颗红点,以他的阅历自会知晓那是欢情蛊,料想以后他对主动示好献身的女子必会心有忌惮。   今日杀这女子也算是给宗政明月示警吧。   只是可惜了,时间太紧,没有细细拷问,这女子背后真正的主人是不是南平王还说不准。   而下蛊之人是当年圣巴教圣女身边的长老吗?   她还活着吗?   又身在何处呢?   白图静默的想着心事,连呼吸和心跳都压制得极轻极浅。   宗政明月缓缓环视四周,继而快步下山。   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而树洞中白图依然纹丝不动。   不过一会儿,一道绵长呼吸逼近,正是去而复返的宗政明月,白图庆幸自己的判断,他刚刚的离开果然是欲擒故纵之举。   宗政明月刚刚疑惑杀人者并未离开,是以故意离去引出杀人者,而后凭着绝顶轻功瞬间扶摇直达崖顶。   不过崖上始终没有动静,他行至崖边,骄阳出鞘,空中低沉嗡鸣流转回荡,未动却已气势如虹。   若是只能藏身这崖壁倒是一个好地方,如若是以剑或箭刺入山壁伏身攀贴到也不为上策。   可崖下雾气缭绕,几不可见。   宗政明月一直守在崖边优雅踱步,不急不缓。   白图缩在树洞中又不由庆幸自己当时选择的是藏身树洞而不是崖壁,否则今日岂不是要被宗政明月逮个正着。   藏身树洞,目光所及不过是树根出一尺半径的范围,那白色的袍脚不时在眼前翻飞。   白图在这三寸见方的地方竟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宗政明月纯白的细缎袍脚处蜿蜒向上绣着着一株藤蔓向上翘首以待的白蔷薇,移步间,绣线或明或暗,这才显出缎面上的花色来。   当下心中不觉好笑,都道雪衣侯一身白衣,他原本觉得一色白衣倒显简约,没成想,他的一袭白衣竟是如此繁复,磨人,就这点装饰不知叫绣女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心下嗤然,当真是奢华之至,若不是形势所迫,他真想咂咂嘴已示心中鄙夷之意。   宗政明月整整守到寅时这次确信崖下无人。   等到他的脚步再次离开,白图迅速蹿出,沿着侧崖飞快的跃下一头扎进旁边的林地里,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寅时三刻的时候,天边已是光亮,隐隐有着色泽的云霞,似乎下一秒就会一跃而出。   崖顶是去而复返的宗政明月,还有詹用和卓公子。   三人一尸。   尸体容颜灿若桃花。   三个活人却面沉入水。   温泉中的尸体红润光洁,倒像是个熟睡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已死去一个多时辰了。   “侯爷,这,这是蛊!”詹用指着尸体肚脐下方的那颗小红点目带惊恐的说到。   宗政明月点点头, “如若我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圣巴教的欢情蛊。”   卓公子和詹用几乎是同时惊讶出声,“欢情蛊?”   “欢情蛊一般种在女子体内,中蛊者无任何察觉和不同,但容貌会随着中蛊的时间愈加妖娆魅惑,一旦有男子沉其美色,与之春风一度,则事后当场毙命,而中蛊女子也会随之毙命,一场欢情两毙命,正谓欢情蛊。”   宗政明月说完面上冷意翩飞。   “既是为受伤的主人伍灵仙打温泉水泡脚,为何偏偏选择在丑时下四刻左右的时间上山。侯爷从丑时三刻就会在崖下空地练剑,而侯爷和甲子都没见到这女子上山,也就是说,要么她是从另一边林地绕道而来,要么丑时之前便已上山,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别有用心。”   卓公子接过说到,“借着打水为名,展诱惑之态,这守株待兔待的是侯爷啊!”   “好巧妙狠毒的用心!”卓公子感慨道。   宗政明月眉目寒意冷峭,“明面上送的是伍灵仙,不想侍女中也有暗桩,好一招声东击西。”   詹用细细查看尸体,起身说到,“脖子被指力拧断,一招毙命。”   见到下颚骨上有些青紫的印子,便掰开口,指尖在口中搜索一会儿,很快抠出一颗黑色的小丸,他置于鼻尖微嗅。   “和太白楼里刺客口中所含毒丸一样,看来,杀她的人对她口中有自尽□□一事甚为了解,想必死前有所拷问。”   卓公子点点头,对管家詹用所说已示赞同。   他又说到,“按侯爷所说,侯爷练剑完毕上崖顶泡温泉,行至崖脚时隐约听到声响,以侯爷的脚力到达崖顶不过是几口茶的功夫,上到崖顶侍女已死,刺客不见踪影。”   宗政明月道,“本侯原以为刺客悬在崖壁上,是以故意退到崖下以引其现身,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仍是毫无动静,而后本侯守在崖边一直到入寅时依旧毫无动静,即使本侯刮下崖壁上一层碎石依旧毫无动静。”   詹用和卓公子均走向崖边,果然有剑痕。   “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刺客轻功确实了得,能在侯爷从崖底赶到崖顶这短短的时间内杀人并飞身入侧面的树林。”卓公子说到。   詹用神色犹疑,“这个刺客能察觉这侍女崖顶温泉中诱惑侯爷,又能通过府中后半个院子,而不惊动侍卫,必定是府中人,但府中轻功能稍及侯爷的人除了卓公子和银甲护卫统领飞羽大人以外,再无其他,更别说能赶超侯爷。就算是轻功和侯爷能媲美,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即使勉强入了侧林也不可能做到让侯爷毫不察觉。”   “詹老的意思,这刺客当时还是藏身与崖顶?”卓公子问到。   詹用并未回答也是凝神静思。   忽然之间,宗政明月拔剑砍树,动作在一瞬之间完成,两人转过目光之时,那棵上半年的古树树干已被削去大片,露出里面一米多长的树洞。   “树洞?”    ☆、9流水无情      詹用和卓公子目光一亮,不约而同的道出真相。   虽然树洞并不够藏下一人,但若是将身体对折,头脚相叠,便勉强能容下一人。   “果然藏身树中!”宗政明月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不可及的飘忽,“看来本侯低估了此人,詹先生所推不错,此人必是候府中人,轻功了得,身材娇小,身姿柔韧,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那天一定在太白楼里。”   詹用和卓公子均点头赞同,只要知道那人特征,在侯府里暗中查探,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对着那树洞,卓公子不由得揣摩着, “看来这名刺客对欢情蛊甚为了解,并不想侯爷中计。是以提前杀了她,但刺客显然也要逼问这侍女些什么?感觉到侯爷临近的脚步才不得已中断……”   晨光微曦,流淌在云中郡的上空,崖顶迎来第一缕晨光,揭开云雾缭绕的温存,婉约的山涧染上一层暖意,俯瞰之下云中郡都笼罩在金光蜜意之中。   宗政明月一身白袍仿似镀上了金边,他眉目清冷,长身矗立,静思以待。   白图躺在床上悠闲地一口小米红豆粥,一口酱肉烧饼,吃得不亦乐乎。   八荒站在他肩膀上伸着爪子接他嘴边掉下的饼渣。   他静静想着刚刚在崖顶的那一幕,在脑中把一路的场景又过了一遍,看看有漏洞否。   大悟走了进来,有些诧异的说到,“小白,听说你让林总管帮着叫了马车,你要去哪儿?”   白图毫不在意的边吃边回道,“天天躺在床上好无聊,反正假期还长着,想着不如到处转转,长长见识。”   大悟点点头,“也是,可你的腿……”   白图连忙说到,“不是还有一条腿是好的吗?没那么娇气,再说不是有马车吗,又不用我自己走路的。”   镇国侯府管家詹用这几日似乎在园中走动频繁了许多。   夏至一过,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他时不时的亲临侍卫院子查看众人伙食,吩咐一天三拨绿豆汤供应着。   侍卫私下都道,詹老虽管制严厉但对府中人却是极体贴的。   没过几日,詹用便查清了那位被杀侍女在府中的行踪。   “这么说来,侯爷每日丑时三刻去后山练剑,有时还会上崖顶泡温泉,这些消息是她来府才打探到的?”   卓公子问到。   詹用点点头,“好几个侍卫都被问过,至于去后山的路却是从另一边林地去的,因着那边平常也有些府中侍女相携过去说话或是采花的,是以并未有侍卫阻拦。”   “那很有可能杀她的人也是从那条道进出的。”卓公子说到。   一说到那个神秘的刺客,两人都有些懊恼之意,此时已过去好几天了,依旧是毫无头绪。   卓公子有些同情的望了一眼詹用,想必詹老心中十分自责吧。   宗政明月轻轻掷下手中翻看的奏本,语气淡淡,“詹老无需再追查杀人者了。此人敢府中杀人必是有的放矢,或许早已在府中隐藏多年,怎会轻易暴露”。   詹用和卓公子了然。   每日午时宗政明月必会小憩一会儿。   这一日依旧不例外,午饭过后饮完一杯热茶便起身踱步穿过偏厅前的小花园,径直向湖后的寝殿居安院走去。   小花园转角凉亭那里南宫红衣赏花“偶遇”雪衣侯。   那白色伟岸身影一入眼帘,她便胸腔中一颗小心肝狂跳,深吸一口气,暗暗压住。   一副温婉美好,垂下排扇般的羽睫,盈盈福身,红唇轻启,“侯爷万福,好巧啊,这边的蔷薇花开得可真好。”   见宗政明月面色并无不悦,竟也跟其身后一路行去。   “听闻王爷居安殿前白蔷薇开得甚好,不知红衣可否一观?”   南宫红衣壮着胆子说出这句话,心中十分紧张地等待着宗政明月的反应。   却不想他未吐一字,仅一声轻哼。   咦,这是个什么意思。南宫红衣心道,难道侯爷终于被我的一片赤诚之心打动了。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知道宗政明月那声轻哼是个什么意思了。   在居安殿院门口她就被两个看院的银甲护卫拦住了,眼睁睁看着那道伟岸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行至殿内,殿门随即紧紧合上。   南宫红衣此刻真想和这两个银甲护卫干上一仗,但她也是心知肚明,若是搅扰了宗政明月的午觉,也许她会像以前那次一样,被禁足镇国侯府三个月,到时候她就连那一道背影都见不到了。   想想她还是耐着性子,坐在院外的回廊条椅上。   光洁的下巴磕在椅靠上。   回廊外隔着湖岸是一片玉兰树。   正是花期。   细细地闻便有股清雅的幽香,叫人身心清凉。   可玉兰花开得再好,幽香再清凉,此刻的南宫红衣依旧满心烦躁,又不舍离去,折了廊上的爬藤蔷薇小红花,一瓣一瓣的扯下来丢的满地都是。   “要是小白在这里就好了,还能帮我出出主意,就算没什么主意,他也总能哄我一笑。”她自言自语的说到,想着如今小白也逍遥快活去了心中更觉气闷。   就这样扯了一地的花瓣儿,将回廊地砖上铺的落英缤纷。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三刻,回廊另一头步履轻盈无声,正是宗政明月的侍女贡菊拎着铜壶走来。   南宫红衣眼前一亮,有主意了。   她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屏住呼吸,等到贡菊行至身边迅速点其颈椎棘突之间凹陷处的哑门穴。   贡菊立时昏倒,她一把抱住,将她放倒在回廊长椅上。   “贡菊姐姐,对不起了。”   她笑得贼兮兮的,拎过那把小铜壶喜滋滋的,一想着一会……亲自放水,拧了毛巾递给侯爷……   就是光想她已是心慌意乱了,立时轻咳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先进了寝殿再说。   南宫红衣拎着那铜壶行至院门前,见两银甲护卫依旧拦她,杏眉微挑,“贡菊姐姐都叫我来了,你们还拦着我?”   这两银甲护卫看看那铜壶,确实是贡菊手中常拎着进出的那把,便有些犹疑,但两杆明晃晃的银枪依旧拦着去路。   南宫红衣佯装镇定,一声冷笑,“一会儿侯爷午觉起来没热水洗脸,可别怪到贡菊姐姐头上啊!”   南宫红衣平日里经常过府,见不到侯爷又舍不得走,和侍女侍卫嬉嬉笑笑说话也是常事。   这两银甲护卫心中就怕贡菊这是有意成全南宫红衣,再看她一副名正言顺的样子,也怕自己不该拦的,于是银枪便松动了几分。   南宫红衣竖峨眉怒杏眼的,几番下来,终究是入了院子。   前脚踏进院子她心下就是一阵狂喜。   宗政明月的寝殿啊!她不知自己梦里来了几回,想到这些她还真有些害羞了。   敛敛心神,故作平静的推开殿门。   宗政明月正在系袍间的腰带,因着午觉刚起,黑发墨铺垂下,神情慵懒恣意,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南宫红衣就那么站在殿口,手提铜壶看痴了……   直到一股劲风迎来,手中铜壶哐当甩出殿外。   南宫红衣彻底惊醒,看看外面摔在地上的铜壶,再看看眼前眉眼陡峭的宗政明月,却不知说什么,连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你,……你……,我……我,”   你我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宗政明月却已出了殿外。   两个银甲护卫听到铜壶摔地的响声早已跑了进来,看看场景,再看看侯爷的眉眼,早已吓得跪地请罪。   “传飞羽来。”   宗政明月声音冷然,叫南宫红衣大夏天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南宫红衣转身也跑出殿外,停在宗政明月身前三米的位置,语气决然又凄凉,“侯爷叫飞羽统领来是要重重责罚他们给我看吗?侯爷要罚就罚我吧!是我逼他们放我进侯爷寝殿的。”   宗政明月对她好不理会,几乎没有抬眼看她目光。   那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已经去找传飞羽,另一个跪地早已面色铁青。   银甲护卫统领飞羽一向治下严谨,今日他们放了不该放的人进了侯爷寝殿,绝不会被轻饶。   此刻心中虽并不惧怕惩罚,却有些懊恼自己放南宫红衣进院的轻率和鲁莽。   而南宫红衣心中清楚,宗政明月之所以要传银甲护卫统领来无非是借着惩罚这两个护卫告诉侯府众人,他宗政明月无意于她南宫红衣,界线画得分明利落。   她一双杏眼里满满的思慕和凄凉,望着眼前玉雕一样的人儿心中怄痛,索性不管不顾的说到,“侯爷就这么厌恶我南宫红衣?”   宗政明月不看她,更不回答,直接背身以对。   南宫红衣犟牛的劲头上来了,她又跑到宗政明月的身前,直面对他,这次两人直隔了两米不到的距离。   “全云中郡的人都知道我南宫红衣仰慕侯爷,可侯爷呢?”南宫红衣说到这里已是泪眼朦胧,声线凄婉,“我南宫红衣哪点儿配不上你,你说出来,我或改或努力,总能叫您满意……”   她话还未说完,宗政明月忽然打断她,厉声道,“你何须欺辱贡菊一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侍女。”   院外正是飞羽扶着刚刚被白图点穴晕过去的贡菊……    ☆、10驭船而行      南宫红衣没想到宗政明月发火儿的点找在贡菊身上,说她欺辱一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侍女。   贡菊显然身体疲软,此刻若不是飞羽扶持着肯定是寸步难行的。   她一双清亮的眼眸空洞异样,面容明显习惯性的偏向有声音的方位。   听到宗政明月的声音对着他的方位立时跪下,可她又是个哑声人,此刻只能深伏在地,埋头不语,在场谁都看得出她颤抖得厉害。   南宫红衣刚刚利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缺陷,对她下手,这才钻了空子进到宗政明月的寝殿。   对于贡菊,她本就心中有愧,被宗政明月厉声说破,现在见她又哆嗦成这样,当下心里也不好受。   眼前宗政明月对她冷言冷语,侍卫侍女跪着等待受罚……   南宫红衣一下子泪流满面,想到这两年的种种,她千方百计打听他的消息,跟随他的步伐,为了见他一面和家里人百般周旋脱身,为了他,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笑话,而他却对她…………   “侯爷也别扯着侍女说事,今天是我对不起贡菊,也别罚两个侍卫了,侯爷的处罚我都担着就是了!”   她说的豪迈,可飞羽,跪着的两个侍卫,贡菊,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们两个自行领罚去!”   飞羽呵斥道,两个侍卫立时目不斜视的躬身退出。   银甲护卫的责罚十分严厉,今天这两个侍卫只怕会挨几十棍的杖责。   南宫红衣哭着跺脚。   又跪到贡菊身边半哭半喊的说到,“侯爷,你直接说吧,要怎么样才不罚贡菊。”   宗政明月站在台阶上俯身冷眼看她,“你现在就回南宫家闭门思过,休再纠缠。”   南宫红衣被飞羽送回南宫家的时候一语不发,眼圈红红的。   南宫夫人看得揪心,但面上并未出声安抚,雪衣侯派飞羽送她回家并亲自交到她手上,必是暗示要她严家管教,休再乱到侯府走动。   女儿红衣的心思她这个母亲岂能不知晓,只是……   唉……   白图收到南宫红衣飞鸽传书的时候,正在苏州吴郡苏州河边。   花荫石桥,桂花芝麻糊,吴侬软语说评戏。   白图看完信不禁皱眉。   所谓关心则乱,南宫红衣竟然怀疑宗政明月喜欢盲哑女贡菊。   按她的逻辑,高位之候,贵胄之身,年轻气盛,这些年身边竟连个侍寝的都没有。除了贴身侍女贡菊,几乎就没有女子近过身。   都可以想像到南宫红衣写信时被困闺房,心绪万千胡思乱想的场景。   白图无奈的摇摇头,想起这几年夜夜的观察,那宗政明月也确实是。寝殿中除了贡菊再难有女子入内近身。   难怪南宫红衣觉得宗政明月待她不一般,但他现在想的是,宗政明月只让贡菊近身究竟仅仅因为她是个盲哑女还是贡菊本身的身份呢?   再不多想,提笔回信道,“高深莫测之人动情不易,且行且待!”   顺着鸽子飞走的方向,苏州河面驶来一艘乌蓬小船,穿上并无艄公,船头一年轻男子佩剑傅手而立。   白图自持自己两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除了宗政明月还真没见过容貌形态如此潇洒出众之人。   一身写意花纹的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宽袖冰蓝纱褙子,前襟,后襟的下摆及袖口绘有水墨兰竹,碧水蓝纱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衬得此人身姿如苏州河边杨柳一样恣意盎然。   正应了那首,“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万物盛衰天意在,一身羁苦俗人轻”。   可白图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这才看出名堂过来。   这位蓝衫公子所乘乌篷船虽是顺流而下但速度却远远超过水流,他这是凭内力驭船而行。   但观此人神色,却闲情逸致,轻松赏景,丝毫看不出正在消耗内力,由此可见此人内力深不可测。   白图不禁心中暗暗感叹江湖水深,深藏不露者比比皆是。   那船渐渐行至近处,似是感受到这边有人目光注视,他转头看过来刚好和白图四目一对。那目光竟澄亮鲜明如雨后晴空一般,看得白图心中暗惊,讪笑着点头示意,又惊觉自己此刻还正一嘴的给芝麻糊呢,又赶忙抬袖子搽嘴巴,再一回头那人已不见踪影。   他这心中正失落着呢,都没问问那位公子如何称呼呢。   忽然前面一阵鸡飞狗跳,有人喊到黄霸天来了。   这边评弹的小台上父女两人神色便慌乱了起来,持三弦的上手者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下手抱琵琶的女儿是位年轻的妇人,两父女衣着简陋,粉色的已褪为米白。   两人一曲啼笑因缘才刚气头便被一行七八个提刀汉子打断,拿走了面前碗里十几个铜板。   这一行人理直气壮,旁若无人的拿了一条街的银子却无一人敢反抗。   白图起身刚走到他们面前,那领头的黑胡汉子怒目一瞪,白图赶忙行礼对着笑脸道歉,“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大哥,我还芝麻糊的,”又指指自己缠着纱布的腿,“我有腿伤,腿伤……”   被那几人推搡着着,他跌跌撞撞才捱到屋檐下还了芝麻糊的碗。   看着这群人离去的背影,白图握紧手里的那袋银子,笑得嘴角抹蜜,一想也对,索性舔舔嘴角,这不才吃了甜蜜的桂花芝麻糊吗,嘴角还香甜着呢。   颠一颠,刚刚从那黑胡大汉腰里摸来的银袋子,沉甸甸。   他捻了一小块儿碎银就放在碗里,卖芝麻糊的老婆子看那银子千恩万谢。   敏感的察觉到似是有人在注视,他一抬头,果然,二楼有人探窗望着自己微笑,正是刚才那位驭船而行的蓝衫公子。   他迅速把剩下的银子丢进那唱评弹的父女面前破碗里。   两父女愣了半天赶紧下跪叩头感谢,抬头已不见黑衣少年人影。   上到二楼,那蓝衫公子文雅拱手作揖,“公子不仅仗义而且处事周到体贴,在下佩服,有心和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可告知尊姓大名。”   白图猜他可能看出他刚刚拿到那顺手摸来的银子时候用指力将银子捏变形的行为了。   他将原本那袋子里的银两捏变形了才丢给这些被欺压抢走辛苦钱的百姓,也是为了怕刚刚那些凶神恶煞的黄霸天一帮人发现丢了银子又回来报复。   不想被这位公子看到,反而想和他结交朋友。   想想也不错,快意江湖,爱恨分明,本就是他心神向往的境地,更何况对方是这样一位出众之人。   于是一拱手,他微笑到,“公子抬举了,我只是个出入江湖的无名小卒,能结交公子这样的人物才是高攀了。”   “在下姓齐名寒,虚岁十九。”   白图见他坦荡,心中更觉欢喜, “兄弟们都喊我小白,虚岁十七。”   “小白。”   “齐大哥。”   两人坐下饮茶说话。   似乎齐寒也是才到苏州吴郡不久,两人浅显的互相认识了解了一下,知道白图接下来要去岭南道,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说到,“岭南道那边风俗民情特殊,各色人,鱼龙混杂,是个是非之地,要不要本公子为你占上一卦?”   白图一愣,捂嘴大笑,“齐大哥还有这爱好?”   占卦一般都是一些游街混饭吃的郎中术士之流所为,不期然,这齐公子竟然也好这个。   齐寒却一本正经的说到,“怎么?小白老弟,你还别不信,我占卦可准了,我以后老了还想凭着我这门手艺混饭养老呢!”   他说这话时微眯着双眼看向窗外艳阳碧水,神情惬意悠然,仿佛心中空无一物的洒脱了然。   白图心中微动,想想是觉得美好,不用再刀光剑影,躲躲藏藏,担惊受怕,晒着太阳,喝着凉茶,占卦说相……   他凑过来故意压低声线说到,“我的理想我可是第一个就告诉你了哦!”   白图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齐寒还真随身掏出了三个老铜板和一个龟壳来。   “先说,你要算什么?”   白图想想说到,“平安。”   “好,就算平安!”   “坤卦!”   看散落在方几上的龟壳和三个铜板齐公子拧眉说到。   白图看了看方几又看看他的表情问到,“何意?”   “肥羊失群入山岗,饿虎逢之把口张。”   白图暗自心惊,这占卦还是有点玄妙的,和他此去岭南道红杏山庄的凶险确实吻合。   他装作迷茫不解,继续问到,“何意?我此去有凶险?”   齐公子盯着卦象,默然片刻,继而欣然而有喜色,“小白,不怕啊,坤卦向来延伸变化无穷。此卦显示你此次开始出师不利,为困境所扰但只要你切莫冒险急进,小心谨言慎行,取得朋友的关心和支持,善于与他人合作,不但能平安脱险反而大有所为,为国为民。”   白图心中暗想,如果此次他去红杏山庄救下轻山公子,那么西蜀太子挑拨前南唐和后燕国煽动南军叛乱的阴谋就不能得逞,那么前南唐国就不会像前世一样陷入无尽的纷乱战争之中,自己也算是为国为民了。   齐公子看他沉思心动,似乎有些激情昂扬,挑挑眉继续煽动道,“小白,你若想知道我这卦算的准不准,其实现在就可以验证一下!”    ☆、近攻远防   11近攻远防   “小白,你若想知道我这卦算的准不准,其实现在就可以验证一下!”   白图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莞尔,“齐大哥是想煽动我一起去对付黄天霸?”   齐寒被戳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我看小白兄也是侠肝义胆之辈……”   一直看着齐公子将他夸赞的一阵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他抿了一小口茶水,皱着眉头,一副无奈的样子,“齐大哥,这你可找错人了,那黄天霸何许人啊,我可打不过,我就是个江湖轻轻飘的小虾米,更何况脚上还有伤呢!”   齐寒完全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腿上的包扎,就那么看小白摊着双手,一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的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笑吟吟的盯着他看。   那神情就差说出口了,“本公子一点也不相信,继续编,继续编!”   小白被盯得低头猛喝茶水,一直喝到尿胀了,“齐大哥,我去茅房。”   齐寒一手抬剑,剑鞘直挡着他的去路,任小白如何蹿,他剑鞘永远挡住他的去路。   “齐大哥,我真的尿急。”   小白哭笑不得。   齐寒不为所动,就那么笑吟吟的看他。   “行了,我答应了!”   白图一咬牙算是应下来和他一起去踢馆黄天霸的勾当了。   那剑鞘马上撤了下来,白图一溜烟跑向茅厕。   小白腹诽,江湖大侠果然不是那么好结交的,才刚认识就被撺掇着去摸老虎屁股。   一出来,齐寒形态卓然的立在茅厕门口,这明显是怕他开溜的节奏啊。   小白嘴角直抽抽。   黄天霸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黄姓三兄弟,这三兄弟都是使双刀的高手,特别是黄老大,因刀法凌厉,内功霸气,人送外号黄天霸。   白图歪在巷口处小楼上,透过小窗注视着周边,心里默默想着,那天自己到底是哪儿露出破绽叫那齐公子看出他是个高手的。   齐公子已经入了巷子。   从这个巷口进去就是黄天霸的大本营,听说近两年不知道多少侠客高手入巷挑战。   能从巷口往前推进三百米到达巷底的小院儿也就算是厉害的角色了。   他们一直等着黄老大出去了,老巢里只有黄老二黄老三兄弟俩,齐寒才进巷。   他只要求白图守住巷口半时辰,不让黄老大进巷,以免他腹背受敌。   白图无奈的叹口气,这卦还真不是白算的,如今被拉来做苦力了,也不知道这齐公子哪儿来的自信他就能防得住黄老大半个时辰。   只祈祷黄老大不会那么快回身返巢。   那边巷底传来震撼的刀剑打斗声,很快院子里升起了袅袅烟雾,直达上空。   白图心道不好,赶快戒备。   果然,另一边远远的一拨人气势汹汹奔来。当头那个虎背猿腰的大汉正是去而复返的黄老大。   那袅袅烟雾正是要他回援老巢的信号。   白图抽抽嘴角,齐公子啊,当真是把他放火上烤啊,非逼着他露了身手吗。   黄老大一行急着入巷根本没察觉到巷口还有埋伏,叫白图一下子连伤三四个好手。   双刀顿时亮出,黄老大直接从马背上跃起,直奔二楼白图所在的小窗,两道劲风霸气十足,摧枯拉朽之气势掀翻了半边白墙黑瓦。   白图避开正面攻击,绕着巷口边避边退。矮墙低瓦处,金色夕阳中,一身影高大威猛身影,一身影矮小单薄,一个威猛厉害,一个退缩周旋,形成鲜明的对比。   齐寒站在院墙高处一边和对手颤抖一边不时远眺巷口的动静,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这笑意却激怒了对手,黄老二黄老三兄弟俩展开更强劲的攻势。   一剑面对四刀,齐寒倒像是猫撩老鼠似得只守不攻,慢慢向巷口退去。   黄老大追逐了几个起落怀疑对方不过是拖延时间,调虎离山而已,再不追逐,直奔巷口。   他一转身,白图又黏上来,如此两次三番,也就挨到了齐寒也退至巷口。   白图见他还没解决掉黄老二黄老三,不免有些无语,索性放了黄老大过去。   这位齐公子这么想看他露伸手,他也想看看齐公子的功力。   那边黄家两兄弟见大哥回援心中安定,手上更见狠招,一左一右攻击得密不透风。   闪闪摇银海,团团滚玉轮。声驰惊白帝,光乱失青春。杀气腾幽朔,寒芒泣鬼神。舞余回紫袖,萧飒满苍旻。   双刀虽不是什么高洁兵器但实战上确实凶猛异常,一挥一舞之间霸气十足。   黄老大犹如猛虎下山,老猿摘果,挥着双刀奔驰而上。   那叫一个雄浑豪迈,看得白图为齐公子心惊,哪知那齐寒像是浑然不知背后的凶险一样,一心应付那两人,甚至脚下还虚空了两步。   眼见着黄老大的双刀就要砍到他后背空门之上,白图咬咬牙,心道算他狠。再不袖手旁观,瞬间小腿骨髓里热火上涌,从涌泉和小脚趾一直烧到丹田,全身联为一团火热如沸水,人已经以雷霆之姿飞弹而出。   黄老大的双刀就在刹那间被生生阻隔,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从三丈开外瞬间掠至身前。   齐寒回头眨着眼睛笑得狡吉,“就知道你是个好手。”   白图没好气的道,“速战速决。”   见识到了他的轻功,齐寒也不再耍花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战斗。   剑回鞘中,黄家三兄弟齐齐趴下。   齐寒拍拍手笑眯眯的道,“果然兄弟搭配杀人不累。”   面前熊熊烈火和天边夕阳晚霞辉映,黄天霸的老巢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白图依在杨柳树下静静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快活的,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快意恩仇吧!   回头,齐寒斜卧在草地上,单手撑着脑袋,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副慵懒的邪魅之色,哪儿还有白图初见他时飘逸雅致之态,活脱脱一个江湖混混。   “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轻功绝顶的货色!”   白图佯装生气,“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他抿嘴轻笑,“身形,姿态。”   “一个绝顶的轻功高手,身形,姿态的协调自是与旁人不同。”   许是晚霞映照在他洁白的面容上,白图竟显得双颊微红。   齐公子抬眼看他,忽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到,“小白,你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咱们就一起闯荡江湖如何?”   白图微微失神,半晌有些呐呐的说到,“就是有些要紧的事儿还没了!”   他再不多说,两人相视一笑,夕阳西下,只觉无限美好。   白图入岭南道的时候又收到了南宫红衣的飞鸽传书。   又是长篇大论。   白图看着眼前的小白鸽有些同情的说到,“你家小姐也不怕把你累坏了!”   这次信上的内容无非还是她的各种猜测,揣度宗政明月到底对她哪儿不满意,她可以改。   白图不禁好笑。   不过他倒是从南宫红衣的信上得到一个消息,宗政明月也南下了。   宗政明月南下的目的何在呢?   府中又是否发现库房中那张轻山公子的面皮不见了呢?   又有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呢?   白图一想到宗政明月端坐高位一副冷清凌厉的姿态就心里直打寒颤,一个能以十二的年龄兵不血刃拿下一个南唐国的人他绝不敢轻视。   同样,前方的红杏山庄亦是个狼虎之地。   红杏山庄之所以称为红杏山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山庄所处的整座山都种着一种名叫红杏山庄的菊花,红瓣黄蕊,开得漫山遍野,烂漫纯真。   但红杏山庄之所以闻名却不是因为这叫红杏山庄的菊花,而是山庄的主人圭木先生。   圭木尤善机关。   柳州龙城郡和桂州始安郡交接的地方正是红杏山庄所在之地。   白图下了官道,沿着两马车道宽的路一直往左行到底就是红杏山庄的山脚下。   而这里也有唯一的一间客栈,红杏楼。   白图在客栈里定了半个月的房间。   这个季节虽然来红杏山庄观景稍微早了点儿但也不算是奇怪,客栈里也还有三五个客人,他处事向来低调,并没引起过多的关注,每天天亮出门,饭点就回,中午休息,傍晚再上山观景,完全一副游山玩水的态势。   如此过了五六天,约摸着轻山公子怕是要到了。   果然,第二天傍晚时分,轻山公子姗然而至,紫衣玉冠,明眸皓齿,身边小童念唐眉清目秀,手捧纯钧。   两人入住了红杏楼三楼的两件上房,正在白图的隔壁。   第二天快到辰时的时候轻山公子一主一仆才出了房间下一楼大堂吃早饭。   一回房,轻山公子就见桌上放着一封书信,他小心翼翼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辰时三刻翡翠谷罗生门出没”。   他再不多想,揣了书信在怀从闯开的窗台一跃而出……   此刻的白图正在房中静静等着,他看看镜中的自己,一身紫衣翩飞,玉冠乌发,那张面皮敷在他的脸上甚为妥当,镜中人明眸善睐,风度翩翩。   他咳了咳,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到,“在下轻山,拜见圭庄主!”   声音与轻山公子如出一辙。   他得意的笑了笑,仿声的功夫若他论第二,怕是没人敢论第一了。   他偷偷走出房门,轻轻走到念唐的房门口,喊到,“念唐,时间不早了,出发了。”   很快房门打开来,眉清目秀的年轻十分殷勤的走了出来,笑语晏晏的说到,“公子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撒娇似得嘟囔到,“公子,咱们好久没去红杏山庄了!”    ☆、李代桃僵   12李代桃僵   沿着山脚下的小路一直向上,白图顶着轻山公子的面皮一边走一边依着念唐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公子,你说雪衣侯真的不会派人跟踪我们吗?”   “为何要跟踪?”   “怕咱们跑了啊?”   “能往哪儿跑?”   “唉,也是……”   “公子那你说雪衣侯担忧咱们安危吗?”   “不会。”   “为何?”   “他为何要担忧?咱们无论生死对他都有利弊。”   “唉……”   有人一路说个不停,还真显得快些,白图总算明白轻山公子身边留个话痨的好处了。   半山腰上红杏山庄大门巍峨矗立。   白图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你就守在这里,一会儿见到我再给我!”   念唐有点意外他不带他一起进去,但还是很听话的止住步,点点头,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轻山公子亲启”,便揣在怀里。   白图头也不回的一直入了庄内。   红杏山庄和前南唐国皇室有些渊源,庄主圭木的生母乃前南唐郡主,因此轻山公子在小的时候就曾随其父王来过红杏山庄做客。   这次他来之前想必也是提前行了拜贴红杏山庄的。   白图入到前庄大门的时候,一报上轻山公子的大名,那两名山庄护卫立即十分恭敬的行礼,领着他入内。   八荒在白图宽大的紫衫长袍袖中有些不安,他伸手拍了两下,这才安稳下来。   瞅到个机会便将八荒放了出去,八荒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一直到了主厅,白图坐下,立即有丫鬟上茶,好一会儿从后堂撩帘进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那妇人身着一袭沉紫色留仙裙,朱唇皓齿,淡淡的妆容带着点儿拒人之外的尊贵,容貌上倒是眉清目秀,端庄典雅,宛如素菊般清冷。   旁边的小丫头机灵道,“夫人,轻山公子等候多时了。”   白图站起身,面上带着点儿探寻之色又带着点儿腼腆之意,恭敬有礼道,“轻山见过晨雾夫人。”   心中却暗道,这晨雾夫人入府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竟然能出面迎客,看来此人不容小觑。   那晨雾夫人普一对视之间似是有些失神,瞬间又恢复自若,低头轻声道,“早闻轻山公子要来,庄主一直盼着呢,”说着又面露忧色,叹了口气才道,“可惜我家庄主这几日愈发病重,实在无法见客。”   白图心中迅速盘衡,前世,轻山公子就是在红杏山庄喝下毒酒身亡的,这红杏山庄一定有鬼。   但他这几日明查暗探又并无异常,庄主圭木病疾缠身早有所闻,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光景,竟然无法见客。   他面露忧色,连忙问道,“啊,圭庄主竟病重如此,晚辈竟一直不知,理应早来探望的,晨雾夫人还是容晚辈探视一面吧!”   说着,神情诚恳的望着晨雾夫人,奇怪的是对视的刹那对方眼中竟有一丝闪烁,稍纵即逝,但白图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那晨雾夫人有些不自然的垂眸轻道,“即是如此,公子请入内室吧!”   白图心下有些诧异,但暂时也摸不着什么头脑,跟着对方拐过一条回廊,入了后殿,又拐向东边厢房。   入到厢房,一股室内不通风的温塞之气。   因门窗紧闭,光线十分昏暗,转到内室大白日竟点着烛火,帷幔缭绕之隔,只见床内斜卧着一个精瘦的身影,半靠在床垫之上。   晨雾夫人温言到,“庄主,轻山公子来看您了!”   白图对着榻前身影作揖道,“晚辈拜见庄主。”   那帷幔之内人影轻两声,慢慢出语,“轻山,你来了?”   这声音苍老内敛而又带着点儿厌世的寡淡,倒是一个四五十岁男人的声音。   “庄主,您可要保重身子啊!”白图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又怕叙旧说话间露出什么马脚叫他识破自己是假轻山公子,只好说些场面话。   圭木淡然到,“没什么保重不保重的,也就如此了,只是再无法为南唐效力了。”   白图见他也在场面话上打转,不由心中有些暗急,面上装着有些犹疑的说到,“庄主可知,上月云州太白楼雪衣侯诞辰宴上有刺客行刺?”   又是一阵轻咳,最后只得一声 “哦。”   “庄主可知,那刺客所用箭弩机关乃红杏山庄所造?”   他试探着继续说到,那帷幔之间竟又是一阵更激烈的咳嗽。   他伸手欲挽幔入榻,守在旁边的晨雾夫人刚刚还木雕一样的矗立着,这会儿忽然身影速动,竟一下子挡在他的身前。   “公子坐下说话吧!”她婉言到。   白图退回到下首,静静看着帷幔之中那人的身影,忽然发现这身影和自己记忆中认识的某人很相似。   晨雾夫人从帷幔间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本书。   圭庄主说到,“轻山公子若是要向雪衣侯交差不妨将这本书奉上,他必信服。”   白图接过来一看,“圭行机关”。   当下心中稍有疑惑,正待发问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迅速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将手边一个香炉掷向帷幔里的人影,那人一骨碌迅速翻身跃起,跳出后窗,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哪儿还有半点病重的模样,就剩下空荡荡的帷幔和一脸愁容的晨雾夫人。   白图此刻心中已有些确认刚刚那人的身份,他也清楚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这房内香炉本无碍,但这本“圭行机关”他刚刚一翻开便带着淡淡香气,这两股香气便是他头晕目眩的原因。   但因为体内的血蛊,他自信无论这香气是什么毒他都能扛得过去,这也是他为何敢李代桃僵孤身犯险的原因。   那晨雾夫人这短短一会儿之间似乎神色转换极快又反复,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强撑着,尽量看着她。   那晨雾夫人一步步走近,紧紧盯着他的脸,面上神情一会儿凄婉一会儿恍惚一会儿痴缠。   “你们这是为何?”他恨声问到。   晨雾夫人戚戚然道,“轻山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奴家是玉竹啊!”   白图心道,我又不是真的轻山公子如何知道?   “你果然不记得奴家了。”她喃喃道,“奴家却记得公子整整五年了。”说着又有些痴迷的盯着他的面容。   白图心中暗暗叫苦,这么盯下去看,他迟早露陷儿,装着生气的样子吼道,“为何对我下毒?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那晨雾夫人慌乱道,“不是的,不是的,公子莫怕,这毒不会要公子性命的,公子莫怕,一会儿就好了,有玉竹在呢。”   “为何对我下毒,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千万不要动怒,我们只是想带公子离开雪衣侯的掌控,难道不好吗?”   说着她打开墙边的一个顶柜,里面竟是一个被点穴住的年轻男子,虽面容平淡,但身姿却和轻山公子如出一辙。   “一会儿这人就代替公子被毒死再被烧死,公子和玉竹可以安然离开,从此逍遥快活……”   说着她拿起柜里一壶油就砸在了榻脚,又去端烛火……   到此刻,白图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是大惊失色,原来,这些人要的并不是轻山公子的性命,而是要将他软禁。   同时他心中再明白不过,罗生门一定不仅仅有西蜀太子的插足。   他还记得前世,那一天,西蜀太子贡西面露喜色,手中拿着一把沉甸甸的剑,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正是纯钧。   他站在树下,无不得意的说到,“图图,给你看一把名剑,”   说着便抽出那把纯钧,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雍容而清冽。   那会儿晨光熹微,剑身和阳光浑然一体,那般从容舒缓,那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然后贡西像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道,“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终于死了,武功再高又如何?”   白图一直以为轻山公子是在红杏山庄被毒死了,而罗生门是西蜀太子一手操控。   原来一切都并非如此。   只是留下轻山公子性命的是罗生门还是这个玉竹又或是另一方势力呢?   当下的境况并由不得他多想,晨雾夫人已经点燃火势,就要过来扶他。   白图袖中探出匕首狠狠在自己左臂上割了一刀,一是让自己更为清醒,另外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因为体内血蛊而没有昏死过去的原因。   “晨雾夫人为何要救我?刚刚那人到底是谁?真正的圭庄主在哪里?”   白图连声发问,站在火边不肯走。   那晨雾夫人有些急了,“公子,好死不如赖活,你何必问这么多呢?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再说那真正的轻山公子,按照房中信件的指示去了翡翠谷,却毫无动静,心中疑虑,再次回到红杏楼却发现念唐不见了,一问掌柜,竟然说刚刚和自己一起出去的,还上了山。   当下心中大惊,这才知晓中了调虎离山之际,心中更为痛恨罗生门几番借着自己的面皮行事。   快速到了红杏山庄门口,竟然见到了等候的念唐。   念唐虽奇怪为何公子又从山下走来,当下刚要问,忽然记起嘱托,连忙掏出信,“给,公子。”   轻山公子接过信一看,“轻山公子亲启”这几个字和刚刚引他去翡翠谷的字迹一摸一样。   拆开一看,上面写到,“公子若想有命需即刻离开红杏山庄。”    ☆、有难同当   13有难同当   那信上又是一句话,“公子若想有命需即刻离开红杏山庄。”   轻山公子问到,“念唐,刚刚我进庄子了吗?”   念唐一脸奇怪的看着在家公子,点点头,“是啊,我还想问公子怎么又从山下上来呢?”   他话还没说完,轻山公子已经飞速入庄,远远传来一句话,“站在那里等我!”   念唐歪着脑袋有些莫名其妙。   轻山公子入到山庄的时候,正看到后堂东边厢房里烧起来了。   他再不多想,运劲起身,风驰电掣朝着火光之处飞奔……   白图站在房中依旧不肯离去,他赌的就是玉竹的不舍,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并非真正的轻山公子,火光之中他的面皮因温度有了褶皱。   那晨雾夫人本就对他容貌痴迷,自他中毒一刻也不舍得从他面容上移开目光。   她转瞬目露凶光,厉声撕喝到,“你是谁?为何假扮轻山公子?真正的轻山公子在哪里?”   白图一愣,摸了一把面上,这才察觉面皮有些脱落,刚要起身不再佯装,忽然地下一空,他瞬间下坠,就在下坠的同时窗外一人飞身而入,随着他一起坠入地下……   白图和那晨雾夫人都看得分明。   那人一身紫衣玉冠,面容精巧天工,一双眼眸钟天地灵秀之气,琉璃般光芒异彩,而那黑发飘逸,飞身的姿态飘拂如紫霞光影。   立时,那晨雾夫人痴呆一般立在那里呆愣了,只听到地下哐当一声,似是机关合拢的脆响声才醒悟过来,连忙飞身跑向殿外……   地下吊着的软兜里,假的轻山公子和真的轻山公子都被困在其中。   本就狭窄的软兜如今网着两个人,更是拥挤逼仄,更何况是在黑暗之中……   南军羽林校尉褚布原本就是前南唐人,其父正是前南唐国南军中候,他对红杏山庄自是了如指掌。   此次南下他即是回归南军也是奉雪衣侯宗政明月之命暗中保护轻山公子。   因此他这天一早便在红杏山庄周围埋伏了影卫。   远远的早已见到一身紫衣的轻山公子入庄,随后却又见到一摸一样的公子入庄,此刻见后殿东厢房起火心知不妙,立即派一拨人入庄直奔起火处。   那晨雾夫人离去时本就故意泼洒了火油,内室帷幔木器又多,不一会儿就是火势滔天。等到褚布的人赶去,已是一片火海,根本无法入内查探,几个死卫勉强冲进火海却是看两具早已烧焦的尸体……   黑暗中,隔着地板,上面传来阵阵热浪。   白图早已取下面上的面皮,心里各种琢磨真正的轻山公子盘问他,他该如何解释。   哪知道对方就那么一直沉默着,始终没有开口,要不是他呼吸的节奏,白图还以为他睡着了。   白图侧着身子将身前贴在网兜上,手臂后肘作弯曲势巧妙的将轻山公子的身体格挡开来。   白图抽出匕首意图去割那网兜,轻山公子终于出声了,“没用的,这是圭木庄主专门去昆仑山求取的天蚕丝所织,就是铉铁匕首也割不开的。”   他这话说的像是有些幸灾乐祸。   惹得白图一下子没忍住,恼火道,“既然知道厉害还跟着跳进来干什么?”   轻山公子黑暗中嘴角微挑,戏谑道,“他们要的是我轻山公子,若是捉住你一个假冒货,你还能有命留?”   白图默然,心道,都说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是个情义仁心之人,果然不假,知道自己冒充他竟然能在生死之间毫不犹豫的飞身而来。   刚刚他跌落地板陷阱时,其实只要窗外的轻山公子有一丝丝犹豫他就不会在地板机关合上之前也跌落进来。   白图呐呐到,“你我素不相干,我的生死公子何必在意,我引公子离开,又假冒公子的身份,公子难道不怪我?”   他清浅一笑,“怪什么?怪你李代桃僵,替我入虎穴狼窝,孤身犯险?”   他接着说到,“你我虽是素不相干,但都知此时的红杏山庄是龙潭虎穴,兄台却孤身犯险,在下实在想知道为什么?”   白图沉默半天,叹口气说到,“若我说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公子信吗?”   尴尬的默然,两人都沉默着。   白图呵呵一笑,“好吧,我自己都不信。”   轻山公子笑得委婉,“我还真差一点就信了?”   白图深吸一口气说到,“我和西蜀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我必破之,只要对他有害的事情我必助之!”   西蜀太子这四个字说出的时候白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   即使重生,这个名字依旧让他心生战栗。   “罗生门的背后是西蜀太子?”   当初那罗生门的刺客顶着他的面皮妄图炸掉主楼中雪衣侯宗政明月和一干银甲护卫,后来宗政明月责怪他后院不严才叫人动了日晷的手脚,他这才主动请缨南下调查罗生门。   虽然心知肚明宗政明月的打算,但他依旧南下,赌的不过是自己的与世无争的心,信的也不过是宗政明月的胸怀。   对雪衣侯再不喜欢,但他不得不服。   漆黑之中白图依然能看到轻山公子转头望向他时闪亮的眼眸。   “我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引你入局的还不止是西蜀。”   “哦?何意?”   “公子可认得一名叫玉竹的女子?”   他稍一思索道,“确实有些记不得了。”   “这女子对公子倒是念得紧,而且她腰中所配玉佩上绦带打的是双喜相思结。”   轻山公子一愣,“双喜相思结?北齐?”   双喜相思结是北齐国官家小姐最常用来挂坠饰的花结。   “罗生门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他顿顿声接着说到,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红杏山庄圭木庄主已死。”   说不定圭木的尸体就在上面的房间里,一场大火过后不止有一具“轻山公子”的尸首,应该还有一具圭庄主的尸首,当然,肯定都是已烧焦了的。   “太白楼荷花池里的箭弩机关果然只是引我来红杏山庄!”   轻山公子淡淡道,他似乎早已料到。   白图此刻倒是有些敬佩起他来,明知是局却坦然入之。   “不知轻山公子可想复国?”他忽然问到。   他显然没料到白图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他,稍等片刻随即浅笑,“若不是此刻和兄台一同被困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在下还要以为兄台是他国派来的说客。”   白图认真的看着他,即使阴暗中也不放过他面上神情一丝的转变。   轻山公子的面容极为平静, “六年前我也来过柳州,那时我父王和南唐王都还在世,南唐也还是南唐国,我还记得那时的柳州西街晚上虽华灯璀璨,但角落里成排的乞丐,老老少少缩在一起,成片,然,我这次南下,街头却处处尚贩叫卖不断,人人忙碌……”   虽说的人貌似高兴,却又有一丝伤感之意。   “南唐国终究成了前南唐,百姓却依旧是百姓。”   他目光灼热坦诚。   白图微愣,心中暗道,不愧是轻山公子,年纪轻轻却能看的如此通透,怪不得雪衣侯对他也颇为看重。   “但公子的身份始终摆在那里,有心人利用的正是公子的身份。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被人拿捏住了,以公子来要挟南军中某些将领做些出格的事,又当如何?”   白图在跌入陷阱之后很快就想到了这点。   轻山公子点点头,“看来西蜀国和北齐国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是要将本公子置于火上烤了。”   白图点点头,轻山公子一点即通。   看一件事情的本质,只要看最后真正的受益者即可。   前世西蜀太子正是利用罗生门先挑拨了南唐造反脱离后燕国,又暗害了宗政明月,如此一来旧南唐国和西蜀南平王互相牵制,而后燕又无力抵抗西蜀国的正面进攻。   没有后燕国的强大,那圣巴教无意就是砧板上鱼肉。   这些事虽是前世却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扰得他寝食难安。   既是重得一世,这一生他必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扭转上一世的局面。   宗政明月之所以能容下轻山公子,只因为两人都是希望前南唐国和后燕国能长治久安。   而这正是西蜀和北齐最不愿意看到的。   “兄台既然本就是雪衣侯的人为何不直接将此番分析论调上达,而是想通过我来提醒雪衣侯呢?”   轻山公子嘴角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意。   白图暗暗懊恼,自己的意图还是叫他察觉了。   “公子如何断定我是雪衣侯的人?”   轻山公子淡笑,“太白楼遇袭当日,这面皮是詹管家亲自命人收入府库,能在镇国侯府拿到库里的东西,而不被察觉的只能是侯府内的人。”   白图小声嘟囔道,“说不定我已经被盯上了!”   心中也是祈祷着真如他所说,他偷面皮的行为并未被察觉。   虽是小声嘟囔,但显然轻山公子已听到,不由浅笑出声。   两人本来就隔得极近,他的气息几乎喷薄在他耳后,白图不自然的伸手动了动脖子,手臂刚一抬起,就听他说到,“你手臂受伤了?”   白图差点忘记刚才为了抵制那迷药的效力狠割自己手臂的那一刀。   此刻虽然血早已止住了,但半边袖子都是血,一动空气中就是血腥的味道。   “挨了一刀?”   他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轻山公子却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帕,“包扎好吧。”   黑暗中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摸索着伸向他的手臂……   白图翻胳膊肘一挡,“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话还没说完,忽然网兜一动,右边的石板墙打开了……    ☆、将计就计   14将计就计   那石板墙竟然是活的,移动开来,虽然仍旧看不到亮光但显然那边是个通道,森森凉风。   而吊着两人的网兜竟像是有人推拉一样,沿着顶上的铁管竟然自动向右缓缓滑动起来……   白图飞快的在脑中回忆这些天观察的红杏山庄周边地形。   山庄建在山腰处,后山地势较低,而且隔着深涧,深涧那边就是桂州始安郡了。   那里就是黎族所在。   电光火石之间白图和轻山公子几乎是同时出声,“深涧,黎族。”   若是在山庄地下挖一条通道,再由铁管牵拉,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运到深涧对面的桂州始安郡。   那里正是黎族的地盘。   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跨越一个郡,即使红杏山庄外面把手的都是褚布的人也于事无补。   这正是机关术的妙处。   的确,此刻红杏山庄已被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已被控制住。   火已被扑灭,起火的厢房里抬出两具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貌似轻山公子,念唐早已在旁边哭成泪人,另一具则是圭木庄主,晨雾夫人带着丫鬟在一边哭天喊地……   褚布焦头烂额,面容沉重……   网兜真如两人所料一直冲出地下,突然的光亮还没适应过来就已经犹如驾鹤腾云一般穿越深涧,又一直滑溜到对岸,直到进入一个悬在崖壁上的暗洞。   到了洞中那网兜上的钢索滑落下来,两人跌倒在地。   两人一模一样的紫衣长袍,滚落下,袍脚纠缠。   轻山公子站起身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正午的日光从崖洞顶带着斑驳光斑的亮美气息洒落在白图隽秀的面庞上,昆仑雪山冰白莲花一样洁净,眸光沉淀入潭,是天山之巅池水一般的圣洁。   白图朝他讪讪一笑,“公子的紫袍叫我穿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轻山公子轻快一笑,温和而亲切。   崖洞出口处是一扇婴孩手腕粗的铁栅栏,即使再深厚的内力也一时半会儿拿这么粗壮的铁栅栏没辙。   不过一会儿,洞外就传来一阵好几人的脚步声。   步伐沉稳有力,光听那声响两人也心知肚明。   这些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铁栅栏哄的一声移开,来人前后有八位,都是三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个个头盘白汗巾,宽阔的面盘,高高的颧骨,宽襟盘扣彩线绣花劲装。   轻山公子笑得讥诮,“还真是高看我轻山公子了,竟然劳烦黎族赫赫有名的护族八黑头一起来。”   轻山公子站在洞中,周边灰暗脏乱,然而他黑发亮丽,与羊脂玉冠交相辉映,即使如此狼狈境地他的姿态依旧华贵优雅。   面上的笑容还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他一直看着洞口,直到看到一人再入洞中,那人矮个儿长袍,四十来岁,头上也盘着白巾,面容平常,但一双眼睛却幽深如鹰,如枯木一般古隧又如新柳一般转瞬。   轻山公子下巴微微抬起,眼眸星河灿烂,笑得愉悦,“路族长,好久不见了!”   这最后一人正是黎族族长。   “想见世子一面不容易啊,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他哈哈一笑,显然微微有些意外洞中还有一人。   轻山公子貌似随意介绍到,“这是雪衣侯派来保护在下的。”   白图有礼揖。   路族长略一点头,却面露嘲讽之色,“保护?怕是监视吧!”   一行人在路族长的带领下出了涯洞,沿着山间小道蜿蜒入大山腹地。   路族长和八黑头一前一后,将轻山公子和白图夹在队伍之中。   周围崇山峻岭,但远远看着右前方就是桂州的始安郡。   只要出了这座大山,两人就能逃出黎族的控制地。   但看看面露精光的路族长,还有身后那随时戒备的八大黑头,两人心中皆明白,只要两人稍有移动,不需要路族长出手,这八大黑头足以将两人止住。   一行人快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在一处山坳中的集散地。   圆形土墙茅草矮屋,成圆形放射状一个个散落在林中。   “今日劳顿,世子先好好休息,晚上老夫再给世子接风洗尘。”   路族长说着瞥了一眼白图,白图十分英毅的直视他。   轻山公子连忙讪笑着说到,“就让他和我一个屋吧。”   白图看得清楚,刚刚路族长那一瞥已是带着杀意。   两人进了矮屋,八黑头其中之一亲自送来饭菜,门口也有人放哨。   两人当下也不便交流。   轻山公子伸手拿箸,准备进食,白图连忙示意止住他。   看白图十分谨慎的拿起筷子在食盒里每样夹起品尝一二,又端起竹杯抿了一小口,稍品片刻,这才点点头。   轻山公子双眸微抬,唇边带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白图有些微愣的看着那竹杯杯口。   他刚才入口的杯口处正是他刚刚抿嘴试毒的那一口位置,杯口处浅浅湿润的印子赫然。   轻山公子顺着白图的目光看向那里,面上不动声色,耳廓却已是烧红半边,轻咳一下道,“真渴了,呵呵。”   说着又拿起竹筷,毫不在意的吃起来。   白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向另一边食盒,默默吃起来。   屋中只有一床矮塌,轻山公子柔声道,“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白图推迟到,“还是公子休息吧。”   “你休息吧,你刚受过伤。”   “还是公子休息吧,晚上还得耗神。”   轻山公子唇边戏谑一笑,“即使如此那在下和兄台一榻休息?”   白图慌忙摆手,跳到门边靠墙的角落里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再无动静。   轻山公子看着他无声柔笑,合衣上榻躺下。   却始终无法入眠,转头瞥了一眼门口阴影处盘坐而歇的人影,默默想着刚刚两人在匆忙间的低语。   他对自己说,如果黎族长老要他以杀死自己表示和宗政明月的决裂,请他不要有所顾忌,求一杯穿肠□□,但务必请他保护好他的身体。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终是睡着了。   夜幕降临的黎族山林貌似寂静安宁得与世无争。   屋内两人心中却明白,这看似的宁静正是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黎族族长路老,进到屋内,八大黑头分守屋外。   和路长老一同入内的还有一名端着木碟竹杯的女子。   那女子跪在矮几前将木碟轻轻放好,站起身,退在路族长身后,一双眼却是目光灼热的盯着轻山公子。   欢快的道一声,“世子哥哥。”   这女子一身均匀象牙色的肌肤,柔滑关泽,乌黑的秀发向后梳妆,吊了个麻花辫在胸前,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老银片花饰。   此刻注视着轻山公子的一双美目,顾盼生姿。她身穿黎族特有黑色长短老棉布裙,从胸前一直到裙角绣着一大株的玉兰花,衬得她妖娆又香艳,俏皮又妩媚。   路族长回头看了一眼这女子,面上带着丝傲然,“世子,还记得小女软香吗?”   白图腹诽,这女子的名字起的倒真是绮丽,不过也算是名副其实。   轻山公子淡然轻笑,“不想多年不见,软香妹妹竟出落这般亭亭玉立了。”   那软香姑娘格格娇笑。   路族长轻咳,白图心道,要入正题了。   果然,他开口道,“世子,路某是个山野村夫,不懂读书人的弯弯道道,老夫就开门见山了,此次,请世子前来是商谈复国大计。”   轻山公子眉头轻挑,“哦!复国?在下还真不知路族长如此心念南唐?”   路族长眸光闪动,“世子,以前我们黎族和南唐皇室再有什么小计较不过是关起门一家人,可如今后燕国当道,南唐百姓苦不堪言无不怀念故国……”   他说得慷慨淋漓,深情并茂。   白图看得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一族之长,光论这口才也是够鼓动人心的,他若是个不喑世事的矛头小伙子,此刻听来很真恨不得立时抛头颅洒热血,为光复故国捐躯呢。   轻山公子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路老有何复国计划?”   那路族长神色间却隐隐带着些孤高桀骜,“世子若真想和老夫共谋复国大业,先听老夫一言。”   “路老请说。”   路长老不回身,伸手一指斜后方,“杀了他。”   正是白图盘腿而坐的位置。   白图像是急切道,“公子可要想清楚,如今前南唐已入后燕国,百姓安居乐业……”   他话还未说完,近处两名护族黑头立时出手,几个回合便制住了他。   他眼神急切,大喊到,“公子扪心自问,这些年侯爷对公子如何,公子难道真的要背信弃义!”   不想那叫软香的女子转身过来,柳眉横竖,就是一巴掌,“闭嘴,再敢说世子哥哥一个不是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图横着眼珠恶狠狠看着她。   轻山公子眸中闪动,出声道,“路老,算了,他毕竟护卫我多时,几次舍命为在下挡剑……”   他话未说完,路族长一声厉喝,“世子,成大事者妇人之仁可使不得!”   说完双目似怒含威盯着他。   软香走上前温言娇俏道,“世子哥哥,不过是雪衣侯的一个奴才而已,我知你向来仁心宅厚,可你既已决定和后燕国决裂总得做出个样子来给父亲看看啊。”   轻山公子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闭眼叹气,“唉,你也不要怪本公子,你舍命一场死后我必保全你尸身好生安葬。”   白图装着一副又怨又气的样子,最终无奈喝下竹杯里□□。   黎族的秘毒果然不可小觑,入口甘甜,瞬间腹如刀绞,痛彻肺腑。   白图跌坐在墙边,闭眼静默,双手握拳,指头抠破……    ☆、闻香软抱   15温香软抱   眼见白图默默忍受剧毒,一声不吭。   路族长淡然道,“不愧是雪衣侯的人,死的也算硬气,是条汉子。”   轻山公子仿若未闻,就那么默默看着暗自忍受毒发之痛的单薄少年,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不过片刻,白图已经毫无气息。   旁边一个黑头伸指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死亡,又对着族长点点头。   “拖出去好生安葬。”   轻山公子出言制止,“放着吧,他于我有恩,我却害他性命,本公子从不负人,今日却有负于他,我要将他尸身带在身边,改日送他回故土。”   说着他从颈中取出一根项链,那项链整根链子是绿色丝线所编,紧致流畅,最主要的是下面吊着的一颗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个,通体晶莹剔透,碧绿莹亮。   他走到墙角默默将项链戴到白图脖子上,又将那颗珠子塞到他嘴里含住。   “这是碧邪珠!”路族长说到,有些惋惜不舍。   辟邪珠是前南唐皇室宝物,据说活人能避百毒,死人则尸身不腐,可惜这样的稀世珍宝今日竟用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   软香含嗔带怒,“世子哥哥当真是仁义,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他了,也算没白死!”   轻山公子将白图的“尸体”抱到榻上,安放好,这才坐回路族长对面,淡然沉静的说到,“路老现在放心了吧!”   路族长讪笑道,“老夫对世子从来是信任的。”   所有人退居屋外,两人长谈将近一个时辰。   夏夜的山间月光明亮,竹林光斑洒落疑是地上霜。   路族长离开的时候,软香竟然还在屋外等候。   想必是刚刚已经听到父亲将她许配给轻山公子的话,此刻再见到轻山公子出来欣喜娇喊,“世子哥哥”,竟低头含羞,娇俏无限。   路族长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笑笑道,“世子今晚就成全她了吧,女大不中留啊!”   软香听父亲说完,面上一喜,就要入门。   轻山世子身形不动,眉头微蹙,正色道,“万万不可。”   软香闻言,抬头看他,一双美目月光下楚楚动人,目中含幽带怨。   路族长呵呵一笑,“忘了世子是个极重礼数的,”说着看了软香一眼,“女儿,你急什么,世子迟早是你的阿哥。”   黎族阿哥就是丈夫的意思。   黎族女子行为开放大胆,并不在意贞洁名声,所以软香有意当晚同房而眠,只是没想到竟被轻山公子以中原礼数拒绝,心中失落,但一想到两人婚约已定,面上依旧喜不自禁。   轻山公子在榻前静静看着白图的“尸身”,他探了气息,脉搏,均无任何动静,当真就是一具尸体。   唯独俯身胸前听他心跳。   看着烛光下这具纤细单薄的的身体,和他身上一摸一样的紫衫,胸前交叠衣领处绣着的紫色鸢尾花花纹也如出一辙。   他洁白的手指仿佛不受头脑控制一样,已经伸了出去,在那紫色的鸢尾花花纹上细细摩挲……   第二日黎族的这片隐秘山坳不断有人马往来,其中岭南道七十二州中的好几个州府,郡守,还有南军中一些将领。   看轻山公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路族长神态间隐隐可见标榜自诩的自傲。   能将这些人抓牢在手中他确实值得自傲,如今更有南唐世子在手,他黎族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一呼必得百应。   轻山公子心中却是暗惊,这么庞大的人网,绝对不是单单一个黎族能支撑起来的。这背后的势力不言而喻。   他久居云州,自以为安稳太平,不想真如雪衣侯所说,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若不居安思危,前南唐将会是风口浪尖之地。   整整两个日夜,轻山公子仿佛历经数年一样漫长辗转,度日如年。   晚上他根本没有合眼,就坐在榻边楞楞的看着“尸体”,深怕一合眼,错过了发生的什么。   可他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当真死去一般,只是那面庞的洁白无瑕让他依旧栩栩如生。   半夜里,软香竟偷偷溜了进来,见轻山公子坐在那里发呆微微吃惊。   “你过来干什么?”他有些不喜的问到。   软香委屈到,“世子哥哥,这两天你和父亲都在谈你们的复国大计,见这个见那个的,我都没办法和世子哥哥说上几句话儿呢!”   她撒娇的靠到他的身侧,紧紧挨着他的肩膀,屋中淡淡的少女香味萦绕。   轻山公子伸手欲推距,不料软香忽然撤身站在他面前,“世子哥哥真的就不想我吗?”   她双手一聊,外面披着的衣裙滑落坠地,她内里仅着一件纱衣,烛光下少女的美好一览无余,丰腴媚惑的娇躯,正处于青春恣意之际,犹如一朵刚刚开始绽放的牡丹花般美好。   轻山公子转身背对她,淡然道,“穿上衣服出去!”   “我不,”软香含羞带怒,索性前行几步贴上他的后背,伸臂去搂他。   轻山公子刚要挣脱,忽然外面火光亮起,喊声震天。   他心中一松,宗政明月终于来了。   皑皑雪衣侯。   黎族做梦也没想到雪衣侯竟然在他们睡梦中到了家门口。   遥遥若高山般雄伟傲立。   火光冲天,厮杀四起,哭喊声,惨叫声,嘶吼声,瞬间,刚刚还安宁寂静的山林此刻已是人间地狱。   宗政明月白衣黑发,辉月流曦般的脸庞,俊美如铸,坚毅的唇舌中淡淡吐出两个字,“灭族!”   月影横陈,这道身影岿然不动,视线仿若凝固一样,注视着眼前的杀戮,眸中寒光点点,似是聚集了天地的清冷光辉直到沧海桑田……   路族长被擒其面前跪下,双目眦然爆裂,“宗政明月,你竟然灭我黎族,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宗政明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灭黎族的是你,路长天,是你将黎族带向覆灭,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为了你的利欲熏心,整个黎族将为你陪葬。”   路长天仰天长啸,“世子!世子!何以欺我?”   轻山公子冷然的看着他,“你黎族打着着为我复辟的旗帜,打的却是和西蜀北齐卖我南唐的主意,你觉得自己当真对得起南唐三百八十万的百姓吗?”   他眉目肃然,语气严厉,震慑人心。   宗政明月注视着他,点点头,目中有赞许欣赏已有心知肚明的了然。   谁也没想到宗政明月仅仅带着五千影子军团就入桂州始安郡,千里奔袭,不过是一夜的功夫便深入黎族腹地,黎族自此不复存在。   软香见到族人尸横遍野,八大黑头尸首分离,父亲被活擒,看看宗政明月再看看轻山公子,仿佛承受不了眼前的剧变,竟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宗政明月队伍里没有见到卓凡公子。   轻山公子心道,想必他此刻一定已经堵在后路上,将这两日来黎族密谋复辟南唐国的官员将士一一缉拿住了吧!   雪衣侯雷霆出击的事,必是谋定而后动,全盘滴水不漏。   从太白楼遇袭开始,宗政明月已经开始布局,这饵就是轻山公子。   而他坦然赴险。   西蜀和北齐虽然是幕后挑动前南唐和后燕内讧的主使,但他们并不敢明面上和后燕国撕破脸,而黎族则成了他们的枪头。   宗政明月将计就计,利用轻山公子为饵,此次将前南唐国的隐患一次拔了个干净。   他的任务已算完成,“侯爷,我的任务达成,记得你的承诺!”   宗政明月目光炯炯,“岭南道七十二州自今日起减赋三年,即刻下达。”   立时身边就有传令官去拟令。   “在下替岭南道百姓谢过侯爷!”轻山公子跪地叩首,这才离开。   虽有些不忍的瞟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软香,但依旧脚步坚定的离开。   他回屋抱起榻上的白图,想想取了榻上的白色棉布将他整个盖住,这才走出门外。   早已有雪衣侯的护卫领他去马车上等待回程。   看着他抱着一具全身盖着白布的尸身出来,宗政明月扫目一瞟,似乎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老鼠钻到那白布之中。   旁边侍卫看侯爷目光所及,连忙走上前问到,“请问轻山公子,这白布尸身是谁?”   轻山公子神色凄然道,“在下一个兄弟,为我取信黎族族长而亡,我要将他尸首带回故土。”   宗政明月一直看着这边,总觉得那白布下的身形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但终是点点头,放了他们离去。   轻山公子将白图抱上他的马车。   那驾车人和护卫都是他府中信得过的属下,早得了消息过来一起迎接,此刻见到主人平安无恙心中喜悦。   轻山公子慢慢看了一眼身后黎族山坳,尸横遍野,说了声,“我们先回去吧!”   那些震耳欲聋的杀伤终于惨叫声渐行渐远。   轻山公子坐在车厢祥云雕花四方小几边上,拎着鸭嘴高脚青花仕女图的白瓷酒壶,一手翻出两个小口描着青花藤蔓花卉的酒杯,对靠在车厢璧上的白图说到,“醒了就一起喝一杯吧!”   白图微微一动,睁开眼睛,那漆黑的眼眸仿佛又幽深了一层。   “谢谢公子替我瞒过侯爷!”   轻山公子淡淡一笑,歪头看向他,“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16 劫后余生   16劫后余生   白图看着眼前的公子如玉,温言浅笑着对他说到,“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他讪讪一笑,心中却是暗自踌躇,自己喝下□□“死去”又安然无恙的活了过来,这一切都在轻山公子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必定要问自己个明白。   白图微眯了眯双眼,决定先下手为强,故作自嘲的说到,“公子和侯爷运筹帷幄,倒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轻山公子倒酒的手上轻轻一颤,垂下眼眸,低声喃喃,几不可闻,“自作多情……”。   其实刚刚软香偷偷进屋的时候白图已经醒了过来。那毒酒虽烈,但血蛊在身,万般□□皆下品,不过是两个日夜的时间,血蛊就吸尽了他体内的毒素。   只是他劫后余生,醒来的还真不是时候,碰巧看到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的一幕,他索性闭眼装死。   当听到外面的刀光剑影,杀戮喊叫之声白图心中就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一切都是雪衣侯的计划。   而他像个傻瓜一样费尽周折在侯府偷面皮,又勇闯红杏山庄,还喝下毒酒……   白图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得。   轻山公子略略沉吟说到,“你为我涉险的情意在下永记心中。”   他这么说,白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说到,“是我多此一举了。”   他抬眸直直看着他甚为认真,“和你相处的这几日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光。”   白图微愣,车厢里的气氛忽然有些怪异起来,他忽然觉得干燥得有些口渴。   撩起衣袖猛扇,“岭南这边天气还真是闷热啊。”   轻山公子看着他莞尔。   天光微曦,一路上都是兵将关卡,卓公子的身影豁然显立。   看来宗政明月和卓凡公子两头并进,一个围攻黎族,一个收网抓人。   只要有心定会观察到,这些将士身形较为高大,就连马匹也都是高头大马,完全迥异于南方骨骼矮小匀称的滇马。   为了计划的周密,这次用来捉拿南下密谋叛乱份子的将士都是宗政明月远调而来的北军将士。   领军的正是北军屯骑校尉卓善卓大人,他也是卓凡公子的胞兄。   白图缩在车厢角落里。   轻山公子到,“放心,他们不会搜我的马车。”   白图这才略感心安。   一直到马车行出最后的一道关卡,白图这才松了一口气。   轻山公子饮下一杯酒,却慢慢说到,“昆仑雪山脚下有条雪水所化河水,红河,它流经西蜀国和后燕国近一半的交界线。传说这条红河有一处河湾,居住着一个神秘的部落,圣巴教。传说圣巴教除了圣女,教中人从不出教,而外人也从来无法进入他们的领地。”   他一边说一边默默看着垂首默然的白图,“这圣巴教的镇教之宝便是圣女体内的血蛊,传说这血蛊能让圣女百毒不侵,死而复生。”   白图低垂着头,当真不知如何应对。   他却紧紧追问,“小白,你是吗?”   白图心中百转千回,短短一会儿,前世的种种在眼前流云一样浮过。   今世的重生他脱胎换骨。   他咬咬牙,抬眸勇敢的看向轻山公子,慢慢说到,“是,血蛊就在我体内。”   尽管他暗自已有猜测但得到对方亲口承认,轻山公子心中依旧震撼。   没想到传说中的血蛊当真有其事。   他亲眼所见为凭,果真起死回生。   而没想到眼前单薄的少年背负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在红杏山庄两人齐齐落入地下陷阱网兜中,因两人几乎贴身相挨他终是察觉到了白图的某些隐秘,比如他纤细如蝶翼般的脖颈,隐约的女儿香气,还有他原本流血的胳膊却在到达深涧对岸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竟能完好如初……   他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到,“我以南唐世代皇室为名起誓,此生绝不透露有关血蛊半句消息。”   白图点点头,“谢公子,”又有些呐呐的说道,“血蛊的秘密世人早有所闻,若是知道和我有关,只怕我此生都将在被围捕中度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即来自与世无争的圣巴教,你为何如此关心后燕国的安稳?”其实轻山公子心底想问的是为何如此关心雪衣侯,圣巴教圣女之身却隐在侯府当一名箭卫。   “公子心中想守护的是南唐百姓,我自然也有心中所守护的东西。”白图语气恬淡而坚定。   “个中细节我不想多说,我还是那句话,西蜀太子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想图谋的我必破之,我之所以保护公子也是为了不想西蜀太子惑乱后燕国的阴谋得逞。我只想告诉公子,后燕国和前南唐的存亡,雪衣侯至关重要。”   白图很奇怪自己说得这么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后,轻山公子神色间却隐隐有些失落之意。   他深深的注视着白图,“你保护我只是为了雪衣侯?”   白图有些莫名其妙,奇怪的看着他。   轻山公子眼眸似雾若烟,第一缕晨光透过车窗菱纱,在他的侧颜渡上一层金银的光晕,那样神色焦灼又安宁的注视着他,色如春晓之花,目若秋波,虽怒而若笑,即嗔而有情。   白图心头猛的一跳,如梦乍醒,他对自己……   像被夹到痛脚一样,他慌乱的说到,“已到郡县,公子告辞了。”   “你……”   轻山公子欲出声挽留,忽然一顿,唇边自嘲的默笑,他又有何理由挽留他呢。   默默看着他跳下马车,惶恐不安,头也不回的融进晨光之中。   自己对他隐秘的心思必是叫他无措惶恐了。   再一次被南宫府的白鸽子找到。   白图又收到南宫红衣的来信,头顶炽热的阳光,来往的人群,熟悉的笔迹,他忽然觉得活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南宫红衣似乎最近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说了些云中郡的趣事儿,然后就是追问他的归期。   想来三个月的休假已过大半,他也是要赶紧回程了。   忽然又想到苏州吴郡的那位齐公子,回想着他的算卦,他邀自己一同去挑衅黄天霸三兄弟,不禁莞尔。   等到哪一天自己了却心愿,再无牵挂,或许他还真如那齐公子一般过着高兴了就喝茶算卦,不高兴了就挑衅恶霸地头蛇的快意日子呢。   一说到了却心愿他才愉悦起来的心境就愁苦下去了。   现如今他必须赶在宗政明月回程之前赶紧赶回云州侯府,将面皮送回去。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确认一件事情。   白图乔装一番,如同游学赏景书生一般再一次回到了红杏山庄。   满山的菊花红杏山庄依旧开的如火如荼,天真烂漫,似乎前些日子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   貌似一切如旧。   但稍一探查便知,红杏山庄的后殿东苑被烧了大半,庄主已故,柳州龙城郡郡守亲自上山吊唁,只是负责丧事的却是山庄的老管家,圭庄主续弦的新夫人晨雾夫人却不知所踪。   白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当日除了假扮圭庄主的那人就是这晨雾夫人知道自己是披着面皮假冒的。   晨雾夫人如今不知所踪,但愿是她自己逃走了,若是被宗政明月拿住了,那他冒充轻山公子的事就会败露。   但又一想,宗政明月诞辰当晚太白楼遇袭,这一切本就是黎族伙着罗生门一起引诱轻山公子南下的计谋,而宗政明月将计就计,将南方隐患拔除。   那么他必事先早已知道红杏山庄有异。   也就是说红杏山庄应该有宗政明月的人。   是谁呢?   白图仔细思索,会是晨雾夫人旁边的那个小丫头吗?   假扮圭木庄主的人又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吗?   如果说有个人能像白图一样,有惟妙惟肖模仿另一个人声音的本事,那这个人一定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那时他不过五六岁,他的母亲作为圣巴教圣女,受邀入西蜀皇宫做客,他一同跟随,不想竟是陷阱,在母亲拼死保护周旋中他得以逃脱,但要想出宫却是难如上青天,还好遇到了他……   他难道是罗生门的人?   她终究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决定一探究竟。   白图回到山脚下红杏楼客栈,用了饭食便回房休息,甚至还和掌柜的浅聊几句今日爬山累坏了,要早早歇下。   他一回到三楼的房间就换上夜行衣,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就着月光细细一看,那是颗碧绿通透的珠子,他有些恍然,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中毒以后醒过来时口中似乎是含着什么东西,当时因为神情紧张,并未太过在意,想来应该是轻山公子放在他身上的。   白图想着找机会一定还给他。   月色下,白图身姿飘摇,月光下如夜莺一般灵巧飞跃,瞬间便消失无踪。   夜晚的红杏山庄灯火阑珊。   白图静静的趴在前殿屋顶上,和黑青色的大瓦融入一体,仿佛他就是那一片青瓦亦或是一束月光,没了任何生命的气息。   正如他这些年在镇国侯府当箭卫,无数个夜晚值夜护卫一样。   他双目迥然的巡看着山庄里的人事。   一直到了亥时,山下隐隐传来一阵暗沉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那一列人马已到山庄前。   所有马匹蹄裹包布,没有一丝火光,当前一人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月光洒落在他绝尘的面容上都不忍留下一丝阴影。   白图心中暗骂一声,最近运气真是太臭了,在这荒山野岭竟又遇到了雪衣侯宗政明月……    ☆、17 挑肥拣瘦   17挑肥拣瘦   月色明媚,宗政明月锦衣夜行,默默无声,浩浩荡荡。   随行的都是便装的银甲护卫,围剿黎族的影子军团没了踪影。   尽管已入亥时,但一对人马并未歇息。   隔得太远,白图不得不从怀里拿出海外东越国漂洋过海来的稀罕玩意儿千里眼。   这千里眼看上去像根短管,但扭出来却有半个手臂那么长,透过几层的透明琉璃可以看到隔着两个后院的距离。   宗政明月和卓公子一左一右于太师椅上饮茶。   卓公子笑魇蹁跹,“侯爷,事情还算顺利。”   宗政明月难得脸色温和的点点头。   “若没有轻山公子以身为饵,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黎族头领的老巢。”   “黎族本就是丛林部落,居无定所,又擅长隐匿,想剿灭他们的核心自是没那么容易。”   “这次轻山公子功不可没。”   “他是个明智人。”   “以往前南唐王也暗暗派兵围剿了多次未果,不想他们的核心领地就在这红杏山庄一涧之隔,只是谁又想得到呢。只是不知圭木庄主如何修的这样天堑变通途的暗道的机,又是如何被黎族和罗生门的人知晓利用了?”   “这已不重要了。”   卓公子叹息道,“可惜了圭木庄主的圭行机关怕是要失传绝世了。”   他说着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苦笑不得的说到,“一会儿褚布将军到了不知道是如何个哭丧法儿,他还蒙在鼓里呢。”   宗政明月面上也显露出一丝趣味的神色。   “他这会儿定是还以为自己保护不利害死了轻山公子,心中必是又怒又恨。”   宗政明月抬了抬眼,似是而非的瞟了一眼院门,“不叫他们知道桂柳州的凶险还以为此刻都天下太平着呢。”   有名黑衣劲装护卫进来禀报。   卓公子放下茶盏,一副看好戏的轻快样子,“真快,褚布这就到了。”   褚布满面沉重,一进门就跪倒在雪衣侯面前,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头压得很低,腮帮子似乎都在咬牙切齿着。   宗政明月画中仙一般轻抚茶盖,轻啜回甘,也不看他,“起来吧,你确实护卫不利,好在轻山公子安然无恙。”   褚布像是难以置信似得抬头愣住。   那烧焦的尸体明明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因为轻山公子是左手使剑,那具尸体左手骨节都比右手稍大。   连轻山公子的剑童念唐都确认说是他家公子,哭的稀里哗啦。   可……   卓公子淡笑着扶起褚布,“褚将军快快请起。”   他这才慢慢道明事情原委。   “侯爷英明,轻山公子有胆色。”   他口中称赞,心中确实在暗暗后怕。黎族和罗生门竟联手布了这局中局。   还好侯爷识破,将计就计,反转了局势。   卓公子诚恳的说到,“此前在下还在担忧褚布将军会因为顾念旧情和那些意图复国南唐的人有所瓜葛,如今看来是在下眼拙了,还是侯爷识人清明,对在下说,褚布将军可堪重要,这不,快看看,军令,侯爷在云州就拟好了的。”   褚布接过一看,“南军少侯?”   当即跪地叩恩。   南军和北军一样都设最高统帅中候和少侯,宗政明月正是南北军中候,这少侯仅低于中候,也就是说褚布将是南军的副总统领。   褚布此刻心中当真有些不解,既然这军令是早就拟好的说明侯爷心中还是信任他的,但为何这次侯爷利用轻山公子顺藤摸瓜找出黎族头领的计划却是瞒着自己的。   宗政明月像是早知他会有这番心思似的,正言道,“你心中不必耿耿本侯和轻山公子的计划瞒着你,并非不信任,而是让你做到自然。”   卓公子说到,“侯爷曾说过褚布将军其人英武正直,战场上有勇有谋,但为人过于耿直。”   卓公子这番话说得婉转,但任谁都听得出言下之意是说褚布若知晓必会露出马脚。   听他这般解释,褚布心头一热,没想到侯爷私下对他的点评竟如此高,他双目一热,“属下惭愧,属下忍耐力不足,若是侯爷提前告知,属下确实难以自然。”   宗政明月又提点了几句上任后的重点关注事项,褚布这才欣然离去。   下一个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商人,乐善。   白图还疑惑为何在这深夜面见一个商人,上次还在镇国侯府亲自设宴款待他们一家。   很快他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雪衣侯这次虽和轻山公子将计就,外合里应,一举剿灭了黎族通统领主力,但毕竟岭南道还有更多的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   族和黎族关系匪浅,多年的通婚甚至已经和前南唐人融为一体了。   宗政明月暴力摧毁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利用贸易往来对桂柳两州进行经济上的制约,让桂柳两地依赖内陆平原地带。   而商人乐善就是宗政明月第二步计划实施的关键。   这乐善看上去斯文憨厚,但在苏京也是颇有盛名的。   即使白图不过是在苏京逗留几日也是有所耳闻的。   看看天光有些泛白了,白图心道他是不是该开溜了,若是天亮了他怕是更难得开溜了。   只是这宗政明月怎么还不歇下呢!   只要他歇了,去了后院,这些护卫也能后撤一些范围,他离开得才更悄无声息啊!   不想这乐善竟然告辞前领进两位美女来。   白图稍一松弛的神经又绷起来了,不会吧,在外面办公这么辛苦还献上美女?   这不是分明和他过不去吗?   他这么辛苦在镇国侯府当侍卫,夜防日防不就是怕宗政明月十九岁前破身了吗?   白图不禁心中将那乐善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好你个乐善,深夜面见还不忘拍马屁献媚,知不知道你送的这两个美女若是宗政明月一个把持不住,他就会立马毒发身亡啊?   白图这边恨得牙痒痒也没用,人家雪衣侯翩翩然领着两个大美女走向了后院寝室。   别啊!   白图心中一千一万的呐喊也没用。 .   他急得冒险从前院屋顶飞跃到了中段屋脊高处,伸着千里眼紧张的盯着。   这一看不要紧,白图暗吸一口气,那寝室里的布局竟然和镇国侯府里侯爷的起居殿居安苑一样,竟然摆满一室的花草。   窗边一排琉璃盏点亮,烛火明亮间,盆花摇曳,紫罗兰,粉蔷薇,紫罗兰,铃兰,百合……   似乎将半个花园搬进了寝室之中。   白图暗叹,真是奢侈啊!   宗政明月爱花成痴,果然无花夜不能寐。   他一进寝室便俯身窗台前那株钦差百合。   灯光下他冷峭的眉眼似乎温和了不少,玉雕的容颜和洁白的淡雅百合花瓣交相辉映。   当真叫一个芙蓉月下妖娆色,明媚的似乎要挥夏唤春。   白图撇开注视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下已经趴了几个时辰的双腿。   再举起千里眼,却已看到那两个美女半遮半掩的宽衣解带了……   白图拿着千里眼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暗叫糟糕,难道宗政明月守了十七年的处子之身打算今日破了?   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难道他今晚真要为了拼死守护宗政明月的处子之身暴露自己吗?   白图这正内心焦急着,忽然觉得似乎有些怪异。   再仔细一看,宗政明月端坐在寝床之上一动不动,就那么无动于衷的看着面前两位美女宽衣解带。   灯光下白玉一样无瑕的后背,优美流畅的弧线,娇嫩的隆起,再惊人的收紧,再丰腴的扩开……   尽管白图是从千里眼里远远的看着,但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香艳气息……   眼前的两位女子一个相貌端庄清秀,一个娇俏妩媚。   乐善似乎很是贴心,在不知道他品味喜好的前提下送来两个不同风情的女子。   宗政明月举目远眺窗外夜空,唇角不自觉带了一丝淡笑。   鲜花簇拥的灯光下,宗政明月头发墨黑,优雅洁白的脖颈散发着珍珠般的诗意光泽。   而这一抬首间昙花一笑的笑魇绝代风华,举世无双。   那面前的两个美人本还含羞带怯,此刻却已是面露痴迷的望着眼前伟岸的男子……   白图握着千里眼的手再紧了紧,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宗政明月准备破身,他就是拼死也要拦住,为了宗政明月的性命,更为了后燕国的存亡。   即使他暴露了身份也在所不惜。   宗政明月十九岁之前决不能破身。   宗政明月转回目光注意到眼前两位美女看着自己迷恋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唇边捎上了点儿冷意。   “腰太粗了!下去吧!”   宗政明月站起身赏花,再不看这两人。   原本温香软玉惹人绮丽的寝殿刹那间冷意翩飞。   两位美女显然早已被训诫得十分温驯,被雪衣侯当面如此嫌弃,两人面面相觑,盈泪于睫,却又不敢出声,仓皇的穿上衣裙,系上腰带,匆匆退下,背影狼狈。   白图心里不觉不松一口气,看来宗政明月今夜处子之身是不打算破的。   但下一秒他心底对宗政明月的臭骂犹如万马奔腾,这男人对美女的口味之刁当真是绝世仅有!   这样的美女,这样的芊芊玉腰都显粗,到底是个怎么样儿的才能入他的眼?    ☆、18芊芊玉腰   18芊芊玉腰   正所谓“杏脸香销玉粧台,柳腰宽褪罗裙带。”   尽管白图从千里眼里没有看到那两位美女的正面,但背影看来那两位都是芊芊玉腰,体态婀娜,光背影就让人遐想无限。   但宗政明月那口型吐出的话明明是嫌弃她们腰粗了。   白图在心里将宗政明月万马奔腾般臭骂,这男人对美女的口味之刁当真是绝世仅有!   如此芊芊玉腰他竟然嫌粗了?   怪不得自成年以来宗政明月心无旁骛不恋女色,他还以为是这雪衣侯居安思危兢兢国政,原来是人家心比天高,一般女色根本未能入眼。   他在心里忽然很同情南宫红衣起来,若是他告诉她,宗政明月好细腰,很细很细的腰,南宫红衣不知道是何表情。   白图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趁着宗政明月寝室烛光熄灭,白图赶紧后撤,晨雾掩映中飞快隐身下山。   刚好南宫红衣来了第三趟信鸽,他匆匆看完信上她的牢骚,提笔写到,“侯爷好细腰。”特意在“细”这个字下面画上很粗的一笔。   他不禁噗笑起来,都可以想象到,南宫红衣收到信的时候哭丧着脸,死掐自己腰身的模样了。   面对美食肯定也是一副馋嘴又克制的神情。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对着肩头探头探脑的八荒说到,“八荒,你姐红衣以后可要惨了哦!”   八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逗得白图莞尔,“怎么,你想她了?咱们休息半天吃过午饭就赶路回云州吧!”   八荒在他肩膀上跳蹦了起来。   白图神色晦暗,“唉,你也适应侯府的生活了是吧?若是有一天我们离开,你会不会很想念呢?”   …………   红杏山庄格外安静。   甲一像往日在云州镇国侯府一样,丑时一刻准时在寝室外等候雪衣侯去练剑。   从昨晚的亥时宗政明月一行回到红杏山庄,陆续见了褚布将军,商人乐善,他也不过睡了大半个时辰。   丑时一刻寝室内有了动静,侍女贡菊没有随行,甲一亲自端水进屋伺候宗政明月洗漱。   丑时三刻,宗政明月准时提剑出门,两人行至红杏山庄后花园幽静处。   依旧是甲一看护,宗政明月专心练剑。   辰时已是用过午饭了。   卓公子却一直未现身。   宗政明月淡淡说了句,“看来昨夜收获颇丰。”   一边的飞羽点点头,“回侯爷,昨夜甘统领带着箭卫的兄弟忙活了一晚上,只要是桂柳两州出入的信鸽全都活捉了,只怕这会儿卓公子都没验完呢!”   宗政明月点点头,“大家辛苦了!”   早饭后不过三盏茶的功夫,卓公子就脚步略显轻快急切的进来了。   飞羽和甲一对视一眼,齐齐退下,在屋外守立。   “侯爷,好消息!”卓公子眉开眼笑。   说着他拿出一张清单放在宗政明月面前。   “侯爷请看,这,这还有这个,应该都是暗语,涉及到了黎族,罗生门和南军。”   立在一边边等宗政明月查看边说道,“侯爷,有疑点的信息均已抄录下来,原件已放回鸽子身上,只等侯爷定夺追查对象,我们再放出鸽子,只要追踪鸽子顺藤摸瓜就可以个个击破。”   皑皑雪衣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彻底击破连根带起。   昨日白天秘密收押了那些和黎族往来的官员将士,然后随即派卓善将军封锁了桂柳两地,不进不出。然后派出大量的箭卫队活捉空中进出信鸽。   卓公子满眼的喜悦和钦佩,望着宗政明月说到,“侯爷如何知道还有漏网之鱼的?”   宗政明月默默看着那张清单,头也不抬的说到,“别高兴的太早了,一个黎族一个罗生门,若是没有朝中势力的支持敢如此作为?”   “侯爷是怀疑朝中还有人妄图分崩前南唐?”卓公子紧张的问到。   “只是以防万一。”   卓公子面上一缓,笑到,“根都挖出来了,还怕枝叶末梢的?”   宗政明月轻瞟他一眼到,“黎族可算不得根!轻敌是大忌!”   卓公子看侯爷目光锐利,神情严肃,想到对后燕国虎视眈眈的西蜀心中不由一紧,赶紧正色道,“侯爷教训的是,属下轻浮了。”   宗政明月忽然轻皱眉头,指尖点在一处凝视。   卓公子轻凑过去一看,那是抓到的信鸽其中一只身上所带的信件,“侯爷好细腰”。   那个“细”字似乎还特意加重了笔迹。   “这封信属下并未能看出什么疑点,只是上面提到了侯爷二字,所以这才留意抄录下来。也不知是何意?”   卓公子轻锁长眉。   宗政明月默然不语,对着门外唤到,“飞羽。”   飞羽迅速进门听候吩咐。   “昨夜守本侯寝室外的当值护卫是谁?”   飞羽恭敬应答,“昨夜是属下护卫的。”随即又解释道,“昨日侯爷见客均是机密,再又换了个新环境,属下担心兄弟们守护不力便亲自值夜。”   宗政明月点点头,“你考虑周全。”   接着他像是随意似的又问到,“昨夜有何异常否?”   飞羽一愣,随即迅速答道,“一切正常,并未有任何异动。”   宗政明月挥手让他退下,嘱咐卓公子将那张写有“侯爷好细腰”信件原件留下,不必追查。   两月前,白图从云州出发南下时因要装着腿部受伤所以坐的马车代步。坐着马车自然就慢了,从云州出发到苏京再到岭南道都快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但如今回程路他一人一骑,白天赶路半天游玩,晚上就投宿休息,即使这样,算算也可以在他假期完结之前回到云中郡镇国侯府报到的。   九月白露接秋分。   白图回到云中郡那天正是秋分时节。   正应了那句, “金气秋分,风清露冷秋期半。凉蟾光满,桂子飘香远。”   秋分时节的云中郡整座城都洋溢在桂花香中。   穿城河道两边都是大株的金桂树,河道边的青石板路上散落的桂花像铺上了一层金粉似,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脚底飘香。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云中郡还是秋天本来就是一个舒适的季节,秋风送爽,白图觉得身心都是一阵惬意。   白图直接回的是他自己的住所,云中郡西城的水陆街。   他回的正是辰时时分,正是水陆街一天最热闹的时分。   在水陆街过早,是云中郡人最欢喜的事。   水陆街两旁都是古老的银杏树,此刻树叶虽未完全金黄却也黄绿斑驳间。   清晨的阳光就虽未浸透,但清新的空气已被街道两边的烟火味儿打得零零散散,热气腾腾的摊位飘着香,闻着味儿就偷偷咽口水。   做三鲜豆皮的阿斌并不知道白图是从南边儿回来的,还以为他是从侯府回来的,热情打着招呼,“小白,休沐了啊,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啊!”   白图微笑着点点头,掏出几个铜板要份豆皮当早点。   阿斌接过铜板熟练的铲起两块豆皮,又加了一大块上面,笑容满面的递过来,“不够吃再添。”   金黄的蛋皮下是一层厚厚的粒粒饱满的糯米,咬一口软糯香滑,里面还有厚实的牛肉粒。   白图狼吞虎咽,面上一副无比满足的神色,感觉到袖中八荒的蠢蠢欲动,赶紧捡了几颗牛肉粒塞到袖子里给它。   白图前脚进了自己的小院,后脚屋门就被人推开了。   只见穿着一袭长长短短桃红雪纺纱衣女子斜靠在门上,三千青丝泼墨般未绾未系的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秀气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瑰丽眼眸。   正是白图小院前面春风楼的姑娘白芍。   白图看她无骨妖孽般的懒懒靠在门上风情万种的模样,有些没好气的说到,“你就不能好好站着,软骨头一般靠在门上。”   白芍嘟囔着红唇委屈道,“我一个弱女子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你不让我依靠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门都不让靠!还让不让我一个弱女子活啊!”   说着竟眼泛泪花了。   白图给自己甩了一巴掌,“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白芍瞬间破涕而笑,看得白图一身鸡皮疙瘩,“不愧是卖笑为生的,变脸比六月天都快。”   白芍立即沉了脸,她见不得白图提她卖笑。   “我青楼卖笑,你侯府卖身,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起码我还没有性命之忧,你,呵呵……”   白图讨好的笑着,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是,是,是,咱们半斤对八两,给,苏京的桂花糯米芝麻饼。”   白芍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这么久没见了想我波?”   白图抽抽嘴角,女人心海底针,变脸和话锋转的跟车轱辘一样快。   见他不予理会回应,白芍娇嗔道,“这会儿脸皮倒薄了,当初来春风楼招惹本姑娘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嘛!”   白图叹口气,“唉,白芍姑娘,你就当我那次是鬼迷心窍吧,能不能不提了。”   白芍咯咯直笑。   不过一会儿,院门推开一个小丫头搂着油布包进门。   是白芍的丫头小翠。   她气呼呼的将油纸包放在他面前,脆生生的霹雳吧啦说到,“白侍卫,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叫我家小姐日思夜想,心心叨念的,就这醉仙楼的都知道我去买酥油鸡一准就是你休沐了。”   白图讪讪的笑了笑,感觉到靠在门上女子柔情目光,后背又僵了僵,有些自嘲的说到,“都姓白呢,同姓情意,同姓情意……”   白芍垂下眼睑,神情黯然。   丫鬟小翠看看自家姑娘,再看看白图吭哧吭哧只顾低头大快朵颐的模样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19 自投罗网   19自投罗网   南宫红衣面前一摊子的南方特产,桂花糕,糯米粑粑,牦牛肉干儿,她一副馋涎欲滴又英勇抵抗的神情。   “小白,你是不是故意的?”   白图眨眨眼,一脸无辜,若有深意的说到,“细腰。”   南宫红衣舔舔嘴,又叉手比比自己的腰身,愁眉苦脸的说到,“侯爷好什么不好,偏要好细腰。”   娇憨模样儿逗得白图哈哈大笑。   白芍的小丫鬟小翠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两人嬉笑的场面,对着白图狠狠啜了一口,头也不回的跑了。   白图看着她一阵风跑走的背影哭笑不得。   正准备开口取笑,院门再次被推开,去而复返的小翠一马当先,“小姐,枉费你对他一片真心,你看他!”   后面是面色铁青的白芍。   她一进门双目紧紧盯着南宫红衣上下打量,见南宫红衣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心中又怄又气。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小白可真是桃花运不断啊?”   白芍挑衅的看着南宫红衣。   白图一看南宫红衣那兴奋的小眼神儿就觉得头皮发麻,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的性情,若是互掐起来怕是比一台戏更闹腾了。   果然,南宫红衣杏眉一挑,“你是谁?”   说着她还故意往白图身边挨近了些,一副亲昵的模样。   白图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哀求,明摆着就是说,南宫大小姐,你就别挑事儿了,行吗?   南宫红衣回以他幸灾乐祸的飞眼儿。   在白芍看来,两人这明显是当着她的面秀暧昧,心里气恼,面上冷笑,“你又是谁,怎么认识我们小白的?”   南宫红衣撇撇嘴,“还你们小白?他可是我的小白!”   说完,故意拿起小桌上的点心放在嘴里,“小白,你对我真好,不管到哪儿都记得买我喜欢的泥枣糕。”   说完洋洋得意的等着看对方的表情。   白图看看白芍,又瞪瞪南宫红衣,头疼,扶额。   白芍手里拿着的竹篮直接飞砸过来。   白图怕砸到南宫红衣伸手一挡便接了下来。   南宫红衣故意躲在白图身后,又探脑出来,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对视白芍。   白芍还要拿小翠手里的托盘丢,白图轻喝道,“住手,闹够了没?”   这一喝叫白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幽幽望着白图的眼神快要沁出泪来。   转身说了句,“我要染甲色。”   便扑进门口那一片凤仙花中,疯了似得将那些凤仙花一阵蹂-躏……   白图和南宫红衣看得目瞪口呆,连小翠也睁着眼睛愣住了。   南宫红衣看着白芍负气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的说到,“没想到她真生气了,我只想逗逗她的。”   白图看着满园浪迹的凤仙花,淡淡说到,“随她去吧!”   “万一她以后真不理你了怎么办?”   “不理也好。”   “啊,小白,那姑娘看来挺在乎你的,你这样……”   不等她说完,白图转移话题,问她近来镇国侯府的动静。   想着过两天回侯府上工可得赶紧将那张仿轻山公子的面皮还回库房去,免得夜长梦多。   最后一日的假期,南宫红衣邀请白图去南宫府做客。   白图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进了府,南宫红衣大大方方的,白图也不好畏畏缩缩,索性也大方起来,叫看花就看花,叫吃好吃的就吃好吃的。   两人坐在凉亭里,围着一桌子的点心边说边聊。   “那,小白,你看,那边就是一棵桑葚树,你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桑葚,红的发紫。”   白图顺着她的指引一看,果真呢!   那株桑葚树上全是成熟的桑葚。   白图奇怪的问到,“这个可好吃了,为何不摘?”   南宫红衣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我娘不准我上树了!”   白图纳闷,“那就叫别人摘啊,你南宫府里难道还差为你摘桑葚的人不成?”   南宫红衣瞪着眼,“我才不要别人摘呢!这是我一个人的树!”   说着她竟然孩子气似得跑掉了,将白图一个人晾在那里不管了。   白图无奈的好摇摇头,还真是大小姐的脾气啊!   坐了一会儿,南宫夫人竟亲自前来。   白图赶忙狼吞虎咽下口中的那块绿豆方糕,抹抹嘴,跪下行礼。   南宫大人在燕京常驻,云中郡的南宫府基本上都是南宫夫人在打理,她为人和蔼可亲,处事公正大气,是以在云中郡很是受人敬重。   白图端端正正的行了拜见礼。   南宫夫人微笑着让着他起身,随意的喊他一起坐下喝茶说话。   “小白侍卫,看你挺喜欢这些糕点的,一会儿回去,我叫奶娘给你打包一些。”   白图讪笑到,“那就谢谢夫人了,小白贪吃见笑了,见笑了……”   南宫夫人笑眯着眼侧颜看他,“小白,择日不如撞日,我还真有些心里话想和你说说,若是鲁莽了,还请小白侍卫不要见怪。”   白图赶忙说到,“看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想吩咐小白什么尽管说,南宫大小姐看得起在下是我的福分,夫人待我亲切我亦心中有数。”   南宫夫人认真的看着他说到,“你果然是个伶俐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小白侍卫,你可知这棵桑葚树的来历?”   白图心中一愣,还真没料到南宫夫人竟然说这棵桑葚树。   他摇摇头。   一般这样权贵人家院子里绝不可能栽种桑葚这样的农家树,他确实有些疑惑为何南宫府里有这么一颗桑树。   南宫夫人慢慢说到,“这树种下也快有七八年了。那时候红衣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她说的时候双目爱笑,似是想起来南宫红衣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那时候的雪衣侯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首次来我们南宫府参加夏宴。我的夫君和一帮好友都是军人出生,喜吃干粮野果,所以那一天准备的点心都是饼子和果子,其中就有这桑葚。”   白图耐心听她说着。   “侯爷那时候年岁还小,竟是第一次吃桑葚,”南宫夫人忆起往事似乎心情甚好,“他吃了几个后赞了一句酸甜爽口。”   南宫夫人叹了口气,“我家红衣便听到了,自此吵着他父亲非要在园中种下这棵桑树,日日守护着,说要等它结果摘给雪衣侯吃,这也是红衣第一次见到雪衣侯。”   白图心中愕然,这桑树还很有点故事啊!   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呐呐不做声。   南宫夫人温言说到,“小白侍卫,我和你说这些并无它意,我只是想,红衣也没什么朋友,难得她愿意和你亲近,我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风言风语,我只想要红衣开心,不要钻了牛角尖,你们既然是朋友,不妨多劝劝她,侯爷对她无意更不可能娶她进侯府,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日后伤情自苦。”   白图看着眼前南宫夫人的殷殷目光,一个母亲的关切和深爱尽在眼底。   “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风言风语,我只想要红衣开心。”   南宫夫人的话令她鼻间一酸,世间母亲大抵如此吧,对孩子的爱都是如此的殷切。   父母之爱记在长远。正如他的母亲。   白图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心头一暖,眼眶发热。   她点点头,“南宫夫人请放心,小白一定找机会劝劝南宫小姐,但夫人也知,小姐生性倔强,此事还得循序渐进。”   南宫夫人感激道,“嗯嗯,有小白侍卫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多谢了。”   “南宫夫人客气了!”   白图离府的时候,管家亲自送来一大包的糕点,只是南宫红衣依旧不见踪影。   白图正式回镇国侯府上工这天已是十月初。   带回的零嘴因南宫红衣为了细腰,坚决忍住没吃,倒全便宜了箭卫的兄弟们,尤其是大悟,最爱就是牛肉干。   他边吃边咋咋呼呼的问到,“小白,南方的姑娘是不是都貌美如娇弱温柔啊?连这牛肉都入口嫩爽些?”   他说得一本正经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有人说要告诉小米姑娘去,大悟又赶紧求饶。   “我不在这些日子府上没什么事儿吧?”白图貌似不经意一问。   大悟嚼着吃,嘟着嘴,“没事,能有啥事儿,有兄弟们在,镇国侯府就是铁板一块,苍蝇飞不来一只!”   白图点点头,心中暗道,他偷走仿轻山公子面皮的事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的,否则,管家詹老肯定会首先在府内排查的,那样大悟他们必然会知晓。   镇国侯府的库房都在偏僻的北院,那里靠近后山,和后山间隔着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也是侯府的花房。   很多花苗正是在花房里培植出来的。   雪衣侯宗政明月的居安苑里很多的盆栽也是在这里栽培好再送过去的。   看管花房的是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名叫老谷。   头发斑白,一脸的皱纹,总是穿一身灰蒙蒙的白短大褂,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这个老谷很有些本事,种花是一把好手。   听说不管多名贵多娇嫩的花苗他都能养好,还经常能培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新花样儿来,所以得侯爷钦点搭理居安苑的花草。   从镇国侯府每个季节都姹紫嫣红,花蕾满枝,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他的来路连侯府家生子大悟都有些说不清楚。   他似乎也从来不和别人交流,总是埋头干活。   白图总觉得这个老谷有些不简单,就冲着宗政明月寝室和书房里的花都是他亲自打理这一点来说,他绝对是个人物。   据白图的观察,他可以自由出入宗政明月的书房和寝室。   正值金秋菊花打苞,花房的木架子上摆满了一排排各个品种的菊花盆栽。有的刚结出星星点点花苞,有的已经娇艳怒放。   和前面库房隔着的是一堆黑乎乎的花肥,一股子粪土和烟火味儿又夹杂着各种花香……   老谷正蹲在地上给几盆茉莉换土压肥。白图打了声招呼,说是想挑一盆花到侍卫房去。   老谷头也不抬,沙哑着嗓音说到,“那边的看上哪盆自己拿。”   白图道了声谢,轻快的走过去,背对着老谷,貌似弯腰细细挑花。   伸出的手臂在碰到花盆的那一刹那,八荒顺势滑落下来,白图掌心迅速摊开合起。八荒的嘴里就咬着一个小小纸团一样的东西,一溜烟儿的顺着那一堆花肥消失在库房的墙角处……   白图抱着一盆浅粉色的大碗香水月季,对着老谷说到,“老谷,我就拿这盆吧,我们侍卫房窗棂上阳光好着呢,养它正好。”   老谷依旧头也不回,摆摆手算是回应。   白图搂着花盆,从花房出来走在库房侧面的小径上,貌似不经意的瞟了眼。   忽然,一阵劲风扫动,随即头顶黑影一晃。   白图看得分明,从库房屋顶飞起一只大鸟,锐利的尖嘴和趾爪,那趾爪上抓着的分明就是八荒。   “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   那是鹰隼。   白图内心一沉,毫不犹豫的紧紧跟上。   那鹰隼翅膀尖长,飞行灵活迅速,白图即使暗用内劲也一时无法跟上。   它始终不停歇,一直向着东面那座石塔飞去。   那里是镇国侯府的戒备核心,宗政明月起居的新塔湖范围。   空中缩成一小团黑点,坠着黑线一般的尾巴,那是瑟瑟发抖的八荒……   想着随时被撕碎的八荒,白图心下焦急万分,几个飞身起落,紧紧跟随……   那鹰隼终于落在一株高大的杏树上,警觉的望着白图。   他跟落在不远处,看着鹰爪里还微微挣扎的八荒心中微微松气,万幸它还活着,此刻的白图对着这只鹰隼,一手紧紧抱着花盆,另一手指尖夹着的小石子蓄势待发……   “你养的老鼠?”   一声冰冷散漫的男声。   白图大惊失色,一心担忧八荒的安危,旁边有人他竟然毫无察觉。   顺着那声音看过去,顿时失色。   白衣锦袍,墨发俊颜,正是雪衣侯宗政明月。   白图当即单膝跪地行侍卫礼,“属下见过侯爷。”   这一跪一见礼间,白图已经想明白今日之事,警钟大作。   今日只怕自己落入了某人的陷阱,是自投罗网。   宗政明月一抬手臂,那鹰隼十分乖巧的飞落在之上,显然它是宗政明月驯养的猛禽。   它脸上深色的斑纹让它更显得凶猛警觉,八荒在它爪下艰难的扭动。   “这老鼠是你的?”他清冽的声音再次想起。   白图腹诽,八荒咬着仿轻山公子的那张面皮还去库房,不想被鹰隼抓了个现形,若是他承认八荒是他养的,那就等于承认仿轻山公子的面皮是他白图偷去的。   坚决不能认。   他干脆的说到,“不是,谁会养老鼠,属下是见这小黑鼠十分可爱,被鹰隼抓住吃了可惜……”   宗政明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何可惜,鹰抓鼠吃不过是天经地义。”   说着转头看向手臂上站立的鹰隼,若然自言自语。   “认得鹧应吗,十万只神鹰里才能出一只鹧应,年过三龄的鹧应可与狐狸相击,即使是一只猎狗也未必是它的对手”,说着他转过脸,双目熠熠生辉的望着白图说到,“你说,它撕碎一只小老鼠该是多少容易的一件事。”   白图看着宗政明月和颜悦色笑意盈盈的模样,再看看害怕得颤抖不堪的八荒……   那鹰隼尖利的齿突兴奋的一张一合,像是征询了主人的同意,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裂……   宗政明月薄唇轻启,“吃吧”这两个字呼之欲出。   白图一咬牙,跪地大声道,“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    ☆、20 坦白从宽   20坦白从宽   “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   宗政明月唇边掀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恍若罂粟绽放。   脚下跪伏的单薄少年望着鹰爪里挣扎的小老鼠,双眼的焦灼出卖了他故作平静的神色。   “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求侯爷手下留情,放了它。”   宗政明月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下留情?你这是在嘲讽本侯吗?”   白图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怪自己用语不当吗?   八荒在鹰隼爪里,却叫雪衣侯手下留情?这不是将雪衣侯和一个带毛畜牲齐头并论吗?   他连忙急切解释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你确实该死。”   他语气冰冷得叫白图后背发寒。   白图想宗政明月到底是觉得自己库房偷东西该死还是无意辱骂了他该死呢!   不得而知。   “为何要偷轻山公子的面皮?”   宗政明月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白图心中一声感叹,果然,今日就是个圈套。   雪衣侯肯定早就知道了库房中仿轻山公子的面皮丢失,一直秘而不宣,就等着他来还这面皮时抓个正着。   白图稍一默不作声,随即眼圈微红,一副楚楚隐忍之态。   “侯爷太白楼遇袭,属下杀了那个扮作轻山公子的刺客,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假的,对轻山公子心中有愧,对侯爷,对前南唐,对后燕国都心存愧疚,这次趁着休假南下游玩,便想着看是否可以保护轻山公子,以慰属下愧疚之心。”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貌似纯真良善的少年,他面容沉静若水,忽然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是嘛?”   白图直视着宗政明月,坚定无疑的应声,“是,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起来说话。”   宗政明月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那双静美乌黑的双眸黑曜石一般墨亮,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而他单薄纤细的背脊挺拔如杨,让他想起戈壁风沙中傲然绝立的胡杨树。   “和轻山公子一起入黎族的人是你?”   白图无畏的道,“是。”   卓公子领着轻山公子蹁跹而至。   卓公子眉目如画,清颜浅笑,姿态闲雅,而身边的轻山公子轻淡优雅,丰神俊逸,瘦雪傲霜,一个如春日暖阳明媚温润,一个如初秋气爽,闲雅和煦。   宗政明月静静看着眼前,晴空如洗之下,这个单薄纤细的黑衣少年和身后款款而来的两位名动天下的公子站在一起,容神上竟丝毫未落下风。   “侯爷,一切都是属下的错,我家八荒没有任何错,恳请侯爷放过八荒一命,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白图说得诚恳无比,末了,又一副痛定思痛的神色似是哀求,“侯爷就可怜可怜下属,小的三岁死爹,六岁死娘,自小孤苦伶仃,这八荒是我唯一的亲人……”   说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两行清泪来。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玉雕一样看着他声情并茂的演绎。   而旁边的卓公子则一边微笑的看着他,一边邀了轻山公子石桌上喝茶。   轻山公子低头品茶,心神却全聚中在一边两人的对话上。   宗政明月斜睨着鹰隼爪下的小黑鼠饶有兴趣的道,“八荒?”   “是,白图自小孤苦无依,身边只有八荒陪伴,它是我唯一的亲人。”   白图再次强调唯一两字。   “哦?”宗政明月凝神注目,“为了一只小老鼠不惜暴露,值得吗?”   “值得!”   “偷窃库房物品,你可知府中规矩?”   雪衣侯对将士赏罚分明,军令如山,军纪严明,镇国侯府里同样恩威并重,治下严谨。   库房偷窃乃是大忌之一,轻则二三十鞭刑,重则杖毙。   白图点点头,“属下甘愿受罚。”   宗政明月点点头,“好。”   “侯爷,在下也应该一起受罚。”   轻山公子有些叫人意外的站起身,三两步走到白图身边对着宗政明月恭谨出言。   卓公子看他留在石桌上的残茶依旧满杯。   “哦?”宗政明月转脸目视着他。   “说来也是因为在下的侍童,因那次太白楼的事多次对白侍卫不敬,这才激他偷了面皮,不过此次还当真多亏了白侍卫,先是在红杏山庄替在下挡了一刀,后在黎族他又因为护着在下才喝下毒酒的。”   轻山公子说完看了一眼白图。   白图心中一激,他这是暗示自己,宗政明月已知他曾饮下黎族秘毒的事。   “事后在下却并未将白侍卫偷面皮的事告知侯爷,在下应当也有罪,愿意分担责罚。”   “分担”二字一出,宗政明月心下了然,他无论定白图何样责罚,轻山公子都分担一半,这是在暗中请求他不能杖毙眼前的黑衣少年。   宗政明月瞟了一眼轻山公子,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垂眸不语的白图,慢慢说到, “当初为了避免太白楼被炸,白侍卫一箭射杀假的轻山公子,救了本侯,如今为了一只小老鼠不惜暴露自己,甘愿领罚,当真是忠厚仁慈之心,若是本侯今天当真重罚了你,倒显得本侯刻薄了!”   轻山公子心中一松,看来白图有救了。   就听宗政明月不紧不慢的说到,“既然白侍卫心愧轻山公子,轻山公子又如此感恩白侍卫,本侯不妨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听他说到这里,白图默然着,但内心却有些意外。   宗政明月继续道,“本侯就将白侍卫赠予轻山公子如何!”   他仿若是在征询轻山公子,余光却始终不离旁边的黑衣少年。   轻山公子面容如和风细雨一般清明,眼中散发出晨露般的淡淡光泽,刚要谢恩。   白图扑通双膝跪地,“属下生是侯爷人,死是侯爷魂,属下甘愿一人受罚与旁人无关。”   这是坚决以死示忠,也是以死拒绝被赠予。   轻山公子唇边的那丝笑意如寒冬屋檐冰棱一样挂住。   宗政明月看着面前重新跪地的少年,从他的角度俯视下去,正是他黑玉般光泽的乌发,发梢掩映处脖颈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白图就那么跪伏在那雪白的袍脚之下,心中惴惴不安,原本他所有的打算最坏也不过是受些苦头最终能留在府中,但若是宗政明月将他送给轻山公子则会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他的底线是必须留在侯府。   若是不能留在侯府谈何保护谈何复仇。   头顶上宗政明月的清冷气息在芬芳花香中依旧清晰,白图内心煎熬。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后山温泉旁边,他杀了伍灵仙侍女那次,他折腰躲在树洞里。   那时宗政明月的袍脚也是如此的近在眼前。只是今日在那纯白的细缎袍脚处暗灰的银线绣的是一株亭亭傲立的白玉兰。   “此话可真心?”   宗政明月问到。   “发自肺腑。”白图答到。   似乎是宗政明月对着鹰隼的方向做了个动作。   那鹰隼十分听话,立即松开趾爪,八荒落荒而出,掉在地上,瞬间奔向白图,一溜烟缩到他的衣袖中,看似再无动静。   白图却最清楚,八荒在他袖中依旧在瑟瑟发颤。   他不动声色的将右手缩进袖中去安抚八荒。   宗政明月移步间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忽然问到, “既然喝下黎族秘毒为何还活着?”   轻山公子忽然转头看着宗政明月,又看看白图,心中惶然却又不好表露。   他不知道宗政明月从何而知,但若是被宗政明月得知白图是血蛊之身只怕……   八荒回来了,白图大为松气,淡然道,“这还得谢谢轻山公子。”   说着从颈中取出一根项链,那项链整根链子是绿色丝线所编,紧致流畅,下面吊着的一颗有鸽子蛋那么大的通体晶莹剔透,碧绿莹亮的珠子。   正是前南唐皇室的宝物辟邪珠。   “多亏轻山公子当时将辟邪珠放在属下的口中。”   白图说着对着轻山公子微微浅笑致意,双手奉上辟邪珠。   轻山公子了然,面上不禁淡笑回应,“既已送予你了,哪儿有又拿回来的道理”,坚决不收。   刚才宗政明月问的轻飘飘,双眸却紧紧关注着眼前人的神色。   卓公子在一边也不动声色的关注着,此刻悠然踱步走过来,“侯爷,白侍卫忠心可嘉,又有轻山公子求情,但府中规矩不可坏,依在下看来不如就鞭挞三十吧!”   这样的责罚算是轻的了。   白图连忙谢到,“卓公子宽仁,侯爷宽仁”。   宗政明月瞥了他一眼道,“受完责罚到居安苑来。”   说着当先而行,步出小花园幽径,那只鹰隼随即展翅跟上,在空中紧紧跟随。   卓公子深深看了一眼白图,转头对轻山公子说到,“夜宴还请轻山公子务必作陪。”   轻山公子点头应下,又见他似乎并无意跟随自己一起离开,便淡笑离去。   此刻小花园的空地上白图跪地。   他仔细揣摩一遍刚刚宗政明月的所言所行,觉得自己应该是蒙混过去了,只是为何要他受完三十鞭挞又去居安苑呢?   轻山公子一身宽袖紫衫,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青莲白玉腰带,气质优雅沉稳,面露忧虑,“小白,你这又是何苦……”   说着,便伸手扶他起身。   白图躲开他伸过来的纤长手掌,闪立一边。   轻山公子见他躲避自己的搀扶,也不在意,忧心忡忡道,“小白,刚刚若是侯爷要将你杖毙你又该如何自保?”   白图平静道,“白图的事还请轻山公子再勿多言。”   说着又将那辟邪珠递过去。   轻山公子看着他对自己疏离的态度有些黯然的说到,“你是怕当真跟了我,我无法庇佑你吗?” ☆、21鞭刑伺候   21鞭刑伺候   “你是怕当真跟了我,我无法庇佑你吗?”   轻山公子凝视着白图缓缓说到,并不去接那辟邪珠。   他慢慢转身,遥望南方,幽幽道,“国已忘,我也不过寄人篱下,又拿什么护住你呢?”   白图心中一滞,出声到,“公子真以为刚刚侯爷会让公子带我走?”   轻山公子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他。   “侯爷既然派了鹰隼在库房埋伏,说明早已知道有人偷了那面皮,还会还回去,我既自投罗网,坦然承认,侯爷就应该将我交给管家詹老就是。”   宗政明月却并未如此,甚至这件事发生到现在管家詹老都未露面。   轻山公子心中本就有数,点点头,“那卓公子邀我花园喝茶想必也非偶然?”   白图不置可否。   “这么说来,侯爷早已盯上你了?”轻山公子眼眸雾迷,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白图默不作声,想着刚刚宗政明月的一言一行,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轻山公子欲言又止,“三十鞭挞,你一个弱女……”   白图低喝道,“公子,在下堂堂三尺男儿,鞭挞不算什么?”   说完紧紧注视着轻山公子,漆黑的眼眸带着微微薄怒。   “公子若真为在下着想还请慎言。”   轻山公子看着白图索然离去的背影,目光幽然。   镇国侯府掌管刑罚的是副总管林墨,而鬼鲛则是直接经手人。   鬼鲛人在侯府,江湖上却有他的传闻,此人以鞭法成名。   府中关于他的传说白图已不止听过百遍。   什么一鞭叫人死,一鞭叫人活,说的无非都是此人使鞭的厉害。   每一次侍卫说起的时候,都是一副咬牙切齿又恨又怕的模样。   地牢里阴森困顿。   鬼鲛看了看白图,咧嘴一笑。   他身材干瘪,脸上几乎皮包骨,地牢碳火映照下显得皮肤更加惨白,这咧嘴一笑和地牢的环境反倒相得益彰,更叫人揪心切骨。   “这不是白侍卫嘛!犯事儿了?”鬼鲛笑的龇牙咧嘴。   白图面无表情,点点头,走到鞭刑刑架前,木然的抬手抓顶上横梁,再俯身在架上。   鬼鲛刚要伸手扣刑架上的扣子。   那扣子其实就是绳索,将受刑人腰身固定好,以免疼痛起来胡乱摆动身体。   但拉拢两边的扣子仿佛要将受刑人环抱着一样。   白图淡淡说到,“不用扣了,我若是动一下你可换成钉鞭。”   刑鞭是用藤制作的,俗称藤条,长四尺,大拇指粗。   鞭刑之所以用来惩戒,最大的好处就是既让受罚人体会到皮肉之苦,又不会伤及根本。   皮肉都会破裂,能在身上制造最大程度的疼痛,而产生最小程度的永久伤害。   这也是为何侯府里侍女或是侍卫犯错经常会实施鞭刑的原因。   而钉鞭则是用牛皮制成,鞭身带着钢钉,每打一遍一下必是皮翻肉溅,疼痛异常。   钉鞭一般都是用来逼问口供所使。   地牢里,白图的声音清晰简洁,更是铿锵有力。   “不用扣了,我若是动一下你可换成钉鞭。”   鬼鲛伸出舌头舔舔上牙,眼光放亮,“哦,这么有自信?”   他松了拿扣子的手,看了看眼前纤细腰身,拿起刑架边的刑鞭响亮的甩了一把……   以前和箭卫兄弟们谈天闲聊时,白图就听说鬼鲛刑鞭的厉害,没想到今日难得,他倒是亲身体验一把。   鬼鲛确实是个人才,怪不得一向注重容貌仪态的雪衣侯能破例重用他。   这鬼鲛每一鞭子竟都打在不同的地方,而巧妙地避开已经打破的地方。   背上拨皮刺骨一般的痛……   白图咬着牙想,以前老是觉得侯府侍卫服背后黑色丝线十字绣的花色多余,如今让他倒得亏了这块绣花,让他此刻不至于破衣褴褛衣不蔽体的狼狈。   三十鞭挞下来,白图只觉得后背完全没了知觉,凭着丹田一口气撑着才能勉强清醒住。   鬼鲛收了鞭子笑得邪气,深深看了他一眼。   白图仍旧像刚进来的时候神色坦然,对着鬼鲛咧嘴一笑,“早闻鬼鲛神鞭今日总算见识了。”   惨白的面上,嘴角还流着血,这么咧嘴一笑,叫鬼鲛看的一愣。   牢房外秋日艳阳高照,照的人一瞬间睁不开眼。   眼前恍惚着一个人影。   “小白,你……”   一向云淡风轻的轻山公子一声惆怅叹渭。   白图有些僵硬的向他行礼,避过他伸过来搀扶的手臂,目不斜视的像前面居安苑方向走去。   尽管他疏离的态度轻山公子早在意料之中,但此刻真切的看到心中依旧隐隐。   他背上的黑色的绣花图案在阳光下浸透着血渍光泽。   轻山公子心底一紧,只怕那后背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可还撑得住……   白图只想尽快赶到居安苑。   他不知道宗政明月安排他受完鞭挞就去见他的目的。   尽管这五年的侍卫生涯里,他对宗政明月观察入微,但这人的心思却如千年古潭一样叫人看不见底。   “八荒,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呢?”白图喃喃低语。   八荒探头看他,乌溜溜的眼珠子里仿佛太多内容。   白图无力一笑,“别怕,也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总能度过难关的,不是吗?”   八荒叽叽几声嗖的又缩进袖中安稳的蜷了起来。   居安苑院子里白色的木芙蓉和凤尾兰开得如火如荼,纯白一片。   白图恭谨的立在殿前。   宗政明月从寝殿门内优雅踱步而出。   淡淡的花香纷沓。   眼前少年面容清丽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湿漉漉的后背带着阵阵淡淡的血腥之气,黑色单薄的身影和背景中朵朵攀爬的木芙蓉,指天怒放的凤尾兰,融成一副绮丽的画面。   “滋味儿如何?”   宗政明月问的云淡风轻,眼眸里如冰山寒雪一样冷酷,问完悠然赏花看景观人。   白图许是被他轻巧的语气或是舒展的眉目刺激到了。   到嘴的话本是打算回一句“痛彻肺腑”,鬼使神差,他竟然回答一句“毛毛雨”,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也有些愣了。   随即一想,自己当侍卫也好,偷面皮去救轻山公子也好,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喜欢看人头顶,鼻孔出气的侯爷,如今被打个半死,竟还有心思问他滋味如何。   他当这是吃烧鸡呢?   宗政明月神色间微微意外而又略带迷茫,忽而粲然一笑,“有点意思,跟本侯的黑虎倒是很像。”   白图腹诽,黑虎?黑虎是谁?他可从未听说。   他平静的说到。   “往后你就在府中种花吧!”   白图亦平静应下,心道,老子辛辛苦苦保护你,落得如今的下场,还真不如种花呢!   “可喜欢种花?”他斜睨了他一眼神色到。   白图咬咬牙笑的灿烂说到,“喜欢的不得了。”   “哦?”   宗政明月略一思索,又问到,“那你觉得本侯这园中花色如何?”   在镇国侯府五年多的侍卫生涯中,那次宗政明月在太白楼遇袭,他杀了假的轻山公子跪在他面前,那是他和宗政明月的第一次正面相对。   而一个多时辰前,八荒在小花园被鹰隼所抓,他去追,碰到宗政明月,这是白图第二次和宗政明月正式面对。   眼前这算是第三次吧。   宗政明月的套路太深,他感觉有点玩不起了。   他一个大男人问他园中花色如何?   他心中万马奔腾,千万个腹诽,园中花色太美了,只是和他本人太不配了,应该种些什么食人花?曼陀罗?一品红?虞美人?   反正都有毒!   白图脑门一热,小声嘀咕到,“满园□□怎及雪衣侯颜色!”   “放肆”,宗政明月双眸带着薄雾,好看至极。   白图赶忙说到,“侯爷息怒,这话可不是属下说的,整个云中郡的百姓都这么说的!”   法不责众。   宗政明月那双盯着他的双眸怒气渐渐褪去。   白图对上宗政明月凝视的双眸,讪讪一笑,“侯爷是后燕国栋梁,心中装着天下国事,岂是这些花花草草能比的?只不过是城中百姓尊敬侯爷仰慕侯爷的比拟之词,还请侯爷息怒!”   这话说得带着点儿谄媚,宗政明月神色上看着倒是有些享受。   白图心中更是奔腾,他这后背滴血着呢,这位侯爷却在说着花花草草,到底意欲何为。   很快殿内走出一人,正是一脸风霜,神色晦明的老谷。   白图根本没料到殿内竟然还有人,而且是老谷。   宗政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眉目间警示意味。   “往后你就跟着老谷种花。”   他手中端着的正是当日白图去花房找他拿的那一盆浅粉色的大碗香水月季。   那天他正是以去花房拿这盆花为由头,去的库房后面,趁机放了八荒从花房侧门出去溜进库房后门。   看到这盆花,白图不由面上讪然。   后来为了追那只抓八荒的鹰隼,他一直忘了放下这盆花,直到跪到宗政明月脚下,他才放下花盆,过后一番心惊胆战便忘在了小花园里。   老谷不紧不慢的放下花盆在白图身边,“白侍卫的花。”   这位老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淡然和随意,但似乎全身都在极力的隐忍着颤抖,看着他的目光仿佛落在他的身上又落在他身后的湖光山色。   这老人像是强忍着移开他的目光,随即往院前和湖水相接的那片低矮灌木走去。   白图立在那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他心里清楚,他体内的血蛊修复像鞭挞这样的皮外伤顶多一两个时辰,这会儿只怕是伤口的血早已止住了。   而面前宗政明月的目光如炬,这注视的探寻的目光让他想起冬日雪地上的阳光,没有任何温度的光亮,忽然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老谷再次走回来的时候,苍老得犹如树皮一样的手里拽着一把黄褐色的草,上面依稀还有几朵浅紫色的小花。   “这是夏枯草,最能止血化瘀消炎减痛,白侍卫跟我来吧!”   白图立即跪伏在地,言辞恳切,“属下谢过谷老,即是侯爷责罚不敢止痛。”   老谷一愣,止步转头看着他,又看看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他,温凉的手指一闪,捏在他的下巴上。   白图就那么直直的仰头和宗政明月两两以对。   这么近的距离看这张俊美容颜,他忽然觉得眼前光亮得瘆得慌,随即垂下眼膜。   “这个忠心表得倒叫本侯心服口服了?”他嗤笑一声说到,随即收手退到原位。   老谷神色有些怪异,刚一挪步凑近到白图身边,白图立即转身,避开背部,面对他道,“属下听从侯爷吩咐,以后就跟随谷老种花了,还请多多指教。”   老谷点点头,再看看宗政明月,眼中神色晦明,告退离开。   白图不知宗政明月何意,刚想也告辞退下,却见门口施施然进来一位娇柔女子,她一进院门,顿觉院前一亮,所有的花草皆为其背景。   正是西蜀南平王赠予宗政明月十七诞辰的礼物,西蜀第一美女伍灵仙。    ☆、22谁是黑虎   22谁是黑虎   伍灵仙今日着了一件鹅黄渐变青绿的对襟缎衫纱衣,渐变幻色紫丁地花刺绣抹胸。   娇嫩的颜色衬得伍灵仙肤若凝脂雪堆就,细柳扶风摇曳行。   尤其引人瞩目叫彩的是她那条绿色的极相思花前月下裙。   这种裙子是西蜀南方特有的一种布料所制,无数均匀褶皱排列,让裙间的绣花显出实体的感觉,尤其是移步间当真是妙生花影。   心事孤山春梦在,到思量、犹断诗魂。   水清月冷,香消影瘦,人立黄昏。   尽管伍灵仙低眉垂眼,柔弱矜持,但这条相思裙却表露了她的心意。   白图心里暗暗意外,算上养好伤腿不过是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居安苑了。   伍灵仙唇如樱花水光闪烁,轻启到,“今日妾身为侯爷炖了雪梨银耳莲子羹,秋燥,侯爷润润肺吧!”   说着从臂弯的食盒里取出一小碗稠黄的甜汤来,轻悠悠的送到宗政明月手边。   宗政明月并不接手,倒是门口守立的甲一立即上前接过食盅,从怀里掏出一根银勺,动作十分娴熟的舀起一口送入口中食下,又盖好食盅放在廊下小几之上。   甲一做这一切的时候,宗政明月目光深远前视,白图始终笼罩在这余光之中,而伍灵仙则一直低眉顺眼静候一旁。   宗政明月面色稍稍温和一抬手,伍灵仙即刻会意,连忙喜出望外,上前端过炖盅递上前。   他竟喝了几口。   白图心中不禁警铃大作,这伍灵仙如此多娇体贴,尤其是生了一副好细腰。   这不正是某人所好吗。   宗政明月又正是年轻力壮之时,长久以往,两人当真要一拍即合,水乳交融……   白图呆立在那里,心中各种焦虑,他恨不得直截了当的告诉宗政明月,“你中了守身蛊,十九岁之前你宗政明月必须保持处子之身,否则你将毒气攻心,七窍流血而亡。”   可他不敢啊,若是他直接说出告之,那宗政明月必定就会知道他中守身蛊的罪魁祸首是他白图。   他能饶得了他?   “侯爷,可觉得甜腻?也不知侯爷的口味,不知这甘糖放的可还合适?”伍灵仙柔声细问。   “尚可!”   宗政明月的回答简洁淡然,伍灵仙闻言一副娇羞欢喜之态。   白图心中暗骂,还西蜀第一美女呢,这么不矜持,相思之意绣在裙子上,讨好取悦挂在脸上,西蜀国的女子都这么下作……   不想他刚腹诽完,一抬头,已见伍灵仙离去的背影,宗政明月注视着他道,“你对伍灵仙姑娘可有不满?”   白图茫然道,“侯爷这话从何说起?”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白图感受到后背的疼痛在缓解,一会儿的时间体内血蛊就慢慢修复了他的鞭伤,但他不能叫宗政明月看出端倪。   于是匆忙行礼告退。   离去的时候他故意显得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背后宗政明月注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后背看出一个大窟窿来。   花房里老谷依旧在园中弯腰搭理花草,见白图步履艰难的回来,对着琉璃花房最里头一指,随意的说到,“日后,你就住在花房最里间的那个小杂房里吧。”   “谢谢谷先生,日后有劳了。”白图恭敬说到。   老谷点点头,继续俯首干活。   从外面看琉璃花房似乎并不宽大,但纵身却十分深长。   最外面的一间摆着各式花草,都是些娇贵点儿的花儿,比如瓜叶菊,四季海棠,蒲包花,大岩桐,一品红,旱金莲,扶桑,凤梨,君子兰,蝴蝶兰这些的。   貌似平常很少有人得老谷的许可进入琉璃棚的,所以白图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一片吊钟海棠后面竟有个小门儿,穿过去里面竟别有洞天。   白图回头透过透明的琉璃正看到老谷注视他的那一双苍茫的眼眸,那神色竟叫他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似熟悉又陌生,似遥远又亲近。   这里间的琉璃房里似乎是老谷专门用做发苗用的,一方方土胚上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小苗,有的稀稀拉拉,有的密密麻麻。   白图略扫了几眼,依稀看到几株有些奇形怪状的小苗,当下心中并未在意。   此刻他一心想着去自己的小杂房,只求静静躺下歇息片刻。   那小杂房还真是除了放的下一张单人床板,就只剩下角落巴掌大一块儿了,还放了几把刨锄。   这一夜,他竟睡得无比安宁,晨起时后背的鞭伤已痊愈,晨起时神清气爽的出现在老谷面前。   “谷先生,早啊,我做什么还请谷先生尽管吩咐。”   晨光中他嘻嘻笑语。   老谷浑浊的双眸一瞬间给白图有一种老泪横生的错觉。   他微微一愣,又喊了一声,“谷先生,我干什么活儿。”   老谷这才恍然,“哦哦,把这些花盆搬到那边去。”   白图吹着口哨欢快的甩手干了起来,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老谷注视着的复杂神色。   箭卫队那边似乎并不知道白图因何受三十鞭挞,又因何被调去花房养花。   他们的不知情更让白图心中忐忑,对宗政明月的意图摸不着头脑。   他只能对自己说,日后一言一行更要谨慎。   阳光灿烂的花房院子里,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寻根问就白图,侯爷为何罚他鞭挞三十,又调去花房。   既然宗政明月没公开,他自然不能说穿此事,于是打着马虎眼。   “小白,你就直说吧,兄弟们难道还会笑你不成。”   “唉,其实也不是我不直说,只是这话真不知从何说起。”白图故作为难之色,这倒叫侍卫们更是起劲儿刨根问底了。   白图又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其实就是夸了句侯爷长得好看。”   有个兄弟对着白图就竖起了大拇指,“兄弟,我真服了,这话你也敢说。”   大悟叹口气,“唉,小白,你说你真的是……”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箭卫队统领甘宁瞪大了眼珠子神情似是   怒极反笑,指着白图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啊,你,小白啊,你这性子,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要不知道了。”   “小白啊,你来府里好歹也有这么些年了,难道不知道侯爷的性子吗”,边说边摇头,“你竟然不怕死的去评说侯爷的容貌,知道吗,你这往轻了说那是私议高位者,说严重点儿这叫亵渎天家。”   白图挥手嗤笑,“别欺负我没见识啊,说得这么严重,瞎得我好腿软,一会儿晚上做噩梦了。”   众人对白图装模作样做出的恐慌状一阵哄笑。   转瞬大家好奇的重点又落在了鬼鲛的鞭刑手法上。   大悟对着白图的后背惊魂,“小白,整整三十鞭啊你竟然还站在这里清醒着?”   众人一阵惊叹,纷纷竖起大拇指,“真是条汉子,在鬼鲛鞭下撑过三十鞭的你怕是头一个……”   白图翻着白眼一副回味的神色,“挠挠痒,小爷正后背长痱子呢。”   说得湖天海地的,大伙儿又是一阵嬉笑。   大悟语重心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小白,你真坚强。”   被大家一阵嘻嘻哈哈惊叹佩服,白图真不好意思了,讪笑着说道,“我哪儿懂什么坚强啊,全靠死撑罢了”。   “那也要死撑得住啊……”   ……   莫了,白图忽然想起来。   “甘大人,大悟,你们知道黑虎是谁吗?”   白图问到,宗政明月说他和黑虎很像,他一直纳闷,在侯府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听说过黑虎这个人的。   甘统领和大悟都茫然的回说不知。   白图心想这黑虎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连甘统领和大悟也不知道,看改天问问甲一去,看他知道波。   卓公子施施然进了书房,在硕大的书桌上放下一叠奏报,见宗政明月正在桌前看信也不打扰,直接坐在下首静侯,甲一进来亲自送了茶水,还捎上一碗冰糖燕窝,说是刚刚伍灵仙姑娘送来的。   宗政明月看完信这才抬首。   卓公子窥了一眼,见侯爷面色稍缓,笑着出声道,“伍灵仙姑娘倒是有心了?”   “送到卓公子面前吧!”宗政明月看了一眼那碗冰糖燕窝,对甲一吩咐道。   卓公子抿嘴一笑,“倒是便宜在下了。”   喝了一口,调笑到,“甜意甚浓啊!”   宗政明月慢悠悠说到,“她未必不知本侯不喜甜食。”   伍灵仙既是南平王赠予雪衣侯的十七生辰之礼,作为美姬妾侍的身份,她必是被教导得迎合雪衣侯的喜好才是,不可能不知他不喜甜食的。   “哦?那为何……”   宗政明月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看得卓公子后背一寒,赶紧闭嘴。   “不至于吧,侯爷应该是想多了,以侯爷的天人之姿,她必是爱慕的很。”   宗政明月也不否认,懒懒道,“别忘了那天太白楼遇袭,是谁救了伍灵仙?”   他这样一提,卓公子这才惊觉那天还真是自己一扫之下,将伍灵仙卷至内堂主座边,这才避免了被乱箭射中。   被宗政明月如此一说,卓公子坐如针毡一般,尽管侯爷并未正式临幸伍灵仙,但她既已住进侯府的后院,就算得上是他的人了,若有什么误会还真是不雅。   卓公子呵呵干笑着,手里端着的冰糖燕窝再难以下咽,赶紧转移话题。   “侯爷,刚刚的信可是乐家来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嗯,大网已经开始撒出去了,铺开怕是要个两三年了。”   “这本就并非短期可见的效果,不过如今岭南道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卓公子想想又说到,“刚刚来时属下去见了詹老,詹老至今还未查到当初后山那个刺客。”   宗政明月微微动容,“过些时日自见分晓。”   卓公子点点头,“在下也听詹老说过了,侯爷这是打草惊蛇?”   “那名隐藏的刺客显然也在找下蛊者。”   “那侯爷就是一箭双雕了!全府搜查,既找出隐藏的中蛊者免除潜在的祸害,又能引出那名刺客。”   他想想又说到,“这是你搜查的人选……”   宗政明月眉头微蹙说到, “侍女让南宫夫人来,侍卫让老谷和管先生来。”   卓公子虽心中对侯爷竟让南宫夫人来查验侍女之身有些意外,但毫无疑虑的应下。   见话题已完毕,卓公子还在犹豫踌躇着没有起身离开,宗政明月瞥了一眼说到,“有什么不明的,想问就问吧!”   卓公子讪讪道到,“属下还真有一事不明。侯爷为何将白侍卫调去花房?”   自从那日他离开后,对侯爷的处罚结果怎么都想不通。   若说侯爷要是相信那白侍卫的话,但毕竟偷盗库房是重罪,就算轻山公子求情,没有杖毙,也该废了武功遣送到庄子上去。若要是不相信那白侍卫,那应该放在暗处细细查探。   可侯爷既责罚得不轻不重又调去花房,他真有些看不懂了。   宗政明月唇角掀起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种种花未必是坏事。”   卓公子得不到解释也只得作罢。   宗政明月望着窗外湖水波光荡漾,若有所思。   卓公子不好打破砂锅探究到底,只是自此去后院花房倒是勤了一些,再对上这位沉默寡言的白侍卫眼神中多上了一层探究。   午饭过后,老谷早已回到他的小屋呼呼大睡。   白图也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的,刚想也回屋睡午觉去,不想伍灵仙来了。   他心下有些疑惑,最近这些人都来花房来得很勤了。   要说大悟他们箭卫的弟兄们是来看他的,那这伍灵仙姑娘是真的来看花的吗?   白图有些不情不愿的走过去,问到,“伍姑娘想要盆什么花?”   伍灵仙温婉柔声道,“妾身就随意看看,叨扰白侍卫了。”   白图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白侍卫,侍卫个屁,他现在就是个拌粪挖土的花农。   不一会儿,卓公子竟然也来了,他显然有些意外伍灵仙在此,刚想转身离去,伍灵仙却略带急切的目光落了过去。   白图倒还真有些意外,伍灵仙对卓公子的热情。一想也对,宗政明月一天到晚冷面冷语,这卓小公子和风细雨的多好相处啊。   就是他自己,面对卓公子时都略显轻松。   伍灵仙含羞带怯的对着卓公子不知询问些什么,卓公子风雅浅笑。   怎么看这画面都很美好。   白图正愣神儿,却见甲一打花房门口经过,难得见他独自一人,没有做宗政明月的跟班,白图赶忙追上去喊他。   甲一见是白图微微一笑,亲切的喊到,“小白。”   “甲一,我正好有事问你呢?”   “何事?”   “谁是黑虎?”    ☆、23被怀疑了   23被怀疑了   除开上次太白楼遇袭,白图出箭为甲一解围过,前两年白图的连环箭还为甲一手下亲卫解围过,是以他对于白图神色一向很是亲和。   这会儿见白图问他谁是黑虎,又有些急切的模样,想想也就停下来,不再急于前行,和白图说起话来。   “黑虎是侯爷养的鹰隼啊?”   白图暗中又气又好笑啊!   甲一慢慢解释到,“你们箭卫的弟兄不知道也很正常,这鹰隼都在后山放养,是侯爷亲自驯养的,府里知道的也就我和飞羽了,卓公子也知道,对了,连你们甘大人怕也是不知的吧……”   白图听甲一还在絮絮叨叨解释,他愣了半天,打听了一圈下来,黑虎竟然就是那只黑毛畜生?   一想到那天那只鹰隼威风凛凛的样子他气的牙痒痒。   “看老子哪天不拔光你的毛!还黑虎,我要你变秃鹫!”   白图一边摸着八荒一边龇牙咧嘴的说到,八荒一副深深认同的样子,冲着白图直点头的。   “那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白图愤愤然的说到。   想到那天宗政明月说自己和黑虎很像,他还心下犹疑,好奇侯府里还有和自己想象的,他还真想看看那人。   哪知道宗政明月说是根本不是人,而是那只带毛畜生。   他说那天因为八荒在鹰隼爪里,他却叫雪衣侯手下留情,用语不当之下将雪衣侯和一个带毛畜牲齐头并论。   他就说自己和那只带毛畜牲很像,这绝对是对自己的报复。   那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叫他知道了他身上中的守身蛊是他幼时顽劣所为,还不知道该如何报复他呢!   白图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更坚定日子过得再忍气吞声也得守住这个秘密。   库房往前的道路旁是一排紫荆树,冬春间,正是它的花期,这会儿冬至已过正开得妖娆紫嫣。   白图坐在树脚下靠在树干上,嘴里叼了根干草,眯着眼似睡不睡的模样。   午后的光影穿过层层叠叠的紫色花瓣散落在他黑色的细棉衣袍上。脚下是落英缤纷的紫荆花瓣。   风吹紫荆树,色与暮庭春。   八荒感觉到周边的安静,蹿了出来,在白图脚边儿的地上乱窜,在地上落的一层紫色的花瓣间打滚嬉闹。   宁静美好的叫人忘了身在何处,白图就这么在树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回到前世。   五六岁的小丫头随着母亲出了圣巴族,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他们是圣巴族圣女的长老和护法。   马车行了好几个日日夜夜终于到了巍峨的西蜀皇宫。   一时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   几天之内情境瞬息万变,母亲被囚禁,长老和护法不知所踪,自己被软禁东宫……   转眼之间自己成长为豆蔻少女,东宫太子百般讨好取悦,终于骗走血蛊,将她弃如敝履,生不如死……   得了血蛊的东宫太子登上西蜀王位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王军将圣巴族夷为平地,赶尽杀绝……   他猛的醒了过来,全身大汗淋漓,好久没有做关于前世的梦了,睁开双眼的瞬间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你刚刚梦魇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   白图这才看清那一片洁白的衣脚。   抬头仰望,正对上一张绝尘的容颜。   他连忙起身行礼,“叩见侯爷。”   “起来吧,”他目光如雪,踱步愈近,仿佛要看进他的眼底,“你刚刚梦到了什么?”   白图一边心下惊疑自己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而且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边思索该如何应对。   “呵呵……呵呵,没什么,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梦……”   他胡诌八扯。   宗政明月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白图嘿嘿一笑,摸了一把脸上,怀疑刚刚睡着了脸上是不是沾染了东西。   宗政明月也不离开,就那么翩然的看着四周,又像是那目光穿过四周的景色。   白图有些微妙的感觉到此刻宗政明月似乎心情不错。   他识趣的告退。   白图径直穿过琉璃花房花房,他一进小杂间,发现床不见了,满脸疑惑的看着老谷。   老谷沙哑着嗓音说到,“天气日渐冷了,你铺子还是搬到里间去吧。”   白图心中一暖,低声说到,“谢谢”。   老谷一转身间他忽然觉得今日的老谷似乎更加苍老了一些,这么大的年纪每天泥土猪粪为伍,搬那么多花盆进进出出的。   “谷先生,下次搬花去居安苑我去搬吧,”想想又说到,“我不进侯爷的寝殿,就把花盆送到门口。”   说完嫣然一笑。   白图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善意打动了老谷,他看起来像是有些感慨得快要老泪纵横的模样。   见不得老人家如此,他连忙扬长而去。   花房琉璃间里在霜降之日就开始加起大炭炉,烧得整个琉璃间里温暖如春。   白图的新铺位就在紧靠琉璃房第一间的木屋里,房间更为宽敞,更临近碳炉,房内温热舒适。   里间琉璃房里育的那些不知名的花苗早已长到半尺来高了,白图依然看不出个什么名堂。   只是老谷似乎伺候的甚是上心。   南宫红衣找来花房的时候对于白图从侍卫变成花房杂役这件事和大悟他们态度截然不同。   “侍卫有什么好当的,整天提心吊胆,打打杀杀,我看种花挺好。”   白图点点头笑到,“嗯,我也这么觉得,横竖工钱没差。”   南宫红衣嗤笑道,“就惦记着那几两银子。”   看她似乎还拎了一个绿漆雕花木食盒,白图出声问到,南宫红衣赶紧献宝似得打开,竟然是满满一盒红色发紫的桑葚。   白图想起那次在南宫府里,南宫夫人和他说的关于桑葚的故事。   他心中明了,面上装糊涂,伸手就要去拿,南宫红衣一把打开他的手,“这可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给侯爷的。”   “太偏心了吧!侯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还能吃这个?”   南宫红衣得意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侯爷就爱吃这个!”   “是不是哦,我还真不信,你肯定是怕我吃了?”   “别闹了,说真的,你可得帮我把这盒桑森放到侯爷的笑床头啊!”   两人正说着,伍灵仙迤逦而来。   南宫红衣仰眉眼飞扬跋扈从头到脚审视了她一遍,“你就是西蜀国第一美女?”   伍灵仙低眉顺眼躬身行礼,“妾身见过南宫大小姐。”   南宫红衣鼻缝里一声轻哼,“第一美女也不过如此嘛。”   伍灵仙抿嘴道,“是乡民愚钝,谬赞了妾身。”   白图静静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南宫红衣的挑衅简直就是打在棉花上无力。   “整个云中郡都知道我南宫红衣痴心雪衣侯,识趣的离他远点儿,敢动心思别怪本小姐撕了你的面皮。”   南宫红衣恶狠狠的威胁道。   伍灵仙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南宫小姐饶命,妾身不过是南平王赠送来的一份贺礼,何去何从身不由己……”   说得面色凄惨。   最后南宫红衣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有些过了,讪讪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做出一副戚戚然的可怜相儿,叫人见了还以为我南宫红衣欺负你一弱女子呢。”   那伍灵仙本该惶恐退下,却在起身之时忽然说到,“妾身千里迢迢来到侯府,孤身一人甚是苦闷,也就南宫小姐主动和妾身说话妾身甚为感念,云中郡都说南宫小姐亲切随性,若是小姐不嫌弃可否到妾身院中坐坐,尝尝妾身从西蜀带来的新茶。”   说罢一脸殷切的望着南宫红衣。   这倒叫南宫红衣有些意外了,白图心中也不禁暗叹,这伍灵仙看似柔弱不想却是这么个妙人儿,有意思。   只是她接近南宫红衣的心思叵测。   “行啊,有空本小姐去尝尝。”南宫红衣无所谓的答应到。   看着伍灵仙离去的娇俏背影,南宫红衣撇撇嘴道,“这小丫头倒也是个和气的。”   她性子一向如此,吃软不吃硬,心思又单纯。   白图连忙提醒道,“从西蜀南平王府出来的可不简单,南宫小姐可要提防着点儿,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南宫红衣不屑的说到,“难不成她还能把我吃了不成,量她也没那个能耐。”   谈笑间,白图已将她送至前面的小路前,再往前走就是库房,再向前就是侯爷常去的小花园了。南宫红衣每次进出这条道是必走之路,就巴望着能偶遇王爷一次。   看到前面安静得都无鸟鸣,她有些垂头丧气,掐着自己的腰身无奈道,“小白,我都饿瘦一圈了,这腰细的不能再细了,为何他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白图噗嗤一笑,“那只能说明还不够细,所以南宫小姐加油!”   南宫红衣一会儿垂头丧气瞬间又喜笑颜开,这才欢快离开。   白图往回花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一声低喝,“是谁,出来!”   逆着光,从花丛深处探出一个身影。   这人身材干瘪,脸上几乎皮包骨,即使是逆光依然能看出那惨白得不正常的皮肤,又是那叫人揪心切骨的干笑。   正是府中负责刑罚的鬼鲛。   白图心中提防,面上不动声色,平静的说到,“躲躲藏藏,鬼鲛大人这是何意?”   鬼鲛近前几步,目光短浅的上下打量着白图,那眼神儿直叫白图发毛。   一只干瘦如枯骨一样的手掌探过来,白图巧妙一避,那手掌落空,鬼鲛嘿嘿干笑着道,“白侍卫果然不喜太与人亲近。”   白图心中一阵莫名的厌烦,“鬼鲛大人有什么事吗?”   鬼鲛紧紧盯着他,“白侍卫的秘密掩藏得很好啊。”   白图一声嗤笑,“鬼鲛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小小花房杂役能有什么秘密。”   说着双眸坦然的回视着他阴郁的双目。   鬼鲛似是而非的干笑两声,“都说我鬼鲛一鞭能叫人死,一百鞭能让人活,知道为何吗?”   白图静静看着他。   “因为我对人的骨骼经络了如指掌,是男是女我只用看一眼腰身就能断出。”说着他甚是得意的再次伸出那枯尸一般的手掌就要往白图肩上抚去。   白图再次躲开,一脸正色的看着他说到,“鬼鲛大人说这话何意,看我瘦弱故意侮辱我吗,何不喊来詹总管当面验身。”   他说得义正言辞,双眸染上一层薄怒。   鬼鲛片刻的怔忡之后略有迟疑,就在这片刻之间这瘦弱少年已转身离开。   转过身的白图面色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24验身危机   24 验身危机   他没想到隐藏这么久,性别终究是让人怀疑了。   心中不由懊恼上次受刑时自己太过大意了,怎么没想到鬼鲛对人体骨骼的通透熟络。   他狠狠的想着除去此人的可能性。   第二天南宫红衣又来了,问他那一个盒桑葚的事。   白图看她殷切希望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解释道,“我让谷先生送去的,侯爷说累了不想吃。”看着南宫红衣黯淡的眼眸他又说到,“不过他说这桑葚看着喜人。”   说完他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南宫红衣闻言眼眸一亮,“真的,太好了,等过几日,我避开了母亲大人的耳目再上去摘一盒。”   白图这下真该抽自己嘴巴了,咋就这么心软多嘴呢!长痛不如短痛,自己再狠不下心,当真要害了南宫红衣,那他又怎对得起南宫夫人的嘱咐。   没过两天,府中竟然有了一些动静。   詹总管通知府中所有人聚集前厅训话。   白图低眉顺眼的夹杂在黑压压一片人头之中。   主位上雪衣侯神色自若,端杯啜饮间不动声色的扫过下面的人群。   卓小公子面容清风拂面陪侍一边。   詹总管站在众人前,一贯的严肃从容。   “这些时日江湖上蛊毒重现,中蛊之人无知无觉,侯爷为避免府中人中蛊特为大家验明正身防蛊防毒”。   此言已出,底下众人纷纷面露惊恐之色。   说起蛊毒众人并不陌生,传说老镇国公,也就是现在侯爷的父王当年就是中蛊而亡。再往前,传说一百年前圣巴教做乱,蛊毒横行江湖,死了多少英雄豪杰,且都死状惨烈,一时间风声鹤唳,多少人闻蛊丧胆。   “大家也不必惊恐,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詹总管又出言安抚众人。   女子皆由右侧门进入后厅,男子则由左侧们进入偏厅。   女子队伍中伍灵仙的几个侍女均豁然在列,唯独不见伍灵仙,而雪衣侯的侍女贡菊也不在其列,显然,除了这两名女子府中女子尽在期列。   白图想着验女子之身的不知是何人。   男子这边又是何人。   白图面上仿若平静,心中却是疑惑焦虑相织。   前世侯府知晓如何排查蛊毒之事已是大召十四年,距离雪衣侯遇害不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一世为何提前了两年的时间,难道是因为自己改变了事态发展的轨迹吗?   一是太白楼遇刺,他阻止了太白楼爆炸,二是杀了伍灵仙身边的那个中蛊人,并传递了蛊毒的信息给侯府。   如此看来难道真是他的所谓改变了既定事实的发展轨迹。   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于此刻面临的境地。   五年前他入侯府之时,还有那个人为自己做替身,接受了入府验身这一关。   五年了那人一别杳无音信。   忽然想到上次在红杏山庄里那次,帷帐之内那个假扮圭木庄主的人,声音能学一个垂暮之人如此惟妙惟肖,会是他吗?   不过一想,其实即使这会儿他来了也为时晚矣,只怕此刻的侯府固若金汤,不进不出。   詹总管在外面维持次序,那这验身的会是谁呢,他今日如何要闯过这一关呢。   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焦虑。   前面排队等待验身的队伍在厅前排满了几条长队。   排在前面几列的是一半的银甲护卫队,另一半银甲护卫队则在最后,其他的人都在中间列队中。   而宗政明月和卓公子则在验身的侧门和后门之间,必出通道之处。   显然这样的布局方便于截住任何一个意外之人。   即使是他此刻也是插翅难飞。   白图踮脚张望,果然,大悟在右边招招手,他欢快一笑,迅速插了过去,排在箭卫队的侍卫之中。   他心中计较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验身一人。   他这样一插到箭卫侍卫的队伍中来,便往后推延了几列人,即使是中午不吃午饭整整一天都在验身也轮不到他这里,必是要到明天才能验的,只要能拖一天他便有机会想办法逃脱验身。   谁知卓公子站了出来,看向后面密密麻麻的列队,轻声对着上位之人说到,“侯爷,后间很是宽敞隔开来,可以两个一起验身。”   宗政明月点点头。   虽隔得有些远,但白图已从他的唇形得知了这一消息,心中甚为懊恼卓小公子的多事。   心下不由又是焦虑万分,今日可是如何是好。   眼见着验身的速度越行越快,再有一炷香便能轮到自己了,他心中焦急如焚。   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前面就剩大悟了。   下两个进去的就是大悟和他了。   忽然前门匆匆进来一玉冠紫衫公子。   白图瞥了一眼心中终于安生了下来,八荒终于招来了轻山公子。   此刻能替他打掩护瞒下性别身份的只能是这位轻山公子。   “詹总管,再下也要求参与排查。”   轻山公子对着首位匆忙行礼后便不容置疑的就和侍童一前一后进入后门。   卓小公子见门口进来之人是轻山公子微微一笑,“轻山公子怎知府中在排查蛊毒。”   轻山公子一愣,略显惊讶的说到,“在下不知啊,进来时看到府中人都在列队便问了下才得知是排查,在下便进来了,想着自己虽不是侯府众人,可在下大半的时间也是在侯府中度过的,论理接受排查也是应当的。”   隔着屏风旁边是念唐悉悉索索脱衣之声,轻山公子问到,“卓公子,在下需要褪去所以衣物吗?”   卓公子淡笑到,“其实也不必,公子只需解开衣襟露出上半身即可。”   他毫无疑迟的解开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膛,见卓公子双目紧盯着小腹位置,那里光洁如玉,无一点杂色,连一颗痣都没有。   卓公子点点头,“可以了,轻山公子无事。”   他便系衣襟一边随口问到,“这蛊毒如此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若是中了蛊毒,丹田之处必有红点,那里便是蛊藏身之处。”   “哦,卓公子不愧万事通,对蛊毒也有所研究。”   卓公子淡笑摇头,“我哪里知晓,这是侯爷之意。”   轻山公子轻噢一声。   半盏茶功夫后轻山公子和侍童念唐微笑着走了出来,显然他们经过验身无事。   轻山公子对着詹总管说到,“詹总管,府中侍卫众多靠谷先生和卓公子两人哪儿验的过来,在下一起帮忙吧。在下既已严明正身又不是府中人也能做到公平公允。”   言辞恳切真诚,不容拒绝。   詹总管看向首位,见宗政明月颔首,他对着轻山公子拱手一揖,“有劳轻山公子了。”   大悟和白图还有另外一个护卫三人一起进了后厅。   后厅本是个小于前厅的议事厅,此刻窗户紧闭,中间由屏风隔开,分成两边依旧很是宽敞。   轻山公子笑了笑说到,“卓公子也累了,出去喝口茶再进来接着验吧。”   大悟他们和白图一样,没想到验他们身的人里除了卓公子和管大夫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竟然是养花的老谷。   心中暗道,这个老谷固然不简单,一个种花的能得雪衣侯如此信任。   卓公子看看进来的三人,冲着管大夫和老谷,点点头,示意自己离开。   轻山公子一抬眸正对上白图镇定的眼眸,那眸色中显然带着对自己的信任,忽觉心头一暖,不自觉唇角上扬。   另一边大悟三两下脱了全身衣物又是屈臂又是耸肩的在管大夫前折腾,弄得管大夫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知道你身体健壮”。   而老谷显然旁立着巡视两边状况。   管大夫挥手大悟,“你没事,出去吧。”见老谷无意验另外一个,便又叫那人上前由他查验。   这边白图还在磨蹭,看着旁边貌似无意的老谷,再看看似乎想辙的轻山公子,心念急转。   大悟出去的时候对着他挤挤眼,“小白外面等你。”   轻山公子一步步走近白图,轻语道,“得罪了,”   背对着老谷弯腰侧身,一手作势去撩白图的衣襟,那手迟迟未碰到衣襟,耳廓却潮红一片。   白图嬉笑着说到,“轻山公子快点儿吧,外面大悟还等着我呢,”,说着一手撩起衣衫。   那腰间的细腻白皙刚一绽露,身边老谷苍老的声音想起,“可以了,轻山公子,刚刚老朽已经查看了小白,没问题。”   闻言,轻山公子有些疑惑的转身看向老谷,“刚刚验过了吗?”   老谷点点头一本正经,“是啊,刚验过了,他没问题。”   他再次强调。   白图此刻和轻山公子心中一样疑惑万分,刚刚明明没有验身,若真是验身,任谁都看得出白图丹田处那一点鲜红欲滴,正是圣巴教圣女世代相传的蛊王,叫人起死回生的血蛊。   白图这辈子都不想让人看到小腹处的这点鲜红。   他和轻山公子心中对老谷有一万个疑问。   和老谷相处这么长的时日,白图实在看不出老谷有什么蹊跷之处,几乎每天都耗在花房养花上了,唯一经常出去的地方就是雪衣侯的居安苑,一盆盆花往那里来回搬动。   今日他明明没有查验却说查验他了,这是为何。   轻山公子本想借着掀起衣襟俯身查看白图小腹来掩饰过去,却不想被老谷如此□□裸的掩盖。   这个老谷他又知不知道轻山公子验身是假,帮助他逃脱验身是真呢。   轻山公子还要帮着验身,但验身完毕的人却是按着规定回各自岗位的。   白图回到花房躺在床上静静回想着刚刚在验身房里的每一个细节。   想着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为何会帮他掩盖。   既然帮他掩盖到底是知道他身负蛊毒不能示人,还是知道他是个女子呢?若是因为知道他身负蛊毒那又是否知道是蛊王血蛊呢,是否知晓他和圣巴教的关系呢。   若是知晓他是女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白图心中疑虑惊恐交织万分,忽然门外有了声响。    ☆、25鬼鮫心思   25 鬼鲛心思 被怂恿杀人   “本事挺大的,连验身都能蒙混过关。”   白图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鬼鲛,这人到底意欲何为,为何如此笃定自己的性别,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鬼鲛目光尖厉,始终盯着白图的神色。   白图索性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看他到底意欲何为,他蹲下自顾自的伺弄花肥。   “只可惜啊,你费劲心机蒙混过去又如何,有的人啊,得了侯爷的心,验都不用验的。”鬼鲛说着长叹一声,一副替他不值的样子。   白图已无心管鬼鲛有没有怀疑轻山公子知晓他的身份。   他手上一滞,眼珠子转了转,转过身看着他问到,“鬼鲛大人说的可是伍灵仙和贡菊姑娘?”   “可不是?”   白图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倒还真是,那会儿列队验身,我确实没见到她们二人。不过难保二人早已私下验过身了。”   鬼鲛甚为得意的一笑,“绝对没有,验没验过身府里都得记录入档,这是詹总管的规矩。”   白图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得不相信。确实,论起詹总管做事的严谨那必是如此的,听说当初伍灵仙进府的时候他都请了宫中退下来的老宫女亲自验身了。   随即白图又一副释然的样子,“这不是正常的吗,一个是侯爷的妾室一个是侯爷的贴身侍女,她们二人都是侯爷的身边人,自是让侯爷信得过还需验身吗?”   鬼鲛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那你就甘心让这二人得了侯爷的心?”   白图心念一转,当下明了,看来这鬼鲛以为自己女扮男装混进王府为的是雪衣侯。   其实被他这样理解也是很有可能的。每年侯府招丫鬟侍卫,多少富家小姐江湖女侠不过为了亲近雪衣侯千里迢迢赶来屈身应聘,甚至只为一睹雪衣侯的风采,侯府门口亦是人群络绎不绝。   是以侯府招的侍卫丫鬟都是招的十来岁的童男童女。   他有些丧气的说到,“那能如何,我一个小侍卫人小力微,既没有伍灵仙西蜀第一美人的容颜也没有贡菊姑娘细心体贴的服侍本领,如今又被撵到这花房来做杂役,还能妄想天颜?”   鬼鲛见说动了几分,凑近前来高深莫测道,“就因夸了一句侯爷容颜绝世受鞭刑三十你一个弱女子吭都不吭一声,冲着你这份韧劲儿我倒还真是服了,你若真有心我倒能成全你。”   白图心中暗笑,自己蒙混箭卫队兄弟们的话倒歪打正着叫鬼鲛相信了。   他装着眼前一亮的样子,惊喜的问到,“鬼鲛大人如何帮我?”   “杀了贡菊。”他阴森森的说到。   白图心中一惊,这鬼鲛的目的竟然是贡菊。   为何他想要杀一个又瞎又哑的侍女呢?   他面上装出一副惧色,死劲儿摇摇头,“她是侯爷贴身侍女,起居就在居安苑侧面,不说大部分时间和侯爷在一起,就是身边那些银甲护卫队的人我也对付不了,我若下手岂不是自寻死路。你这不是帮我而是害我。”   说着他厉声喝到,“鬼鲛大人,我自问从未得罪于你,不过是痴恋一人,只求在他身边安生度命罢了,为何你要害我?”   鬼鲛面对白图的质问,摇着头叹到,“唉,这就是为何你一身好箭术在侯府待了这么些年却依旧是个小侍卫,如今甚至连个侍卫都不是的境地。”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点脑门,“能不能动动脑子。”   “什么意思?”   鬼鲛语重心长的说到,“你想啊,若是那贡菊死了,总得有个人伺候侯爷起居啊。”   “那也轮不到我啊,这么多侍女,再说还有那西蜀第一美女伍灵仙。”   “那个伍灵仙侯爷是绝不会沾染的,”鬼鲛说得十分笃定。   “为何?那伍灵仙如此美貌侯爷怎会不动心,就算不动心,单看在西蜀南平王的面子上她也迟早是侯爷的枕边人。”   白图就想套套看这鬼鲛到底知道些什么。   可鬼鲛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耐烦的说到,“说了侯爷不会碰他就不会碰他,不信你就等着瞧。”   白图怕露了破绽也不好细问。   他继续说到,“虽说侯府侍女无数但若是白侍卫又能抓了杀死贡菊的刺客立下大功是不是该晋升到亲卫队去呢?”   “只要进了亲卫队那离侯爷还不就是一步之遥?”   白图心思缜密,他话一说完,他亦是心底明了,这鬼鲛想借他的手杀了贡菊,所谓的让他又能抓个嫁祸他人的刺客,或许不过是诱骗他下手的借口,说不定他前脚杀了贡菊,后脚就有人来抓他这个真正的刺客。   他抿嘴一笑,“鬼鲛大人说的轻松,若是我真上一刻杀了那贡菊,说不定下一刻鬼鲛大人就来抓我这个刺客去领赏了,到时候只怕得侯爷心的就是鬼鲛大人了。”   鬼鲛显然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这般疑虑一样,一副坦荡君子状,“白侍卫若是信不过在下不妨有空多注意注意一个人。”   “谁?”   “项大姐”   “箭卫灶房厨娘项大姐?”   “是,就是她。”鬼鲛胸有成竹的说到。   快到了下午边儿前厅的人总算是都散了,所有人都验完了。老谷和管大夫还有卓公子都从后厅出来了。侧厅出来的是略显疲倦的南宫夫人。   詹总管和卓公子等人见礼完,宗政明月站起行谢礼,“今日辛苦南宫夫人了。”   这南宫夫人年龄不过三十好几,容貌端庄,举止大方,微微一笑,“侯爷客气了,这事儿侯爷交给本妇,这是莫大的信任,本妇这就回府,也按侯爷的法子验身,连红衣也不会漏过。”   宗政明月点点头。詹总管亲自将南宫夫人送至府前。   卓公子这才了然侯爷请南宫夫人来验府上女眷的用意。   南宫红衣才是关键。   卓公子试探着问到,“侯爷是怀疑南宫小姐……”   话未说完又觉不妥,眼巴巴望着主位正襟危坐的侯爷,期望能得到解惑。   宗政明月抬眼之间,威慑之光,任是卓公子日日相伴,依旧心头一震,面上有些讪讪的等待着。   “如果罗生门的背后是西蜀和北齐的连手,他们第一步是引起后燕的内乱,那第二步应该是什么呢?”   显然宗政明月这是在考他。   卓公子略一思索,“谋害侯爷,让北军南军对立,群龙无首。”   宗政明月点点头,算是对他的肯定。   忽然间他又想到,这几年侯爷将北军军权逐一下放到下一级,他的胞兄卓善正是侯爷一手提拔为北军屯骑校尉,如今在北军里也算得上是个能做主的。   而宗政明月对南军将领的策略则是雷霆之势,接着上次黎族挟持轻山公子妄图挑拨前南唐反燕复国的事,杀了一批又提拔了一批。仔细一想,那些被提拔的,不是对轻山公子忠心的就是和后燕朝中官员联姻的。   如此一来,南军北军已逐渐兼容,难分南北。   雪衣侯心思缜密,早在几年前已布局,军事和经济上双管齐下,叫人毫无察觉,等到有人察觉,早已大局已定。   卓公子心中不得不叹一句,他自愧不如。   “侯爷,今日并未查出个所以然来。”詹总管送完南宫夫人连忙禀告道。   今日验身之前仅这几人知晓,连甲一都不知,如此这般严密之下为何轻山公子得知呢!   卓小公子说到,“听轻山公子说是刚巧进府,见到列队这才知道是验身。”   宗政明月出声道,“白图是不是他验的?”   卓公子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这白图是何人,点点头,“嗯,确是轻山公子所验。”   老谷忽然说到,“老生也在一边,没什么问题。”   宗政明月微微侧面貌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言归正传。   詹总管说到,“如此看来,府内并未再有中蛊之人了,只是上次杀那名中蛊侍女的却是谁依旧不得而知。”   宗政明月淡然道,“府内有无中蛊者那人却并未得知。”   卓公子点头,“侯爷所言极是,只是我们清楚但那人并未得知,从上次杀那名中蛊侍女的情形来看,这人似乎想拷问些什么。”   在场的个个是人中之杰,又都是跟随宗政明月多年的人。   卓公子如此一说,詹总管顿时明了,连忙说到,“在下今夜就秘密关押两名做饵,只是这人选……”   宗政明月薄唇轻吐,“小米和苦竹”。   詹总管会意,即刻应下。   卓公子想想还是没忍住问到,“侯爷为何一定要找出杀死中蛊侍女的人呢?”   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人既然杀死那名侍女必是痛恨蛊毒,也是保护了侯爷,既然这人不肯现身又何必非要逼他出现呢。   “谷先生”,宗政明月也不解释,直接唤道,“你来解释。”   几人早已转入内厅,门外守卫的是甲一,厅内除了宗政明月就是詹总管,卓公子,老谷和管先生四人。   此刻几人的焦点都落在了老谷的身上,静待他的解释。   “十二年前,圣巴教圣女出教入西蜀皇宫参加太子加冕之礼,当时身上其实还带着四只刚刚练成的蛊,一只守身蛊,三只欢情蛊。侯爷当年所中的便是守身蛊,另三只欢情蛊想来应该是落在了花长老的手中,前些时日后山温泉中那名侍女所中的也是其中一只欢情蛊,也就是说这世上还有两只欢情蛊,我们不得而知。”    ☆、26蛊毒原委   26 蛊毒原委   詹总管和管大夫点点头。   显然老谷说的这些他们早已知情。   卓小公子却是面露惊色,显然他对十二年前的事情并不了解多少。   “侯爷怎会中蛊,守身蛊又是何蛊?如今可好?”他甚为紧张。   管大夫微笑安抚到,“卓公子不必忧虑,侯爷所中的守身蛊已无大碍,这还是多亏了谷先生。”   詹总管解释道,“本来这守身蛊也没什么,不过是中蛊者自中蛊之日起十二年期间必须守身如玉,到侯爷十九岁便会自动解除,但那时候侯爷还小,刚好被人暗中下了一味叫做离心的毒,这毒极不易察觉,但这守身蛊碰到这毒便成了另一种毒蛊,威胁王爷性命。”   卓公子暗暗心惊,那会儿自己还在卓府一心博览群书自视清高,不想侯爷生活中已是刀光剑影。   他再一细想,也就是说杀死中蛊侍女的这个刺客如果是为了避免侯爷破身而杀人,那他必是知晓侯爷中蛊之事,或许通过他能查到下蛊之人。   如果说这名刺客是因为认出这侍女身中欢情蛊不想她害人而杀了他,那这刺客应该对蛊毒有一定的了解。   这两种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人和蛊毒和圣巴教都有所关联。   这应该就是侯爷极想揪出此人的原因。   “那后来呢?”卓公子赶紧问到。   宗政明月淡淡道,“多亏了谷先生,散了一身功力为本侯驱了毒蛊。”   管大夫惊喜道,“侯爷毒蛊已彻底驱除了?”   宗政明月点点头,“就这两日的事”。   詹管家显然比管大夫更为激动欣喜,当即跪地对着老谷就是跪拜,“詹某替过世的老侯爷叩谢谷先生大恩大德。”   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   卓公子再一次蒙圈了,府中的神医不是管大夫吗,怎么又是谷先生驱除的蛊毒呢,当即心念一转,当世能去除蛊毒的人还能有谁。   他指着老谷讶异的说到,“你,你,你是当年那个圣女的护法?”   传说圣巴教圣女即位时会选一个女子作为练蛊的助手,这个女子便是教中长老,还会选一名武艺十分高强的男子作为护法。   老谷点点头低哑的嗓音像是历尽前年轮回,“是,老朽就是当年那个护法,其实圣巴教的护法除了必须要武艺高超外还需要有一身好医术。”   管大夫点点头,看来他早已领教。   詹总管对着卓公子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实谷先生今年四十岁都未到,为了给侯爷驱蛊毒,散了一身武艺不说还未老先衰,这才成了如今这副垂老之姿。”   卓公子心中暗暗生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沧桑衰老的老人。似乎记起自他第一次进侯府在居安苑门口碰到他,这十几年来的确实是见一次更苍老一次。   卓公子跪地叩谢,“在下真心感恩谷先生舍身驱毒,侯爷安危关乎我后燕江山社稷,万民安稳,在下替后燕千千万万百姓谢过先生。”   这卓公子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很快想通了雪衣侯的生死攸关之事,说这番话时言辞恳切,清润中散发的忧国惜民气质,叫人为之一震。   宗政明月也不由的目中流露赏识之色。   老谷老泪纵横,像是羞愧又像是感慨,“若是当年我们圣巴教能如此君臣同心,也不至于如今……”   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噗通一声跪下下,“老身有罪,当年若不是鬼迷心窍,受了花长老的迷惑也不会害死圣女……”   宗政明月端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当年本侯救了你,本也是无意,你既有恩与本侯,那本侯答应你的事自是不会反悔。”   詹管家和管大夫像是知道内情。   卓公子一推算不难理解,十二年前西蜀国立太子,陪侯爷一起去朝贺的正是管大夫和詹管家两人。   只是不知这谷先生要侯爷答应的是什么事。   内厅只剩下宗政明月和老谷两人。   其余人已各自离开,自去准备各自事宜。   宗政明月看着老谷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听着老谷沧桑得像是极为疲惫的声音慢慢说到。   “侯爷,老朽当年一时的魔障酿成我圣巴教大祸,穷奇一生老朽都追悔莫及,如今侯爷蛊毒已除,只要每晚入睡有熊童子和茜之塔这两样毒草陪伴,两年过后必和常人一样健康无碍。这两种毒草老朽已教会小白,若是老朽离世他自会负责这两种毒草的种植。蛊毒的驱除之术老朽也撰写成文交于了管大夫,稍加试炼他必能和老朽一样。”   宗政明月点点头,听他细细交代身后事一般。   最后老谷低头默然,欲言又止。   宗政明月了然,轻启薄唇朗声说到,“本侯答应你的事虽还未办成但从未放弃,这么多年一直在追寻。”   老谷忽然抬头恳切的看着他说到,“侯爷,老朽想明白了,圣女已死她体内血蛊也无法存活,即使找到圣女的尸骨又如何,我圣巴教镇教珍宝总是堙没。”   宗政明月神色中的意外稍纵即逝,“看来谷先生要换个心愿了。”他洁白的广袖一展,一手倚在椅靠上俯视着眼前的垂暮老人,静候他提出新的要求。   见他如此开诚布公,老谷反倒有些犹豫了,他踌躇了半晌这才慢慢说到,“侯爷,在下的身体拖过今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能否容老朽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和侯爷说。”   宗政明月颔首到,“也好,谷先生有了新的心愿只管提,本侯定当竭尽所能达成。”   已是初秋时节,暮色似乎渐行渐早。   夕阳西下,晚风微拂,镇国侯府侍卫灶房里忽一阵骚动。   大悟红了眼,梗着脖子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小米怎么可能中了蛊毒……”   身后箭卫队的几个兄弟拉着他不让他上前,眼睁睁看着银甲护卫队的人将小米架走,一听说关在地牢里,大悟眼圈都涨红了。   小米也是一脸惶恐,突如其来的状况叫她还没醒过神儿。   围观的人中有人说到,“听说侯爷的侍女苦竹也中蛊被带走了。”   一下子围着议论纷纷,人心惶恐。   詹总管站了出来,威严平静的说到,“不用恐慌,既已找出中蛊者就好办,其他人都散了,今后不许再议论此事。”   大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架回侍卫楼的,一会儿说小米就是个烧火做饭的丫头,害她有什么好处,一会儿哭天喊地,他的小米落在那鬼鲛手上还不得丢半条命的。   叫侍卫兄弟们又是可怜又觉得好笑。   甘统领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扇过来,“能不能清醒点儿,一点事儿哭天喊地的,像个娘们儿似得,像什么样子。”   大悟捂着挨巴掌的脸,泪眼汪汪的看着甘统领,憋着嘴,一把搂住甘统领,呜呜哭到,“我要我的小米,我要我的小米……”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个健壮的身体趴在另一个健壮的身体肩膀之上,哭的稀里哗啦,甘统领本想还骂他几句,出口的话不想变成了温言软语,“好了,好了,小米会没事的,侯爷既有办法找出中蛊者必是有法子治好的。”   边说粗壮的手臂还一下一下的抚拍大悟的后背。   夜色渐浓,晚香隐动,月上寒蝉,正是香梦沉酣的时刻。   白图躺在床上闭目思腑。   当年在西蜀皇宫,母亲惨死,花长老和护法都消失无踪,他临逃走之时却记忆犹新,母亲腰上那个蛊袋也不见踪影。   前一刻钟他还犹豫顽皮从母亲蛊袋里偷偷拿了一只蛊虫出来。那蛊袋里总共有四只蛊虫,三只一模一样,另一只有些不同,全身洁白无瑕看着甚是可爱。   于是他偷偷拿了那只蛊虫,其实他不过就是想试试如何下蛊,可看着满厅的达官贵人,他一时真不知选谁为好。   看到宴会厅正中的花台他灵机一动,悄悄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子踮脚趴上去装着赏花。   忽然就看到一盆奇特的花,其实说它是花还真是抬举它了,倒像是一颗绿色的圆球,球身上均匀的分布着条纹一样的八条纵棱,中间还有一列突起的小钝齿,像针织过的一样。   于是他拿了那雪白的蛊虫放在那绿球的顶端,又悄悄的退了回去。另一边母亲和那些人还在觥筹交错,完全不知他投了一只蛊的事。   当下他正心中得意。   不过是偷看一些手稿就能掌握下蛊的要点,他自是得意。   正心中揣测着会有谁上钩中蛊,忽然瞥见一个粉妆玉砌的男童一身雪白锦衣,腰配一把沉甸甸的古剑,从厅前翩翩而过,谪仙一般的容貌仪态,他都有些看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男童正伸指拨弄那盆奇怪的绿球,心中暗道不好,这蛊虫已入这男童体内。   他顿时呆若木鸡。   完全没想到去赏这盆花的会是个幼童。   心中担忧不知这蛊虫会不会对这男童有性命之忧,可他又不知如何提点,毕竟是因自己顽劣所致,就在他踌躇间,那男童离厅已蹁跹而去……    ☆、前尘往事   27   还是五六岁孩童的白图,小小的身影连忙跟着出殿,急切的四处打听那个男童的身份,有宫人告诉他,那是燕国镇国侯世子宗政明月。   他想回去找母亲,坦诚自己偷蛊之事,只求替那男童解了蛊毒,可当他再回到厅中便看到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母亲倒在猩红的血泊中,西蜀太子厉声喝问血蛊下落……   再然后的种种凄惨他已不想回忆,这些不过都是上一世,这一世他仿佛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可偏偏重生的那一刻正是他回殿找母亲却看到母亲惨死的时刻。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刻之前发生的事情和上一世一样,都已经发生了,那宗政明月两世都中了他的守身蛊。   即使重生他能改变的也只是母亲惨死之后的事情。   上一世,母亲惨死之后他哭泣不止,被西蜀太子温言软语骗进东宫,从那时起,那一生到死也未能踏出那东宫一步。   所以这一世,在母亲遇难那一刻他便毫不犹豫的逃离,直到遇到一个人。   那一晚忽然大雨滂沱。   他在母亲倒地的瞬间决绝的扭头,转身扎入黑漆漆的夜幕中。   西蜀的花园怪石成林,他在石洞里像一只仓惶的老鼠一样逃窜,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黑暗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地下室,四面昏暗潮湿,仅仅从远处一个圆球大小的洞口散发进来一些微弱诡异的光芒。   他强迫自己镇定,镇定,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前行。   前面有人声,他亦步亦趋的靠近,听到两个人对话。   “师傅,把他留下吧,有个人陪我一起练功我肯定能进步神速的。”   这是一个略显稚嫩的童音,像是七八岁男孩子的声音。   回答他的是一个苍老平淡的像千年枯井一样的声音,“我只负责教你,别人不归我管。”   那七八岁的男童有些急切,“师傅,你不用教他,我来教他,这地道里常年累月除了老鼠就是蛇,连个别的活物都没有,我就想有个人陪我一起练功……”   “好,他可以留下,但他若是有逃跑的心思你必须杀了他。”   “好。我答应师父。”   过了好久白图才知道,他们所在的地道其实就在西蜀皇宫御花园的地下,那个七八岁的男童名叫阳起。   他不知道他的经历来历,正如他也不知道他的经历来历一样。   这个阳起一直跟着那位高深莫测来去无影的师父学武功。   那位师父每次都是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默默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黑衣黑袍黑布罩面,除了一双古谭寒冰一样的双眼,白图从未见他露出真容。   就这样,白图以陪练的身份留了下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不厌其烦的习武练功。   两个孩童甚有默契的不谈过往,只过当下,一起练剑,一起打坐,一起运劲,一起射箭,日子倒也过得苦中有乐。   对于练习武,白图不敢怠慢松懈,生怕自己的一丝松懈惹来这位阳起男童的不悦而抛弃自己,那他必是死路一条。   另一方面,白图内心十分清楚,无论是给母亲报仇还是改变自己这一世的命运他都必须变得强大,习武是他的唯一出路。   是以他格外勤奋刻苦。   而小小年纪的阳起还真是一名好师父,将他在那名神秘黑袍人那里学到的功夫倾囊而授。   地下习武六年,后又辗转来到侯府,侍卫五年,其实时光不过转瞬即逝,他竟然差点儿忘记了母亲身上那个蛊袋失踪的事情。   直到上次在后山碰到那个中欢情蛊的侍女,他才蓦然想起。   欢情蛊的重现说明一件事,当年母亲的蛊袋一定是被身边那个花长老或是护法拿走了,因为除了母亲和他以外,只有他们知道如何下蛊。他们肯定还活着,而且一定还有所图谋,更或许母亲的惨死他们也有份。   想到这里白图心潮涌动,不想在这个时候侯府竟然发现了另外两只蛊,而且其中之一的小米姑娘和他很是熟悉。   除去当年他偷拿的那个守身蛊,再除去上次那个被杀侍女的欢情蛊,这世上确实应该还有两只欢情蛊。   他觉得无论如何这次都不应该错过揪出那个下蛊者的机会,接近这两个中蛊者是唯一的方法,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决心已下,黑暗中他猛的睁开眼睛,悄身起床,猫一样静谧的探出花房。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门口苍老的声音在暗夜中想起。   “睡不着,出去走走。”白图随意的说到。   老谷仿若无意的说到,“走走可以,千万不要往北边院子走,那里今晚必是龙潭虎穴。”   “我就在门口小道上走走,一会儿就回。”白图说着慢悠悠离开,心中却是惊涛好浪。   老谷刚刚到话里明显是跟他发出的一个警告。地牢正位于府中北面,说那里龙潭虎穴。   难道这是个圈套?   白图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顿时理清了思绪,更加确定小米和苦竹中蛊被抓只是个圈套,诱的人或许就是他白图。   他没想到宗政明月这么费力布局来抓他。   还真是他大意了。   那老谷刚刚的话则是对他的告诫了。这个老谷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但他心中仍是止不住的不甘心。   最终他还是决定去北面地牢探探路。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小米和苦竹均上了厚重的手脚镣铐,两人被关进地牢快两三个时辰了,滴水未进,此刻奄奄一息。   鬼鲛和手下的几个牢头坐在堂火前喝酒吃肉。   他不时的瞄着铁门里关着的这两个女子。   手下的牢头均有了些醉意,顺着鬼鲛的目光瞄了一眼地牢深处关押的那两人嘻嘻一笑,“大人可是心疼了?”   鬼鲛嘿嘿一笑,“都如花骨朵儿似得娇嫩,倒还真有点心疼了。”   手下几人均哈哈大笑,这些人何曾见过他们的鬼鲛大人心软过,就知道这是故意逗他们的。   另一人又说到,“得了吧,大人什么时候懂得怜香惜玉了,上次那个谁,不一样如花似玉的,也没见大人手下留情,直接一鞭子就晕了过去……”   这几人,带着鬼鲛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空旷曲折的地牢地更显阴森。   另外一人说到,“不过这次这两妞可不简单,既不是刺客也不是受罚的,而是中蛊者。”说着他压低声音,神色有些诡异的说到,“詹总管说了,带上镣铐,锁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   而后他再次强调,“任何人!”   有人搭腔道,“连咱们也只能守着这大门。”   另一人啧啧了几声,“可不是,蛊毒啊,那玩意儿谁敢沾身啊!身上活活养了个毒虫啊!说不定亲她一口都得七窍流血而亡呢!”   几人听的都一阵寒颤,又云里雾里说起百年前的蛊毒传说来,一会儿江湖高手死的消无声息,一会儿哪个达官贵人死得全身溃烂……   蛊毒消失百年,如今仅仅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也足够叫人闻风丧胆。   鬼鲛又瞅了一眼牢房深处关押的那两人,幽幽的双眼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白图猫在树梢顶上,静静观察着前方。   前方地牢四周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但又易于往常的平静。   若不是在侯府里当了这些年的侍卫,对侯府地形了如指掌,对府中布哨有所了解他还真以为这里一切如常呢。   可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地牢四周的香樟书上团团黑影,都是暗哨。   他心中了然,只怕除了银甲护卫队,还有那些被宗政明月请来的江湖高手也埋伏在四周,就等着看谁自投落网。   白图再不犹豫,悄无声息的离开,直奔居安苑的方向而去。   既然今夜宗政明月布局地牢,那居安苑那边应该松懈不少。   沿着熟悉的路径,几个飞掠,很快他便闪入一簇绣球花之中。   宽大的叶片掩映之下,他探头观望那一排小楼。   那里正是侍女楼,和居安苑就隔着一座回廊。   不仅仅是因为鬼鲛的怂恿让他对侍女贡菊有了兴趣。   这个贡菊又瞎又哑,来历不明。据大悟说她是忽然出现在居安苑,至于何时,谁也说不清。   为何宗政明月要留一个又瞎又哑的人在身边伺候,而且能直接跳过验身?   他对她也有了莫大的兴趣。   约莫观望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侍女楼的寝室里仅有门口路灯透过来的微光,依稀看到有个人影靠在床头,像是闭目养神又像是思筹心事。   以往这小楼寝室里一直住着苦竹和贡菊两人,如今苦竹被关,楼内只剩下贡菊一人,她目不能视,自是不会点灯。   白图心中有些好奇,大半夜的,这贡菊姑娘还不睡觉,靠着床头想什么出神呢?   再想想自己,哪天不是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的,果然小女儿情怀的自己是真没有了。   扮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已经画虎入骨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在黑暗中默默的伸手摸了一把面颊,自嘲的无声一笑。   有人来了。    ☆、神秘贡菊   28   来人竟然是侍卫灶房掌勺项大姐。   白图想着那天鬼鲛所言,要他多注意的人就是这个项大姐。   不知这个项大姐又有何猫腻。   因着和箭卫统领甘宁甘大人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这个项大姐倒是在府中颇受欢迎,再者她本人也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府中谁都给她两分薄面。   这么晚她来居安苑旁的侍女楼干什么?   她手中似乎提了个食盒。   贡菊听到楼外回廊有脚步声,便坐起来身子,转面对向门外。   项大姐熟门熟路的到了寝室门口,抬手扣门。   贡菊听到扣门声似乎并不意外,直接开门将其迎了进去。   很快房内点上了烛火。   白图看得更加分明。   项大姐打开食盒一盘一盘的断出菜式。   因背对着,白图看不到她的唇形,自是不知她说了什么,但正对着他方向的贡菊倒是婉颜一笑,坐了下来,捧碗轻嗅,而后欢快的吃了起来。   两人似乎十分熟络。   白图专心致志的看着房内两人的互动,直到项大姐临走之时才忽然警觉小楼屋顶之上一直趴伏着一个黑衣人。   他一惊,何时小楼顶上有个人他竟都毫无察觉。   不禁从怀里掏出千里眼仔细一看那人容貌。   白图一愣,这人不是别人,竟是银甲护卫队统领飞羽。   他暗道,这个贡菊果然不简单。   竟能劳烦银甲护卫队统领亲自为其守夜!   尤其是在今晚府内严阵以待布局张网的时候仍顾忌着贡菊的安危。   这个又瞎又哑的侍女到底是何重要身份呢?   快到子夜时刻白图才回到花房,没想到老谷竟然还在园中等他。   “谷先生,怎么还没睡。”   老谷见他回来,有些释然的说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才进门回了他的卧房。   白图忽然心中一暖,第一次有人守候着等待他回房,这种感觉似乎陌生的有些茫然,又亲切的叫人鼻酸。   望着那弓背离去的苍老身影,白图忽然觉得这个老谷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本来他还想试探试探老谷为何上次验身是帮他掩饰,但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无声微笑,何必探究这么多呢,一个垂暮老人一次帮他逃过验身,这次又警示他避免陷入圈套,他又何必追究他的心思呢!   想通这些,面对老谷白图似乎坦然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白图便去以前住过的箭卫侍卫楼看望大悟他们。   这才得知小米和苦竹还关押在地牢里,谁都不允许接近,就连地牢的主管鬼鲛大人也不能入铁栅栏一步。   大悟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但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像个娘们儿似的哭闹了。   “大悟,你仔细想想,小米平日里都跟些什么人接触得多?”   “我啊。”大悟瞪圆了眼睛说到。   白图白了他一眼,“我是说还有没有别的人?”   大悟挠挠脑袋想了半天,“也没谁啊!”   白图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想说到,“大悟,项大姐和小米关系好不好?”   “项大姐?”大悟一听,“项大姐挺好的啊,她对我们都挺好的啊,不过她和谁都关系不错。”   白图问到,“项大姐是不是和贡菊姑娘关系挺好的。”   大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道,“小米都被关进地牢了,你还有心思关心贡菊姑娘?小白,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啊?”   白图心中暗骂大悟榆木脑袋。   “你啊,真是光长个儿不长点儿心眼儿。”   大悟疑惑的望着他。   白图慢慢说到,“贡菊姑娘是侯爷最信任最得力的侍女,项大姐和她关系好的话可以托她去探探口风。”   大悟将信将疑,“她一个侍女又瞎又哑,能探到什么口风?”   白图嗤了一声,“试试总比你哭天喊娘的强。”   大悟见自己那天失态嚎啕大哭的事儿白图也知晓了,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   白图噗嗤笑了出来,“得了,现在全府都知道你的德行了。”   大悟起身作势要打他泄愤,白图赶忙求饶,“大悟,大悟,你听我说,我保证小米没事,过几天就能回灶房继续和你打情骂俏。”   “当真?”   “当真。”   大悟咧嘴一笑,“小白,谢谢你。”   白图飞了他一眼,“好兄弟不言谢。”   果不其然,詹总管放出来小米和苦竹,说是误会一场。   蛊毒的风波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倒是因为这件事,小米和大悟的感情更好了。詹总管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要跟侯爷请个好日子,把小米和大悟的喜事儿办了。   大悟还带着小米喜滋滋的跑来花房,亲自告诉白图这个喜讯。   “到时候得好好喝一场酒。”白图笑道。   大悟拍拍胸脯,“那是必须的啊,咱们箭卫队兄弟都得来,一个都不能少,到时候喝他个一醉方休。”   看他喜得忘乎所以,小米在一边死锤他。   看着他们这样平淡的小夫妻情意,心道,也许世间的幸福不过如此了吧。   凉风乍起,丝丝冬雨幻成一片蒙蒙的轻纱,室外寒意已浓,但琉璃花房里依旧温暖如春。   白图一早就起了,跟着老谷从花房里移植那些长相怪异的花苗。   “谷先生,这是什么花儿,怎么大半年了也没见开花呢?”他手上小心翼翼的将那毛茸茸熊掌一样的小苗连土一起带出,又种到一个巴掌大的青花瓷钵中。   “这不是什么花,这是一种观叶的草。”   白图撇撇嘴,“果然位高权重者与我们平头百姓眼光都不一样,我还真看不出这玩意儿有啥好观赏的。”   “小白,休要瞎说,侯爷的喜好我们做下人的勿妄加评断,知道吗?”   老谷又认真的说到,“侯爷的喜好也不许对任何人讲起,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白图冲着老谷吐吐舌头,“知道了,谷先生。”   还有另外一种,红色宝塔一般四方叶片一层层叠长着。   白图轻轻撩拨了两下那叶子。   老谷催促到,“赶紧装盆跟我一起送过去。”   白图有些欣喜的问到,“今日带我一起去送花吗?”   老谷看他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神色像个孩子好气又好笑的说到,“是啊,你想去吗?”   白图嘿嘿一笑,“去看看位高权重者的寝殿是如何个奢华法儿。”   “你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老谷叹口气笑的和蔼可亲。   此时此刻的场景令他有一种岁月安宁静好的错觉。   忽然觉得如此在侯府中种花养草的日子其实真不错。   “小白,这两种草你可记住了种植生苗之法?”老谷问到。   “知道了,早记住了。 ”   “你跟我说一遍。”   白图有些不耐烦了,“谷先生,我真记住了,就这两种草,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儿,你还考我,这批发的小苗不就是我种的吗?”   老谷看着他忽然有些神色黯然,白图瞅着他,老谷侧面的皱纹纵横沟壑,满头早已灰白,双手黝黑干瘪,铁耙一样的扒拉着黑乎乎的散土,心中一软,“好了,好了,我说行了吧。”   正要将种植这两种草的方法一一叙述一边,老谷摆手打断他。   “你谨记在心就行了,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这两种花就要拜托你了。”   白图咧嘴一笑,“谷先生,你一糟老头儿还想攀什么高枝儿去啊,莫不是想去燕京皇宫里给皇帝老子伺候伺候花草?”   自那两次老谷有助于白图以后,他经常和老谷说说笑笑,任他如何开玩笑老谷也并不生气,总是和蔼的看着他笑的仿似他慈爱亲爷爷一般。   老谷啜了一声,“我还能有那能耐那不得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说不定明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到时候记得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坟前烧柱香。”   “呸,尽说丧气话儿,您老就别想这么多歪心思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夕阳霞霞,一老一少蹲伏在花房里,说说笑笑。初冬的霞光渐渐失了温度,照在两人的身上却晕开一层暖意。   天边落下最后一层光亮,两人吃过晚饭准备着手搬花了。   老谷说到,“小白,知道这花为何要等到天黑才搬到侯爷寝殿里吗?”   白图骨碌碌转转眼珠说到,“难道又是为了不让侯爷的喜好叫有心人知道了去。”   老谷点点头,“也有这一层原因,还有一层原因,这些花草一定要入暮搬进室内,晨曦搬回琉璃花房,如此反复,每天一换。”   白图点点头,种花他完全不懂,老谷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华灯初上,倦鸟归巢,花草树木间胧上一层初冬萧瑟之气。   老谷领着白图推着满满一车独轮车的花慢慢向居安苑的方向走去。   居安苑就坐落在湖边,斜对着湖中的新塔,与东苑前厅遥遥相对,对面早已点起明亮的绉纱宫灯,映射在中心湖水上光影迤逦,衬托得居安苑更显安宁静谧。   守门的不是甲一,白图心中一喜,看来宗政明月这会儿不在居安苑里,他皮不用蹦那么紧了。   前脚刚进苑门,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谷先生的徒弟出师了?”   白图一听这声音头皮顿时一紧,如此冷峻的音容,除了雪衣侯还能有谁。    ☆、什么即是空      白图前脚刚进苑门,后面就传来一个声音,“谷先生的徒弟出师了?”   正是宗政明月,他何时已至自己身后他却毫无察觉,白图早知他武功顶尖却还是震惊自己与他的差距。   心中暗暗思腑,若是有一日宗政明月知晓了当年他身中的守身蛊是自己所为,要追究他的过错,他能否在他手上过上十招,又或者能否逃之夭夭。   白图听到这声音头皮顿时有些打紧。   就连袖中的八荒都明显一震,身体绷得紧紧的,再无动静。   “见过侯爷。”老谷带着他一起行礼。   他摆摆手,并未关注他们,而是径直入了寝殿内。   独轮车停在殿前,白图一盆花一盆花的往殿门处搬。   很快殿内亮起了宫灯,依稀那一身白衣端坐窗前半月桌前。   老谷有些艰难缓慢的将花盆搬进殿内,又将原先殿内的花盆一盆盆的搬了出来。   白图静静守立在殿前。   “进来吧!”窗前那白衣人淡淡说了句。   白图一愣,这是叫自己进寝殿吗?   他简直难以置信。   侯府的居安苑那是连卓公子和詹管家都不能踏入的地方。为何宗政明月会叫他入内?   他习惯性的警觉起来。   “侯爷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帮忙吧!”老谷探头喊他。   白图赶紧端起殿门外的一盆兰花目不斜视的进了寝殿。   都不记得是如何出了居安苑,白图只觉得后背隐隐汗湿。   刚回到花房坐下不久就见门口人影一闪,随机一声娇憨又英气十足的声音,“小白”   八荒嗖的蹿了出来,竖起前肢翘首以待。   来者正是飒爽英姿的南宫红衣。   自前些日子到如今也有个把月的时间未见了,尽管烛火昏暗,但他依旧看出她似乎当真瘦了不少。   “啊,太好了,你真觉得我瘦了好多吗?”   南宫红衣一听白图说她又瘦了许多甚是兴奋,眉飞色舞的说着这段时日自己是如何如何拒绝美食,忍饥挨饿的。   “你知道吗小白,我不但晚上一顿不吃饭,我还每天晨起练功一个时辰,把我娘都看傻了,”她掩嘴笑的得意,忽又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转,“快看看,我腰细不细。”   说到吃的,八荒眼珠子快瞪掉了,唧唧吱吱的叫了半天,南宫红衣十分歉意的说到,“八荒,不是我不给你带,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把你的吃食给吃了,索性就没买了。”   说着一脸委屈的看着八荒。   八荒尖尖的小嘴不停的吱吱着,滴溜溜的小眼珠可怜巴巴的望着南宫红衣。   一人一鼠的对峙的画面滑稽又可爱。   “小白,你行啊,几月不见你都能登堂入室了?”   白图莫名其妙,“什么登堂入室?”   南宫红衣娇奼到,“还跟我装糊涂,你刚刚是不是去了居安苑?”   “什么啊,还登堂入室的。”   白图没好气的说到。   “那可是侯爷的寝殿啊!”   她想起那次推门而入的情景,他黑发墨铺,慵懒恣意,美轮美奂的容颜仪态……   南宫红衣想着都心慌慌的来,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白图看着只叹气,一副好皮相而已,招的多少人痴迷。   他双手合十喃喃念叨,“施主,□□,空即是色。”   白图一副坐定僧人的样子把南宫红衣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她不放弃的问到,“你去的时候看到侯爷了没,看清楚寝殿里都有些什么物件儿没?”   白图白了她一眼,“施主,你无可救药了。”   南宫红衣半恼半撒娇的说到,“好小白,你就告诉我呗。”   也知道她的性子,今天要是不说估计她都能缠到很晚,白图没好气的说到,“大小姐,我就和谷先生只是去搬个花盆而已,苦力活儿,哪儿还有心思参观寝殿啊。”   这说的还真是真心话,当时白图抱着花盆,老谷指哪儿搬哪儿,知道那人就端坐在那里,他眼珠子都没瞎转。   南宫红衣撅着嘴巴哀怨的说到,“苦力活儿也值了,若真能进了居安苑的寝殿叫我日日种花搬花盆我也甘愿。”   白图听了噗嗤一笑,“你可是堂堂南宫大小姐,说的这叫什么话,”想想又说到,“你上次不是进去过了吗?”   南宫红衣一听他提上次眼珠子都要红了,“别提上次了。”   “怎么了?”   “就进了个门,还没看清楚里头陈设布局就被赶来出来,还被……”   南宫红衣想着都无比委屈,话语都带着哽咽了。   白图这才知晓那天的细节。   “如此说来侯爷怪的不是你擅窗寝殿而是是怪你不该利用身有残疾的贡菊姑娘了?”   白图问到,他心中暗腑宗政明月对贡菊果然不同。   南宫红衣点点头,羞愤到,“我就说他对贡菊姑娘有意,你还说不可能,我看就是……”   说了半天见白图还在沉思,急得直跺脚,“小白,你说是不是啊?”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得,说到,“我母亲说了就连上次验身蛊毒,都没见到那贡菊,想来她是不是和那伍灵仙一样,早做了侯爷的枕边人。”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身边被其他女人缠绵她就觉得心口都呕的发痛。   她有些神色凄怨的说到,“小白,你知道吗,我母亲回去也把我们南宫府的人都验了一遍,第一个验的就是我。”   白图后来才知为府中女眷验身的是南宫夫人,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宗政明月要请南宫夫人来验。   听到南宫红衣如此说,顿时心下明了。   宗政明月请南宫夫人来蛊毒的真正用意是想借南宫夫人的手验南宫红衣。   看来宗政明月还是在意南宫红衣的。   那边南宫红衣还在自怨自艾。   白图安抚她说到,“南宫小姐,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以侯爷的性子,若是她们成了枕边人怎会没个名分呢,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放着。”   南宫红衣顿住,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雪衣侯向来自持威严,这真不像是他的作风。   “那贡菊当真只是侍女那么简单?那为何侯爷如此维护她?”   “你想啊,打狗还得看主人,那贡菊姑娘不说不会武功还又瞎又哑的,你拿她下手确实有些欠妥。这要叫别人知道了,还不说他雪衣侯连个身边侍女都护不住,他侯爷的脸面往哪儿放呢!”   南宫红衣听了细细一想,似乎有些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我做也做了,他罚也罚了。”   白图眼珠子转溜转溜道,“咱们好歹欠贡菊姑娘一个道歉吧!”   南宫红衣一听,撅高了嘴巴,“要我去跟她道歉?”   “怎么,你瞧不起人家一个小小侍女?”又说到,“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个种花的杂役呢?你是不是也瞧不起?”   白图说着一副气恼的样子。   南宫红衣看他似乎真要生气的样子连忙低声求饶,“好了,小白,我去还不行吗,我可没瞧不起侍女的。”说着凑近挤挤眼,“还有你这个杂役的。”   白图本来假意绷着脸的,结果被她挤眉弄眼的模样糊弄得绷不住,又噗嗤笑了出来。   两人趁着夜色未浓便一起去居安苑旁的侍女楼走去。   侍女楼的寝室亮着灯火,看来苦竹也在。   听到两人前来的声音,苦竹开的门。   见是南宫红衣和白图,显然苦竹有些意外。   白图连忙问到,“苦竹姐姐,前些日子受苦了,现下可好?”   苦竹婉颜一笑,“多谢白侍卫关心,我已无碍。”   “苦竹姐姐,是这样的,南宫小姐上次做错了事,这次想着有机会来跟贡菊姐姐说说话,你看……”   苦竹向来善解人意,连忙说到,“哦哦,好的好的,我正好要去找后面梅姐姐要个花样儿做鞋面儿呢,你们说话,你们说话。”   白图满意的点点头。   贡菊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小桌前,给南宫红衣倒茶。   白图努努嘴,南宫红衣清了清嗓音,终于说出了口。   “贡菊姐姐,我是为上次的事来专门跟你道歉的。”   贡菊一听脸上有些急切,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   她又不能出声,什么意思也看不出来,南宫红衣有些气馁的看着白图。   白图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勿出声。   走了过去,迅速点其颈椎棘突之间凹陷处的哑门穴,贡菊顿时昏倒了过去。   白图一把抱住她。   南宫红衣惊的瞪大了眼睛,“小白,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又点晕了她?”   白图一边将她抱起一边说到,“你快去门口看看那苦竹回来没,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南宫红衣半信半疑的转身走向门口。   白图将贡菊放在床上,弯腰的瞬间迅速撩起她的衣裙,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顿时心中惊涛骇浪,震惊不止。   他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贡菊的丹田处有块猩红的红点,正是欢情蛊。   他一直觉得上次贡菊能不参加验身,只能是由于两个原因,要么就是宗政明月亲自验过,要么就是她早已中蛊。   他内心并不觉得是前者。   如今亲眼得见,果然是后者。   然而叫他震惊的并不是欢情蛊,而是她小腹左边的那道叫他熟悉无比的伤疤印记。    ☆、惊天秘密   30 惊天秘密   令白图震惊的并不是贡菊腹中的欢情蛊,而是她小腹左边的那道叫他熟悉无比的伤疤印记。   那还是白图躲进西蜀皇宫御花园下面地道里的第二年。   那时候他和阳起偶尔会由着地道口探出地面。地面的口子其实都设在树洞或是假山石林之中。   那会儿他们二人还小,身量并未长开,在这些假山石林间穿梭倒也十分容易,一直未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在假山山洞中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姐发现。   看到他们,这位小姐显然被他们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吓到了,作势就要喊叫,他跳起身一把捂了她的嘴。   同时阳起的软剑已经刺向她的小腹,顿时鲜血汩汩,那幼女顿时瘫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白图看着那场景忽然想起母亲惨死的状况,干呕不止,发出声响,石洞外有脚步声传来,阳起怕被人发现,一把拽着他离开。   过后两人对此事缄口不言。   但白图心中一直忘不了那个幼女,后来只要御花园里有人他就侧耳偷听,希望能得知那个幼女的消息。   不想竟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这个幼女名义上是西蜀丞相梁项独女,实则西蜀国皇后梁娘娘的亲生女。   她和西蜀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   而西蜀太子才是丞相梁项的亲生子。   当年西蜀后宫争宠夺位竞争激烈,梁娘娘为了夺后位与自己弟弟梁项定下来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   当年白图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心中一直暗腑日后一定要找到这名女子,或许要报西蜀太子的杀母之仇这名女子至关重要。   谁知后来竟得知这女子不知所踪。   再后来他辗转打探到那女子竟是被丞相夫人王氏偷偷卖给了人牙子。   他追查了好久始终不得知,那名女子就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   今日忽然看到这个熟悉的疤痕印记他确定眼前的侍女贡菊就是当年那个女子。   千寻百转,不想那人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一时之间白图心绪涌动。   南宫红衣转过身来,看到白图神情恍惚,歪着头喊他,“小白,小白。”   指着躺在床上的贡菊问到,“干嘛又把她点昏,不是要道歉吗?”   白图微微一笑,“南宫小姐,她的意思咱们也听不懂,既然咱们是来道歉的,那就拿出点儿诚意来,我听说贡菊姐姐尤其喜欢菊花,不如咱们趁他昏睡,弄许多菊花来摆满她的寝室如何?”   南宫红衣一听欢欣一笑,“小白,你就是鬼主意多,这个道歉的方法还真是有诚意,刚刚来时怎么不说?”   白图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是刚刚看贡菊姐姐咿咿呀呀比手画脚的时候想起来的。”   两人又赶着回花房找了好些雏菊,再回到居安苑边儿上侍女楼的时候苦竹还没回来,门口却是飞羽在亲自守护。   无需白图多费口舌,南宫红衣坦然到,“飞羽统领,别担心,我就想向贡菊姐姐为上次的事道个歉,道一个有诚意的歉。”   说着扬扬手上的雏菊,还有白图一怀抱的菊花。   飞羽并未多言,便放了两人进去。   等到贡菊幽幽转醒,顿时感觉到满房间的雏菊芳香。   南宫红衣喜滋滋的说到,“贡菊姐姐,我这个道歉有诚意吧,原谅我了没?”   贡菊面上有些激切之色,不断点头。   白图高兴的说到,“南宫小姐,贡菊姐姐果然开心。”   等到两人离开已快到亥时,南宫红衣连忙赶着回去,南宫夫人一向对她管教严厉,若是亥时未归定时轩然大怒。   当晚飞羽就向雪衣侯汇报了此事。   宗政明月点点头,望着沉醉夜色的湖面久久沉吟这才说到,“保护好她。”   飞羽应下告退。   闲暇的午后,难得有个暖阳。   白图慵懒背靠在琉璃花墙上晒着太阳,手里依旧是那本万年不离身的伤情公子画册。   那画册上的描图线条流畅,场景繁华,人物姿态表情栩栩如生,他看的津津有味,啧啧称赞。   老谷远远看着点点头,对门口蹁跹而来的轻山公子笑着说到,“我们小白在用功看书呢!”   轻山公子留了侍童念唐守在门口,他轻步前去花房,隔着琉璃花房看着另一面的白图拿着画册专注的样子。   他轻瞟一眼那画册,顿时面红耳赤咳出声响来。   白图转身一看,琉璃花房外是轻山公子,连忙站起身出了花房外。   “轻山公子。”白图笑意盈盈泰然自如的和他打招呼。   自那日验身之后轻山公子很长时间没有找过白图。   一直内心纠结,早就想找白图说话,可一想到那一日的近身撩衣相处,心绪凌乱,今日终于来见了,本觉多少会有些尴尬,不想白图没事儿人似得毫无尴尬之色。   当下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那日的事在下还没好好谢谢轻山公子呢?”他说起那天的事十分坦然。   “没什么,我就想来问问谷先生是怎么回事?”他心下一直存疑为何那天谷先生会帮他,难道他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白图随意的说到,“没事,无论他知晓什么都不重要,他不会出卖我的。”   轻山公子还想细问他为何如此笃定,想来他调入花房也不过是半年的时光。   忽然,门口一阵嬉笑声,来的是箭卫队大悟那一帮人。   在花房里见到轻山公子和白图相对说话,在一片花海中,一个飘逸贵气,一个娇俏俊美,两人璧人一样相互辉映,一时倒叫门口的这些侍卫看愣了眼。   大悟嘻嘻哈哈的笑着走过来,一把抽了白图手上的画册,阴阳怪气的说到,“小白,你呀真是中伤情公子的毒太深了,没救了。”   另一侍卫嬉笑着说到,“小白又不像你,有美人在侧的,在这个鬼地方,除了了种花的老头儿怕连个母的都见不着吧!不看伤情公子看什么啊?”   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白图上前做势要扑倒那侍卫,“信不信小爷现在就爆了你?”   那人躲在大悟身后大笑。   大悟这次说什么也要给白图介绍个美貌女子,小白拼命推辞始终不肯应下。   见大悟他们还在苦苦相逼,轻山公子站上前挡在白图面前,对着他们面色不善的说到,“小白已经说了,不需要,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连白图都有些惊讶轻山公子的反应,更别说大悟他们了,这些汉子顿时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骨碌碌的在两人身上打转。   白图扶额,这下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送走轻山公子,大悟他们凑过来挤眉弄眼,“就为了他?”   小白怒喝,“都说什么呢?人家堂堂南唐皇室后羿我高攀得起吗我?”   大悟眼珠子一横,“说什么呢,还堂堂南唐皇室后羿,你还怏怏大后燕国侯爷御用花农呢!”   “就是,就是,正好门当户对。”   白图欲哭无泪,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悟他们还没离开一会儿,小米跑了过来,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提溜打量完他,“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白图莫名其妙,“小米,你中邪了?”   “呸,我中邪了,我看你是中邪了,江湖迷了脑子吧,好生生的后生偏偏去学那什么伤情公子腌臜事儿,好生娶个美貌娘子生个大胖小子为你们白家传宗接代才是正经……”   白图看着她口若悬河义正言辞的骂他,张口半天愣是没能说出半个反驳的字眼儿来。   晚上去灶房领饭,更是遭受各种眼色的注视。   他摸摸面颊,吸吸鼻子,端走一大盆的红烧肉,那分食的灶房师傅疑惑的说到,“长得小鸡仔似得,吃得了这么多吗?”   白图愤然大怒,“谁小鸡仔,老子是上面的那个,需要的是体力,体力知道吗?”   全场噤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扬长而去。   彻底破罐子破摔后果然轻松了许多。   还有一个叫他意外的好处是,以往那些喜见面和他表示亲热喜欢勾肩搭背的明显据他千里之外了,这倒是歪打正着了,无比和他心意。   没过两天鬼鲛又来找白图了,笑的阴阳怪气。   白图自从知道贡菊的身份就一直在猜测鬼鲛的身份,如果他一心相杀贡菊,他很可能是西蜀丞相夫人王氏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王氏要一心杀了贡菊,但显然宗政明月如此护着贡菊很有可能他已经知晓贡菊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稍稍心安,这个把柄在宗政明月的手上显然比在他手上更有利用价值。   只是鬼鲛这里当真不好应付,老是揪着他性别的把柄在手,终是叫他有所忌惮。   “真要杀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谁知道你鬼鲛大人存的什么心思,万一我螳螂捕蝉你黄雀在后……”他索性挑明了厉害。   鬼鲛的笑容配在他那张惨白的面上看得叫人心惊。   “我何必害你,你我风马牛不相及,这事儿也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互惠互利,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那贡菊得罪了我,只要你愿意动手,我们可以强强联手。”   “哦,如何强强连手?”白图问到。    ☆、故人乍现   31 故人乍现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白图犹如黑豹一般静谧无声的潜伏在那一片绣球花间。   像曾经的那些伏在地下室的时光,黑暗中的几千个日日夜夜,又像是先前的箭卫侍卫时光,夜色中无声无息的守护。   绣球花早已没了花,七八月时开的那些硕大蓬勃的花朵早已成了上上个季节的事,但初冬的求绣球花叶却是更加精神抖擞繁荣茂密。   即使是有人行至眼前也察觉不出这片花中潜伏着两个人身。   白图瞟了一眼左前方那个瘦精的人影,鬼鲛伏在那里幽魂一般。   他觉得鬼鲛选在今夜刺杀贡菊一定有所缘由,是以他耐心等候他发动的信号。   约莫子夜刚过,雾气更浓,沿着湖面阵阵寒气逼人,整个居安苑都笼罩在白茫茫之中,即使是几丈开外的侍女楼此刻也看着有些云里雾里。   忽然风声乍起。   云雾笼罩的居安苑院前花草仿佛为之一颤,与湖水交接之处水光溅起,无数个矫健的黑影水中无中生有一般的跃起。   白图暗道,果然。   负责警戒居安苑的银甲护卫队似乎并不意外,沉着迎敌,带头的正是银甲护卫队的副统领甲一,也是雪衣侯的贴身侍卫。   一批批的黑衣刺客从湖水中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寝殿大门。   银甲护卫队始终守护在寝殿门口击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让这些黑衣刺客不得近前殿门一丈之内。   很快居安苑周边临近的护卫都赶赴前去,侍女楼顶上一个身形飘逸的人影一个起落便朝着居安苑的方向而去。   那样俊逸的轻工白图瞟一眼就知道定是飞羽无疑了。   他一走,鬼鲛怕是就要行动了。   果然鬼鲛回头冲他做了个出动的手势。   白图随机紧跟他的身影跃向侍女小楼。   仅仅是寝室门口廊壁上昏黄的纱灯光芒。   鬼鲛十分熟络的轻轻插开贡菊的房门,白图紧随其后。   借着廊外熹微的灯光,看得出那床上侍女正睡得香甜,轻微的呼吸声平稳安详,侧脑处那个发髻绑着双结的头带,正是贡菊平素一贯的打扮。   鬼鲛走到床前,无声无息,猛的出剑,忽然背后一声尖厉风声。   他不得不撤回避过这一暗袭,一侧身,又是一剑袭来。   出剑的正是身后的白图。   鬼鲛沉着脸问到,“你是皇后的人?”   白图也不做声,只管出剑,招招入他要害。   鬼鲛显然也防到白图反水,身形飘忽应对,但始终不肯离开房内,白图估摸他杀贡菊之心未死,于是认真出剑应对。   显然,鬼鲛没有料到他剑术的功力,明显面上有些惊愕之色,脚下已有些慌乱。   白图无声冷笑,府中人都以为他白图高超的只是箭法,殊不知他最拿手的却是剑术。   十招之内他必要了却鬼鲛这个祸害,免除贡菊之危,也免了自己受他胁迫之忧。   几招过后,鬼鲛已萌生退意,一个虚招使出,脚下一退,身影鬼魅一般飘向门外。   白图哪能放过,瞬起追去。   鬼鲛毫不犹豫的向后花园掠去,白图紧追其后,耳边是居安苑那边刀剑相搏的响声,那边的刺杀和守卫仍在较量。   追至后花园深处,鬼鲛就在眼前了,白图正欲一击而中,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道又细又长的亮光,那鬼鲛断线木偶一般无声到地。   那人影飘落在一丈开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白图。   “小白,别来无恙。”   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   白图错愕之间迅速反应过来,“阳起,是你?”   看看到底毫无生气的鬼鲛,再看看眼前黑衣掩面的人,白图近前一步又一次问到,“阳起,是你吗?”   那黑衣掩面人伸手取下面巾,露出一张面容。   这人皮肤和白图一样白皙得有些透明,高高的鼻梁衬的双眼更加深邃,那眼眸里仿佛还带着冬日湖水上的雾气,樱花杏柳一般的朦胧幽邃。   他看着白图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那面容顿时有种狂野邪魅之美。   白图又惊又喜,“阳起,真的是你?”   他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他认真的说到,又指指地上鬼鲛的尸体,“一来就看到你追着别人打架,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白图点点头,“他看出我是女子了,所以要挟我来着。”   那阳起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眸里带上一层深深的寒意。   白图有些急切的问到,“你不是去北齐了吗?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过得好不好?侯府守卫严密,你是怎么进来的?”   被唤阳起的少年挽嘴邪笑,“一下问这么多我如何答?”   白图忽然想到,“对了,上半年在红杏山庄假扮圭木庄主的是你吗?”   阳起点点头,双眸始终不离白图的面容。   白图有些急切的说到,“你为何要……”   话未说完,身后已有风声鹤唳,他回头一看,有人影飞掠而来,再一回头,面前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阳起?”白图轻唤一声,毫无应答。   很快身后几道人影现身,都是银甲护卫队的兄弟,为首的正是甲一。   “小白?”甲一喊到。   有人过去查看地上鬼鲛的尸体。   “死透了,一剑封喉,刀口又细又薄。”   甲一蹙着眉头听那护卫汇报。   白图收回剑,面对甲一的疑惑他坦然道,“甲一,鬼鲛是我杀的。”   居安苑寝殿前横尸二十多条,均是黑衣刺客的尸首,银甲护卫队就伤了两个,算是一场大捷的守卫战。   那寝殿大门始终紧闭。   甲一守在鬼鲛尸体处,白图也不便离去,很快有人道侯爷到了。   雪衣侯白衣玉冠,手握上古骄阳,刹那间冷意偏飞,寒意更浓,白图头皮一紧,随着众人跪地叩见。   他伏地垂目,那人裙摆上细微的水珠就在眼前,草木气息间带着湖面清新风气。   白图确定今晚刺客攻居安殿时,宗政明月一定不在殿内,他应该就在湖面新塔之上。在新塔之上可以观览这边整个态势,掠过湖面又能快速的到居安苑。   看来这场刺杀雪衣侯早已预知。   只是不知刚刚自己和鬼鲛的所作所为是否在他眼皮子底下看了个清楚明白?   “鬼鲛是你所杀?”   宗政明月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娇俏单薄的少年。   白图顿觉一种无形的压力拢身罩来,他缩了缩肩膀,耷拉着脑袋,老实的答道,“是”。   雪衣侯不紧不慢道,“哦,为何?”   白图抬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本来属下是听到前面的刀剑声赶来查看,谁想竟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再一看竟是鬼鲛大人,属下一时好奇,跟上前去,谁知他竟是去侍女楼杀贡菊姐姐,属下一时气愤便追上他缠斗,谁知他急于逃跑属下又一时心机,便……便杀了他。”   白图说完低垂头颅,口中仍倔强的说到,“属下杀人请侯爷责罚,但他欲杀贡菊姐姐该死。”   宗政明月看着跪在脚下俯首的少年。   这似乎已是第三次他这样俯首在自己脚下了,低垂的头颅却透着倔强不羁,纤细洁白的脖颈似乎透着随时喷薄的力量。   他淡淡道,“起来吧,你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白图站起身,后背已湿漉漉,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意花香。   甲一和那些侍卫明显神情松懈了不少。   宗政明月忽然问到,“你使的是什么剑?”   白图丢开手上的侍卫佩剑,从腰腰带里嗖的抽出一条细长亮洁的软件,那软件随着手腕抽出的力道,在空中清凉嗡鸣。   “软剑。”白图说到。   甲一一行人看着这软剑眼中露出惊叹之色。   “好剑”,宗政明月说到,“可有名?”   “赤练”。   甲一忽然到,“可是名剑之列赤霄赤练中的赤练?”   白图摇摇头,“在下不知,故人所赠。”   宗政明月早已瞥见地上鬼鲛尸体上的伤口,那伤口又细又长,确实是软剑所谓,只是能一剑封喉鬼鲛的高手,这世上可并不多,眼前这个纤细少年就是其一。   “有如此武功,光种花岂不浪费,日后可愿在本侯的近身侍卫?”   白图欢欣伏地,“谢侯爷赏识。”   刚要起身,又听宗政明月说到,“当然,花还是要种的。”   白图腹诽,既要当侍卫又要种花,那就是两份工了,不知这工钱……   忽然想想不对,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跟眼前这人讨价还价,今天能把杀鬼鲛这事儿蒙混过去已是不错了。   雪衣侯离去时,甲一转身超白图努嘴一笑。   这算是恭喜的意思了。   很快天就亮了。   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放佛是场梦。   箭卫队的兄弟们都涌来花房恭喜祝福白图。   “小白,行啊,花房里待着都能立上一功,给咱们箭卫队长脸啊!”甘统领说的无比自豪骄傲。   “就是,咱们小白在哪儿都是一块金子,自能发光。”大悟说到。   大家轮番夸赞,白图一副笑吟吟美滋滋的嘚瑟样儿。   莫了,甘统领语重心长的说到,“小白,你箭术无双,人又机敏能干,还这么年轻,跟着侯爷必是前途无量,但你也要注意一下个人的生活作风影响。”   白图眼珠子鼓溜溜的直打转,心中气恼得想发笑。   “你想啊,你日后是侯爷的近身侍卫了,近身侍卫哦,那走出去就是咱们镇国侯府的脸面,侯爷的脸面,若还是跟个小白脸儿似得勾勾搭搭像什么样子?”   白图噗了一口水出来,气急而飚,“甘大叔,你说谁小白脸呢?谁勾勾搭搭呢?”    ☆、贡菊其人   32 贡菊其人   居安苑殿门前依旧花香肆意。   靠边的一株腊梅已打出细细的黄色花苞,低矮处的雏菊开得响亮热烈。   从殿门到花圃中间那一片空地上,青石板砖干净得透亮,丝毫看不出昨夜的血雨腥风。   宗政明月长身背立,看着眼前一湖清凉湖水若有所思。   甲一在身后细细汇报着什么。   飞羽领着一个娇俏女子一路行来,守门的护卫躬身行礼,“见过统领。”正要再说一句见过贡菊姑娘,忽然顿住,这才意识到,跟着飞羽的并不是贡菊而是苦竹,只不过她今日的打扮和贡菊分毫不差,走路的姿势以及低眉顺目的柔软都神似。   “侯爷,”两人匆匆行礼,宗政明月并未回身,淡然到,“如何?”   飞羽平静的说到,“人无事,已回寝室睡下。”这又告退匆忙离去。   宗政明月依旧背立而语,“详细说来。”   苦竹道,“是。”   “禀侯爷,昨夜奴婢在贡菊姐姐床塌上睡至子夜时分,居安苑这边刀剑声想起不一会儿,便一前一后有两人摸进房中,前面一人正是地牢管事鬼鲛,他出剑凶狠决绝,心欲一招致死,但被身后一人剑锋所逼,两人过了不下六七招,那鬼鲛不敌,便要开溜,身后那人紧追不舍,似要决心致他于死地才罢休。”   想想又说到,“那鬼鲛对那人说了句,‘你是娘娘的人?’,但那人并未回答,始终不做声,但从后墙镜中奴婢依稀看得出那人身材娇小纤细。”   说完她躬身候命。   宗政明月忽然出声,“醒了就出来吧。”   殿门应声而开,走出的正是又瞎又哑的侍女贡菊姑娘。   苦竹心中暗暗惊讶,昨晚侯爷安排她扮作贡菊应对刺客,没想到贡菊却是在居安苑的寝殿中度过一夜的。   “都听见了?”宗政明月转身看着她问到。   贡菊点点头,“多谢侯爷。”   又问到,“要杀我的是鬼鲛?还是罗生门?”   宗政明月面沉如水,“或许鬼鲛也是罗生门的人。”   贡菊点点头,“罗生门早已不是以往的罗生门了。”   苦竹惊愕不已,和贡菊比邻而居她今日才知她竟然是个假哑巴,她会说话。   苦竹不由得偷偷端详她的双眼,贡菊轻轻一笑,“苦竹,我哑是假,但我瞎却是真。”   苦竹喃喃应声,这才告退。   宗政明月说到,“看来,你的身份已经透露了出去。侯府已不适合留你了。”   贡菊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本侯有两条路供你选,一,回到西蜀皇宫,和你皇后娘娘母女团聚,最后做你的西蜀太子妃,未来的西蜀皇后。”   贡菊面色平静却十分坚定的摇摇头,“我再不想以以前丞相之女,皇后侄女的身份回到皇宫,更不想和那西蜀太子贡生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宗政明月双目如高山雪莲一样清亮,紧紧注视着她面上神情变化。   她说得无比坚决认真。   “侯爷不妨说说第二个选择。”   宗政明月仿若无意一般,神色淡然,缓缓道,“你的亲叔叔南平王膝下无子,但其实早年有过一个私生女,一直没有相认,这个人现今就在本侯府中。”   “可是伍灵仙姑娘?”   宗政明月点点头,“正是。她也身中欢情蛊,南平王将她送到本侯府上原因有二,其一,期望管大夫能治好她的蛊毒,其二,以她为质换你去南平王府,他和你母后里外相应重夺西蜀贡氏江山。”   “哦,她舍得牺牲掉她那好太子?”   宗政明月自是明了,贡菊口中所说的她正是西蜀国皇后梁娘娘。   “本侯是中间人。”   宗政明月也不解释,只单说这一句。   以贡菊的心思她自然清楚,有宗政明月做中间人的深意。   若是南平王对贡菊母女有异心,他唯一的爱女在镇国侯府手上,而皇后娘娘若有异心除去南平王则自己亲生女在南平王手上。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制。   “侯爷如此费神又图的是何呢?仅仅是为了报当年老侯爷之仇?”   宗政明月唇边扬起一次意味深长的浅笑,“西蜀皇帝老儿心胸狭窄手段下作,利用还是孩童的太子对本侯父王下蛊毒。如今本侯仅仅是帮助他的亲身女儿想法除去假太子 ,名正言顺回到西蜀皇宫,又谈何费神呢?若是说报杀父之仇,做这点儿事儿毫不为过,不过本侯还有一个目的,”   他双目寒冰冰彻骨,犹如天神震怒,最终所有的愤怒化作平静的深邃和唇角定格的一抹冷笑,“本侯只望后燕和西蜀相安无事百年,腾出手来灭了害父王的真正凶手---北齐。”   他绝美的容颜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不可违逆。   贡菊点点头,“侯爷坦诚,又有恩于我,庇护我这么多年,若是有一日西蜀由我贡菊做主我必了却侯爷心愿。”   淡淡的阳光落在贡菊洁净的脸庞上,有一种沉静的坚毅之色,这一刻的她仿若有着千山万水的苍茫和果敢。   “你的蛊毒虽未彻底驱除,但已无大碍,双目一两年后也会复明,但你难有子嗣。”   贡菊听闻似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然下首紧握的双手捏得骨节发青。   过了一会儿,甲一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离去不久的苦竹,另一个则是经常给贡菊送宵夜吃食的项大姐。   这两人恭敬候立着。   宗政明月说到,“项英是你母后的人,自是你去哪儿她要跟去哪儿的,就一起随你去南平王府吧。”   他一说完,这项大姐便双膝跪倒在贡菊面前,“奴才叩见公主殿下。”   贡菊淡淡说到,“这里没什么公主殿下,自即日起,我贡菊便是西蜀南平王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项英叩头,“是,奴才叩见郡主殿下。”   宗政明月继续说到,“至于苦竹,她武功高强,也照顾你多年,本侯就将她赠予你。”   说罢,转面对苦竹说到,“今后好好保护南平郡主。”   苦竹乖巧应下。   一切已暂时尘埃落定。   白图窝在花房的小卧床里,想着这一日事的前前后后。   鬼鲛一死他的性别秘密再无人窥探,总算是暂时安稳了。   其实自从白图知道贡菊的身份后他就对鬼鲛起了杀心。   他先前因为鬼鲛一心要杀贡菊,怀疑是他是西蜀丞相府的人,想替丞相夫人王氏斩草除根。   自从子夜时分那些黑衣人跃水而起攻击居安苑寝殿之时,白图就知道这鬼鲛应该是罗生门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这样刀光剑影之间故人乍现,他看到了阳起。   那样白皙得透明的面孔,是因为常年没见到阳光的缘故。   他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他和他一样,他们的面庞都只属于黑夜。   那潜伏在西蜀皇宫御花园底下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相伴,每日的过招,每夜的陪伴,每一次潜出地面的相随……   那些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一样清晰。   可白图不得不怀疑阳起和罗生门的关系。   他对罗生门并不陌生。   前世他的余生被关在西蜀东宫,对西蜀太子的布局动向还是知晓一二的。   罗生门实际上早已成了西蜀太子和北齐用来破坏后燕安稳的枪头。   如果阳起真的是罗生门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下次见面他又该如何劝说他离开罗生门呢。   又或者不知道下一次两人见面是何时,又是何光景。   一时之间心烦意乱,再难入眠。   这两日白图去府上灶房吃饭,上次那个说他像小鸡仔,分打食物的那个师傅再看他的眼神儿都怯怯的。   旁边总有人指点着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一剑杀死鬼鲛的小侍卫。”   “好生厉害啊,那可是鬼鲛大人啊!”   ……   白图也懒得理会,现在倒还好了,想打多少吃食都没人敢吭一声。   倒是有几个丫鬟偶尔借着来花房要花的由头送些小点心他示好。   白图并未在意,想来这些丫鬟也是当初受过那鬼鲛欺辱的,这会儿大恶人死了,心存感激他也是正当的。   倒是南宫红衣来的时候看他花房里都是各式点心,说话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本小姐在家缩衣简食,饿得人比黄花瘦。你这倒好,大吃大喝不说,还有甜糕点心自动送上门来,躺着大吃大喝的,你看把八荒都吃成肥猪了。”   八荒正双爪包着那桂花红薯饼啃的胡须带渣的,这会儿听到南宫红衣提到自己的名字,吱吱叫了两声,尖尖的小红嘴拱了拱盘中还剩下的甜点。   白图眯眼笑着说到, “八荒倒是不介意你说它肥猪,他这是叫你也吃呢?”   南宫红衣看着八荒对她殷勤可爱的摸样儿不禁莞尔,“得了,你自己吃吧,撑死你得了。”   白图看她想吃还拒克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南宫红衣有些神秘兮兮的说到,“小白,以前我只以为你光箭法好,没想到你剑术竟也如此精湛?”   白图一愣,“怎么精湛了?”   南宫红衣瞪眼到,“你一剑封喉鬼鲛的事啊?”    ☆、风言风语   33  风言风语   南宫红衣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你忘记了,你一剑封喉杀了鬼鲛的事啊?不会是这些天点心吃多了撑傻了吧?”   白图摆摆手,“哪里是我剑术精湛,不过是当时那鬼鲛做贼心虚,不想让人抓到,甲一他们又在后面追赶,他一时心慌,这才叫我得了手的。”   南宫红衣不依不饶,非要他出剑和她比试比试。   白图死活不肯,任她软磨硬泡都不管用。   最后他被缠的没得法了,刚想借机开溜,忽然花房门口有人步若莲花的移步而来。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艳,好一个娇嫩若滴的小美人儿,正是西蜀第一美女伍灵仙。   “她怎么又来了?”南宫红衣嘟囔道。   这伍灵仙是请南宫红衣过去喝茶的,说的话又委婉动听的。   本来上次南宫红衣也应下了,这次再难推辞,只得有些不情不愿的随她去了。   白图长吁一口气,心道这伍灵仙来的还真是时候。   又过两日,镇国侯府宣布了一件大消息。   贡菊竟是西蜀南平王失散多年的私生女,西蜀国已下旨意,封贡菊为南平郡主,不日,西蜀南平王便会派人亲迎郡主之驾回归。   这一消息在侯府不亚于是爆炸式大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侯府。   白图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半天,前后一思腹,心里更加确定贡菊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幼女,也是西蜀皇后的亲生女。   看来西蜀皇后已经知晓丞相夫人迫害自己女儿的事了,只是不便明示,这是借南平王的手来保护贡菊。   如此看来,西蜀皇后已和南平王连手了,那丞相和西蜀太子好日子估计是到头了。   只是为何贡菊身上也会有欢情蛊呢?下蛊的人不是母亲的长老就是护法,他们会藏身在哪里呢?   依靠的是又谁的势力呢?   大悟他们得到消息个个喜出望外,前来恭贺,“小白,先前以为你只是保护了侯爷的侍女立了功,如今看来你保护的可是西蜀郡主呢,这功劳岂不是大了去了。”   白图白了他一眼,学着詹总管说话,“小小年纪张口闭口立大功,何以如此急功近利啊!”   他学的惟妙惟肖,把众人逗得捧腹大笑。   大悟伸手就要去捶白图,被他巧妙避过。   为了给白图庆功 ,箭卫队的平日和他亲近的一些兄弟们就在侍卫灶房请小米置办了一桌酒席,大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惬意。   只是他们竟然还请了轻山公子来作陪,这一点倒令白图没想到。   大悟得意洋洋的对他伏耳到,“意外吧?惊喜吧?就知道你惦记着,咱好兄弟,有机会必会成全你。”   说着还挤眉弄眼的。   白图哭笑不得,对着轻山公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自觉尴尬。   当初不雅传闻乍起的时候,念唐红着眼圈气急败坏的跑过来,一副难以言表的样子,一个劲儿的说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除了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的说着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轻山公子好笑的说到,“到底是何事惹我们念唐动这么大的怒气了?”   念唐走过去,直接抽掉轻山公子手上的画笔,“公子,外面都传成那样儿了,你还有心思画山水?”   轻山公子从未见念唐如此动怒到失了主仆分寸,不由重视起来,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他说到,“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唐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   “公子,你说气不气,那白侍卫算个什么东西,被人误会传了你和他的关系,他不解释不说,竟然还添油加醋,竟然说……竟然说……”   念唐看看自家主人丰神俊逸的仪态,又垂了垂眼,有些面红耳赤的难以启齿。   “不要紧,你说吧。”轻山公子温和的鼓励他。   念唐咬咬牙,蚊子一样的嗡出声,“他还说他是上面的那个。”   轻山公子听了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不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念唐看自家公子如此反应又气又急,“公子,你还笑,你还笑,人家都这么编排你……”   说着念唐双眼都红了,嗓子眼儿都有些哽咽了,“公子王室贵胄,生性高洁如今被人如此侮辱,念唐都替公子委屈不值……”   轻山公子见他真哭了,闻言哄劝道,“多大了还哭鼻子呢,这些个风言风语你也信?”   念唐带着哭腔说到,“现在满镇国侯府的人都在传呢!”   “那又如何?本公子行的正做得直,随他们说去!”   “可人言可畏!”   轻山公子淡然道, “皇室身份都能卸下,人言又有何惧?”   念唐看着他坚定的眉眼,搽搽眼睛,点点头。   看着念唐情绪平稳,乖巧的离去,他不由摇头苦笑,心道那人还真是敢想敢说。   他和他?他还在上面?   脑中想着那日在红杏山庄地洞软兜里掣肘相处的那短暂时光,想起那一晚,他盘腿而坐,静静守护的沉默身影,想起他喝下毒酒,无声承受绞腹之痛,克制得双指在壁上扣下血印……   他的眼前,脑中都是那单薄纤细的身影,那双黝黑灿亮的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的主人正举杯邀他,“轻山公子,谢谢赏光喝庆功酒。”   白图诚恳的举杯敬他。   轻山公子一笑,面容更显雅致俊逸,“小白和我客气什么,咱们的情意尽在这酒水之中。”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桌上的箭卫听的分明,个个眼神暧昧的打量着这两人,有人更是起哄,“交杯酒喝一个,交杯酒喝一个。”   白图怕轻山公子面上挂不住,被人如此揶揄,又担心他心中怪罪自己瞎说话,赶忙打圆场,谁知轻山公子青颜浅笑,举杯说到,“来”。   白图见他大方应承,也不扭捏,豪气交杯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起哄叫好。   大悟明显喝的有点大了,摇晃着站起来,一把搂住白图的小肩膀,“小白,兄弟我也要喝你和喝交杯酒。”   旁边兄弟笑到,“大悟,不怕小米姑娘吃醋啊!”   大悟还想再搂紧白图的肩膀,不想轻山公子状若随意的插了进来,借势扶他,抚开大悟的熊抱。   大悟的注意力被那人的话引过去了并未在意,呸了一声说到,“我们爷们儿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他们娘们知道个屁,就算老子和小白洞房了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白图都捧腹大笑了,在场的兄弟更是笑的歪七扭八,对着大悟直竖大拇指,“你牛!你牛!”   有人又说到,“那是你在小面还是小白在下面呢?”   小白啐了他一口,“信不信小爷让你在小面?”   那人赶紧笑着求饶,围着桌子逃窜。   这一顿饭吃得欢趣多多,十分尽兴。   白图也不避嫌,想着横竖也被传的风言风语了,索性主动提出要送轻山公子到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一时无语。   白图想解释点儿什么,却又一时难以出口。   轻山公子善解人意的先行开口道,“小白不必介意那些风言风语,我并未放在心上。”   他如此一说,白图倒更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说到,“见笑了,见笑了,辱了公子清誉,小白有愧。”   轻山公子忽然停住脚步看着他双目甚为诚挚的说到,“小白,我并不介意这些,你不必感到对我有愧,若能帮到你我很高兴,但你毕竟是……”顿顿声,他说道,“这样长期和一帮男人混在一起总不是事,得为自己日后打算。”   “打算什么?”小白问到,忽而粲然一笑,“公子为了南唐的安定繁荣可以放弃皇室之尊,权利之欲,我为了族人的安稳亦可放弃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人,那双眼眸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两人又默然走了一段路,直到中院小门处,前厅不得传召,侍卫一般是不能前往自由行走的。   白图顿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个锦袋,双手呈上,“辟邪珠乃轻山公子家族至宝,小白不敢占有。”   轻山公子面色有些不悦的说到,“小白非要与我如此见外?”   白图还要杰解释些什么,他又说到,“我轻山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真心不想要就丢在这湖水之中罢了。”   白图见他如此说了,肯定再不好退却,索性大方道,“好,是在下愚昧了,我收下。必当珍藏,人在珠在。”   说着从锦囊中取出那枚盈绿的辟邪珠当场戴在脖颈之上,又顺手将那绿珠塞进衣领之内。   轻山公子悄然离开,眼前闪过刚刚那人塞珠进怀时,惊天乍现的颈间一缕白皙。   直觉深深灼伤他的眼至心,这会儿都难以平绪。   面颊的烫意犹在……   白图虽说因为有功被提拔为近身侍卫,但似乎并无人通知他到哪里去报到。   因着雪衣侯亲口说了还要他养花,他也并不着急,依旧安生住在花房里,终日和老谷为伴儿。   倒是南宫红衣有些替他着急,“小白,你既保护那贡菊有功,又被提拔为近身侍卫,为何还要你种花,整日拌弄这些粪土的?”   “这些日子,西蜀南平王的人就要来接贡菊郡主了,想来侯爷事务繁忙吧,再说我还挺喜欢伺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啊!”   “唉,没救了!这么不上进。”南宫红衣皱眉到。   “上进干嘛,你不会是想我封侯入将吧?”白图笑到。   “有何不可,现在就有机会。”    ☆、把持不住   34 把持不住   南宫红衣仰脸故作神秘的说到,“现在就有机会,要不要?”   “什么机会?”   “封侯入相的机会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白图嗤笑到。   “你还别不信,”南宫红衣信心满满,“我爹前些日子回来了,说这会儿军中正在招人,过几年打起来了,都是立军功的机会。”   白图一愣,过几年要打起来?   宗政明月要打哪儿?   大范围还是小范围的军事行动呢?   “算了吧,我没那么大野心,好好在侯府干几年,攒点儿钱回我的小院儿养老去。”白图说到。   南宫红衣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功夫就这么窝在花房里潦倒度日的。”   白图翻了个白眼,“大小姐,您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潦倒度日的,我每日忙的很好吗?”   白图有些纳闷,自己现在的状态真如南宫红衣所说的那么惨吗?   想着他不由的在侯府西园杂役活动最多的地方去转悠转悠。   假山边有两个婆子一边歇息一边说到,“哎呀,那白侍卫再大本事有什么用,有那种喜好怎么能堪当大用呢!”   “就是啊,亏我还差点给他介绍个姑娘呢!”   小路边铺方砖的老汉也在议论。   有两个负责后院戒备的侍卫都窃窃私语,“为何他得了这大的功劳却仍和个糟老头儿住在个破花房里,侯爷还不是显他好那一口,有所忌讳……”   白图脸都绿了,竟是不知何时自己成了侯府里的大红人儿,叫大家茶余饭后如此惦记着。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符合他一向低调的作风。   西蜀南平侯府的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到达了云中郡。   前来迎接南平郡主的是南平王手下的副将秦傲将军。   镇国侯府宴请秦傲将军,欢庆了三天三夜。   雪衣侯亲自送了秦傲将军出城,并下令卓小公子一路护送郡主车驾至后燕和西蜀交接处。   南平郡主的车驾都离开云中郡好几天了,侯府中人还沉浸在贡菊真实身份的震惊之中。   当知道灶房掌勺项英项大姐和侍女苦竹被郡主带回西蜀,大家又惊又羡,都在懊悔当初怎么不早点结交上。   白图却不由的心中思躇,这贡菊明明就是西蜀梁皇后的亲女,现下却以西蜀南平王私生女的身份回归西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文章,不过一想,宗政明月安排的事情他要能一时半会儿就能看明白才怪。   想着横竖怎么着,宗政明月只要能和西蜀南平王连手,那西蜀太子必会忌惮三分,说不定那梁皇后也是其中之一,如果真那样的话,那西蜀皇帝老儿和那西蜀太子必是好日子不长了。   明显,这一世的剧情的走向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了,白图有些不安,然而更多的是欣喜,再怎么倒霉总不会像上一世自己那么苦逼吧!   他光想着这一茬却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如今宗政明月的两个侍女贡菊和苦竹都走了,伍灵仙会不会借机上位呢。   直到詹总管发话安排他和伍灵仙两人搬进居安苑旁边的侍女楼里。   伍灵仙自是不必说了,她进府也快大半年了,雪衣侯像是完全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从来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如今将她调来侍女楼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过是侯爷一个侍女罢了。   可白图大家就有嚼头了。   堂堂一个近身侍卫搬进侍女楼,众人私下笑谈侯爷还真是知人善用,对于白侍卫完全是男当女用了。   所以当詹总管在饭堂找到白图跟他说搬去侍女楼的时候,白图笑的谄媚,“总管大人,小的能不去波,小的就住花房,隔得也不远,有啥事儿,小的肯定一溜烟儿就蹿过去了。”   詹总管胖胖的脸上,笑时慈眉善目,“行是行,你自己跟侯爷说去,侯爷若是答应了自然没事。”   白图立时耷拉着脑袋了。   “要跟本侯说什么?”   门口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   饭堂里众人一惊,顿时跪倒一地,“拜见侯爷。”   宗政明月少有的来饭堂儿。   那一身胜雪的白衣上还带着晨起的雾气,逆光而立在正门口,叫人看不清神色。   白图梗着脖子回道,“禀侯爷,小的……小的想还住在花房,不去侍女楼。”   “哦,为何?”他声音清凉。   白图支吾半天,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个男的为什么要住进侍女楼叫大家笑话吧。   支吾半天,脑门一充血,他脱口而出,“那伍灵仙是西蜀第一美女,就住在小的隔壁,小的怕把持不住。”   这个解释叫詹总管都皱起了眉头,“放肆。”   白图连忙跪地,“是,是,是,小的放肆了,放肆了。”   詹总管还要呵斥,宗政明月唇畔勾靥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飘忽笑意来。   他凤眼微抬,眼中丝丝缕缕淌出一些恣意来,“哦,如何个把持不住法?”   这话问到,白图心中暗叫一声苦。   正揪着心思想如何作答,就听那带着恣意的声音又说到,“你不是只好男色的吗?”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惊掉了大牙。   这白侍卫好男风的事情竟连侯爷也都知晓了,还被现下如此□□裸的说出来。   平时若是谁这么说白图一定恶狠狠的回嘴说,“信不信小爷现在就上了你?”   可现在对方是堂堂雪衣侯啊,胆儿再肥,他也不敢吭气啊!   可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白图心里一百二十个不爽,眼一横,咬咬牙,耿直了脖子说到,“小的男女通吃!”   宗政明月看着脚下跪伏的这个瘦弱少年,心里确实被这句“男女通吃”的话镇住了。   他纤细洁白的脖颈再一次伏在他的脚下,仿佛一捏就碎掉的白瓷,可偏偏在这样纤细的身体里,总能叫他意外。   宗政明月点点头,十分平静的情绪说到,“何为近身侍卫?必是挨本侯近身的,侍女楼还是要住的,把持不住也是要把持的!”   直到侯爷离开,他还云里雾里,旁边的人对着他啧啧称奇,“啧啧,小白,你可真够行的,当着侯爷的面儿说自己男女通吃,还把持不住,那可是侯爷的侍妾啊!”   白图挠挠脑袋,横着眼珠子道,“小爷就是男女通吃!”   但回了花房只得收拾铺盖乖乖的搬进侍女楼,住的还是贡菊姑娘以前的那间房,伍灵仙的寝室就在他的隔壁。   老谷将他送至侍女楼门口,语重心长,“好好保护侯爷,侯爷安危关系后燕江山社稷,更关乎后燕国周边十几个民族部落的安稳平定。”   白图心念一动。   若说宗政明月的安危关系到后燕国的江山社稷,这已经不止一两个人跟他这么叮嘱过,但没想到垂暮之年的老谷能想到宗政明月的安危还关系到后燕国周边民族部落的安危,他真的仅仅是一个花农吗?   白图打心眼儿了不信。   侍女楼的条件比花房实在是好太多了,宽大柔软的床,八荒在上面欢腾的上跳下蹿。   桌椅,梳妆台都是梨花木的,白图叹一声,真是奢侈。   连侍女寝室都如此布置,那宗政明月的书房寝殿该多奢华才行啊!   说起宗政明月的寝殿白图就想起那一片花海。   不由的腹诽,堂堂一个大男人,每晚睡觉寝殿里非要搁那么多花花草草的,特别是那两只长相奇特的草,还非要放在床前不可。   唉,为高权重人的世界他真心看不懂。   搬进侍卫楼没几天就是他的休沐日。   水陆街两旁的古老银杏树,此刻早已光秃秃了。   好在今日竟然有阳光,淡淡的光晕虽未浸透下来,但清新的空气已依旧被街道两边的烟火味儿打得零零散散,依旧是热腾腾的豆皮香味儿,豆浆香味,炸油饼油条的香味儿。   白图深吸一口气,活着的感觉真好。   做豆皮的阿斌依旧热情的招呼他吃食。   回到自己的小院,屋里桌椅早已落了一层灰,他心中有些诧异,以往每每快到休沐日,白芍姑娘都会带着丫头小翠过来搽桌抹凳子的。   他心下疑惑,连身去了前面的春风楼,这才知道白芍姑娘早已离去,连小翠也一并带走,春风楼里谁也不知晓她们去了哪儿,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白图心中一时有些杂乱纷繁,坐在院前对着那一片凤仙花细捋思路。   几年前,他出了西蜀皇宫,本来是想找到贡菊的。当初得知西蜀丞相府丞相夫人偷偷将贡菊卖予牙婆,他便一路追寻,毫无结果,最后来到云中郡,入了侯府。   每到休沐日他都每晚潜进一家花楼里偷看那些姑娘们,直到有一天无意之中在春风楼里发现了白芍,她的小腹左边也有一道伤疤印记,而且那伤口又薄又细,很像当年阳起的软剑所为。   白图虽未确定,但凭着那伤口印记他便在心里将她当做了当年那个幼女,对她也多有照拂。   只是如今知道贡菊的身份才确定贡菊才是当年那个幼女。   那白芍又是谁呢?   她仅仅是个卖笑女那么简单吗?   为何忽然失踪,又去了哪里呢?    ☆、老谷病危   35 老谷病危   小寒一过,天气是愈发冷了。   镇国侯府本就是沿湖而建,入暮时分湖面的冷空气扑鼻而来更觉得寒气逼人。   又要送花去居安苑的寝殿了。   老谷有些步履艰难的走在前面,后面是白图推着慢慢一车的盆花。   “谷先生,我说我一个人能行的,你非要出来,外面现在太冷了,别冻着了。”   这老谷也许是年纪太大了,近日似乎越来越怕冷了,这些时日除了送花去居安苑,他似乎就没有出过琉璃花房。   老谷回头冲他温和一笑,“没事,没事。”   “你还是不放心我吧?”白图不满的嘟囔道,“不就是置换几盆花吗,有啥不放心的?”   老谷嘿嘿一笑也不搭话。   甲一见是老谷和白图前来,十分亲切的打招呼。   白图看到他就知道此刻宗政明月在寝殿里,不由又是头皮一紧。   寝殿里地龙烧得火热,和寝殿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八角琉璃宫灯灯火辉明。   宗政明月坐在床边的兀几上,宫灯的光芒衬托出他长发泼墨,侧颜脖颈上的批发散发出诗意珍珠光泽。   白图赶紧垂下眼眸。   “小白,这两盆放在床头,一边一盆,可记住了。”   老谷撤下原来的那两盆长相奇特的草,又摆放上两盆新鲜的,一边嘱咐白图。   白图轻哼一声,都不知道他说多少遍了。   他搬起地上一盆君子兰就要往殿外走,就见老谷转身的时候像个木偶一样的踉跄着倒下。   白图瞬间丢了手上的花盆,飞快的掠过去一把抱住他,“谷先生”。   他焦急的喊到。   宗政明月本来床榻的另一边,隔空望着这边,十分镇定的叫到,“甲一,传管大夫去花房。”   白图抬头看了一眼宗政明月,那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波澜。   他再不犹豫,抱起老谷,飞快的出殿直往花房奔去。   宗政明月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眼眸幽明。   管大夫捏了人中,又按了太阳穴的,老谷这才幽幽转醒,白图这才神情放松了下来。   “管大夫,谷先生这是怎么了?”   白图问到。   管大夫状若无意的说到,“没事,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估计是疲倦了些。你去泡点人参水来。”   白图听了赶紧去。   卧房里只剩下了老谷和管大夫。   管大夫叹了口气,“唉,谷先生,你的身体……”   话音止住,愁眉不展。   躺在床上的老谷展出一个微弱的笑容,“管大夫不必替老朽担忧,本就意料之中的事。”   老谷倒是问起管大夫治蛊之法研究的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说起来还得谢谢谷先生那些经验心得,”他想想还是忍不住劝道,“其实谷先生只要再继续钻研一番必能找到解决法子的,可你……”   “医者不自治,苟活了这些时日老朽已是心满意足。”老谷说着透过窗外看向那边在炉火边烧水煮参汤的人影,想着小白刚刚关切的目光他笑了笑。   白图赶急赶忙的端来参汤,刚一放下,老谷边催促到,“小白,赶紧去居安苑把花换好。”   小白撅着嘴,“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换花儿那点儿破事儿,你身体都这样了……”   老谷脸一沉,“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   白图一时还真不知道他这会儿说的是哪些话,但他知道老谷的脾性,他若真不去,难道老谷从床上爬也要爬去居安苑的。   “我这就去,行了吧!”他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居安苑的寝殿里,殿门处依旧是他离开时摔破的盆花。   宗政明月坐于床头看着那盆长相奇怪的草,玉雕一样。   白图扫了他一眼,也不行礼,径直走过去,三两下置换了剩下的几盆花,又捡起地上摔坏的那盆,连花带土的抱着就要往殿外走。   身后传来一句声音,“晚上你殿外守夜。”   白图脚下一滞,木然的回道,“谨遵侯爷吩咐。”   回到花房他赶紧去看老谷,管大夫已走,留下几包药。   白图拿了药去炉火上煎,红色的火光照在他洁白的面容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一回头,房门那边正是老谷远远看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仿佛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仿佛是看他,又仿佛是穿过他看向别处,他冲着老谷微微一笑,“谷先生,药还要一会儿煎好,你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   老谷望着他目光慈爱柔软。   这一晚的天气格外阴沉,白图站在居安苑的殿门前木雕一样静立着,苑门口的甲一也不时的瞟了他一眼,心中微微诧异为何今晚忽然让白图守夜,而且还是殿门口处。   他双目平静幽远的望向湖面,湖水漆黑一片,和黑夜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吞噬一些。   他想起琉璃花房里温暖跳跃的火炉,他和老谷围着炉火煮茶的情景,又想到到自己第一次在居安苑门口第一次见到老谷的光景,想到刚刚来花房的时候,想到那些老谷手把手教他给花分苗的时候,想到那次验身他对自己的掩护……   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年龄和他的从前,而他亦从来没有打探过他的过往。   但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这个老人和自己仿佛血脉相连……   只是如今他却衰老异常,奄奄一息……   这个冬天似乎异常寒冷,不知道他能否挺得过去。   “你就是如此守夜的?”   身后响起凛冽的声音,是宗政明月。   一阵草木香气,白图全身微震,他人已到眼前,双目冰寒的直视着他。   白图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属下心有所念,分心了!”   这是白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直接的对上宗政明月的面容。   灯光晦暗的寒夜里,他绝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薄唇轻吐,“挂念谷先生?”   “不,挂念谷先生说的话。”他平静的说到。   “哦,何话?”   “谷先生说,让属下好生保护侯爷,侯爷安危关乎后燕国江山社稷,更关乎国境边十几个民族部落的安稳平定。”   白图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宗政明月,试图从他神色中看出点儿情绪。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视这位能翻手覆云反覆雨的侯爷双眸,这双眼眸竟如此深邃幽蓝如面前寒夜之湖,又如此冰冷寒冽如无数个冬夜,波澜无惊。   宗政明月低头躬身紧紧俯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年。   而他面前无暇的面容如高山雪莲一样洁净,更如高山雪莲一样傲然迎视着,黑夜里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那双眼眸纯亮得如同里面有一千种琉璃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目光。   “凡人终有一死。”宗政明月忽然说到,瞬间人已回到殿内,留下门外白图依旧立在寒夜风中。   “凡人终有一死。”他心中细想宗政明月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刚刚他说自己挂念的不是老谷,而是老谷说的那句话,他就是故意要将老谷的话说给这位雪衣侯听一听,如此一个老者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他的安危,高位者却对这些忠心者的生老病死无动于衷,何其凉薄。   宗政明月一句“凡人终有一死”就将他所有的思绪击破。   这既是解释他为何对老谷病重的淡然,也是点醒自己看透生老病死吗?   他忽然想起两世为人,自己两次目睹母亲惨死血泊中的场景,自己辗转反复多少年,始终忘不了那一幕,此刻忽然有了一丝释然,是啊,凡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不过尔尔。   这一夜殿门前的守夜似乎那样漫长,又如此短暂。   宗政明月丑时三刻练剑的规矩从未破过,风雨无阻,今日也不会例外。   丑时一过,伍灵仙便拎着铜壶如同以往贡菊所做,轻声蹑脚的来到殿前,一看殿门前还有个守夜的微微有些意外,再一看这人竟是住自己隔壁的白侍卫,她娇艳一笑,媚意十足。   白图忽然心中一动,如此魅色倒是有些眼熟。   很快,已是腊月了。   云中郡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眼看新年就在眼前了。   老谷却病得更重了,整日躺在床榻上,一日三餐全靠白图喂食,可也并没有吃下什么,大半的时间他都是昏迷的。   请管大夫来看了几次也没用,都是摇着头叹气离开,白图要问起,他只说是人年纪大了,药石也无用。   白图除了早晚换花草,其余的时间都守在花房。   还好宗政明月自那一日叫他守夜后,再没叫他守夜过,得以他能日夜不离的守在老谷的身边。   这一日老谷幽幽转醒,白图欢欣的要给他喂药,老谷摆摆头,“小白,取我桌子上那个木匣子来。”   颤巍巍的手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两封信。   老谷拿出来递给白图,他接过一看,一封信封上写着“侯爷亲启”,一封上写着“小白亲启”。   看封面的字迹,似乎这信写了有一两个月了。   “这两封信先放在我的木匣子里,我死后你边可以开启,侯爷的那封信务必亲手交给王爷”。   白图一愣,继而说到,“谷先生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马上就要新年了,咱们还要一起守岁呢。”   老谷目光清浅的望着眼前的白图,孱弱一笑,“孩子,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白图鼻子一酸,垂下眼眸。   随后老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古怪的金属圆环,“这个给你。”   当白图看到这个古怪的金属圆环时他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惊恐的看着他,“你,你是……”    ☆、36新年守岁   36 新年守岁   说这个金属圆环很古怪,是因为它的颜色,这样的分量和质感明明就是金属,但偏偏既不是金色也不是银色,也谈不上黑色,而是一种斑驳的紫红相间的颜色。   而这个圆环的最中间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像字又像是画儿的形状。   但白图对这个圆环却记忆犹新,这正是当年出谷之时开启圣巴教谷门的钥匙。   上一世正是因为这钥匙落在了西蜀太子的手里,他才打开了圣巴教大门,屠戮族人。   尽管是上一世的事了,但仿佛那一切就发生在昨日一样清晰。   自圣巴教圣女白图的母亲白茹惨死后,西蜀太子贡生便将他连哄带劝的带进东宫,软禁在底下室里。   开始他以为贡生不杀他是因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当初他在谷中生活的时候,他还是个孤儿。   他并不知道圣女就是自己的母亲,那时候见到她,他是和教中族人一样要像圣女行跪拜礼。   直到圣女要出谷那一天,她带着长老和护法,竟然还要带上他。   小小的年纪能去见识见识谷外的世界,他自是欣喜万分。   坐了很久的马车,行了很远的路程,终于到了西蜀皇宫。就在入住皇宫的第一晚,圣女才偷偷告诉他,她就是他的母亲,并将圣巴教镇教之宝血蛊传入他的体内。   是以,白图觉得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下一位身怀血蛊的圣巴教圣女。   西蜀太子贡生以保护他不被西蜀皇帝杀死为借口一直将他软禁在地下室里。   那时候他多傻啊,他还傻傻的相信了这个太子真的是在保护他,甚至相信他杀死母亲也是迫不得已的。   接下来的很多年他都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直到有一天,他深受重伤的跑进来找他,十分欣喜的拿着一把奇特的金属圆环,对他说到,“图图,快看,我终于帮你找到回谷的钥匙了,有了他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欣喜若狂,对他感动至极。   可西蜀太子身受重伤,躺在他面前奄奄一息,说他快要死掉了,可惜不能护送他回谷了。   他本着感激和不舍他死去的心将体内的蛊毒传给了西蜀太子。   殊不知,这十来年的光阴不过是西蜀太子的一个骗局,为的就是他体内的血蛊。   他终于得逞了。   当他那把曾经刺入母亲心脏的那把剑再一次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终于明了。   白图捂着胸口,这一世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把剑刺进胸膛时锥心彻骨的痛。   持剑人那双阴谋得逞后得意得狰狞双目……   一想到这些他的胸膛千年寒潭一样冰寒,又如万爪齐挠一样锥心之痛。   没想到这一世这把钥匙就这样如此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你……你是当年的护法?”   老谷老泪纵横,颔首点头。   白图简直难以相信,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十二年前,西蜀皇宫生变,母亲惨死,长老和护法人间蒸发一样毫无踪迹。   那时候那护法也不过是二十好几的年龄,而眼前的老谷豁然是个七八十的垂暮老者。   这一切都太没有常理了。   但老谷依然再次昏睡了过去,白图拿着信件枯坐一夜。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想再去询问老谷,却发现他已毫无气息。   坐在他尸体的旁边,白图拆开那封写给他的信件。   看完半晌,他千头万绪久难平静。   老谷的秘密尽在这封信件里,而老谷的秘密和他母亲的惨死息息相关。   拿着另一封信,白图快速的赶去居安苑。   算算时辰,这个点宗政明月应该刚好晨起练剑回来了。   他蹲在院门口旁的花坛散砖上,手指一下一下的划过地上的积雪。   一抬眼,远远看到对面一袭白衣信步而来,立即站起身静默守立。   宗政明月在花廊的另一头早已看到苑门口那个娇小的人影,雪白之中萧索黑点,缩在那里,抱着膝盖,幼兽一样丁零。   “叩见侯爷,”他单膝跪下行叩见礼,双手呈了那封信举在头顶,“谷先生今日丑时离世,他临行前交代属下,若他离世无比要属下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侯爷手上。”   呈信封的手指清白得如天边的一道晨光,指甲却已冻得泛青。   宗政明月取了信,并未命他退下,他只得守立一旁。   本以为他会有所交代。   但宗政明月未发一言,而是当场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他扫了一眼便重新将信放回信封,对白图说到,“通知詹总管谷先生去世,按他生前意愿安葬。”   白图应声默然离去,他猜想老谷留给宗政明月的信上会写些什么呢。   白色的雪地和黑色纤细的人影,渐行渐远渐无书。   苑门口的宗政明月清雅踱步,行至刚刚白图蹲守划弄之处。   那里的雪地上虽已胡乱掩盖,但只要细看还是看得出写的应该是个人名。   “白茹。”   宗政明月轻声念到,目光抬起飘忽悠远,似含千言万语,伫立久久。   知道老谷去世的消息,大悟他们都来安慰白图。   老谷的丧事办的十分简单,不设灵堂不置棺木,直接火化了放入花房花肥之中。   也许这就是老谷的意愿。   白图有些了然。   老谷去世后的好几天白图都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花房空荡荡的,剩他一个人终日在琉璃房里种那一片长相奇怪的草。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都没有问过老谷,这两种长相奇怪的草叫什么名字。   等到地上的雪化尽的时候已是腊月二十四了。   过小年了。   镇国侯府每年年底都会一波波的人一起聚餐吃年饭。后院的杂役一波,灶房里的帮工一波,侍卫们一波。   今年詹总管安排吃年饭的第一波就是箭卫队的侍卫们。   自然,甘统领大悟他们来邀请白图一起吃年饭。   到了二十六的轮到银甲护卫队吃年饭,甲一又来邀请白图一起。   虽说他白图没明确归到哪个阵营,但大家都当他是自己这一边的兄弟。   到了大年三十的这天隔壁寝室的伍灵仙又来约他一起去以前的小院儿守夜。   伍灵仙以前的小院詹总管还给她留着,她从西蜀南平王府带出来的物件儿和丫鬟婆子都还在那间小院里居住着。   伍灵仙偶尔会回去小院取些生活物件儿。   白图一想,那小院都是女眷,伍灵仙之所以邀请他,也不过是出于同居侍女楼的情意,他便借口都是女眷自己一个男人,不方便,拒绝了。   每年的年终之夜雪衣侯都会在太白楼宴请云中郡的全体官员。   酉时一过雪衣侯的车驾便出发至太白楼了。   云中郡郡守胡奇大人早已复位,做事更加小心谨慎了,这次派三百精兵护卫将太白楼外围把守戒严,外围还暗中布了一百多个暗哨,稍有动静都能及时应对。   因是新旧之年交替之际,宴席完毕就是新年到来之际的万官向东燕京方向天子所在的方位朝拜之仪,是以今夜的雪衣侯束发银冠,锦衣玉袍。   洁白的大袖中衣,外套银纹织锦的交领曲裾长袍,领口和衣缘饰有金色的刺绣,两边肩头绣着金银两色交织的云状花纹,金银双色丝线交织相拼的宽腰带,系一条春水绿的玉环宫绦。   一身辉煌贵气衬得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更加美轮美奂,天宫谪仙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辞旧迎新之夜,很多官员是携了家眷前来。   今夜南宫红衣也跟随了南宫夫人出席。   南宫家族世代居于云中郡,到这一辈南宫红衣的父亲南宫大人正是京都皇宫卫尉,负责皇宫戒备。   每年新年之际皇宫守卫都是南宫大人亲自当班,是以他已经很有几年没有回云中郡和家人一起团圆了。   太白楼辞旧迎新宴席便一向是南宫夫人代为参加。   南宫红衣又怎可放过如此和宗政明月接触的大好机会呢!   南宫红衣本就生的明艳,娥眉杏眼,琼鼻红唇。   今夜又特意隆重装扮。   一身红艳艳的金纹锦缎衣裙衬得她更加肌肤雪白,亭亭玉立,惹来众人瞩目交耳。   宗政明月对着南宫夫人举杯的时候眼风略一扫过,她都能心血澎拜,欣喜若狂,一心等着子夜一过,跟着母亲上前在那人面前进酒祝福……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太白楼外烟火齐放欢天喜地迎春神,紧接着便是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互相祝福唱喏,好不欢庆。   相较于太白楼处的举城欢庆,此刻的镇国侯府却十分冷清。   大部分的护卫被带去太白楼护卫雪衣侯的安全,府中有些人正赶上年底假期便回家团聚,还剩下些杂役丫鬟婆子横竖无事,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儿玩牌。   相比之下,花房里更是清冷的出奇。   白图呆坐在琉璃花房的炉火边,那跳动的炭火热情洋溢,不时发出啪啪啪的炸裂声,炉火上铜壶的水早已烧开,吹着口哨只呼呼的。   白图俯首抱臂仿若毫不知晓。   门口站立一个黑色人影,望着他的背影默然。   直到好一会儿他才有所察觉,转头看向门口。   门口那黑衣罩面人看着他慢慢揭下面巾,露出面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深邃的双眼,眼眸似冬日湖水雾气,樱花杏柳一般的朦胧幽邃。   是他的故人阳起。   火光闪动在他的面上,很不真实的感觉,阳起微笑着说到,“小白,新年好。”    ☆、新年快乐   37 新年快乐   阳起微笑着对白图说到,“小白,新年快乐。”   白图有一刻的恍惚,仿佛回到那西蜀地道里的时光。   新年睡醒之际,依稀听到地面上西蜀皇宫里歌舞升平的欢庆之乐。   他惺忪睡眼前,是阳起灿烂的笑容,“小白,新年快乐。”   白图扭头看着门口的阳起,微微一笑,“阳起,新年快乐。”   炭火的光芒映衬在两张同样年轻同样纯白的面容上。   阳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包,还没打开,八荒就从袖口钻了出来,探着脑袋等待着。   一打开,酥油香气四溢,白图不免也伸长了脖子看着。   一人一鼠探脑馋嘴的样子让阳起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拍八荒的脑袋,“你们还是那么馋。”   对于他伸过来的手,八荒并没有躲避,尽管好几年不见但显然它还是认得他,愿意他亲近的。   是酥香鸡翅。   白图一手拿一个,吃的嘴角流油,低头看看八荒,蹲在他脚边双爪搂了一块啃的不亦乐乎。再一抬头,对面阳起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鼓鼓囔囔包了一嘴的鸡肉,还不忘问他,“真好吃,你在哪儿买的?”   阳起笑了起来,“我自己做的。”   白图瞪圆了眼珠子看着他,“真的?”   他点点头。   白图夸张的扬眉到,“才华横溢啊!”   阳起笑出声来,空旷的花房里是他低沉的嗓音,“好吃吧,够格开一家炸鸡店吗?”   白图使劲儿点点头。   那时候在西蜀皇宫的地道里,他们分享着一块好不容易从上面偷回来的鸡腿。   两人你一口我一人的吃着。   阳起问他,“小白,你以后想干什么?”   白图想了想,咽下一口鸡肉说到,“随便干什么,能挣钱就行,挣了钱我就买酥油鸡吃”,又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阳起认真的说到,“那我就开个炸鸡店吧,你天天来买我的炸鸡。”   “好啊!”   ……   这些对话仿佛就在昨日,昨日相依为命的两个孩童如今早已各奔东西。   再相见已是今非昔比。   显然阳起和白图一样,也想起来那时候的“理想”。   两人对视着,默契一笑。   阳起状若随意的出声问到,“小白,听说你现在挺能干的,很会种花了?”   环顾四周,琉璃花房里养了各种花草十分喜人。   白图点点头,又开始啃下一个鸡翅,“可不是,养一般的花花草草绝对没问题,等赚够了钱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花店去,好吃好喝,安生度日。”   阳起望着他笑眯了眼,“好啊,那我就开一家炸鸡店,就在你隔壁。”   白图欣喜激切的直点头,“那敢情好啊,咱们白天打理小店赚钱,晚上关了店门就一起喝酒吃肉,啊,想想都美好,特别是夏天咱们就把小桌支在院子里,光着膀子大口喝酒大块儿吃肉。”   阳起那双雾蒙的眼睛笑意十足,“还要光着膀子?”   白图说的起劲儿,自顾自的继续说到,“对了对了,最好还有一盘花生米,吃肉喝酒必备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灿若星辰映衬在对面黑衣男子的双眸里,叫他的眼里也映上了一层光辉。   白图想想又赶紧说到,“对了,你店里炸鸡可不能卖太贵,花花草草可赚不到什么钱的。”   阳起看他说的认真的样子也很认真的说到,“可以啊,你来买,我买一送一。”   白图一听神色欢欣雀跃。   两人双眸相对却始终无法不敢说现下。   炭火依旧火红跳跃,映衬在两人的面上一明一暗。   花房外一声轻巧的脚步声。   阳起站起身说到,“小白,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白图也随着站起身,紧随其后出了花房,瞥了一眼门外,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刚刚那人站立之处的石板上沾染一块红色的泥土。   阳起也不着痕迹的瞥了那处一眼,回头笑意盈盈的说到,“小白,外面冷,快回去吧!我等着你赚够了钱一起开店去。”   白图微微一笑,挥手作别,一直看着他的黑影消失在转角处,转身回到花房炭火前重新坐下,已是面沉如水。   居安苑后面就是小花园,雪衣侯偶尔会在那里散步赏花,安排一些平常事务。   但这会儿肯定是悄无声息的。   黑衣罩面的阳起立在香樟树下,神色稍些不愉,转面对上身旁那个黑衣人,“平日怎么交代你们的,做事一定要心细,侯府均铺了青石板砖怎会有泥泞?”   他想到刚刚出门时白图那貌不经心的一瞥,心想,以小白心细如发的性子必然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是他不确定他对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感兴趣。   那名被训的黑衣人正是刚刚在花房门口给信号,提醒他离开的那位。   此刻听到他训诫,当即跪地求饶。   ……   新年的第一天,侯府最大的事莫过去前厅给侯爷拜年。   侯府从詹总管到烧火杂役都要一一觐见侯爷,磕头拜年后还能得到新年福袋,就是红色缎面的锦袋里装上赏钱,很是丰厚。   所以,侯府人人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白图来到前厅的时候,詹总管特意和他说,世子府和南宫家都给他送来了新年贺礼,让他给侯爷拜完年一并拿回去。   以往南宫家确实都给他送新年贺礼的,没想到今年世子府也送了,他心中暗想,轻山公子如此高调,当真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吧。   宗政明月还穿着昨晚临离去的锦袍,看来他是直接从太白楼回府的,来不及回居安苑就在这里接受府中人的新年贺拜了。   白图低垂着脑袋规矩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却偷偷落在高位处那人的袍脚处。   每次宗政明月一身白袍展现的时候,他就有些管不住思绪的好奇,他的袍脚又绣的是什么花色。   银纹织锦的交领曲裾长袍,袍脚处金色的刺绣若有若无,细细一看才看清是云纹花状,因是金线丝绣,乍看之下仿若金光透过云层破空而出,好一副朝阳破云景观。   白图心中又暗叹一声奢侈,光这袍脚,绣房里的绣娘怕都不知道花了几个月的功夫。   一愣神就听到詹总管正唤他的名字。   “给侯爷拜年,祝侯爷万事遂心安康福寿。”   白图赶紧上前依礼规规矩矩的说了祝福语,叩头行拜礼。   一旁的詹总管提着装福袋的篮子,宗政明月拿了一个递给他,他双手接过。   不想,宗政明月又拿了一个递给他,“今后谷先生的那份给你。”   这话像是对他更像是对詹总管吩咐的。   詹总管轻应了一声。   白图又接过一个福袋,叩首到,“小白替谷先生谢侯爷赏赐。”   宗政明月点点头。   他正要退下,忽听宗政明月说到,“本侯的锦衣好看吗?”   白图头皮一紧,暗道不好,刚刚偷看他衣袍被察觉了。   旁边的詹总管不明就里,看侯爷没有继续亲自分发福袋的意思,赶紧提着篮子走下去分发给众人。   “你对本侯的衣袍甚为上心。”宗政明月又说到。   白图见他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再者今日新年伊始之日,不信他还能因为自己就偷瞄了下他的袍脚就打他板子。   于是壮着胆子回到,“侯爷气质高贵,锦衣玉袍,属下真心敬仰”。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在侯府混的这几年当真口才进步不少,这话说得应该任谁都服帖吧。   宗政明月唇角的浅笑稍纵即逝,看着眼前静若处子的少年,即使是新年他依旧是一身黑色侍卫服。   “詹总管,”宗政明月站起身吩咐到,“让绣房给白侍卫定做一套出众的侍卫服”。   说着蹁跹而去。   白图搂着两大份礼物往中院走回,身旁一些平日里相熟的都和他打招呼,不熟的低头议论,究竟是谁这么大面子,一个小小侍卫竟能叫南宫家和世子府都送来新年贺礼。   如今侯爷又亲自吩咐要为白侍卫定做一套出众的侍卫服。   这“出众”二字倒是难为了詹总管。   白图想着,也是,自己现在是雪衣侯的近身侍卫,总不能还穿着箭卫队的侍卫服吧。   绣房的姑娘们下午就接到詹总管的吩咐,说是侯爷要给近身侍卫白图做一件“出众”的侍卫服。   绣房的管事刘巧嫂子这就发愁了,何为出众的侍卫服?又如何个出众法?   于是堵着詹总管追究这“出众”二字。   这刘巧嫂子手上的绣活儿是一绝,可嘴皮子功夫也不弱,缠的詹总管没法,撂下一句,“你自己细问侯爷去。”   刘巧嫂子多灵活的脑子啊,自是不会巴巴儿的去为了一件侍卫服烦劳侯爷,她便找到了白图。   “白侍卫,您到底想要一件如何出众的侍卫服可得跟嫂子好好说说。”   白图傻眼了,他哪儿知道怎么样才算侯爷口中出众的侍卫服啊!   于是嘻嘻哈哈的想蒙混过关。   可刘巧嫂子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日日来烦他。   白图没辙,最后直接对她说到,“府里侍卫都穿黑,给我做个白的不就出众了!”   这几日他刚消停了几天,就听银甲护卫队的护卫来侍女楼传他去居安苑见侯爷,说是侯爷传令他有事。   他心中纳闷何事,急忙赶去居安苑,一推开寝殿大门进去就看见宗政明月站在窗前望着苑口。   见他进来跺着细碎的优雅的步子移步靠墙的衣架。   那衣架上挂着一件雪白的衣袍,背后上绣着侯府侍卫的标志图样儿。   “换上吧!”他貌似随意的说到。    ☆、美女出浴   38 美女出浴   宗政明月跺着细碎的优雅的步子貌似随意又不容拒绝的说到, “换上吧!”   白图不动声色,心中却如临大敌,这算不算入侯府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慢慢走到衣架上似乎在细细查看这件侍卫服,心中却是焦急无比,这会儿谁都帮不了他。   “怎么,不喜欢?不正是按你的意思做的吗?”宗政明月逼近一步问到。   白图心道,他就一个小小侍卫,你个大侯爷有必要如此关心他衣着问题吗?   “侯爷,这侍卫服好是好,可侯爷喜着白袍,如若属下也着白衣则为大不敬”,白图义正言辞的说到,“属下就穿箭卫队侍卫服挺好,十分方便利落。”   宗政明月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白图好不怯意,表决心一样的迎上他的目光。   终于,宗政明月淡然的说到,“下去吧。”   白图退出寝殿,快步走到苑门口深深吐出一口气,好险!   伫立在窗前的袭白袍,透过侧斜的窗棂清晰的看到苑门处那个纤细少年长吁一口气的背影,不自知的唇角娩出水漾的笑意。   元宵一过完,这新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侯府喜庆的新年彩灯也撤了下来。   白图和伍灵仙比邻而居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两人分工明确,端茶倒水,铺床叠被都归伍灵仙去做。   白图依然是白日待在花房养花,晨暮时分去寝殿置换盆花,晚上就待在侍女楼寝室里看他的伤情公子画册,逗逗八荒,日子过得倒也潇洒自在。   侍女楼的澡房就在最靠近居安苑的那一边,澡房隔壁连着的是一个大灶,每日下午都会有个婆子过来架柴点火烧水。   澡房里要热水直接打开连接隔壁灶上铁锅的水管就行,十分方便。   这一晚,因是临近正月底,加上最近天气阴沉,夜晚仿若去年寒冬时节,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伍灵仙像往日一样提着四角琉璃宫灯,拎着一叠干净的衣服,还特意带上西蜀的香胰子去澡房。   那西蜀的香胰子比后燕国的香胰子味道浓郁许多,叫人闻过就不易忘。   伍灵仙一从白图房门前经过他就闻出了那香气,就知道她这是又去澡房的。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后,白图悄然闪身出了房门,因怕屋顶上会有暗哨,他沿着墙角一路摸到澡房后侧。   澡房里的后窗除了碧纱窗棂,为了遮掩里面还有一块十分厚重的绿纹青布帘子。   若是平日为了通风,帘子自是撩起绑住,窗棂倒是始终关闭着。   这会儿伍灵仙在里面沐浴,帘子自是放下的,一点光都不透出。   白图沿着窗棂下方细细摩挲,不一会儿就摸到一根细线。   那细线连着青布窗帘的下方,他慢慢扯着那细线便带动窗棂里的帘子,直到露出窗棂一角透出澡房的光线来。   黑暗中白图无声嬉笑,今日他就要好好看看西蜀第一美女出浴图了。   伍灵仙哪想到戒备森严的侍女楼里还会有人偷看。   躺在澡桶里闭目养神。   白图看不到她的小腹,只能耐心等待。   那四角琉璃宫灯因是分发给侍女用的,十分简易,琉璃上并未作画,是以亮光更甚,照的澡盆旁几兀上的那件贴身小衣熠熠生辉。   白图本来并未在意,那银色的光芒实在是令他感觉似曾相识。   忽然一动,顿时想起了,自己确实见过此物。   不但他见过,阳起也见过。   对,就是在西蜀皇宫里见过的。   这件小衣绝不简单,这是西蜀皇室之物,名叫银甲蚕丝衣,后赐给了南平王。   白图缩在窗下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   澡水转凉,伍灵仙悠悠睁开一双美目,站起身,出了浴盆。   这起身间,白图便一下看得分明了。   伍灵仙小腹处果然有一颗猩红隐动的红点,又是欢情蛊。   白图心定。   从十二年前白图无意中下了守身蛊给宗政明月,再到后山那个被她杀死的中欢情蛊的侍女,再到贡菊,再到如今的伍灵仙,当年母亲蛊袋里留下的蛊算是都彻底明了了。   先前白图确定贡菊的身份后又听说她是西蜀南平王的私生女心中便有些怀疑。如今确定伍灵仙也身中欢情蛊他便确定了一件事,雪衣侯宗政明月一定和西蜀南平王西蜀皇后达成了某种协议。   皇后的亲生女贡菊交由南平王,那借着为宗政明月贺寿而来的伍灵仙身份绝不简单,银甲天蚕衣就是证明。   伍灵仙或许才是西蜀南平王的亲生女。   除开宗政明月,其他三个中欢情蛊的人都是围绕着西蜀,而这三个中蛊者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贡菊和伍灵仙。   或许是都身中欢情蛊,却让两位背后的实力由敌转友。   白图暗道,下蛊者也许做梦也没想到这点吧。   圣巴教的花长老,你究竟缩在什么地方,又被何人所驱使呢?   探清了自己想要确定的事情,白图刚想再悄无声息的退回到自己寝室中,忽然楼顶有了极其细微的响声。   他本以为是银甲护卫队的暗哨。   不想,紧接着那细微的响声数量加多,他马上意识到这绝不是府内的暗哨,这是刺客。   三五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揭瓦而下,白图再不犹疑,嗖的掷出几枚石子直射那几个黑衣人的面门。   “啊!”伍灵仙刚穿好小衣,忽的看到头上吊下好几个黑衣人一声尖叫就搂着衣服退到墙角。   她这一惊叫的功夫,白图早已破窗而入,抽出腰间的赤练以对。   伍灵仙正缩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   “伍姑娘,别怕,快要衣服穿好。”   很显然,那五六个黑衣人很意外从澡房后窗能翻进来一个黑衣侍卫。   那几个刺客显然并未带剑,随即从怀里抽出匕首以对。   澡房里空间狭窄,他们人又多,白图决定速战速决,于是一出剑便快准狠,刺中两名黑衣人要害,转身对付另外几位。   但这群黑衣人像是训练有素,又像是不怕死似得,两个以身试剑缠住白图,另外两个则直奔墙角落里的伍灵仙。   如今知晓伍灵仙的身份,白图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她,因为护住她就等于护住了宗政明月和西蜀南平王的统一战线。   他必须保护好伍灵仙。   是以,白图毫不留情,不再掩藏实力,刷刷几下解决了这边的两人,转身刚好拦住这两人的退路,举剑就刺向这两人的要害,同时左手探出一只短箭直射向屋顶某处。   那里有个黑衣人从一开始就不动声色的在那里潜伏着,观望着。   他不知道那人深浅,又怕那人是故意诱自己上屋顶,是以趁乱射出短箭。   那短箭射出奇速,地面到屋顶之间距离又并不长,但那人显然轻松避过,迅速离去。   这边最后的两名黑衣人应声到地。   白图担忧伍灵仙安危不敢去追屋顶那名离去的黑衣人。   他刚扶起浑身发抖的伍灵仙,房门就被推开,飞羽和几名银甲护卫队赶到。   显然他们那边也刚刚遇到黑衣刺客的袭击,这才耽误了些功夫赶来。   很快,甲一随在宗政明月的身后赶到。   飞羽单膝跪地禀告,“侯爷,属下在侍女楼右侧遭遇伏击,赶到楼内才知澡房也遭遇袭击,白侍卫已击毙六人,逃走一人,那人从屋顶向后花园逃去,轻功不在我之下。”   宗政明月听了最后一句,凤眼微眯,“轻功不在你之下的可并不多见。”   “是,那人身形飘逸忽悠,若纸鸢御风而动。”飞羽说到。   白图听了眼睫微闪。   甲一那一行护卫听说还有人比飞羽轻功更胜一筹明显目露瞬间的惊愕之色。   得到甲一指令,一部分护卫去了楼外查看刚刚飞羽所说遭到伏击的地方,一部分护卫过来查看澡房内被刺的六名黑衣人。   白色的锦袍旋飞,宗政明月上前一步。   白图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他知道,又到了盘问他的时刻了。   “白侍卫为何和伍灵仙姑娘同在澡房?”   那门明显是从内反锁的,飞羽赶来是挥剑崭锁而入。   白图老实答道,“属下从后侧破窗而入。”   “哦,白侍卫能以这么快的速度从寝室到澡房后侧再破窗而入,看来轻功也不在飞羽之下啊!”   白图汗颜,“哪里,哪里,侯爷误会,属下只是恰巧在澡房后窗而已。”   宗政明月不依不饶,“哦,为何如此恰巧呢?”   侍女楼后窗对着的就是后花园上面的斜坡,下面就是一条排水沟,他当真找不到自己大半夜在后窗干什么的借口。   白图咬咬牙,硬着头皮说到,“属下该死,属下觊觎伍灵仙姑娘花容月貌,在此偷看美人出浴。”   他话一出口,澡房里正查看尸体的几个护卫都惊愕的看着他。   那目光叫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旁边伍灵仙先是一愣,随即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面颊上。   白图捂住面颊,也不出声,静静等着宗政明月的决断。   宗政明月看着他一副过街老鼠的样子,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对着面前跪着的人,淡淡道,“果然男女通吃,□□昏心!”    ☆、功过相抵   39 功过相抵   白图跪在澡房湿漉漉的地板上,耷拉着脑袋,扮演着一副可怜又可嫌的偷看美女出浴小人模样。   宗政明月俯视着眼前跪俯的少年,他那样沉着冷静,即使说出他偷看美女沐浴这样的事情也说的如此大言不惭。   他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对着面前跪着的人,淡淡道,“果然男女通吃,□□昏心!”   白图舔舔嘴唇,暗道,好吧,我男女通吃,□□昏心,侯府又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飞羽勘察的结果和甲一在澡房里勘察的一样,这两批黑衣人是一伙儿的,一波负责截住飞羽,拖延时间,一波负责袭击伍灵仙。   而这些人不管是被命中要害还是仅仅受了轻伤的,都无一例外气绝身亡,毫无抢救的余地。   飞羽在雪衣侯耳边小声汇报,“侯爷,这些人应该是来行刺之前就服过□□,只要时间一到便会气绝而亡。”说完,他又低声补了一句,“罗生门一贯的手法。”   白图心道,好狠。   宗政明月闻言沉吟不语。   这件事过后,大家都纳闷为何侯爷的侍女如此吃香,总是被刺客惦记着。   但府中人又惦记着侯爷对白侍卫的处置。   詹总管宣布最终的处理结果。   白图偷看侯爷侍妾沐浴有罪,但又击退刺客有功,如此功过相抵,不罚不赏。   他算是松了口气,其实心里还是很不想挨鞭子的,又一想,鬼鲛已死,只怕鞭子现在换成板子了吧。   他躺在寝室的床上悠闲自在的翻看伤情公子最新出的画册,这正是南宫红衣送给他的新年贺礼,很得他心。   “八荒,你说我冤不冤,唉,如今这侯府人看我的眼神儿……唉”,白图看了看八荒想着宗政明月对他的那八个字评价,忍不住扶额哀叹。   “男女通吃,□□昏心。”   想想白图都觉得自己天大的冤屈。   八荒尖尖的嘴巴对着他唧唧吱吱的。   “你是说咱们再坚持个一年半载的就走人是吧?”   白图点点头,“嗯,也是,等到那人十九岁一过,咱们就远走高飞,管他们怎么嚼舌根呢!”   “男女通吃,□□昏心。”   门外传来南宫红衣揶揄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她笑的欢畅,似乎心情甚好,这绝对是来看他笑话的。   “没想到啊,小白,你还有这爱好,倒真叫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南宫红衣看着他喜滋滋的说到,“原来吧,总觉得神神秘秘的,活的不像个真人,如今知道你偷看美女出浴忽然觉得你是甚为可爱了。”   白图只翻白眼,“你就继续落井下石吧!”   南宫红衣眼珠子一转溜,“小白,那伍灵仙腰细不细,是她的细还是我的细?”   白图继续无奈翻白眼,“我又没看到你沐浴怎会知道?”   南宫红衣捂脸娇羞,“讨厌,小白你占我便宜。”   白图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忽然大好。   南宫红衣向来是喜怒无缝衔接转换,刚刚还嘻嘻哈哈逗趣,这会儿立马愁眉不展,喃喃说到,“小白,你说侯爷会不会喜欢那伍灵仙?”   面对她,白图已经白眼翻到累了,“南宫大小姐,你长点儿脑子好不好?”   她毫不生气,凑近前来神秘兮兮的问到,“快分析给我听。”   白图故作神秘。   南宫红衣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白图这是故伎重演了,赶紧服软求饶,“我的好小白,快给我分析分析吧。”   见白图还在拿乔,使出杀手锏,“望江楼的酱香酥油鸡?”   八荒本来旁边自娱自乐,一听这话立马一溜烟到南宫红衣面前,撑着上半身唧唧喔喔的直冲她点头。   得了,还有比他更馋酥油鸡的主儿呢!   白图放下画册,慢悠悠的说到,“看在南宫大小姐这新年贺礼正对我心的份儿上我就给你分析分析?”   南宫红衣赶紧喜滋滋的凑近。   “你想啊,我偷看那伍灵仙沐浴的事儿现在侯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最丢脸的是谁?”   “谁?”   白图白她一眼,聪明起来挺聪明,笨起来榆木脑袋。   “你那天下无双的雪衣候啊!”   南宫红衣咦哦了一声。   “那伍灵仙沐浴被我看了,侯爷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宣她侍寝的,所以你得感谢我,她就是再花容月貌已是失节之人。”   说完,白图不禁在内心深处自我赞叹感慨一番,为了抚慰南宫红衣一颗痴恋纠结的少女心他可也真是够不容易的啊,这说瞎话的本事快赶上自己的箭术了。   南宫红衣恍然大悟,欣喜的从床前矮凳上蹦起来手舞足蹈,估计不是估计着和白图男女之别她都要拥抱他了。   无处宣泄她索性抱起地上的八荒,拽着两个小前爪对着那才刚吃过酥油鸡油光闪亮的小尖嘴亲上了一口。   看的白图哭笑不得,却也心生欢喜。   “小白,真的太庆幸认识你了,这样,如果以后侯爷身边再有美人儿你就去偷看,这样……”   她说得眉飞色舞,信心满满。   白图扶额仰天长叹,这是沾上了个大祸害啊。   宗政明月身边一有美女就要他去偷看沐浴,她是当他有九条命吗?   “不要紧的,侯爷若是要问罪于你,我一定拼尽全力护你……”   南宫红衣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白图已板着脸要送客了……   出了这事儿,其实白图最尴尬面对的就是那伍灵仙。   同为雪衣侯的近身伺候,她又住在他寝室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闹得多尴尬啊!   白图一直琢磨着该如何去向伍灵仙道个歉。   可无奈人家现在是避他唯恐不及啊!   丑时,白图估摸着她要起身准备出门去寝殿送水了,故意提前在门前候着,哪知人家看都不看他,拎着铜壶就走。   中午吃饭的点到了他殷切的凑上笑脸,“伍姑娘,你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人家压根就当他放屁,绕着他走道。   “唉,八荒,我现在真的是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一坨臭狗屎啊!”白图扶额长叹,一转眼又眉开眼笑,“不要紧,咱是金子总会发光,咱是清白的总能明日。再不济不还有你一直陪着我吗?”八荒人模人样的点点头。   白图又接着说到,“所有的选择都要付出代价,没有任何一样的选择会十全十美,对吧,八荒?”   八荒那小尖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的直点点。   然而,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由于误解而受到钦佩。   比如箭卫队的那帮兄弟们。   大悟现在看他的眼神都自带光环,“小白,认识你多少年了,我咋就没看出来呢?你是这个!”说着直竖大拇指。   白图无语。   甘统领向来亲和,和属下混成一片。   “小白,你可真够行的,那轻山公子这么快就厌倦了,又盯上了那个西蜀第一美人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白图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也不解释,被调笑急了索性也一起混开玩笑了。   “那是,小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白图说得眉飞色舞。   忽然觉得对面的兄弟都神色惶然,一回头,一道草木清香的气息,那位高权重的宗政明月正在他背后。   白图好想发飙,为何每次他都喜欢这么悄然无息的现身,是显摆他轻功绝顶吗?   可他转身看到那人一身白衣胜雪,黑发泼墨,忽然啥话都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门外的暖阳正徐徐升起,跃出的那一瞬间,金黄的光晕从他背后倾斜而出,衬得宗政明月天宫谪仙下凡一般,辉煌贵气,美轮美奂,叫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跪地叩拜雪衣侯。   “跟本侯来!”宗政明月说罢转身就走。   众人看向白图。   “我?”他还在迷糊着,众人点点头确定。   世子府里,轻山公子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侍童念唐一阵风一样的跑进来。   “公子,公子。”   他有些无奈的轻声呵斥,“何事如此咋呼,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儿?”   念念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呵呵笑着,躬身有礼的耐心侯立着。   轻山公子端起茶杯,那杯中看似黑糊糊的,闻一口确实是香气清奇。   这是南唐的老饼茶,难得一些人还记得他这个世子的喜好,千里迢迢带了过来。   他细饮了一口,抬眼瞟着念唐说到,“好了,说罢,有何喜事?”   “公子为何知道是喜事?”念唐好奇的问到。   轻山公子无奈的摇摇头,“你喜气洋洋的模样还怕别人不知晓吗?”   念唐憨笑到,“我家公子就是了解念唐。”   “说罢,有何喜事?”   “公子,你知道吗?你总算是洗脱干净了,如今清白了。”   轻山公子端着茶杯愣在那里,“本公子洗脱什么?又如何清白了?”   念唐口若悬河,“公子,你知道吗?我刚刚去侯府听到一个大消息,那个不正经的白侍卫前几天闹出事了。”   他心中一惊,神色一紧,“他出了何事?”   念唐虽奇怪自家公子紧张的反应,但当下也并未细想,继续说到,“那白侍卫竟然偷看侯爷的侍妾伍灵仙姑娘沐浴,正逢刺客袭击,于是被侯爷抓个正着,□□昏心。”   念唐故意略去了“男女通吃”四个字。   念唐刚一说完,轻山公子一口茶水噗了出来……    ☆、歹毒之心   40 歹毒之心   宗政明月一句,“跟本侯来!”   说罢转身就走。   白图如临大敌,亦步亦趋。   眼前的身影高大伟岸,将他的身影彻底笼罩,那雪白的袍脚在他眼前轻舞飞扬,今日的袍脚上绣的是一簇淡紫色的桔梗,清新雅致。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利有些走神了,白图反应过来站定的时候,离宗政明月不过是咫尺之遥,他赶忙退后几步,垂首低眸,一副乖巧可怜模样。   行至后花园,正是当初那黑虎抓了八荒,宗政明月在此审问他的地方,他不由得更加的低眉顺眼。   宗政明月双眸流转,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此刻的低眉顺目,恭敬乖巧,哪儿还有刚刚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恣意神色。   “那是,小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宗政明月想着刚刚在饭厅,白图说这句话时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嘴角不由一阵轻扯抽搐。   “上次伍灵仙遇袭,可还有漏网之鱼?”   他语气平和的问到。   白图一愣,敢情宗政明月并不是来问情况的啊,他还以为刚刚说的那些胡话惹恼了侯爷呢!   于是他那绷紧的头皮顿时松了三分,一本正经的回复到,“回侯爷,确是有一名黑衣人逃走,那名黑衣人从一开始便伏在屋顶,一直不动声色,那些黑衣人被属下杀死他也并未出手,但属下担心他会出其不意暗算,于是先下手为强,射了一直短箭,但被他避开,随即逃离,因属下唯恐有诈便没有再追。”   他复述得清晰明了。   “那房顶黑衣人是在你偷看沐浴之前就在那里还是之后?”   白图赶紧说到,“自然是之后,若是之前属下绝对是赶紧干正事对付刺客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白图一愣,难道包括偷窥他侍妾沐浴一事吗?   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宗政明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忽然问到,“轻山公子姿色如何?”   白图又一愣,怎么又忽然转到轻山公子头上了。   他略一思索认真说到,“轻山公子风度翩翩,气质儒雅,性情高洁,更难得的是舍权贵地位而心系百姓安危。”   宗政明月双眸紧紧盯着他,那眸光流转间不经意流露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于本侯比如何?”   白图这一刻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宗政明月,这是雪衣侯说出的话吗,他眨巴眨巴眼,难以置信。   “与本侯比如何?”他薄唇轻吐,再一次相问。   白图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绝伦的面容,那五官雕刻一样分明,无需铅华刻意彰显,自有华贵。   他赶紧低垂眼睑,蚊子嗡嗡声一样的哼到,“侯爷容貌属下不敢非议。”   “哼!”宗政明月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还有你不敢的?”   白图的小脑袋耷拉快到胸口了。   “本侯这会儿允你非议!”宗政明月说到。   白图心中叫苦不迭。   又蚊子嗡嗡一样的被逼出一句话来,“侯爷天下无双。”   宗政明月看着他,粲然一笑,“是吗?”   那璀璨的笑容叫白图没来由的心肝直颤颤,赶忙避开眼眸,忙不迭的点头,“是,是,绝对是!”   清明谷雨四月天。   连日的小雨绵绵下得足够叫人萎靡的。   白图长叹一声,感慨到,自己现在是挂着近身侍卫的名儿,穿着侍卫服住在侍女楼的种花杂役。   又在花房里忙碌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匆匆吃完晚饭,这就准备把今天刚栽种好的花苗套上精致的白瓷花盆,一会儿送去居安苑的寝殿。   算起来,来花房也快有一年了,其他的花花草草他早已摸透,唯独那两株长相奇特的草他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按照老谷教他那些套路来养。   比如土质一定要疏松,拿鸡蛋壳捣碎了下肥,移盆时少量浇水,平日多晒太阳少浇水……   老谷的叮嘱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黄土一培,早已和这些花肥混于一体。   他忽然就想起宗政明月的那句话,“凡人终有一死。”   心有所感,当真觉得人生不过尔尔。   母亲高洁圣女也好,鬼鲛龌蹉阴险也好,他蜗居镇国侯府当个种花杂役也好,都逃不过一死的最终归宿。   但既然老天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那他就应该尽力一搏,是,凡人终有一死,但应当死得其所。   想到这些,他不由的又给自己加油打气。   毫不例外,送花的时刻宗政明月依旧在寝殿中,还是伫立在窗口,静静看着苑门。   他站在那里,长身而立,静心守望,玉雕一样不动声色,直到苑门口出现那个身影,纤细瘦弱,双手推着满满一车盆花的独轮木车,背脊却如白杨一样挺拔。   他眉心微动,不自知的唇角上扬,目光追随。   “见过侯爷。”   白图进门看到宗政明月站在那里毫不意外,行礼过后赶紧搬花。   从寝殿搬出昨日的,换上今日的,那两盆长相奇特的花按照老谷的吩咐一丝不差的放置在两边床头。   宗政明月忽然问到,“你可知道这两盆草的名字吗?”   以前他置换盆花的时候,宗政明月总是静静看着,从未出声,今日他忽然出声倒是下了他一跳,手上花盆都差点滑落。   宗政明月面色不虞,沉声问到,“在想什么?”   白图心道,他总不能说在想尽快要了西蜀太子的狗命,报了自己的弑母之仇吧!   “在想谷先生。”   宗政明月沉默片刻,继续问到,“谷先生没有告诉你这两盆草的名字吗?”   白图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告诉过了,我忘记了。”   他点点头,慢慢说到,“这两盆草的名字叫熊童子和茜之塔。”   “熊童子,茜之塔。”白图心想这名字配这两种草还真是很形象呢,那株叫熊童子的,叶片肥厚成掌形,最顶上还有几个小尖爪,叫茜之塔的倒真如宝塔一般,四四方方,一层一层的往上长。   他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这熊童子和茜之塔是极其霸道的慢性毒草,但却能制衡蛊毒噬心之痛。”   白图全身血液上涌,无数个念头蹦出,难道他知道当年是他下得守身蛊?难道他知道他身怀血蛊百毒不侵?难道……   他竭尽全力克制自己,面上神色泰然自若,又带着一丝悲愤之意,“当初我不过是偷了库房一个面皮,侯爷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原以为侯爷已经饶过了,没想到把属下发配花房原是要我日日夜夜受这毒草侵蚀而亡,好歹毒的心!”   说完他义愤填膺又一副慷慨激昂之姿,“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侯爷何必如此费力,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淋漓。”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人,心中百转千回,明知道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明知道他心中在掩饰什么,他却忽然不忍戳破。   他淡淡说到, “你不是有轻山公子的辟邪珠吗?”   白图顿时如泄气的皮球,斗败的公鸡,那伸出去的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他低着脑袋,“哦。”   原来是虚惊一场,难道是他太紧张了?   忽而又愤愤的想如果自己没有那辟邪珠呢?如果他还给了轻山公子呢?难道自己就要种花种的丢掉性命然后还不自知吗?   忽然想到老谷,他肯定是知道这两种草毒性的,却从一开始就要自己去打理,怕是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也许他永远也无法得知了。   “他果然将辟邪珠送给你了?”宗政明月忽然目露寒光,恨恨的说到。   白图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他转瞬之间喜怒无常,果然,位高权重者心思叵测,难以捉摸。   等到置换完盆花,白图入获大赦一般的逃离居安苑,那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看得那窗前守立的白衣锦袍人面色更为一沉。   他竟如此不愿与自己独处。   白图躺在侍女床上辗转反复,一遍一遍的想着刚才宗政明月说的话。   “熊童子和茜之塔是极其霸道的慢性毒草,但却能制衡蛊毒噬心之痛。”   无论是什么蛊,月圆之夜噬心之痛都会有的,他也经受过无数个月圆之夜的煎熬,进了花房这快一年的时光,他的噬心之痛确实缓解了不少,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功力长进的原因,原来竟是这两种毒草的功劳。   怪不得老谷那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日日夜夜换新的草放置宗政明月床头,竟是要缓解他的噬心之痛。   再一想到当年他种的蛊是自己顽劣所致,心中又不免理亏,心怀愧疚。   再一想到他刚刚最后的神情,一副山雨欲来的阴沉之色,“他果然将辟邪珠送给你了?”   白图又有些不解,“他”字明显是指轻山公子,那“果然”是何意呢?   轻山公子将辟邪珠送给自己,碍宗政明月什么事儿呢?   忽然心底一沉,白图想到,难道是宗政明月原本就觊觎轻山公子的辟邪珠?   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像,那轻山公子整个国都双手奉上了,若雪衣侯要一个辟邪珠又有何难呢?   雨夜里想得脑壳发疼,索性不想了,吹灯睡觉。   也许是傍晚时分和宗政明月对话太费神了,他睡得不□□稳 ,朦胧间似乎听到门外隔壁飞羽的声音,“伍姑娘,去后花园给侯爷上茶。”   他翻身继续睡。   没过一会儿,八荒蹿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已醒了,见八荒拿小尖嘴戳他面颊,他便睁开了眼睛。   早已习惯在夜间行动,自然早已习惯黑暗中视物,八荒有些焦急的吱吱着,一会儿扭头对着外面。   白图心念一动,悄然起身,赶紧蹲在地上,将一只眼睛贴在墙角一处小洞里。   隔壁房间里有亮光,伍灵仙正在穿衣准备外出,出门之前伍灵仙拎了一把铜壶,白图心安。   有时候夜晚宗政明月会在后花园凉亭里说话观景。   他见无事便又躺到床上准备继续睡觉,哪知道八荒有些急切了,吱吱唧唧的,一会儿蹿到门外一会儿跳到他身上。   八荒这样很不寻常,白图心下生疑,又站起身。八荒一边往前跑,一边不断回头示意他跟上。   一路悄然行至后花园,远远的他看到伍灵仙的身影,她拎着铜壶正往凉亭那边走去,而凉亭中背对一人,看穿着打扮似乎是飞羽。   飞羽右手持剑,左手呈握拳之势,而那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侧腿处轻扣。   白图看得分明,心中大惊,一声高喝,“伍灵仙,别过去!”   说着他拔地旱葱一样飞身掠起,直奔伍灵仙……    ☆、又立新功   41 又立新功   白图看得分明,“飞羽”的左手呈握拳之势,那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侧腿处轻扣,这个动作他似曾相识,刹那间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于是飞身掠起,直奔伍灵仙,同时大喊,“伍灵仙,别过去!”   那“飞羽”似乎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伍灵仙后面还有一个人赶来,他循声随机转身,二话不说,立时拔剑直直的刺向伍灵仙。   那伍灵仙明显蒙圈了,后面白侍卫那样喊她,她本来条件反射似的站住了脚步,疑惑的一转头忽然就看到对面那个熟悉的“飞羽”持剑飞刺而来……   “噌”,白图的剑格挡住了那把刺向伍灵仙胸膛的剑,随即一手扯了伍灵仙挡在他身后。   对面的“飞羽”一击不中,并未再出手,而是站定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图。   白图身后的伍灵仙虽瑟瑟发抖,但依旧探出面容,怯怯的说到,“飞羽?”   白图头也不回,伸指一点她颈椎棘突之间凹陷处的哑门穴,伍灵仙立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剩下清醒的这两个人双眼直对,眼中波澜骤起。   “你不是飞羽,你是阳起!”白图清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后花园里尤为空旷。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那人摘下面巾露出真容,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那你还对我出剑?”   白图垂了眼睑,收剑如鞘,轻言道,“你不能杀她,她对我很重要。”   阳起无奈一笑,“怎么办,她对我也很重要。”   白图握剑的手又紧了紧,无论他和他在一起的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无论他给了他多少的庇护他都不能让他杀了伍灵仙,那是西蜀南平王的女儿,也是西蜀南平王和宗政明月间统一战线的关键,更是关系他圣巴教一族的安危。   他心念坚定,手腕微动。   对面的阳起悄然瞥了一眼她那握剑的手,眉心微动,继而纵情一笑,“自从你我分开就没再斗剑过,今日试试?”   说着他丢掉手中那把和飞羽一摸一样的长剑,噌的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那软剑又薄又长又亮,即使是黑暗之中亦展现出七彩珠,九华玉般的寒光逼人,正是古剑谱排名第七的赤霄。   白图再不多言,也噌的从腰间抽出他的兵器,同样是一把寒气逼人,刃如霜雪的软剑,真是古剑谱排名第八的赤练。   “老规矩,我先出招,接好了!”阳起掀起邪魅一笑,凝气飞刺而来。   白图气息微沉,敛声收心,似乎瞬间回到了地下室里那些日夜对剑的时光。   他侧身躲过赤霄来袭,剑随身动,脚步刚撤到斜面,人还未站定便剑锋手指,直缠赤霄剑身。   阳起唇边笑意更甚,他似早已料到白图这一招,随即一脚点地,一百八十度大旋身,人已到白图侧身,那赤霄随即出剑直袭他的纤细的腰身。   白图似乎也料到他这一招,又旋即避过,一个空翻点地而起,从上向下直点下方阳起胸前大穴。   他无论是出招还是防守始终守住伍灵仙昏倒在地的入口处。   眼见那赤练直入惯空而来,他脚尖后撤,全身放纸鸢一样鼓风而起,背向而退,直入凉亭后面一丈来高的迎春花藤后,那里是一片茂密的刺槐灌木丛。   他身影飞逝,眼光却始终盯着白图双目,那双眼似娇嗔带笑,又似含情携怨。   “小白,我们改日再斗,保重。”   这次他说话的的声音才是他自己的真声。   那阳起身影刚一消失,随即身后涌出几道人影追寻而去,身后一丝草木香气带着春夜的绮丽芬芳而至。   飞羽赶来时,甲一的人还在灌木丛里搜寻。   “禀侯爷,每一次他们都是自杀式进攻,一队诱饵一队阻截一队行真正的目的。”   白图赶紧伏地,“禀侯爷,那刺客轻功了得,假扮飞羽。”   宗政明月并不作声,示意身后甲一上前查看伍灵仙。   那伍灵仙幽幽转醒顿时又娇又怯,呜呜咽咽的说到,“侯爷,确是那飞羽门外唤妾身来后花园给侯爷倒茶,谁知,刚一来凉亭那飞羽便要杀臣妾,还好白侍卫……白侍卫救了臣妾……”   说完泣不成声。   “你如何识破?”   “属下并未识破,是八荒识破。”   宗政明月哦了一身。   白图说到,“因上次有人想对伍灵仙姑娘不利,是以,属下在墙角凿了一个小洞,但凡有风吹草动,八荒便会警觉,今日正是八荒示警。属下心疑,跟过去查看,远看凉亭里的背影确实是飞羽,但飞羽每每站定重点都会落于左脚,那大多人重心落于右脚。”   飞羽颔首,“确如白侍卫所言,属下站定习惯重点落于左脚。”   宗政明月沉吟片刻道,“八荒有功,你亦有功。”   白图头皮一松,有功就好,有功就好。又心道,这次借机让八荒露了脸,有了雪衣侯“八荒有功”这四个字,日后想必黑虎也不敢肆意妄为吧!   又听宗政明月说到,“即是有功便论功行赏,自今日起你便是本侯的贴身侍卫。”   本就是近身侍卫,现在是贴身侍卫,这一字之差,不知有何名堂。   可白图也不敢问,横竖种花才是他的重点。   当天早饭时,伍灵仙姑娘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主动上前向白图道谢。   “白侍卫,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白图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她又说到,“可能是侯爷嫌臣妾太过麻烦担心,已免去臣妾侍女之职,以后还要辛苦白侍卫了。”   她说得花枝乱颤,白图就意识到一件事,她原本端茶倒水的事儿咋就到他头上了?   旁边人都来恭喜祝贺他,说什么他现在是侯爷贴身侍卫了,大红人儿啊!   白图有苦难言。   不过,伍灵仙两次遇袭,对方肯定是志在必得的,侍女楼虽靠近居安苑,守卫众多,但毕竟四周过于空旷,其实侯府里后院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宗政明月将伍灵仙调回后院派专人保护也是对的。   于是侍女楼现在也空荡荡的了。   估摸着到了宗政明月睡午觉的时候了,白图不情不愿的拎起铜壶,走过花廊,进了居安苑,推开寝殿大门。   那一袭白衣依旧站在窗前看着苑门,进来的那倒身影叫他眉心微动,唇角上扬。   白图进门手脚有些笨拙的往洗脸架上的铜盆里倒水,又取了毛巾放在盆中。   宗政明月看着他却并未动。   他腹诽道,还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毛巾都需要拧好送到手上吗?   这样想着,人却是已放下铜壶,谦卑恭顺的上前拧了毛巾,又展开,双手递了过去。   午后的春光娇艳,从碧绿的纱窗窗棂缝隙探头探脑的照射进来,正落在白图的身上,让他一身全黑的侍卫服仿佛有了温度,而那洁白得透明的面颊晶莹如玉,素眉的眼眸仿如晨间朝露一样清澈,那递上湿巾的双手纤细如葱。   宗政明月的唇角不由的又扬了扬,他修长如竹的十指带着冰凉之气和他的如葱纤指轻交而过。   “啪”,那湿巾掉在了地上。   白图一愣,捡起地上脏了的湿巾,噗通跪地请罪,“侯爷赎罪,属下一个大男人做不好这些事,请侯爷责罚。”   宗政明月双目微眯的看着他,沉吟一会儿忽然躬身俯首于他,凤眼眸光流转,“小白,你这些事做不好以后更要多做啊,往后我在东苑书房,你也随身伺候着吧!”   说罢,心情甚好的样子坐到床前的兀凳上看着他。   此刻白图心里真真是呕了一滩血。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故意搞砸就能逃了做这些侍女该做的事,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该要跟去东苑书房伺候,那不是等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跟在宗政明月身边,想想忽然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痛。   他咬咬牙,耿直了脖子,硬着头皮说到,“侯爷,属下粗鲁无知,就会种花还有些拳脚功夫,都是粗活儿,伺候侯爷那是细活儿……”   宗政明月看着他缓缓说到,“事先在窗帘下摆放置一根长线丢于窗外,这样即使窗关帘闭,人在窗外只要拉动那根长线就能扯开窗帘往澡房偷看沐浴,”宗政明月貌似诚心赞赏的说到,“那事儿你做的很是心细啊!”   白图一时竟无言以对,张张嘴巴,无力反驳。   一时间,寝殿里相对无言静谧。   就听宗政明月淡淡的说到,“我寝殿里离不开那两盆毒草,若是叫别人进来伺候恐有性命之忧。”   白图依旧默然,再不做声,看来伺候人的事儿他是逃不掉了。   宗政明月忽然又说到,“你怎么不好奇为何以前的贡菊进殿伺候却无性命之忧?”   白图心中暗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连忙装出一脸好奇的问到,“为何?”   宗政明月定定的看着他的双眼,慢慢说到,“因为她也身中蛊毒,还有伍灵仙。”   白图心中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宗政明月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对他说出来。   “怎么,好像你对她们身中蛊毒的事并不吃惊?”   白图自然不想宗政明月知道他已探知那两人中了蛊毒的事,忙不迭的说到,“吃惊,吃惊,吃惊。”   说着又赶紧说到,“属下给侯爷再换一盆水去。”   白图提壶仓莽离去。   身后宗政明月起身靠近窗边,那午后的日光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星河璀璨。    ☆、共阅密报   42 共阅密报   白图实在猜不透宗政明月的心思,他为何会将贡菊和伍灵仙身中蛊毒的事情告诉他呢?   不禁想起老谷临终前委托他交给宗政明月的那封信。想想又觉得老谷不可能将圣巴教的秘密说出去。   老谷对圣巴教对母亲心怀愧疚,绝对不会出卖他身份的,即使是他以命相救的宗政明月,他相信老谷也是守口如瓶的,因为一旦他的身份曝光,任谁都会觊觎百毒不侵的至宝血蛊。   那宗政明月为何要将如此机密的中蛊之事告诉他呢?   这个疑问叨扰的他一个中午都没睡好,是以,未时一过他便准时提着铜壶去给午睡起的宗政明月倒水泡茶。   每日宗政明月都是合衣而睡,说是午睡不过是需要闭目养神,呼吸熊童子和茜之塔的散发的毒素罢了。   白图进来的时候他凤眼微睁,依旧站在窗前,他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睡午觉。   倒水入盆,递上湿巾,转身正要去泡茶,就听宗政明月说到,“去书房泡。”   当真要跟去书房伺候了。   雪衣侯的书房以湖中新塔为标,正坐落于东南面,和西北面的居安苑遥遥斜对。   从居安苑步行至书房,相当于是绕着湖边半圈,正中主道两侧花草盛开,旁边仆从杂役所行的小路上跪伏一片。   白图跟在宗政明月的身后默默接受了一路侯府众人的跪礼,想着以前总是他跪伏行礼,如今因是贴身侍卫不但不用见面就跪拜行礼,还一并受着别人的行礼,想想,当当这个贴身侍卫似乎也不错。   书房的前厅里詹总管和卓小公子已经在等候。   显然,看到白图紧随侯爷身后步入书房,都有一瞬间的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随即与平常无异,卓小公子甚至还对白图微笑示意。   他略一点头算是回礼。   卓小公子示意詹总管先讲。   他看了一眼白图随即说到,“伍灵仙姑娘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甲一亲自负责的,还有就是大悟和小米的亲事定下来了,想在定在侯爷生辰后三日,大悟在外府外找院子成亲,小米姑娘就从府里灶房杂役院子出嫁。”   白图靠墙静立,面前即是宗政明月端坐平头案前的侧颜,那平头案上除了文房四宝,都是一叠叠的类似信件,军报之类的纸张。   白图垂首低眸,心中却有些意外,为何府中一个灶房杂役和侍卫成亲还要詹总管亲自向他汇报。   难道仅仅是因为大悟过世的父亲也是府中人?   不过心念一动,想到一事,估摸着一会儿利用吃晚饭的时间找大悟去。   詹总管离开后,卓公子开始汇报军政事务,先是上递了一份北军人事调动表,又交了一份南军提拔人选表。   “北军人事调动表里确定的都是上次侯爷已经过目的人,南军空缺甚多,没个空缺只之位属下都做了两名以上人员推荐,并附上了推荐人员从军从政履历以及性情为人,还有与此人相关的亲人朋友同僚关系简介。”   随即又递上一小碟的文稿纸张。   白图虽从头至尾未曾抬眼,但心中却是服气不已,都说卓家卓小公子年纪轻轻,行事稳重周全,十四岁便得雪衣侯钦点随身参谋,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南军中候参谋实至名归。   果然,雪衣侯身边皆非等闲之辈。   宗政明月俯身平头案前仔细看那一叠推荐表,一抬头,说到,“笔墨。”   白图一愣,随即赶紧上前磨墨。   他哪儿干过这活儿,一时笨手笨脚,心中暗自奇怪,原本书房伺候的人到哪儿去了呢!怎么这墨也要他磨呢!   许是想得溜神了,一下子手上重了几分,眼见着一滴墨迹溅到宗政明月那洁白的衣袖上了,漆黑的墨点在那泛着银纹光泽的缎面上尤其显眼。   白图低头敛目,装作不知。   那卓小公子坐在下手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候文件批示,于是看得分明,唇边含笑,倒也不点破。   于是白图心中暗道,这卓公子当真不错,不但做事细心周全,也很会做人嘛!日后必是前途无量。   宗政明月看着文件,偶尔提笔粘墨圈圈点点,约莫半个时辰搁笔放下,卓公子立即起身取件。   临走时还冲着白图笑了笑。   “泡茶。”   得到吩咐白图又赶紧去前厅泡茶,都是极其细腻的骨瓷茶具,入手凉润细腻,他拿起来想看看底部是不是有题名,或许是名家之作呢。   殊不知身后的宗政明月抬眼正看着他所为。   等到他泡好热茶端到案前时,飞羽正进门,一抬眼看到白图,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白图今天也不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目光了,他撇撇嘴,一副他自己也诧异的姿态。   飞羽拿进来的是一个梨花木匣盒子,放于宗政明月面前,便退回到下手,恭立等候。   宗政明月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封信件,他拿出一封,拆了红泥封印,拿出信件,迅速阅览,如此一炷香的时间便全部看完,提笔回了两封,放置在匣子中,交由飞羽。   飞羽得令快速离去。   那些信件便放置在了桌上。   “茶凉了。”   白图一听赶紧又去换热茶,回来放置案前的时候,眼风随意的扫了一眼。   “怎么,好奇军报?”宗政明月瞟了一眼白图说到。   “不,不敢。”白图连声否定。   不过白图口是心非了,他确实想看军报,他就是想知道西蜀南平王和后燕雪衣侯建议统一战线后会有何实质行动?   “这可是西蜀发回的密报,关乎西蜀国几方势力的秘密。”他出言引诱。   宗政明月早已察觉到他不住的往军报上瞟的眼神,唇边莞尔,“若是想看,就回答本侯一个问题。”   “侯爷请问?”   宗政明月举眸静静的凝视着眼前期待的双眼,一双美目寒潭一样深不见底,“那次太白楼遇袭,你是如何看出那轻山公子是假的?”   白图心里咯噔,还以为这事儿翻篇儿了呢!没想到这人这会儿翻出来了,他想,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他是重生一世吧!   本想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那轻山公子是假,但如今这人神色炯炯的就在眼前,一瞬的迟疑已入他眼底。   再推说自己不知那便太假了。   “那假的轻山公子面皮做的再好但与脖颈之间的皮肤肤色还是稍有差异的。”   “哦,如何个差异法儿?”   “真正的轻山公子因从小习武又在南军军营待过,前南唐常年四季如春,艳阳高照,是以面部肤色比脖颈肤色略深,而那假的轻山公子面部肤色和脖颈肤色完全一致。”   白图缓缓说到,暗腑,不知可否骗过眼前这人。   “哦,在那样远的距离,又是灯火掩映之下你能看得如此清晰确定?”   白图心道,果然,这宗政明月不信,还好自己还准备了后手,于是又说到,“属下是不太确定,但随后那假的轻山公子捡起掉落递上烛火的时候一个动作让属下确定了。”   “如何动作?”   “那假的轻山公子是伸两指去夹那根烛火,真正的轻山公子喜好书画,出右手取物必习惯性的左手收袖滑手而出,优雅文气。”   白图说完心道,这下总该能蒙混过关了吧。   哪知宗政明月轻哼一声,“你倒对他关注甚多。”   刚刚还眉眼舒展,这会儿已是面沉如水。   白图纳闷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吗?   呐呐半天但不肯离开案边。   宗政明月心知他是为何,好一会儿才说到,“这里面只有一封是真正的密报,限你在半盏茶的功夫单凭信封找出。”   说完,端起茶盏。   白图一愣,随即拿起案上一封信件,仔细查看信封,又逐一查看另外的信封。   他全神贯注查看的神色全落于底下轻口戳茶的人眼底。   窗外夕阳渐落,那柔和的晚光落在白图年轻光洁的面容上,那一双认真思索的眼眸高山雪景一样纯净,引得宗政明月的目光全落于上不自知。   “哈,找到了,”白图欣喜出声到,“侯爷,是不是信封开口处红泥封印上指纹不同?真正的军报附有完整的指纹印?”   因他是站着,宗政明月是坐着,是以他问这话时,是歪着脑袋倾斜着小脸看向宗政明月,目中含笑,神色飞扬。   宗政明月点点头,唇边莞尔,似乎也被他欣喜的情绪感染,他接过那封密报,抽了出来,展开,斜睨白图一眼,“还不过来看?”   白图这正等着他这句话呢,赶紧从案侧转至正位,站在宗政明月身旁。   一缕草木清香萦绕鼻尖,为了更好看清那密报上细密的字迹他又弯了弯腰,小脑袋凑近些,于是那一缕草木清香更夹杂着冰凉如雪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而此刻的宗政明月亦是心绪微澜,曾经几何那俯在自己身前脚边的纤细如蝶,如今仿若停落在自己肩膀之上,叫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静,惊飞了蝶。   白图顾不得多想,赶紧看那密报上的信息。   一目十行的看完,赶紧起身退后,恭敬站立一旁。   心中却是万马奔腾。那那密报说的是西蜀丞相夫人王氏暴毙,中军统领王曲已秘密屯兵南线。    ☆、宽衣解带   43 宽衣解带   白图略一思索便心中暗喜,看来西蜀皇后已出手了。   丞相夫人暴毙,这是皇后在报害女之仇,而中军统领王曲正是丞相夫人王氏亲弟。   他如此私自屯兵南线想必遵的是西蜀太子的令,要对付的是西蜀南平王,而南平王和皇后之间有贡菊作为纽带必会里应外合,剿了这个王曲。   王曲,白图心中恨恨想到,当年被西蜀太子派去打开圣巴教大门肆意屠戮的正是这个王曲,王曲不死他心不安。   只要王曲全军覆没,那西蜀南平王就可以和西蜀皇室抗衡。   他现在担忧的是南平王能不能叫王曲大军的全军覆灭。   “侯爷到时候会出兵吗?”白图问到。   宗政明月摇摇头,“这是他们西蜀国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   “家事”两个字提醒了白图,是啊,若是后燕插手,那北齐必不会坐视不管吧。到时候局势就混乱了。   但若是南平王在剿灭王曲大军的过程中损耗过大,后期如何与西蜀太子抗衡呢?   “侯爷,若是西蜀南平王不敌,贡菊岂不危亦。”   宗政明月看着他认真的说到,“看不出你竟如此关心贡菊?”   白图暗骂自己太过心急了,差点儿暴露了,他连忙解释到,“属下是看贡菊伺候侯爷多年,总管有些情分的,若是贡菊安好,南平王必是和后燕相安无事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这一点算是说得不错,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白图眨巴着眼睛等他解释。   “那贡菊并未伺候我多年,不过是她说中蛊毒也需要吸食那两盆毒草气息罢了。”   白图默然,低头看着脚尖小声嘀咕,“既然以前一直没人伺候起居,为何现在叫他做这做那的。”   宗政明月瞟了一眼他低头不忿又不敢直说的模样,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不过日后还要劳烦小白伺候多年了。”   白图牙痒痒的闷声到,“不敢。”   面上恭谨乖顺,他心中暗腑,还伺候多年?我就暂且忍耐一年半载的,等到你十九岁生辰一过,我就算是任务完成了,到时候我远走高飞,谁伺候你去!   夕阳落下,天边只剩暖霞朵朵,一下午的时光很快度过。   白图瞟了一眼窗外,估摸着该到吃晚饭的点了。   宗政明月若有所感,从案间抬首道,“用晚膳去。”   白图一愣,这是晚膳也要他伺候吗?他还想去找大悟说事儿呢!   见他脚步迟疑,宗政明月说到,航师傅的手艺不错,听说望江楼的师傅都曾只是他大下手的帮工。   白图一听眼前一亮,果真如此。   早就听说府中专管侯爷饮食的航师傅大名鼎鼎,那望江楼的酥油鸡,椒盐排骨,酱烧猪蹄,闻名云中,其实做菜的师傅都不过是因为当年仅仅在那航师傅的后厨里帮过佣,学了个皮毛罢了。   平日里,白图就想,仅仅是在那航师傅灶上打杂了一年半载就做出那么好吃的酥油鸡,若是航师傅亲自出马,那酥油鸡该要个如此好吃法呢?   想着他都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   “还不走。”宗政明月轻喝到。   他赶紧屁颠屁颠儿的跟上,心想晚上再去找大悟说话不迟,这会儿先跟着去见识见识再说。   宗政明月用餐就设在东苑的西侧偏厅,和书房间隔着一个小花园。   偏厅前部分是一个大型的宴客厅,再往后便是一个临湖而设的雅厅。   红木八角十二位的八仙桌。   上菜的是一位端庄稳重的侍女,见到侯爷微微伏身行礼便开始布菜。   在厅中一边用餐还能一边能欣赏眼前的湖光山色,那新塔巍峨俊秀,倒影在湖水之中,波澜微动,甚是令人心旷神怡。   宗政明月端坐的主位正面朝湖心,白图在他身后却无心风景,满心满眼是那一桌的丰盛的菜式。   荤素各六式,汤色两种。   白图腹诽,不过是日常便餐竟也如此奢侈,怪不得人人贪恋位高权重。   如此想着,那侍女又端上了一个大圆盘,里面正是片好的酥油鸡。   从她一进门白图不用看就知道是酥油鸡,那酥香儿味浓郁中带着清香,清香中透着浓郁,光闻这味儿,白图都知道果真要比望江楼的酥油鸡好吃十倍百倍。   又心道,还好他伺候宗政明月时都把八荒留在侍女楼里,否则这会儿八荒肯定把持不住,探头唧唧吱吱要吃要喝了……   布菜侍女银筷夹了一片鸡腿肉放在宗政明月面前的托盘上,那肉上面细粒的白芝麻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可那宗政明月的银筷扒拉了几下那块酥油鸡,最后还是落在了一根芦笋的上面。   白图暗叹,唉,有人酒肉足,有人在饿肚啊。   宗政明月吃的甚是云淡风轻,优雅贵气,只是可惜了白图站在身后,半盏茶的功夫,那叫一个煎熬。   忽然他放下银筷说到,“今日本侯没什么食欲,你一起用餐吧,粮食得来不易。”   白图一愣,还以为自己梦魇了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侍女不禁多看了白图一眼,赶紧添置了一套碗碟在桌上下位处。   见他还未动,宗政明月说到,“不饿就算了,撤下吧。”   白图听他这样一说,慌了,赶紧说到,“别,别,饿,饿,很饿很饿。”   说着毫不客气,坐在下位处,拿了筷子在桌上一杵齐,直奔酥油鸡而去。   宗政明月低头喝喝汤,眼前视线范围之内只见那双筷子飞快的左右前后穿梭,一碗清汤喝完,面前的菜盘已是风卷残云后的凋零。   那盘酥油鸡已是见底,只剩白图面前一堆细碎的鸡骨头。   宗政明月神色淡然的说到,“吃饱了吗?”   白图端起一碗汤呼哧的一仰而尽,抹抹嘴,笑的殷勤,“吃饱了。”   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这会儿再看宗政明月似乎也没那么叫人畏惧了。   白图趁走在前面的宗政明月不备,迅速拿了饭桌上刚刚他餐碟里没吃的那块酥油鸡,一口包在嘴里还对那有些惊愕的侍女挤挤眼。   宗政明月脚下不停,眼风一扫却是唇角上扬,侧颜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吃了太多,正好陪着宗政明月在花园里散步,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反正这小花园是角角落落都走到了,在他感觉消食得差不多的时候,宗政明月终于要回了。   这一天实打实的伺候这位侯爷了,还真就抽不出一点儿空闲让他找大悟一趟。   宗政明月回了居安苑,他还得去花房搬花盆。   一进花房门就有了动静,八荒贼眉鼠眼的等在那里,对着他唧唧吱吱的。   “闻到酥油鸡的味儿了吧!”他笑着从袖口掏出几块鸡架来,放在青白的石坎上,“吃吧,今天算是没白伺候,咱俩都能混顿好的。”   依旧是到了暮光之色,他便推着独轮车去置换寝殿里的盆花。   宗政明月依旧站在窗前,神色不明。   白图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置换好了就要推着一车换下的盆花离开,就听宗政明月说到,“一会儿过来。”   他再入寝殿时已是刚过酉时入戌时,看宗政明月坐在床前兀凳上,想着他应该是要就寝了,正准备拎壶倒水。   宗政明月忽然站起身说到,“我每晚都要沐浴。”   白图一愣,完了,他不会是还要自己给他沐浴吧!   想想他鼻血都要流了,若是叫南宫红衣知晓了,她还不要吃了自己。   宗政明月伸手往墙上一按,寝殿墙壁忽然开了一扇门,里面带着水雾之气涌出,白图一看,里面竟是一个汤池,雾气缭绕,水花翻腾,应该是天然温泉。   一回头,宗政明月已摊开双臂等着他,白图这下蒙了,宽衣解带这事儿他做还是不做呢?   他犹豫再三,鼓足勇气说到,“侯爷,属下是个侍卫,真做不来这宽衣解带的事儿。”   宗政明月斜睨他一眼,“做不来就从今日开始慢慢做,”见他还无动于衷,都不敢抬眼看他,又说到,“怎么,将本侯白袍上沾了墨点就想这么算了?”   白图一惊,果然,一个小墨点都瞒不过他,只得上前硬着头皮去宽衣解带。   他绷直了后背僵着腰身伸出微微颤抖的十指,好半天才解开那白袍间金银纹交织的宽腰带,小心翼翼的避过他的身体褪下外袍。   外袍退下的那一刻,宗政明月看到他额间细密晶莹的汗珠,唇边又悄无声息的掀起悠扬的弧度。   宗政明月穿着纯白柔软的细纹白棉内袍走向汤池,伸手按了墙上按钮,那门便慢慢关了起来。   白图如获大赦,拍着胸脯大喘气儿,好险,他刚刚还真的以为宗政明月要他伺候沐浴,那可真是太难为他了。   他都不知道,真到那一步自己是会硬着头皮伺候一个大男人沐浴,还是彻底交代坦白自己的性别。   这一天没有刀光剑影怎么却觉得累得够呛,心累啊!   他刚回到侍女楼寝室床上躺下,门口银甲护卫队的兄弟就过来通报,“白侍卫,侯爷吩咐你收拾收拾搬去寝殿陪侍。”   白图脑子一轰,完了。    ☆、同居一室   44   同居一室   磨磨蹭蹭,最终他不得不抱着自己的铺盖卷进了居安苑的寝殿。   宗政明月已经沐浴完毕,一身干净纯白的寝衣,长发泼墨,略低的领口露出一节玉雕一样的项颈,在旁边八角羊皮宫灯的照应下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光润。   白图连忙移目垂眼。   “来了?”宗政明月状如随意的说到,“你也去洗洗吧!”   “不用了,属下已经洗过了,”顿顿声又说到,“侯爷若是担心安全,属下殿外守夜就行。”   宗政明月眸光微闪,“贴身侍卫,重在贴身二字。”   见白图一动不动又缓缓说到,“甲一被派去后院看护,本侯的安全就全仰仗白侍卫了。”   白图无声的撇撇嘴心中暗道,凭他后燕国第一剑的名号,古剑骄阳在手,还需要别人保护?   于是没好气的说到,“那属下睡哪儿?”   偌大的寝殿摆满了各种花草,除了半月桌,一张兀凳,就剩下一张硕大的八步床,三面木质栏,雕饰的是花开富贵。   宗政明月凤眼微眯,“怎么,你想上本侯的床睡?”   白图直摇头,再不多想,被子往窗前半月桌旁的地上一放,青石板砖上睡也不错。   宗政明月站起身不容拒绝的说到,“榻上睡去!”   白图回头看那八步床,床前一个小廊子,里面一块一人宽的木榻。   这木榻本是供人上到床上的踏步,也可以放些鞋袜,茶水之类的杂物,此刻那踏板上无一物。   白图想想,也罢,总比睡地上好,睡了多少年冰冷的青石板,有个木榻总比没有强。   他抱着被子放在那木榻上。   五月的夜晚还带着隐隐的凉意,淡白的月光从窗外殷殷探进殿内。   白图合衣盖被而眠,侧耳俯贴,一手撑地,一手抚在腰间剑柄处,这是他多年的睡姿习惯。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的看着,终缓缓闭眼。   本来白图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谁知这一晚却睡得格外香甜。   他想起自己刚被贬去花房的第一夜,那时候他也睡得如此酣眠,酣眠到睡梦中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一睁眼,有一瞬间的迷惑,不知身处何处,猛的惊醒,手已抚在剑柄上,蓄势而出,这才看到站在榻边的人,早已穿戴完毕,手握上古骄阳,长身而立,静若处子。   “侯爷”,他立即起身。   宗政明月却已飘然出门。   一般武功高强者,都不愿练剑时有旁人观望,一来不想被旁人偷学了招式,二来怕有心人找出破绽,破招。   白图心想,宗政明月对自己或许并不像甲一那样信任。   不过,传说中的上古骄阳,绝顶的剑术还有那举世无双的容貌,三者合一又该是如何的震撼场面。   他忽然想到,当年那个在西蜀皇宫御花园地下室里教阳起武功的师父。那个黑衣人若是和雪衣侯对峙,该是谁胜谁败呢?   趁宗政明月早起练剑的世间他赶紧去了侍卫灶房吃早饭,也正好找大悟。   正好头天守夜的一波箭卫队的兄弟换岗下来,都在吃早饭,其中就有大悟。   “小白。”他欣喜的喊到,一口洁白的牙齿快要咧到嘴角,显然,好几天没看到他,这会儿见了十分高兴。   “恭喜啊,听说你晋身为侯爷的贴身侍卫。”大悟说这话的时候挤眉弄眼。   白图哈哈一笑,指着他,“想歪了哈!”   大悟刚还要说些什么,就见旁边红衣一闪,一个人影就坐在了他身边。   除了南宫红衣还会有谁。   大悟赶紧闪离一边儿,嘿嘿笑到,“我离你远点儿,免得我家小米误会,我可没好果子吃。”   虎背熊腰却又装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防备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恭喜你才对,就要成亲了。”白图认真的说到,一巴掌拍在大悟厚实的肩膀上,有些感慨的说到,“咱们这帮兄弟还是你最有能耐啊!”   南宫红衣看看白图再看看大悟,嘻嘻一笑,“他最有能耐?”   白图点点头,“是啊。只有大悟才有能耐抱的美人归。”   南宫红衣点点头,“那确实”,说着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三年了,本小姐连美人袍角都没追到。”   一提起雪衣侯这南宫红衣就一副犯相思病的样子。   白图赶紧说正事,“大悟,你是不是在府外找院子成亲?”   “是啊,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大悟说到。   白图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住我的院子吧,就在西城的水陆街。”   大悟一把拿了钥匙,“好兄弟啊!”想想又问到,“那你休沐日住哪儿?”   白图摆摆手,“狗屁休沐日,以后怕是为奴为婢的日子没头了。”   大悟嘻嘻一笑,“你就嘚瑟吧,小白你是前途无量啊!可得苟富贵勿相忘啊!”   白图撇撇嘴,还富贵,别再挨鞭子就是好的。   南宫红衣一个劲儿的催促白图到外面僻静处说话。   他就知道她啥目的。   “说罢,你是不是真的能贴身了?”南宫红衣挤眉弄眼,话却说得酸溜溜的。   白图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心血来潮,想逗一逗这南宫大小姐,于是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南宫大小姐,我看你还是放弃你的侯爷吧!”   “为啥?”   “唉,我是担心你无论多上心都是徒劳无功啊!”白图摆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平常她一旦伤心气馁,白图都是给她加油鼓气的,今日却劝她放弃,南宫红衣自然觉得奇怪,焦急万分,“快说,这是怎么了,真是急死我了。”   白图半天不说。   她本就是急性子,这会儿更是难耐,半哄半威胁的说尽了话。   白图都快要憋不住笑了,见逗弄得她差不多了,这才说到,“我觉得侯爷会不会和我喜好一样。”   南宫红衣开始还没听懂,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才意识到白图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她又惊又怕的说到,“不会吧!”   白图慢慢说到,“你想啊,这么几年了,你见过他近过女色没?”   南宫红衣摇摇头。   “府里风传我和轻山公子的事儿你是知晓的吧?”   南宫红衣点点头。   “本小爷男女通吃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南宫红衣又点点头。   “可侯爷昨日钦点我做了他的贴身侍卫,贴身哦,吃饭就寝都在一起哦!”   南宫红衣一听惊恐的望着他,“昨晚,昨晚……”   白图点点头,“昨晚我确实是和侯爷同居一室。”   南宫红衣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的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白图心里快要笑死了,决定再添一把火,“唉,若侯爷真是同道中人我不知该不该拒绝他。”说着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急得南宫红衣直跳脚,“小白,你敢打侯爷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白图想,如此逼一逼南宫红衣未尝不是坏事,叫她更凶猛点儿,拿下宗政明月,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回到居安苑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了,一进苑门就看到宗政明月院前花丛旁临湖而立,正和飞羽说些什么。   白图一看,正准备悄然无声的退去,宗政明月眼皮都没抬的说到,“又想跑哪儿偷懒去?”   他赶紧乖乖进门,站在一边,暗暗思腑,宗政明月的寝殿似乎除了老谷都是中蛊的人才进去过,看来那两样长相奇特的草确实毒气霸道。   飞羽得了指令躬身退下。   宗政明月望着湖面静思沉吟,他也不便打扰。   亦步亦趋,一路跟着到了书房。   书房前厅卓小公子已到,而轻山公子和侍童正在守候,轻山公子行礼过后对着白图轻言浅笑,倒是念唐还是一副对他嗤之以鼻的神色。   几人坐定,白图在前厅到了茶水一一端与众人。   卓小公子笑到,“白侍卫不禁武艺高强,这茶水泡的也是很是浓淡适中嘛!”   扭头看到宗政明月冷峻的眼风飘过,赶紧噤声专心喝茶。   白图眼观眼鼻观鼻,正要依昨日去平头案后面靠墙而立。   宗政明月对着右手案边靠墙的位置说到,“日后就站在这里候着。”   他低头无声的撇撇嘴,走了过去,垂首而立。   轻山公子看看他,又看看雪衣侯,唇边笑的略显苦涩。   “轻山公子何事?”   他赶紧递上一份小型地图,“侯爷要的东西,属下已标记好,纳族和西族的活动范围。”   卓小公子从雪衣侯手里接过地图,稍一浏览,便笑着说到,“侯爷,轻山公子这份图上标记得很是详尽。”   宗政明月点点头,“下月初五便是约定好会面的时间,还要劳烦轻山公子将会面地点斟酌好,务必做到保密。”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约莫商谈了大半个时辰,两人退下。   白图连忙适时的为宗政明月添上热茶。   宗政明月扫了他一眼说到,“想知道本侯为何要和纳族和西族会面吗?”   白图老老实实的点头到,“想。”   宗政明月笑到,“你这会儿倒老实,若真想知道,就再回答本侯一个问题。”他双眸紧紧盯着他的神色问到,“那日你在红杏山庄发现了什么?”    ☆、45 腰细与否      其实到现在白图也没想通那个晨雾夫人什么来头,轻山公子对“玉竹”这个名字也毫无印象。   他便将这些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宗政明月听,但还是隐去了阳起假扮圭木庄主的事。   一连几日白图都是在书房里陪侍宗政明月,看他冷静高效办公,批阅奏报,商议国事,处理军务。   这一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辰时的阳光从书房窗棂一直射到白图站立的身前,他的面容也变得明亮起来,宗政明月和卓公子说话间一抬眼便看到他偷偷伸着手指玩弄脚前的光影。   一上午的时光倒也过得飞快。   “过来,”宗政明月唤到。   平头案上放置的是一张前南唐和西蜀南边交接国境地图。   “你看看,从红杏山庄到黎族的路径是如何走向?”   白图不疑有他,走过去,认真看起来。   这边境线他并不陌生,当初从西蜀皇宫地下室出来,来到后燕,和阳起走是就是这条线,再加上上次探询红杏山庄深入黎族腹地,他早已了然于胸,于是拿起笔,标出来那条从红杏山庄到黎族腹地的那条路线。   宗政明月端倪他的标记半晌,伸手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放在一起,目露精光的说到,“你果然懂唇语。”   白图一愣,探头看向那纸条,正是当初在红杏山庄脚下客栈里他写给南宫红衣的那封飞鸽传书。   “侯爷好细腰。”特意在“细”这个字下面画上很粗的一笔。   这纸条虽不是原件,但却是按照原件拓印下来的。   白图显然没料到今日要他看地图的因由在这里,一时无语以对。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一只鸽子竟能也让雪衣侯的人逮到,更没想到宗政明月心思藏的如此之深,不过一个无关大局的玩笑。   他嘿嘿一笑到,“南宫大小姐简衣缩食,腰现在可细了。”   说完眨巴眨巴着眼睛的望着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此刻恨不得捏碎了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心头薄怒化作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步步逼近白图,直到将他逼近墙角,背顶墙面。   他辉月流曦般的面容几近贴到他的面上,“谁言本侯好细腰?”   甘凉的气息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喷薄在白图的面上。   白图从未如此贴近的看着这双如墨玉般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扎得他心里忽然一慌。   他稍稍移动,试图撤离这个近得叫人不适的距离。   下一刻腰上便被紧紧桎梏,宗政明月修长如竹般的双手牢牢握在他的腰身上,他整个人都快要俯身在他身前,宗政明月低语到,“我看你的腰身就刚刚好。”   白图拼命屏住狂跳的心,直视宗政明月,笑的轻蔑,“属下竟不知侯爷还有如此喜好,可惜了南宫红衣痴心一片。”   宗政明月眸光深邃的盯了他片刻忽然一笑,“你不是说若本侯和你是同道中人你不知如何拒绝本侯的吗?”   这正是前几日白图逗弄南宫红衣所言。   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他一副呕的吐血却又不敢吐露的样子觉得当真是心情大好。   “看仔细了,本侯可比那轻山公子貌美得多哦!”宗政明月一双凤目中带着点儿邪魅之色,“要不要和本侯春风一度?”   白图心念急转,急速应对,“雪衣侯还真是叫人意外,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为国为民的正人君子,心系黎民社稷,没想到尽想这些个龌蹉事。”   说着目露鄙视之色,“呸,亏得谷先生拼了性命解你蛊毒,侍卫兄弟们日夜守护你安全。”   宗政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俯首就往那五月蔷薇初绽一般娇嫩的唇上亲去。   白图终于慌了神色,扭头躲避,那嫣然薄唇便带着冰凉清香之气落在他洁白的面颊上,他拼命扭躲,无奈腰身被制,那唇眼见着雨点一般落在他眉眼之上,毫不满足,却在追寻那娇嫩两瓣。   一个抓挠,正中宗政明月脖颈,他终于撤身离开。   白图双目恶狠狠,怒气冲冲的对他说到,“侯爷兴致真好,可惜您误会了,我并非和侯爷同道中人,不然也不会惦记上侯爷的侍妾。”   他这是在提醒宗政明月不要忘记上次他偷看伍灵仙沐浴的事。   宗政明月神色晦暗难辨的看着眼前这个纤细狡稽的少年,在如此境地之下,他还不忘试探自己是否知道他的秘密。   宗政明月忽然有些不忍揭穿他正拼命掩藏的东西,他绽唇一笑,“你不是男女通吃吗?”   白图急忙道,“谣言,谣言,绝对是谣言,属下发誓属下喜欢的绝对是女人!”   “那你和轻山公子呢?”他追问到。   白图瞪着眼睛,指天发誓,“侯爷,属下对天发誓,和轻山公子之间觉没有一丝一毫超越同僚之谊的情意,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   他冷哼一声,“清清白白,他能将辟邪珠赠予你?”   白图一愣,连忙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这辟邪珠原本是借用的,后来属下还了好几次,轻山公子硬是不要,说他送出的东西就没有取回的道理……”   他还没解释完,宗政明月已然走向前厅,“本侯饿了”。   徒留他在书房发愣,心道,这还没到六月呢,某人的脸已是六月天说变就变了。   今日书房一番纠缠,白图心里很乱,他不知道宗政明月到底有没有怀疑自己的性别,如若没有,那他今日书房那般所为岂不是……   若是自己逗弄南宫红衣说的那些话歪打正着成真,他当真不敢想象南宫大小姐该会如何伤心欲绝。   临水偏厅里,和宗政明月一起吃午膳的还有卓小公子,旁边詹总管站立着,想是有事要报。   卓小公子看看侯爷后面,不见白图,有些好奇的问到,“侯爷贴身侍卫呢?”   宗政明月冷哼一声。   “呀,”卓公子惊讶出声,“侯爷脖颈上这是怎么了?”   詹总管也跟着看过去。   之间宗政明月左边面颊和脖颈交界处几道明显的抓痕,虽未流血,表皮肯定是破了的,这会儿稍显红肿。   “没事,叫夜猫抓了一把。”宗政明月不屑的说到,对着詹总管说,“何事?”   “离侯爷十八生辰已没有多少时日,今年侯爷想如何过?”   “照旧就行”。   他淡然的说到,詹总管这才退下。   白图因心中烦闷,中午便找了大悟他们一起喝酒说话。   倒觉得还想当初在箭卫队里当个小小侍卫来的潇洒,进了居安苑,便借着酒劲儿说了出来。   宗政明月一听面色就沉了下来。   “比属下武功高强的多的是,属下愚钝,磨墨倒茶都伺候得不够周全,还是当个侍卫刚刚好,”想想他又说到,“花房的花属下还是会种好,每日送过来置换的。”   宗政明月坐在床上,脚边的榻旁就是白图那一卷薄被。   他瞬间拔剑砍在那薄被之上,白图目瞪口呆,他虽然一直想看骄阳出鞘,可他万万想不到是在如此情境之下,一时呐呐无声。   宗政明月扭着脖颈指了指,“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八角宫灯明亮,那里赫然几道抓痕。   白图一想到这是自己所为,当下讪笑道,“只要侯爷离属下不要那么近,属下也抓不到。”   “上药!”他不容拒绝的命令到。   白图磨蹭过去,轻生嘟囔道,“上什么药?”   宗政明月对着床头抬抬眉,白图走到那边仔细一看,床头有个暗匣,一按,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十来个小瓶子。   “绿色那瓶。”   白图赶紧拿起,打开来,指面刮了一点,那边宗政明月正襟危坐,微微仰头,他凑过去矮着身子轻轻上药。   指腹沾着绿色的膏药带着阵阵清凉晕染在他脖颈间。   “你喝酒了?”   宗政明月忽然出手,握了他的手问到。   他连忙抽手,老实的点点头,说实话今日喝的还真有点多了,这会儿有点上头了。   “好,今日本侯就当你说的是酒后胡话,日后再提不干的话我定要你好看!”   说完又命令道,“今日就在本侯寝殿内午休。”   白图看看榻上自己那破碎的薄被默然。   宗政明月却得意一笑,“怎么样,本侯的骄阳削铁如泥斩丝如葱叫你见识到了吧!”   白图竟无言以对,只能呵呵。   好在天气渐热,又是午时,即使睡觉也无需盖被了,他便在木榻上合衣躺下。   宗政明月看他这会儿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不禁面色转晴,随之也合衣躺在了床上,伸手抖了床上的锦被到白图身上,“本侯赐给你的。”   白图刚要推辞,一看宗政明月那眼眸,顿时讪讪应下了。   那锦被上带着宗政明月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木香气,扰得白图心绪不宁,足足一刻终过后才渐渐安神入睡。   五月也没剩下几日了,离雪衣侯去云州城外和纳族西族长老会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再过两日就该出发了。   卓小公子和轻山公子这几日几乎天天在宗政明月的书房里待着,几人仔细讨论商量。   白图别的没在意,就听明白了一件事,宗政明月要利用这两个部族侧面袭击西蜀南下的王曲大军。   这倒是好事。    ☆、46 密出云中      六月的第一日,傍晚时分的夕阳也带着温度了,暮色来临的越来越晚,吃了晚饭,慢悠悠散步一圈,天色才渐渐暗了下来。   白图依旧去了花房。   因天气越来越热,阳光也日渐强烈,那熊童子和茜之塔,这些时日长大了不少,白图也成功繁衍出了许多小苗,看着确实喜人。   又换盆施肥了一番,便想着去侍女楼的澡房梳洗一番。   宗政明月刚刚梳洗完毕,正坐在兀凳上搽拭长发,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一回头竟是南宫红衣。   他声音骤冷,“你又来作什么?”   南宫红衣痴痴的望着他,眼前人墨发如瀑,眉目如画,就是每每面对她之时总是面色陡峭,拒之千里。   她带着决绝之色一步步走近,“侯爷,你当真不近女色?我不信。”   说着她更近一步,伸手在腰间一拉,外面那件红纱长裙应声而落,露出里面粉红缎面的内袍。   宗政明月溢出一声冷笑,静静的看着她。   南宫红衣见他并未呵斥,倒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双目殷殷以对,“侯爷可知红衣的心,自那一日见到侯爷红衣满心满意只您一人……”   说着那件粉红的内袍也剥落坠地,此刻的南宫红衣大红的肚兜衬得肌肤胜雪,红峭细纱下修长的双腿,宫灯摇曳中若隐若现,美得惊心动魄。   宗政明月就那么冷冷的注视着她,眼神毫无杂念,目中寒冰之气愈演愈烈,最终化为深潭一样的波澜不惊。   他遂转身坐下,再不看一眼,专心搽拭长发,“春夜寒峭,南宫小姐小心着凉。”   南宫红衣双目莹洁,面上气怒哀怨神色俱齐,“你,你果然如小白所言。”   说完匆匆穿上衣物,头也不回的冲出殿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宗政明月轻喝到,“还没看够?”   白图从殿门外黑暗之中渐渐走出,默然而立,他也没想到南宫红衣竟以这样的方式来验证宗政明月。   他呐呐道,“侯爷当真喜欢男人?”   宗政明月冷笑,“你说呢?”   白图讪讪无语。   第二日凌晨,宗政明月练剑回房,白图才蓦然惊醒。   他这些时日不知为何越发嗜睡了。   “跟本侯走”。   宗政明月说到,两人一前一后向后院行去。   白图心中诧异,也不做声问询,直到一直走到侧门,那里停着一辆十分低调普通的马车,而飞羽和好几个银甲护卫队的兄弟均做商队护卫打扮,黑马劲装,背囊长刀。   他心中暗道,应该密出云州,去和纳族西族那两位长老会面。   飞羽从车厢后架拿出踏脚凳,转手就给了白图。   恶习啊!恶习啊!   不过是屁高点儿的地方。   宗政明月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老老实实的放好踏脚凳, 站在一边躬立。   宗政明月抬手伸至他面前。   白图内心暗伤,忽然联想到卑躬屈膝的皇宫太监 。   他硬着头皮去扶那只纤纤玉手,宗政明月反手一握他的手心便上了车驾。   这爷总算是安顿好了。   他刚把踏脚凳收到车驾后就听车厢里人说到,“还不进来?”   白图心里就一个咯噔,他也要进车厢?   飞羽和一帮护卫的神色立时就有些异样起来,看得白图恨不得钻地缝。   他飞快的躲进车厢里,靠近车门,临壁跪坐。   飞羽带着大斗笠遮面,亲自驾车。   宗政明月已于车厢正位盘膝而坐,眼皮微抬,瞟了一眼白图胡杨一样笔挺的背脊,继续闭目养神。   白图却无法闭目安然,想想刚刚银甲护卫队兄弟们的眼神儿,再想想这些时日府中人的风言碎语,他脑壳子都疼。   都说他手段了得,凭着一副小白脸竟然勾搭了轻山公子还不满足,现在竟然攀附上了侯爷,跟前跟后,谄媚无双,别是将勾引轻山公子那一套又用在了侯爷的身上,坏了侯爷的名声。   想想那些话白图就在心里愤然得想杀人,谁勾引谁还不一定呢!他是比窦娥还冤的那个人!   车厢外渐渐有了些亮光,还有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声。   渐渐马车有些颠簸之意,应该是出了云中郡了。   一出云中郡马车一路向西奔驰。   云州东北向便是燕京,日夜兼程不过两天的路程,西北面和北齐交界,正西面和西蜀国直接交壤。   是以云州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北军大半屯于云州西南方,向外可防御交临两国,向内可驰援燕京。   而云州西面和西蜀国交界的地方属于长白山余脉,靠近后燕国这边的是大片的丘林,靠近西蜀国的则是密集的林地,两者相交之处世代居住的便是纳族和西族。   白图闭目养神,心中揣测宗政明月回见两个部族族长除了示意他们对付西蜀南下王曲大军,不知可还有何其他用意,为何非要亲自前往。   快马加鞭的赶路,差不多入亥时的时候到达武郡。   直接将武郡中一个稍显偏僻的客栈包揽了下来。   一行人赶路整整一天却无一人瘫坐,进了客栈依旧背脊挺拔,各行其职。   宗政明月所在的客房依旧被摆上那两株毒草熊童子和茜之塔。   白图本以为出来了,自己终于可以自由点儿能有个单独房间,可飞羽就一句话,“你得贴身保护侯爷。”   好在这一晚大家都累坏了,白图也是倒头就睡,丑时准时醒来,用过早饭就又匆忙上路。   按这行路的节奏,第二日入夜便可出云州了。   云州外大片丘林地带,这会儿稻子早已结穗,看上去整片整片的金黄。再往前就是丘林和纳族西族居住的密林交临地带。   那里有一座前朝留下来的哨岗塔楼,灰墙青瓦,在一片青山绿水中显得格外庄重古朴。   前朝后期,大燕国动荡不定,周边部族频频进犯抢粮,这才建了这座哨岗塔楼。   如今后燕国强盛,周边部族早已汇入后燕的版图,但这塔楼却留存了下来,作为防范西蜀国进犯的最前岗哨。   说是岗哨其实也就百来号后燕国军士把守。   驻守岗哨的障塞尉黄兴尉队长这些时日心中老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在附近总能碰到一些陌生的面孔。   直到迎来一尊车驾。   白图觉得宗政明月将会见两族族长的地点约在此处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这里离两族居住地密林十分近,显示出了雪衣侯最大的诚意,二来周边空旷低矮,站在塔楼上周围一切尽在眼低,此处易守难攻。即使有所情况,点火求援,相隔半天路程的之外便是北军一个屯军所在。   障塞尉黄兴尉队长其实并不太知晓车驾上下来白衣人的身份,但飞羽亮出的令牌叫他额头冒汗,小小前沿边哨塔楼何时迎来如此高位者。   飞羽的人早已先一步接手来塔楼布防,这会儿里外全是银甲护卫队的人把守,塔楼里原本那一百多的军士全部撤到前院做外围防护。   边哨山林,深夜寂静。   白图依旧睡在雪衣侯床边矮榻之上,所居寝室正是哨所最中心的位置,塔楼二层。   铁窗石墙,初月萎靡。   他轻声翻身,正对上床沿边那双凤眼美目。   “翻来覆去,是想去门口夜值吗?”他清冽的声音在夜里如月华一般悠长。   白图不再作声,赶紧闭眼。   哪知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他蓦地一惊,睁开眼冷峭的望着眼前的宗政明月说到,“侯爷自重!”   宗政明月冷笑一声撤回手指,又缓缓说到,“明日主厅见客,你就站在我身后,看他们私下说些什么当场耳语与我。”   “属下知道了。”白图应下,看来宗政明月这次带他来是要用上他会唇语这项本事了。   他重又翻身向外,敛目静心,尽快入睡。   果然,第二日申时时分,塔楼外前后来了两波人,正是纳族和西族来会面的人。   这些人衣着迥异于中原。   男子均盘发于顶,搭白色布巾,上身着对襟短褂,下身裤子却是五颜六色,粗犷怪异。   空旷的塔楼主厅里,宗政明月坐于主位之上,这两波族人于十米开外觐见跪拜完,按族于左右站定。   宗政明月为两位族长赐座,其他随从人员皆十分机敏的围立于身后。   精壮的纳族长老率先起身说到,“侯爷信中所提之事我族自当遵从,粮草弓箭上面还请侯爷援手。”   他话音未落,对面胖乎乎的西族长老笑着站起身说到,“纳长老这说的是什么话,侯爷差遣你我那是高看于我,还提什么粮草弓箭,再者,你纳族人丁兴旺,兵强马壮,还差那点儿粮草弓箭?”   纳族长老笑眯眯的说到,“你西族雄心勃勃志向高远,粮草弓箭这些个小物件儿你西族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那西族长老气结,还要说些什么,身后有个中年男子对他耳语一番他便将嗓子眼儿里的话咽了下去随即坐下。   白图俯身,以手遮掩着靠近宗政明月耳后说到,“这人说,‘休要动怒,说正事要紧。’”   起身抬眼之间,只见那耳廓皎洁润泽,灯火下像是有些泛着潮红,白图不禁有些好奇的瞟了一眼宗政明月,他神色自若,并未看出有何端倪。    ☆、47图前解惑      宗政明月神色自若地说到,“粮草弓箭的供应本侯早已备好,过两日便会送至约定地点,两位族长派人取就是,”顿顿声又说到,“即是为后燕效力,这些国库拨出自是应当。”   下首两位长老呐呐应下。   西族族长身后那位中年男子又附耳说话。   白图仔细定看,又俯身宗政明月耳畔说到,“这人说,‘快和侯爷提黎族之地’。”   宗政明月心中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纳西两族惦记的果然黎族之地。   他不动声色,淡扫厅下众人缓声说到,“本侯向来赏罚分明,亦从不叫人无偿卖命,这次事毕本侯自有奖赏。”   两族长老面上神情一喜,当下起身谢恩,又有些欲言又止,想必心中都疑问这奖赏为何。   宗政明月淡然道,“两位长老想必早已知晓黎族之事。”说着眉目转而肃然,目中尽显威仪严厉之色,“黎族敢与我后燕为敌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灭族。”   纳西长老包括身后随从都顿时呐呐谏言,面上不虞。   去年夏日,那黎族全族上下,男女老少共计两万三千五百一十二人,皆在一夜之间被绞杀殆尽。这事周边的部族包括纳族和西族皆是在几日后才知晓,听闻了谁心中不是惊骇。   都道雪衣侯雷霆手腕,杀人如麻,可各族又扪心自问那黎族长老何尝不是将全族带像覆灭的罪魁祸首。   宗政明月神色缓顿,“黎族所占之地多为密林腹地,土地肥沃,野味丰茂,如今可惜了那片地却是鸟兽当家。”   说着也不再看向下手,端了茶水低饮。   白图看了心中暗道,狡猾。   那西族长老似是憋不住,率先说到,“侯爷,那黎族妄图破坏后燕难得的稳定局面确实罪该万死,但那腹地却是可惜了,若是我西族得了那地别说俯首叩拜,即使是燕京朝拜也是应当。”   燕京朝拜即是俯首为臣。   白图本以为宗政明月不过是拿些利益与这两族换取战斗力对付王曲大军,没想到他要的更多。   原本,这些部族世代居于西蜀后燕边境密林,向来也是不理两国纷争,自给自足,但如今两国遂已强大,他们再难与世无争。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自然争相站队,换取既定利益。   若是让纳西两族攻取西蜀王曲大军,既完成了后燕和南平王的统一联盟,又让这两族和西蜀彻底决裂,一箭双雕。   只是白图心道这两族是否会真刀真枪动真格就不置可否了,看来宗政明月还有底牌。   宗政明月淡然一笑,“黎族之地自然不会长期空置,这次行动过后本侯自当作为奖赏分于各族。”   话音一落,纳西两族明显人人心头一松,面露惊喜。   宗政明月示意,很快有人拿来两张地图,分于两族一人一张。   “此份地图上标记之处很有可能是王曲大军隐军之处,两位族长需要做的便是杀人放火,夺粮夺器。”宗政明月说的云淡风轻,“你们两族自行商量分配,明日午时向本侯上报即可。”   说着宗政明月便携了护卫离场,剩下略显惊愕的纳西两族。   塔楼二层寝室外便是小前厅,临时做了宗政明月的书房。   因晚餐时间还早他便在案前查看地图,白图在一边乖巧守立。   半晌宗政明月抬头瞟他,“满腹疑惑?”   白图一愣,老实点头。   宗政明月笑了笑说到,“哦?说来听听?”   白图对于刚刚宗政明月大厅里的所作所为确实心存诸多疑惑,这会儿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又主动出言想问,索性便说了出来。   “侯爷为何要将那王曲大军可能经过或伏兵的地点告诉他们,万一他们不是真心听命,岂不是害了南平王?”   白图目前最担忧的就是南平王打不过王曲大军,到时候西蜀太子反而收回西蜀南部,日后行事更将无所顾忌。   宗政明月点点头,一脸愁容到,“你的这个顾虑确实啊。”   白图一急,“那……”   话还没说出,就猛然想到宗政明月这是在逗弄自己,立马闭嘴,看着他。   宗政明月唇角微扬,目中带着略略失望之意,“太精明了可没人喜欢。”   白图愤懑的低头嘟囔到,“说你自个儿吧!”   宗政明月招招手,“过来”,白图磨磨蹭蹭,挨到宗政明月身旁,见他指着面前的地图,他低头一看,这地图真是西蜀后燕交界的密林图,图上一些地方都有标记。   他慢条斯理的说到,“这些标记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王曲大军侧面进攻的地方,而是他们有可能撤离迂回进攻之处。”   白图一愣,顿时心中了然。   若是大战刚刚开始,这两族自是不想当枪头,在胜负不明之时得罪西蜀大军,但若是南平王胜了第一回合,这两族自然敢落井下石,对撤回的大军下手。   “侯爷如何保证西蜀南平王百分百打赢这第一场呢?”白图问到。   “本侯无法保证,但南平王必须打赢这第一场,他也只能打赢这一场。”   看宗政明月胸有成竹的样子,白图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西蜀南平王第一场便败,那宗政明月绝不会坐视不管,叫那王曲大军收回了西蜀南地,那个时候后燕必会出兵和西蜀抢夺南地,胜,则后燕国版图再次扩充,败也不过损失些兵马粮草。   西蜀南平王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必将西蜀南军精锐换至战斗前沿,胜败押此一战。   看白图当下就想通了这一点,宗政明月不由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白图还在思索,也无暇顾及他的逗笑,又问到,“侯爷当真要将那黎族腹地分于纳西两族?”   宗政明月点头到,“有何不可?”   “侯爷就不怕纳族西族也步了黎族后尘,到时候猛虎入山,奈何不得?”   宗政明月淡笑不语。   白图不由再次细看那地图上的标记,再一想,刚刚宗政明月由两族自由协商选择伏击地段,这才明白过来。   “侯爷让他们两族自由协商选择进攻地段,他们两族为抢功必是争地段,但又怕自身战斗力不行,必是相间而选,如此这般地段便会相间而隔。”   白图眨眨眼又说到,“想来,到时候侯爷分给他们的地段必是按照他们伏击之地分的,如此一来,黎族腹地即使分给他们也已是零档八碎了,不足为患。”   宗政明月目带赞赏的点点头,又说到,“此次我之所以选择纳西这两族,一来是因为他们两族人多势大,二来则是因为这两族向来不合,自古更无通婚之例,两者可互相制约,为我所用”。   白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啧啧称赞,雪衣侯的手段果然了得,一步之前已思索散步,行一步后三步,步步相套,环环相扣。   他忽然目不转睛的注视宗政明月的头顶。   宗政明月不由伸手轻抚墨发,不解问到,“本侯顶上有物?”   他还以为塔楼内不洁,头顶落有干草树叶之类的。   白图摇摇头,“无物。”   “那你看何?”   “属下就想看看侯爷头上是否有白发,天天如此算计,早就应该白发华生啊!”   “放肆!”宗政明月出声呵斥,面上却毫无怒气,伸手就要抓他,白图似乎早已料到,话音一落旋即转身,迅速掠至门口,“属下去看看侯爷的晚膳备好了没。”说着带笑离去。   白图这一笑,本是觉得终于也逗弄了宗政明月一下,心中洋洋得意,殊不知这一笑在某人眼中却带着了些娇俏嫣然的味道。   宗政明月看着人影消失的门口有些愣神,随即自嘲一笑,再不作他想,静心处理案上公文……   哨所塔楼的一楼除了有个大石厅,两边还有一个合围过来的裙楼相接。   纳西两族的人今晚便歇息在此处,纳族在左,西族在右。   刚刚两族在石厅里协商分配伏击大军地段一直到亥时来临都无法协商好,最终不欢而散。   此刻,右边裙楼屋内的西族族长一脸气愤的盘腿席地而坐。   身边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亦是一脸愤慨的说到,“纳族真是欺人太甚,仗着他们纳族人丁兴旺如此欺辱我们,凭什么好地段都归他们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连他们住的屋子都是靠左,中原地带皆以左为尊,怕是雪衣侯也要看重他们。”   胖乎乎的西族族长年事已高,本就一脸褶子,此刻愁眉苦脸更是面色老树根似得又黑又皱。   先前经常附耳于西族族长的那位中年男子倒是神色镇定,这会儿说到,“那倒未必”。   他慢慢说到,“纳族虽说比我们西族人多势众,但雪衣侯为何此次任务任何却要拉上我们西族。”   他如此一说,另两个年轻的汉子便看着他,坐等解释。   胖乎乎的西族族长说到,“有何见解你就直说。”   中年汉子说到,“雪衣侯要的是平衡制约,若是纳族独大他也坐不安稳,所以,这次是我们西族的机会。不然,侯爷为何不直接分配地段而让我们两族协商,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我们选择的袭击地段便是日后侯爷分配给我们的奖赏。”    ☆、48 不得不逃      中年男子说完,西族族长点点头,“这一点是真,可纳族必然也心中有数,不然为何刚刚尽将那些好地段占为己有。”   旁边两个年轻汉子又是一脸愤慨,“绝不能叫纳族占了便宜。”   西族族长扫了一眼那中年男子说到,“卡鲁巴,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我是老了,但你们还年轻力壮,心思也灵活些,能争的还是要去争一争的”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叫做卡鲁巴的中年男子,神色期待。   卡鲁巴慢慢说到,“族长,您可还记得美娜多。”   尽管旁边几人茫然,但西族族长却是眼前一亮,“她有消息了?”   卡鲁巴点点头,“先前时日她给我来信了,说是毒蟾已养成,十里之内闻到血气便能找出蛊王。”   西族族长点点头,“美娜多辛苦了。”   卡鲁巴接着说到,“我们西族虽不如纳族青壮众多,但我们有代代相传的识蛊秘术。我听闻去年年底云中郡雪衣侯镇国府内蛊毒重现,侯爷还一一查验府中人呢?如果我们将美娜多赠予侯爷,侯爷必将更加看重依仗我们西族,还怕他纳族再生事?”   西族族长眼睛一亮,问到,“哦,雪衣侯府中竟有蛊毒困扰?”   卡鲁巴点点头,“千真万确”。   西族族长忽然一叹,“唉,其实圣巴教和我们西族无冤无仇,我们的秘术本不该现世,徒惹是非。”   卡鲁巴急切的说到,“蛊毒现世本就是不祥之兆,更何况蛊毒的背后还有蛊毒之王血蛊,那可是百毒不侵,不死不伤的至宝,若是美娜多为雪衣侯找出血蛊……”   见那卡鲁巴似乎还要劝他,他伸手止住说到,“这些都是你们年轻这一代的事了。我已老了,这次会面我本不想来的,但又怕你们年轻冲动,和纳族关系处理不好,你既然已有自己的办法,回去我便将族长之位总是要传与你,但你要切记,雪衣侯爷不可全靠但也不可不靠。”   卡鲁巴点点头,“族长,那我趁着入夜现在就找侯爷禀报此事,美娜多最晚明日入夜能赶到此地。”   旁边几个年轻的汉子虽还不太了解深意,但也是愁容散尽,只要西族有了靠山不再受纳族的气,怎样都好。   旷野的夜色伊人,塔楼顶层宗政明月负手而立,凝望夜色。   直到护卫过来通报,西族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这么晚了,会有何要事禀告呢?   宗政明月于一楼石厅接见来人。   白图一看,此人正是那个经常和西族族长耳语之人。   “未来的西族族长卡鲁巴。”宗政明月拱拱手客气说到。   卡鲁巴见雪衣侯竟知晓自己的名字和情况,又惊又喜,当即扣地跪拜。   “深夜找本侯何事?”   “侯爷可知我西族一族除了弯刀有名可还知我西族有一宝?”   “哦?何宝?”宗政明月似是有些兴趣。   “毒蟾”。   宗政明月点点头,“本侯以为只是传说。”   卡鲁巴认真的说到,“不,确有其事,原本我们西族世代居于红河流域,与圣巴教比邻而居,圣巴教善用蛊毒,而我西族则会识蛊秘术。”   宗政明月淡淡说到,“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卡鲁巴见雪衣侯听的认真,心中更觉自己赌对了。   “不错,确实失传了几代,但在下的妹妹美娜多一直专注研究,励志重拾秘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大厅里成熟稳定的卡鲁巴还在细细说着什么,宗政明月端坐在主位,侧颜美轮美奂,香炉里缕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没在炉底,升起的香气在那卡鲁巴自信殷切的笑意中混成了氤氲之气……   此刻的白图在听到“美娜多”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脑中犹如打开时光之门,轰然一声,那些曾经斑驳杂乱,恐惧无措的时光一齐涌入,将他硬生生拉回前世……   前世的白图在西蜀皇宫东宫地下室里,度日如年,唯一的期待便是西蜀太子偶尔的陪伴。那时候白图一直以为西蜀太子贡生是在保护自己,伺机将自己送出皇宫,这一等待便是七八年的光景,直到她初初长成。   有一天,西蜀太子带着一个豆蔻女子前来。   那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一身衣裙铺红叠翠,眉目光华明艳勾魂。   她那会儿当真纯真幼稚的很,自以为这是太子给自己找的伴儿,十分欣喜的认识这名女子。   直到那女子拿出一个竹筒,倒出一只细小如指头的蟾,她记得那时候她还问她,“这是什么,好小巧可爱啊!”   谁知那蟾啪的一口正咬在她的手上。   那少女顿时欣喜若狂,大喊到,“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是她。”   随即她风一般的消失,再无出现。   等到后来太子贡生苦肉计将她体内血蛊骗走,他才知晓,那只蟾是识蛊毒蟾,专觅带蛊之人毒血,而最毒的蛊莫过于圣巴教圣女血蛊,只要饮了带血蛊之身的血便会成为世间至毒之物。   而那个少女的名字就叫美娜多。   白图身形木然守立,然心中惊涛骇浪,阵阵哆嗦,竟不知,这一世他依旧能碰到那个识蛊少女,若那名叫美娜多的少女出现,那毒蟾必会识破他的血蛊之身,而他的身份将再难掩藏……   血蛊之身百毒不侵,世人梦寐以求,趋之若鹜,他终将成为众矢之的,无处安身。   白图忽然之间万念俱灰。   前世一生被囚被骗,全族覆灭,原本以为重生一世,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他只要守住雪衣侯宗政明月的性命,便是保障圣巴教的靠山。   可此刻看来竟都是笑话。   又有谁能抵抗得了百毒不侵,不死不伤的诱惑呢?只怕雪衣侯宗政明月也无法抵抗吧!   白图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只求离眼前这一切远远的,远到遥遥无期,空无一物。   白图悄然退出,夜色苍莽,忽然觉得不知身处何方,又该去向何处,但他不得不离开。   门口的银甲护卫队见是他牵马离去,还以为他身负侯爷使命,并不多问,而哨所外层的哨所驻军皆是当日便见过他一直在雪衣侯身边的,更是客气招呼。   白图无声淡笑,翻身上马,猛一抽鞭,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再无踪影。   亥时已过,卡鲁巴却是越说越兴奋,“侯爷,那蛊中至尊便是血蛊,也是圣巴教至宝,唯每届圣女所有,血蛊之身的圣女百毒不侵,不死不伤,传说有一届圣女因一直没有找到中意的接班人,一直活到一百四十多岁依旧少女一般年轻。”   宗政明月一直神色淡然,仔细聆听,此刻却忽然出声到,“以讹传讹,未必真实。”   卡鲁巴目光坚定的说到,“不,侯爷,您有所不知,虽说亲历此事的人早已不在世,但口口相传必不会是无风之浪。再说那血蛊本就在于快速复原人身肉体的脆弱,剧毒入体,如饮甘泉,刀箭伤身,即日复原,这些我们西族秘史宗卷里都是有文字记载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有宗卷记录那应该不假,”想想忽然又说到,“十几年前,圣巴教圣女出谷一事,卡鲁巴族长可知?”   卡鲁巴一听面上更是欣喜,雪衣侯已称他为族长即是后燕国承认了他继任族长之职了。   后燕国周边的少数民族和一些零散部落,继任族长都需报备朝廷,若朝廷不批,则视为无效。   卡鲁巴热忱的说到,“那件事世人多不知,但我们西族却知的,只要关乎圣巴教我们西族必须知道。”他说这话时双眸闪亮,胸有成竹。   见雪衣侯神色略奇,卡鲁巴赶紧道出,“那一年圣巴教圣女确实出谷,乃是受西蜀皇室所邀,参加立西蜀太子之仪,当年镇国老侯爷应该也在受邀之列,”提起老已过世的侯爷,卡鲁巴抬手对着云州的方向一揖,以示敬重。   宗政明月点点头。   卡鲁巴继续说到,“那次圣女出谷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族中长老,专司圣女养蛊,一个是族中护法,专司圣女安全,但其实还有第三个人,”他有些神秘的说到,“是个孩童,五六岁的年岁。”   “哦?”宗政明月微蹙眉头。   “当年,西蜀皇宫为示诚意,派了一百个童男童女去迎接圣巴教圣女,而那个孩童之所以不被人发现就是因为他藏在了那一百个孩童之间。”   宗政明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西蜀皇宫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肯定的是当时那血蛊已不在圣巴教圣女身上。”   “哦,为何如此肯定?”   卡鲁巴甚为得意的说到,“因为圣女已死。若是圣女死了,只会是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找到继任者,将血蛊传于了她,这样她才能被杀死。”   卡鲁巴十分神秘的说到,“世人都认为圣巴教圣女是以生女的方式传承血蛊的,但非也。”   宗政明月若有所思。   “其实圣巴教传承血蛊的方式十分简单,小腹皆处以银刀破之,两者相贴,半盏茶功夫即刻,虽这方式简单,但最难的是自愿二字。”   卡鲁巴解释道,“需血蛊之身心甘情愿传于他人,否则无可奈何,强求亦徒然。”    ☆、49 不得不去      子夜时分的山野静得出奇,隐于暗处的虫鸟蛰伏得又是蠢蠢欲动,于是这夜色便带上了点儿绮丽的色彩。   雪衣侯宗政明月白衣锦袍默立于窗前,清风徐来,旷野的馨香和清凉,他双眸似水,带上了一层子夜的冰透,似乎能穿过这黑夜放眼远山的一切。   飞羽显身于门口,似是不忍打破侯爷的沉思。   “还没找到?”   飞羽沉声回到,“没有,外面守卫的人说亥时就已出楼,打马朝南而去。”   宗政明月再不做声。   飞羽欲言又止的,又说到,“侯爷,他会不会是看出我们的布局,去警示罗生门……”   宗政明月摆摆手,“会不会,明晚自会见分晓。”   飞羽一想也是,便闪身隐没。   黑夜中的白图一路打马狂奔,直到天光微曦他才放慢速度,估摸着已是离那哨所上百里了。   这一带山清水秀,树木林立,雨水丰茂。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他再往前走上几个时辰就应该到了一个叫做梨郡的边城小镇。   白图想想,脱下身上的黑色侍卫服,露出里面藏青的劲装,想想又将那黑色侍卫服和侍卫佩剑藏在了一棵大树顶上。   再看看自己,布衣劲装,人瘦马疲,正似浪迹的江湖客。   但他并不敢懈怠,稍事休息,便又马不停蹄的前行。   差不多快到午时的时候白图终于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   八荒钻了出来站在他的肩上,叽叽喳喳,翘首以盼的样子。   白图说到,“你也还记得这个地方吧,几年前咱们就是从这里踏上后燕国土地的,”说着他有些自嘲的一笑,“算不算咱们半个故乡呢?”   许是近乡情怯,白图并没有着急着慌的进到梨郡,就坐在树脚下静静看着这个小郡,最边沿处那个低矮的凉棚还在,上面飘的彩旗依旧是天青色。   八荒从他左肩跳到右肩。   山风阵阵,松涛响彻。   “八荒,其实宗政明月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我对吗?”他自言自语的继续说到,“原本还以为他中了我的守身蛊,若是十九岁生辰之前破身会气绝而亡,可老谷治好了他,根本没有这个隐患,他这一世终是和上一世是不同的,可我呢?我的命运会不同吗?”   那八荒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一副仔细聆听的小模样。   白图又是自嘲一笑,“其实我们早该走了不是吗?”   他捻了一根青草放在嘴里细细的嚼着,又自言自语的说到,“只要我彻底消失,杳无踪迹,叫谁也找不到咱们,自然谁也不知道我的秘密了对吗?”   八荒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白图伸指点点它的小脑袋,“你也同意。”   和当年相比,这草棚凉亭似乎翻新了一些,桌椅加了两张新的,棚顶也重新加钉了木料,喝茶的瓦壶也换了个新的大的,不变的依旧是那个和颜悦色的老大娘。   白图拴好马坐到方桌边儿,那老大娘便拎着壶过来倒水,“小伙儿,吃点什么吗?”   她亲切的问到。   “一碗牛杂粉。”白图说到。   掌柜老大娘刚要转身离开,忽然脚下又有些迟疑,看向白图的目光带着点征疑的神色,“小伙儿?你,你……是你吗?”   白图轻颜一笑,点点头。掌柜老大娘顿时面露喜色,“孩子,真的是你啊!这一晃五六年了吧!你又回来了……”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曾有个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的老大娘,心中暗道,当年他和阳起踏上后燕国土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那时候多么欢快激动,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还记得当年,你们两个孩子那饿的可怜样儿,”老大娘说的满脸笑意,“站在门口想吃面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白图也笑了笑说到,“是啊,那时候我们跋山涉水来到后燕国,确实饿坏了。”   “是啊,是啊,我先还以为你们没钱呢,想着给你们两个孩子吃碗面,没想到吃碗面,你们一出手就是一个金簪子,把我这老婆子惊呆了。”说着她哈哈笑了起来。   白图点点头,确实,那时候他和阳起早就策划了要逃离西蜀皇宫的事,只要有机会就会偷一些金银细软之类的。   “对了,小伙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们?”白图心中一惊,立即问到,“大娘,你看到他了吗?”   那大娘一愣,“是啊,那个小伙儿昨儿也是这个时刻来的我这里歇脚,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和你皮肤一样,像个白面书生……”   白图心中大骇。   自他前日和宗政明月到了那哨岗塔楼他就发现塔楼周边外围其实还布了一层暗哨,这些暗哨不同于银甲护卫,而是一些江湖高手,他若不是敛神静心亦不会察觉。   一进入塔楼,银甲护卫便检查所有房间,里外上下都严密布防,但唯有石厅地下室却是一直大门紧闭,而且都无人靠近,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地下室里还有伏兵。   此次哨所塔楼会面,宗政明月想来应该是一箭双雕之举,除了会面,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诱罗生门的人出现。   如果阳起真的是罗生门的人,他昨日又刚好经过这里……   白图想到这里再无心吃面,狼吞虎咽几口即刻起身,想想顿住,又对掌柜老大娘说到,“大娘,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西蜀国的。”   那大娘点点头。   白图上马原路返回,赶到藏侍卫服的地方又取下衣服穿好,想着哨所塔楼的方向一路奔驰。   亥时悄然过去,子夜即将来临。   远处黑茫茫的山林,海浪一样沉静,周围的旷野仿若是无边的虚妄。   万籁俱寂之间,十来条黑色身影悄然跃出,那些站岗的驻军在悄无声息间被割喉去命,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更多的黑影不断涌出,杀戮的血腥在暗夜里飘荡。   无数的黑影已悄然突破哨所塔楼外围和第一层的防护,已逼入第二层护卫,逐渐向塔楼逼近。   就在此刻,忽然之间,塔楼两边裙楼前燃起亮堂的火把,噌的照亮整个场地。   楼前暗处走出整排的刀剑侍卫,磨刀霍霍,整个屋顶上亦皆是趴伏的弓箭手。   那塔楼顶层一袭雪衣随风扬起,犹如天神下地,正是此次布局的雪衣侯。   俯视着院中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唇边挽出一个寒气逼人的冷笑,“果然来了。”   院中的黑衣人在火把亮起的瞬间已经意识到中了圈套,虽眼中有些惧色,但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个个面目中透露着必死一击的坚毅。   飞羽站在雪衣侯的身边说到,“罗生门的果然都是些亡命之徒。”   宗政明月一声冷哼,“飞蛾扑火”。   院中的黑衣侍卫将夜袭的黑衣人团团围在包围圈之内,蟒蛇绞羊一样一点点的蚕食。   包围圈在一点点的缩小,而黑衣人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围在最中心的两个黑衣人背靠背,其中一个说到,“横竖一死,倒不如冲出去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背靠的那黑衣人点点头,目光决绝,猛的从腰中抽出一物,噌的一声,如银蛇出洞,又如银辉倾泻,只见那软剑在一片血腥杀戮的暗夜里散发出寒气逼人的杀气。   “赤霄?”飞羽轻声低呼道。   宗政明月握剑的手微动,唇边的笑更为冷峭,“剑器上也算配的上骄阳出鞘了。”   飞羽一听心里明了,连忙说到,“何须侯爷亲自出手,飞羽这就去了结了他。”   宗政明月摇摇头,“本侯亲自会会赤霄。”   此刻两人说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对于下面攻防双方来说却是漫长的厮杀。似乎有了奋力一搏的死念,罗生门的黑衣人个个不畏生死,以同归于尽的觉悟缠斗银甲护卫,最里面的几人武功本就更为高强,尤其最核心的那两人,一看就是首领人物。   拿长剑的那人拔地旱葱一般飞跃而起似乎几个起落就要飞到塔楼上,剑光直指顶上那雪衣之人。   即刻塔顶上箭弩齐发,他硬生生在空中斗转避过,飞羽看得似是也有了兴趣,拔剑飞身而下,正面迎击。   那拿软剑的似乎等待的正是此刻,他软剑点地身形如鹞似鹤,竟能一掠三丈来高。   凌空长影般划破塔前的箭阵,犹如逾水逐波而至。月影中,那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瀑随影轻扬,仿佛是从月宫中走出的凌波天人。   宗政明月目光微沉,双袖迎风招展,手中骄阳蓄势待发。   软剑由下而上直指雪衣候丹田。   宗政明月一边示意周围护卫停止放箭,一边侧身避过,那软剑一击不中凭着柔韧性迅速反弹,侧锋惯性刺杀,被骄阳外鞘轻巧格挡,但阳起却凭着这一格挡之力安稳落于楼顶平台之上。   底下的黑衣人看到他成功登楼更是备受鼓舞更加疯狂突围……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慢慢抽出上古骄阳。   古老的剑鞘上雕饰如星宿运行一般闪出深邃的光芒,那剑身在火光通明中慢慢展现,那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一般雍容清冽,又如当空骄阳一般热烈恣意……    ☆、50  狼狈逃离      寂静之中,火光之间,白衣广袖和黑衣劲装交斗在一起,上古骄阳和赤霄时不时发出噌鸣之声,在夜空中悠扬回旋,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十来个回合之后,那赤霄剑锋渐被压制,骄阳愈加凌厉。   宗政明月似乎也没了继续过招的兴致,一个回旋撤身之后,左手后展,右手从后滑剑轮行向前,修长伟岸的身形和雍容恣意的剑身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河畔一样从容舒缓而又势不可挡,那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一般即将落在对面黑衣人的身上。   这招正是宗政明月的成名剑招之一,长虹贯日。   面对骄阳剑气激射的进攻,赤霄躲避不及,眼见着就要承受这雷霆一击。   突然半空中硬生生,无中生有般的立起一个飘忽的人影。   飘忽的身影寒宫仙子一般,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于是另一把银亮的软剑以万钧之势加入到战局,迎击骄阳。   正是白图的赤练。   上古骄阳落下之势已定,再无回旋余地,剑身虽被赤霄和赤练双双缠住,但剑气却如无形锋刃一般令面前两人喷血而出……   骄阳退守回旋,嗡嗡轰鸣不绝于耳。   “走!”白图眼中的决绝,令势在必得的宗政明月心头一蹙,握着骄阳的手便顿了顿。   他微顿的瞬间便是机会。   阳起随即借着赤霄反弹之势后撤。   白图随即也转身,背上似乎有个弓形的凸起,那凸起在他转身的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放射出手指长短的箭矢。银甲护卫本拉弓举剑,这会儿纷纷格挡流箭,那流箭却在格挡的瞬间变成雾气,众人疑有毒,立即撤身,格挡在宗政明月之前。   就在这稍息的功夫间,白图和阳起已起落到了最外层护卫哪里。   “留活口。”   宗政明月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狭长妖娆的凤眼中带着无以名状的薄怒和不容辩驳的情绪,他绝世仅有的容颜在火光剑光中泛着淡淡的光华。   天边终于有了一丝亮意,上古骄阳又归于剑鞘,仿若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飞羽单膝叩地禀报,“侯爷,除了那两个黑衣人,其他来袭者皆已击毙。”   “守西南口子的是谁?”宗政明月问到,刚刚那两个黑衣人逃离的正是西南方向。   “长山五鬼。”   宗政明月目光晦暗,那两人,即使受了他长虹贯日的剑气,那长山五鬼也未必是其对手。   飞羽有些欲言又止,宗政明月望着他淡淡说到,“想说什么?”   他想想说到,“侯爷,那后面赶来的黑衣人穿着我们的侍卫服,看身形像是白侍卫。”   宗政明月面上波澜不惊,却全身冷意偏飞,他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之势,“若那长山五鬼连两个受重伤的人都拿不住也不用回来见本侯了。”   忽然一袭彩衣沿着楼道飞奔而出。   是一豆蔻女子,这女子一身衣裙铺红叠翠,人未站稳便娇中带俏,俏中带躁的喊到,“侯爷,血蛊现身了。”   一抬脸,这女子一张面容明艳娇丽,尤其一双眼睛,勾人心魂。   正是西族接替族长卡鲁巴的妹妹美娜多。   她站在雪衣侯面前,一脸纯真喜悦的单纯模样,捧着一个小罩盅献宝似得说到,“侯爷,真的,血蛊现身了,你听金蝉啼鸣了……”说着,踮起脚尖,作势要将那罩盅捧至雪衣侯的耳边。   “放肆。”飞羽一身沉喝,将他格挡开来。   她也并不在意,嫣然一笑的问到,“刚刚是不是有人流血了?”   宗政明月并未出声,那目光幽远,仿佛是看着眼前人,又仿若是透过晨曦望向更远的地方。   飞羽平静的说到,“今晚流血的人太多了!”   美娜多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又说到,“我不是说下面那些人,我是说这塔顶上流血的人。”   飞羽依旧平静的说到,“你的虫子靠谱吗?”   那美娜多当即美目怒对,“说了,它是金蟾,不是虫子,你个白痴!”   “你……”飞羽气结,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他白痴的。   宗政明月摆摆手,“本侯乏了,稍后再议。”   说着转身下塔顶,飞羽赶紧跟上,美娜多亦赶紧追随,似还要说些什么,飞羽扫视过来,她即刻噘着小嘴一副委屈不敢做声的模样。   天光大亮的时候,哨所里才收拾完毕,罗生门黑衣刺客的尸体堆积如山,门口驻军的尸体亦是一字排开,长长一列。   “按战死烈士安葬,抚恤家属。”   宗政明月说到。   飞羽点点头应下,虽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命运但看到这些军士的尸体依旧觉得悲壮。   为了剿灭罗生门,后燕国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只可恨那个头目被溜掉了。   他心里一直在想救罗生门首领的那个人,穿着黑衣侍卫服,蒙着面巾,但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前日无故出走的白侍卫。   但要说他和罗生门是一伙儿的,他又有些不信,毕竟他并未伤及任何一个护卫性命,就连最后射出的箭矢叫他们认为是带着毒气,其实也不过是一般的雾气罢了。   但那赤练软剑他也是亲眼所见,白侍卫从腰间抽出的,去年那把软剑还杀死了府上的地牢主管鬼鲛。   飞羽想着不由偷偷去看雪衣侯的神色,侯爷未做推断他不好下结论,更何况,那人和侯爷近距离过招了。   宗政明月看着他目光沉静,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飞羽可是心中有疑问?”   飞羽答到,“是,属下有些不明。”   “说来。”   飞羽亦不是扭捏之辈,于是直接出声问到,“侯爷当时本可以将那两人拿住,为何却将他们放跑呢?”   宗政明月缓缓说到,“罗生门的人都是死士,即使活捉了,也不会得到什么,还不如放他们一马。”   “侯爷是想追踪出罗生门的总部。”飞羽说到,略一思索还是忍不住问到,“救走黑衣人的可是白侍卫?”   宗政明月却并未做声,良久才淡淡说到,“是不是已不重要,但赤霄赤练本为一体,它们的主人自是有渊源。”   飞羽赶紧说到,“侯爷,白侍卫应该不会是罗生门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我们的人手下留情,那箭矢里的并非毒气……”   宗政明月摆摆手,“传令下去刚刚的事谁也不许再提。”   飞羽暗道,刚刚的事指的应该是那个可能是白侍卫的人救走罗生门头目的事吧!   大厅里卡鲁巴带着美娜多正在等候,宗政明月刚进门时似乎哥哥正在教训妹妹,那美娜多并不害怕,反倒一副调皮可爱的模样。   见侯爷进来了,卡鲁巴赶紧拉着美娜多叩拜行礼。   卡鲁巴说到,“还请侯爷恕罪,小妹美娜多从小长于山野,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侯爷。”   他说的是刚刚美娜多不听银甲护卫指示,随意闯入塔楼楼顶的事。   美娜多低着头噘着嘴一副低头认错的小模样。   宗政明月看了看她,面色缓和,慢慢说到,“无妨,令妹性情天真烂漫。”   他这话一出,美娜多即刻抬头,看看侯爷又看看哥哥卡鲁巴,最后冲着站立在一边的飞羽做了个鬼脸,飞羽忙撇过头不去看他。   卡鲁巴轻喝到,“侯爷宽仁,休得无礼。”   他虽口中呵斥神情却是满脸的宠溺之色。   接着卡鲁巴又说到,“侯爷,小妹顽劣,日后还要劳烦侯爷多多管束。”   宗政明月点点头,“侯府女眷甚少,本侯想让令妹拜南宫夫人为干母不知意下如何?那南宫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名为南宫红衣,若是令妹去了云中郡也算有个玩伴儿。”   飞羽在一旁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还是侯爷英明,这个蛮族女子确实需要□□,交给南宫夫人再合适不过,再加上一个南宫大小姐,那有得瞧了,这样想着看向美娜多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卡鲁巴问到,“那位南宫夫人可是陛下亲赐一品夫人的那位?”   宗政明月点点头。   卡鲁巴欣喜到,“多谢侯爷,”又对妹妹说到,“还不赶紧叩谢侯爷大恩。”   美娜多并不知晓什么南宫夫人,只知道哥哥将她送给雪衣侯,现在侯爷又将她送给南宫夫人。   卡鲁巴原本的意图,除了献金蟾以示忠心,心底还寄了一丝希望侯爷能收了他的妹妹置于后院。   他其实也知道以西族的势力,美娜多想作为雪衣侯的侧妃都是不可能的,但中原的繁华他有幸见识过一次便铭记于心。   他心中合计,就算是让美娜多作为侯爷的一个侍妾也比跟着他在深山老林里茹毛饮血强上万倍。   但雪衣侯如此说,他虽心中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妹妹能做那位南宫夫人的干女儿,以后挑个家世好的做正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才又心生欢喜,更加感恩。   美娜多说到,“侯爷,我要是不在侯府,那金蟾找血蛊的事谁来做?”   “无妨,你的金蟾如今只需报警,本侯已命人定制了金银罩盅,专司鸣警,如若有蛊者靠近必会轰鸣,你只需将那金蟾喂食之法交会他即可。”   宗政明月示意他身后的飞羽。   美娜多一见是他,斜着眼睛,洋洋得意的说到,“那他得拜我为师才行!”    ☆、分道扬镳   51 分道扬镳   长山五鬼在岭南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为人处事有些呆愣,但武艺却是一流的。   本来昨夜是个瓮中捉鳖的活儿,他们这些江湖人只管守住这捉鳖的口袋,哪知道还真有鳖逃出来,还偏偏从他们的手上,已经追踪了整整一天,却毛也看不到一根。   这会儿老三赤发鬼一脸的郁闷,“可真够晦气的。”   老二短发鬼好气又好笑的说到,“可不是,偏偏从咱们守的口子溜了,这荒郊野岭的,咱们上哪儿找去。”   老大青毛鬼低声呵斥到,“少啰嗦,赶紧找人,受了侯爷一剑绝对是重伤,跑不远,要是没找到人,咱们五鬼的名声可就臭了,也没脸回去见侯爷了。”   几人赶紧拉网式搜索。   此刻的白图和阳起正窝缩在一个狐狸洞里。狭小的洞穴刺鼻难闻,但也正好掩盖了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   黑暗里,阳起笑的纯真,“小白,咱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以前。”   白图点点头,是的,他们现在隐没于黑暗中,窥伺着外面的一举一动,这样的生活他和他一起,在西蜀皇宫御花园的地下通道里过了整整六年,六个三百六十五天,多少个日日夜夜,像老鼠一样掩藏人迹。   那些相互练剑,相互陪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   阳起伤的并不轻,但依旧笑语晏晏, “小白,你怎么会来救我?”   白图沉默片刻问到,“你真的是罗生门的人?”   阳起答非所问,“你不是一直在那雪衣侯身边的吗,怎么是从外面进来的,还有,你怎么进到里面的?”   白图又问到,“鬼鲛是不是也是罗生门的人?侯府还有谁是罗生门的人?”   他语气不善。   阳起不答,两人都在黑暗中沉默着。   良久,阳起才慢慢说到,“谢谢你救了我。”   “罗生门的刺杀是不会得逞的,终将覆灭在宗政明月的手上”,白图的声音闷闷的,他想起前世那一天,西蜀太子有些气急败坏,只言片语,他得知和太子交情匪浅的罗生门组织被后燕一窝儿端了。   白图又说到,“你能退出罗生门吗?”天边露白,照在他的面容上有一丝洁净的光亮,“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开个花店,你开个炸鸡店,我们安生度日可好?”   阳起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小白,对不起,我现在还做不到。”他这样说的时候面上笑意不减,但那眼眸中的忧郁却深邃得动人。   其实他不知道,刚刚白图那几句话说出口又有多艰难。   白图的心像寒夜里的雾气一样缭绕,他长久的静默着。   晨光微熹的时候,白图动了动胸腔,觉得似乎好了很多,身上被剑气灼伤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   远处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看了看旁边奄奄一息的阳起,戳开伤口,手指扣了一丝血液,伸到他的嘴里。   阳起微睁双眼,唇边带着笑意,用力吮了一口他的手指,“放心,我还死不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引开他们。”   不等阳起反应,他已经抽身而出,向另外一个方向掠去,故意狠狠的踩在树身上,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雪衣侯的车驾已经准备返程。   卡鲁巴在和妹妹美娜多话别,诸多叮嘱,令美娜多噘起了小嘴,娇憨可人。   飞羽过来催促的时候她仿似终于得了解脱,一副小鸟依人状的挽了飞羽的手,飞羽却像是被蛇咬了似得,即可抽身,掠开几米宽的距离,一脸嫌弃的看着她,“男女有别,还请小姐自重。”   美娜多噘嘴歪头看他,“中原男子果然矫情。”   飞羽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门口站立的侯爷正看着这边,赶紧低头默然。   卓公子也从暗处显身了。   站在雪衣侯身边,笑的清风拂面,“侯爷,看来飞羽日后的日子会很有趣。”   宗政明月似乎并无心随之谈笑,率先向马车走去。   卓小公子赶紧跟上,心道,侯爷最近心情似不太好。   前日的厮杀还历历在目,今日一行人却似郊游回程一般。银甲护卫早已收起了刀剑,扮作随大家公子出游的护院随从,路上不时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   临行前,一个护卫捧着一把剑,说到,“侯爷,终于找到了。”   卓小公子接过剑一看,正是候府的侍卫剑,那剑上分明是白图二字。   “这是白侍卫的剑。”   卓公子笑着说道,将剑递给宗政明月。   他拿在手里,斜睨了一眼,忽的抛出车窗外,淡淡的说到,“碾碎了!”   刚送剑的护卫面上疑惑稍纵即逝,立即执行命令。   捡了地上的侍卫剑想着如何碾碎了,拔剑正欲两剑互砍,就听宗政明月淡淡道,“拿回来!”   那护卫一愣。   卓小公子连忙说到,“没听到侯爷的吩咐吗,快把剑拿回来。”   那护卫赶忙重新递上剑。   宗政明月也不接过,卓公子轻笑着将剑置于车厢地板上。   他微微一笑,“侯爷,白侍卫也许有他的苦衷,等他回府了,侯爷再仔细盘问便是。”   宗政明月这才神色稍稍缓和,目光落在那侍卫剑上,好一会儿才说到,“起驾。”   车厢里,宗政明月和卓小公子正在说话。   “侯爷,此次可也算是顺利。”   宗政明月点点头,“纳西两族也算是有诚意。”   卓小公子心中一直存疑,为何侯爷要如此颇费周折,为那金蟾定制一个厚实本买笨重的金银盅罩,他有些不解的问到,“侯爷,既然那金蟾能识蛊,侯爷为何不随身携带呢!”   宗政明月淡然道,“若谷先生所言不差的话,如今这世上也不过就是四只蛊而已,均已明了,何必多此一举。”   卓小公子点点头,也是,但不是还有圣女血蛊吗,但观雪衣侯似乎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他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向来善解人意,立即转换话题。   “侯爷可确定那人就是白侍卫?”   宗政明月不置可否。   卓小公子不解到,“按飞羽所说,他于亥时已是不告而别,却于侯爷与那赤霄之人缠斗之时突然出现,那他是如何进入塔楼的呢?”   宗政明月凝神静气,卓小公子低头略思,忽然说到,“烟道。”   宗政明月点点头。   确实,能躲过层层防卫不被人发觉的进入塔楼内,只有灶房的烟道。   在宗政明月到达哨所之前,卓小公子其实早已到达,那些秘密调令而来的江湖人正是受他调度,在最外围隐藏在山野树林之间布防。   如果说宗政明月将哨所布局成一只大口袋,那卓公子和那些江湖人便是扎口袋的最后一根带子。   卓公子慢慢说到,“侯爷,如此看来,当初后山温泉池中杀死那名中蛊侍女的人就是白侍卫了。”显然他立即想到了那天在后山所见的那一截树洞。   宗政明月又点点头,他想起那天的情景,后山崖顶上,除了温泉池,巨石,就是一棵半枯的大树。   而这次那烟道也如那大树一样的粗细,一般人真无法躲避,除了他。   宗政明月眼前浮现出那个瘦弱的少年,他纤细的腰身,白皙的脖颈,目光便有些焦灼在了那把侍卫剑上。   修长如竹的手指终于捡起地上的侍卫剑,那侍卫剑上白图二字还是那么分明……   卓小公子一时也有些无措,端望着侯爷的神情,试探着问到,“侯爷,白侍卫既是杀死那个中蛊侍女示警的人必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但为何又要救罗生门的人呢!”   宗政明月面色不善,微眯了眯双眼,“是敌是友皆是本侯的侍卫。”   卓小公子一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讶异,按说府中侍卫救走刺客应当视为背叛,但如今侯爷这句话貌似寓意晦暗……   那他得想一想回了府里如何向詹管家说明白侍卫一事了,似乎有点儿费神了……   长山五鬼向来是共同进退,从不会单独行动。   白图再次赶回到刚刚藏身狐狸洞的时候发现老大青毛鬼和老三赤发鬼的尸体就在洞口,洞中阳起早已不知所踪。   听到另一边似乎有些动静,他赶紧过去一看,阳起正一剑刺穿长山五鬼中最后一人。   青绿的草地上,山花烂漫,猩红的血从几条横七竖八的尸体里缓缓流出,浸染了青草白花。   这片青草地上开满了白色小花,都说那是尸花,只有被鲜血尸体养肥的土地才能开出如此灿烂的野花。   “我已引开他们,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白图双眸紧紧的看着阳起,带着一层薄怒,“你就这么喜欢杀人吗?”   白图想起那一次。   那次他们在西蜀皇宫后花园的假山山洞里,他们出洞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白图第一时间去捂住她正要大叫的嘴,而阳起已经一剑戳进了她的小腹,那时候也是这样鲜血汩汩流出,浸染土地,如同他的母亲。   而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贡菊。   阳起淡然一笑,拉着白图的胳膊就往另外一边走,“你还是这样,看不得血腥。”   他揉揉他的头发说到,“亏你还在镇国侯府当侍卫。”又有些叹然的说到,“你如此看不得血腥,却练就这么好的剑法,真是可惜了。”   白图闷不做声。   阳起又说到,“他们既然是侯爷派来追踪我们的,肯定是不死不罢休的,若是没抓到咱们,回去找那雪衣侯复命也是个死,我还不如成全他们,倒还搏了个为主效忠的英烈之名。”   白图忽然觉得有些胸闷,他坐在树脚下,搂着膝盖,埋了头脸,不再看他,“如果有一天罗生门要杀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   阳起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陪伴自己整整六年的人,心头五味具杂,他勉强一笑,“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白图依旧埋首入膝,“若是你今日不愿和我走,那你就走的远远的吧,日后你我别再相见了”。   其实他后面还有一句,“相见亦是陌路,”但终是忍住了,这句话便生生卡在嗓子眼里没有再说出来。   曾经无数个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说过的最美的话也不过是戏言。   他却信以为真。   阳起似是并不为意,咧嘴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这么任性!我真的要走了!”   从他说话到离开,白图始终埋首不语,直到好一会儿,他忽然出声说到,“还不出来?还要躲着偷看多久?”   话音一落,对面树顶上有人嘻嘻一笑,“你知道我在啊!”    ☆、纨绔子弟   52 纨绔子弟   随着那声音,树上飘然而下一位翩翩公子。   淡蓝色长衫,前襟袖口绣着淡紫的相思梅小花纹。碧水蓝纱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衬得此人身姿如山风穿过的松柏一样恣意盎然。   正是白图去年在苏州吴郡苏州河边结识的那位齐寒公子。   “小白,别来无恙啊!”齐寒笑嘻嘻的说到,手上竟拿出一折纸扇来,像模像样的扇起来。   白图抱着膝盖侧着脸仰望着他,阳光打在他的面容上散发出一种金黄的热意,他忽然就说到,“齐大哥,带我一起闯荡江湖如何?”   齐寒转转眼珠子,毫不犹豫的说到,“好啊,你我兄弟连手必能在江湖上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作为……”   他说得夸张,滔滔不绝,白图也不做声,就这么静静的歪着头看他,面上渐渐有了笑意。   回程途中的雪衣侯得到负责哨所塔楼善后事物的下属禀告。   在南下的密林里发现了五鬼的尸首,均是一剑毙命,软剑所伤。   宗政明月摆摆手,“厚葬。”   “是。”   “可有人看到那两人?”宗政明月沉声问到。   “有,边城梨郡的一个茶摊老大娘,但说这两人前几日便已打马经过,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北向南。”顿顿声,那人有些忐忑的禀报到,“似乎白侍卫要去的是西蜀国,听说另一人经过便又折返而回哨所方向。”   宗政明月点点头,“给那位老大娘酬金。”   “是,”那下属犹豫片刻又开口说到,“白侍卫似乎和那位刺客从小便相识,两人正是六年前一起从西蜀国来到后燕国的,所经之地正是梨郡,是以那位老大娘才得以认出。”   宗政明月略一沉吟,薄唇轻启,“将那老大娘秘密带回府上,本侯要亲自见见。”   “遵命。”   武郡在后燕国的地图上也许连个名字都未必显示,但绝对是个好地方。   齐寒摇舞着扇子,笑得灿烂,“小白,这地方不错,要不咱们找个院子住上段日子?”   白图掩嘴笑到,“好啊,这里算卦应该生意好。”   面对他的打趣,齐寒混不在意,“嗯,是得支摊儿算卦了,不然没有打酒钱了。”   白图望着他笑眯了眼。   可院子似乎并不好找,屁大点儿的武郡,流动人口却不少,许多江湖人来来往往,两人一打听,似乎近日的两国边境武功交流大会要在前面的妙心山庄举行。   “小白,你可别小瞧了那妙心山庄,那里可是卧虎藏龙之地。”   齐寒说得神秘兮兮,“想不想参加?”   白图心中有些担心自己露面会徒惹是非,但确实又有些心痒难耐,也不马上回应,只是没好气的说到,“齐大哥还是赶紧找落脚的院子吧,要不晚上可又要席地而眠了。”   “席地而眠好啊,”齐寒斜睨他,挤挤眼,翩然一笑,“正好咱们促膝而谈。”   白图也不戳破他,想必他早已知晓他的女儿身,他不点破,他便继续装傻。   “扛十招免费住宿,扛二十招倒贴酒菜。”   有意思。   两人看着一个小院子门口挂着的告示牌同时念了出来,相视一笑。   白图奴奴嘴,“齐大哥,咱们吃喝拉撒睡可看你的了。”   齐寒挤挤眼,“好兄弟可得同进退啊!”说着也拽着白图进门。   两人刚一落院子,正面主院里便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别又是三脚猫,小爷腻歪了。”   那声音虽娇嫩脆亮,但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果然,门里走出来一人,一身鲜绿的薄衫,绣着大片的广白玉兰花枝,面容清绝如飞霜似雪,尤其一双凤眼儿,娇媚惑人。   齐寒一愣,“雌雄扑朔迷离啊!”   白图倒是心中一冷,“完了,咱们这趟未必能如愿蹭吃蹭住了。”   齐寒扭头看他,“为何?”   白图一本正经的说到,“娘炮的武功一般都奇高”。   齐寒噗嗤一笑。   那绿衫小爷显然耳力过人,早已听到那句娘炮,嘻嘻一笑,“那小爷让你知道知道娘炮的厉害。”说着拔剑就飞身掠了过来,直逼白图。   白图不慌不忙,往齐寒身后一躲,逼得齐寒不得不拔剑迎战。   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他倒躲在廊下看热闹去了。   齐寒挡住进攻时借机抽空朝着白图这边喊到,“小白,你这太不厚道了啊。”   白图哈哈一笑,“齐大哥加油,咱们的吃喝拉撒睡可就指望你了。”   那绿衫小公子正如白图所言,别看一副娘们儿气,剑法还真是古怪,不走平常招式,齐寒勉强过了十来招,一个开溜躲在廊下大叫,“过十招了过十招了,说好的免费住宿啊!”   任小公子继续缠斗就是不出招,白图心中了然,这位齐大哥这是在藏拙,不想太露锋芒。   齐寒跳到白图背后,一副求饶的姿态,“公子,真不打了,我们赶了几天的路,求收留,求包养。”   绿衣公子婉颜一笑,收剑回鞘,傲娇的说到,“这态度小爷喜欢。”   说着又横看着白图,“你呢?”   白图连忙殷切的堆出笑意,“求收留,求包养”。   他笑的妩媚,“小白脸儿一个,小爷喜欢。”   白图摸摸自己的小脸,笑的更加谄媚,齐寒哈哈大笑。   雪衣侯宗政明月的车驾早已回府。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告示全府,侍卫白图无故离岗失踪,侯爷很生气,势要捉拿。   詹总管很快发布了缉拿令,悬赏千金举国缉拿镇国侯府无故离岗侍卫白图,并配有无数张拓印的画像。   那画像上的人,面容清秀,目光沉定,栩栩如生,据说原作还是侯爷亲笔所画。   大悟和小米有点蒙,大半天大悟才如梦初醒,一脸感慨,“好兄弟啊,早就预谋了逃跑提前把院子钥匙给我了。”   小米呸了一声,“好好的,干嘛要出逃,这其中一定有隐情,重金悬赏之下还不知道多少人去抓小白呢!刀光剑影,到时候有个好歹的……”   大悟打着寒颤摇头,“别瞎说,侯爷说了,小白是侯府的侍卫,除了他谁也不能动他。这些人想领赏就得带个完好无损的小白回来。”   “那到时候找到小白了,你可得求求侯爷,别让小白再挨鞭子了,他杀了鬼鲛,地牢里那些和鬼鲛有些交情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使狠呢?”   府内有人担心小白,府外也有人在担心,世子轻山公子对着那张画像拧眉沉思,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白图要离开侯府,离开宗政明月身边。   当初他为了不离开侯府不惜冒着杖毙的危险,后来硬生生承了那三十大鞭,但为何如今忽然不告而别,这其中一定有所隐情。一想到他的身份他心中焦急万分。   心头一跳,会不会是雪衣侯识破了他圣女的身份想……   轻山公子越想越害怕。   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身不由己。   还有一个人一直嚷着要去闯荡江湖,那就是南宫红衣。   南宫夫人疾言厉色,“你给我好好消停消停,来年也十五六了,别人家的小姐早已定亲,都开始学着打理后院了,你倒好,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疯疯癫癫的,如今为了一个侍卫还要闹出离家出走行走江湖的笑话吗?”   南宫夫人也是气急了,不过好在最近收了个娇憨可人的干闺女美娜多。   这美娜多虽说调皮了点儿,但好在特别喜欢黏着南宫红衣,这反倒叫南宫夫人安心了,女儿有个难缠的盯梢也休想开溜了。   美娜多对于雪衣侯将金蟾收去一事倒并未多想,只是毕竟是她这些年养大的,像个母亲对孩子似得,有点舍不得,时不时的去侯府看看。   飞羽一看到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飞羽,看来你这些时日照看得十分辛苦啊,啧啧啧,这脸色看着有些惨不忍睹啊!”美娜多一见他就要调笑几句。   飞羽也不搭话,她抱着双臂,仰头叹气,“师父和你说话竟然不搭理,我这就找侯爷去,说你不听我教的,把我的金蟾宝贝儿饿到了。”   “行了,有什么赶紧说,我这还忙着呢?”   见飞羽开口了,美娜多得意一下,赶紧凑过去,“侯爷悬赏的那个白侍卫是个什么人。”   飞羽见他打听的是这个,面无表情的说到,“就是个侍卫。”   “切,骗谁呢,我才不信呢,一个侍卫值千金?那要是你跑了,侯爷得赏金多多少……”   飞羽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别瞎说。”   美娜多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咯咯大笑,拉着他的手就是不放,这拉拉扯扯之间就听到后面的小径上传来一阵轻巧脚步声。   “飞羽。”   浓眉阔鼻,身姿矫健,带着微微的笑意,正是甲一。   飞羽微微一惊,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两声,“甲一,你怎么来这边了。”   自那伍灵仙第二次遇刺以后甲一便被安排负责守护后院安全了。   “嗯,刚刚侯爷传唤,不知何事正想找你打听打听,不想竟在这碰到你们了。”   美娜多一双美目盼兮的盯着眼前的甲一,又看看飞羽。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近日除了通缉白侍卫,府里也没什么事儿。”   等到甲一一走,美娜多就指着他的背影说到,“他想打听金蟾的事。”   飞羽一听,心中一惊,连忙问到,“你说什么了?”   美娜多美目一转,不屑的样子,“瞧把你紧张的,侯爷吩咐的我又不是不记得,当然什么都没说,不过……”   看他那么着急的样子美娜多故意吊着话,惹得飞羽紧紧逼问……   远远着,隔着一片花开正艳的蜀葵,伍灵仙正带着侍女在赏花,看这边树下两人甚是亲密的样子掩唇轻笑,眉目中带了丝羡慕之意。   没十来天的功夫,大半个后燕国都已经知道了镇国侯府有这么个无故逃岗的侍卫了,还值千金。   武郡小院里,白图和齐寒,绿衫小公子吃喝聊天唾沫横飞,压根都没想到自己已是闻名大半个后燕国的人物了……   这绿衫小公子自称龙公子,自诩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白图乐了,“纨绔子弟好啊,吃喝嫖赌快意人生啊!”   龙弟指着白图笑的畅快,“小爷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齐寒装着一副吃醋着慌的样子,“小白可是我的,龙弟可别挖墙脚啊!”   龙公子笑的更欢,“娘炮的武功都奇高,小白,咱们啥时候比试比试?”   这不正是说白图也是个娘炮吗?   齐寒看着白图哈哈大笑。   白图毫不在意,笑的坦然,“娘炮好啊,男女通吃。”    ☆、战局消息   53 战局消息   武郡的地理位置十分靠近西蜀国。所以西蜀国有个啥风吹草动的,武郡很快便知道了风声。   比如说近期的战局。   龙公子笑的花容月貌,“都说那王曲大军战无不胜,是西蜀国的战神,而南平王性情恬淡偏居一隅,这次啧啧啧……”   齐寒嗤之以鼻,站起身一副英雄就义之势,铿锵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白图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俊不禁,“齐大哥,看来你很为南平王打抱不平啊!”   齐寒爽直道,“那是,南平王一向仁厚,即便是对江湖人都十分客气。”   龙公子笑的更为花枝招展,“不错啊,南平王若胜那是众望所归,若败都会有江湖救急的。”   白图想起贡菊,那样一个文静乖巧的女子,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她被刺一剑那双惊恐哀伤的眼眸……   他想想说到,“齐大哥,你愿意陪我窝在这武郡,是不是就等着那边战局的消息,一旦不利你就会仗义执剑啊?”   齐寒拍着胸脯说到,“不然呢?”看看白图又问到,“那你呢?为何窝这里?”   龙公子倒是不高兴了,“你们两个说话什么意思,我这小院儿怎么了倒还委屈二位了?”   齐寒连忙打哈哈,一番嬉闹。   没过几日,武郡便有了战局的消息。王曲大军打着平乱的旗号一直南下,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一直到达泸州城,城外安营扎寨,蓄势待发。   泸州城是南平王封地的最北端大城,也是西蜀国南北连接的必经之城。   齐寒又随身掏出了三个老铜板和一个龟壳来,神秘兮兮说到,“各位,要不要为西蜀南平王算一卦?”   龙公子斜睨他,“怎么,又想凭着算卦诳我一壶好酒?”   齐寒见他戳破自己,讪笑到,“龙弟,独饮易醉!独饮易醉!”   他又看看白图,白图会意,跟着起哄,“就是,龙弟,举杯望明月,对饮成三人啊!”   说着指指他们两人又指指自己,曲解的诗句逗得龙公子哈哈大笑,挥手使唤了随从打了壶好酒来。   那酒一端上桌就香气四溢,再扒开酒塞更是清香扑鼻,白图站起身忍不住伸舌舔了舔,一副馋猫模样,逗得其他两人忍俊不禁。   三人小院里吃吃喝喝插科打诨的日子过得倒真是快。   转眼间,那王曲大军在泸州城下驻扎已有五六天的光景了。   守城的是南平王座下名气颇微的副将秦傲将军,也正是当初去后燕国云州镇国侯府迎接南平郡主的那位。   武郡坊间路边皆是赌局,赌王曲大军破城的一赔三,赌秦傲守城赢的一赔七。   齐寒龙弟两人摇着折扇一副公子哥儿样儿,倒是白图身材稍矮小点儿,缩在一旁跟个侍童似得。   “齐大哥,你算一卦那一边赢咱们好压宝,咱也赢点儿买酒钱。”   白图贼兮兮的撺掇道。   龙公子眨眨眼,“小白是想压秦傲?”   白图摆摆手,“不,我压城破。”   “哦?何意”两人都颇为意外,坐等解释。   白图双手一摊,“就字面意思。”   旁边一位青衣后生说到,“这位公子所言正和我意。”   他本就身材高大,面容姣好,说话声若洪钟侃侃而发,如此一说,众人皆看看白图又看看他。   有人就问到,“何意?咱们赌的不是王曲大军赢不就是秦傲守城赢吗?”   青衣后生气定神闲,“非也非也,王曲大军破城不一定赢,秦傲守城守不住不一定败。”   这话说的甚为矛盾,引来周围人一阵非议,“这不是屁话,泸州城破,南方可还有城墙可守?”   这人也不解释,对着白图双手一拱,“在下岭南吴平,再会。”便扬长而去。   龙公子望着他倒是若有所思,齐寒打趣道,“龙弟,不会又看上他了吧,公子可得对杂家负责啊,千万别做那喜新厌旧的负心人啊!”   齐寒这话一出,旁边人顿时目光暧昧的看着他俩,尤其是在细皮嫩肉的龙公子身上打转转。   白图捂着嘴笑的快要憋不住了。   那龙公子倒也不生气,反倒十分配合的靠在齐寒胸前,“小爷走不动了,真心疼小爷背我上楼。”   齐寒脸都绿了,武郡的堵坊虽说建的都不高可从上到下几乎是一整圈的木制楼梯……   白图幸灾乐祸的看着齐寒。   又过了五六天,武郡收来了消息,泸州城破,众人唏嘘不止。   “怎么会?那泸州城里安南平王也是重兵把守啊!”   “还不是那秦傲,靠着和南平郡主的裙带关系得了个大将的位置,现在倒好,绣花枕头一个,丢了泸州城,那南平王怕是要败了”。   “那也不能全怪那秦傲,王曲三十万大军啊,可都是西蜀精锐……”   ……   武郡里来往的多是两国交界处的部族或者游散江湖人,大多还是希望南平王能顶住王曲大军,维持稳定的现状,若是王曲大军破城南下,势必另一番情景,他们的境地还不知如何。   龙公子低头沉吟,白图也心中暗腑,那秦傲当真和贡菊有了感情牵绊吗?而秦傲守泸州城城破是实情吗?   回想前些时日,哨所塔楼里宗政明月的布局,白图总觉得战局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齐寒义愤填膺,“泸州城破,王曲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南平王的首府桂郡,咱们这些江湖人,凡是去西蜀南部游历过的,谁没得过南平王的接济,如今他有难了,咱们得知恩图报啊!”   他话一出口立即得到大片的相应。   江湖人本就意气相投,不一会儿便三三两两的邀着同去桂郡。   齐寒回头挤挤眼又煽动白图和龙公子两人。   龙公子赶紧扇风,“哎呀,天儿越来越热了,喝酒去吧,小白。”   白图面上一喜,“好啊,我要喝你的窖藏。”   龙公子瞥了他一眼,这小子挺知道找时机讹他的,没好气的说到,“行。”   白图得逞,眉开眼笑。   齐寒马上一本正经的说到,“生命诚可贵,侠义价更高,若为美酒故,两者皆可抛。”   说完笑得屁颠屁颠儿跟在龙公子身后。   龙公子看看他唇边漾起笑容,摇摇头叹道,“本公子越来越喜欢你们了怎么办。”   云州云中郡又到了一年最喜庆的日子,夏至。   又是雪衣侯的一年生辰日。   古城依旧在夏至之日以红花结彩,人人喜庆。   商家亦是大肆减价,以示庆典,布行,米铺,酒楼,整面墙悬挂花球,彩带,整座城都在欢庆之中。   云中郡的喜庆之气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千里之外西蜀国南北大战泸州城破的影响。   今年雪衣侯的生辰宴席依旧是设在太白楼,楼檐飞阁里依旧埋伏着众多的箭卫,雪衣侯依旧是一身锦衣胜雪。   宗政明月端坐主位,面色威仪。今年下首官员携带家眷参加的格外多,家中有女初长成的皆争相随同。   一时之间,下首恭贺之人,敛衣行礼,珠环相碰,娇艳欲滴,含情蜜意。   宗政明月状若无意,抬首间,眼风略扫太白楼前楼的飞檐斗拱间,飞羽一心戒备混不知意,卓公子却是心中略有思疑 。   去年此刻夹藏在太白楼前楼飞檐斗拱间的人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那个一箭惊艳的文弱少年,仿佛刚刚还跪伏在脚下,纤细洁白的脖颈白天鹅一样优雅脆弱……   偏安一隅的武郡,阳光灿烂得晃眼,凉亭里,齐寒坐在一边搽拭他的宝剑,白图歪坐在长凳上背靠亭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龙弟作为纨绔子弟,哪天不是在凉亭里摆着一桌酒菜,吃吃喝喝,明明知道这两人没钱打酒,还估计一坛坛的美酒往外搬。   齐寒腆着脸过去殷勤的说到,“龙弟,一人喝闷酒易醉,我陪你共饮如何?”   龙公子看他笑的奸佞,不慌不忙说到,“和我比剑,过了二十招这酒菜都是你的。”   齐寒皱皱眉,气馁的说到,“不比,大丈夫绝不为三斗米折腰。”   龙弟笑了笑,又瞟了一眼白图,轻咳一声说到,“酥油鸡到了。”   白图立时起身,伸着头看随从端上的菜碟。   那随从只觉得手上餐牌一轻,碗碟已空。   眨眼之间白图已是又瘫坐在了长椅上,手上拿了一只焦黄的酥油鸡啃了起来。   龙公子瞪大眼睛看他,“你竟然直接抢?”   白图毫不在意,“路见不平,拔刀夺鸡。”   白图似是来了兴致,拿着整只鸡,嘴巴对着鸡屁股猛吸,“最喜欢吃鸡屁股了,这样一吸,那里面的一层嫩肉翻出来嚼在嘴里那叫一个润滑可口……”   齐寒似乎对他的恶作剧见怪不怪,龙公子倒是一阵寒颤,“恶心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酒菜了。”   说着放下筷子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白图伸手抓了酒过来,挤挤眼说齐寒说到,“吃不下正好,齐大哥,咱俩吃……”   龙公子哭笑不得。   这小白表演嘴吸鸡屁股就是为了恶心他,抢他的酒菜吗?   “想抢本公子的美酒?”龙公子兴起,手中的扇子舞动,带着暗劲儿去挡白图的手腕。   白图手腕灵巧翻转,上下躲避,两人一挡一夺之间已是手上过了十来招,白图手中那酒杯里满满的酒硬是滴酒未泼……   一边的齐寒看得兴致勃勃……   这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亭内三人兴致勃勃之际,忽然远处跑来一人,那人步履平稳,但眉宇间却很是凝重,靠近亭子就单膝跪拜禀报到,“公子,咱们院门口来了很多江湖人,说是要捉拿雪衣侯府上逃跑的侍卫!”    ☆、螳螂捕蝉   54 螳螂捕蝉   “慌什么!赏银可没那么好拿的,先过了前院再说。”龙公子笑得妖娆。   那随从会意,他家公子这是要叫那些江湖人尝尝苦头,能过前院那几个高手的可不多。   齐寒拿着那张追捕令,认真看了看,又看看白图,一个劲儿叹道,“像,像,画的真像,小白的□□皆在纸上了。”   白图撇撇嘴不以为意,心里却是咬牙切齿,这宗政明月可真够阴的,广告天下,还千两赏金,这不是逼着他在后燕国无立锥之地吗?   龙公子站起身,踱步到白图身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大笑,“小白,真有种,雪衣侯都敢得罪,本公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去抱白图。   白图跳着躲开,大喊,“可别,千万别爱上哥,哥就是个传说。”   齐寒看着画像还在若有所思,抬头看到花荫下两位明媚的少年青衫跳跃舞动,眉眼里笑意都藏不住。   院门口叫嚣着要替雪衣侯捉拿白侍卫的江湖人都叫护院打的落花流水。   偶尔龙公子也亲自上阵,伸展伸展手脚。   齐寒似是随意的说到,“小白,你有何打算,咱们也不能总藏在龙弟这里做个缩头乌龟吧!”   白图笑语晏晏,“齐大哥,我就是个缩头乌龟啊!”   齐寒无奈的笑到,“好吧,缩头乌龟,妙心山庄的武林交流大会你还去不去?”   白图一听来了精神,“干嘛不去?有乐子咱得积极参加啊!”   想想又问到,“齐大哥,你想不想去?”   齐寒面色晦暗,“我也想去。”   “哦,你想去的理由是什么,你可不是贪玩儿的人?”   齐寒轻叹一口气,“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正好龙公子走过来,“去哪儿啊?有好玩的可不能撇来我!”   齐寒已经恢复笑颜,过去搭着他的肩膀,“怎么会呢?那参加的不还要二两银子的门票钱嘛!”   龙公子又气又好笑,“怎么,又要讹本公子银子了?”   白图凑过来笑的谄媚,“龙弟,您是纨绔子弟,纨绔二字您可得身体力行啊!”   龙公子摸摸了银袋子,叹口气,“好吧,谁叫本公子别的没有,就银子多呢!”   云中郡。   世子府里念唐眼泪汪汪,“公子可真狠心,哪次不是带我去了,今日却要为了那个白侍卫将我丢在一边……”   轻山公子无奈苦笑,“念唐,你可别这么说,这次真是不方便,你想想,我自己都是偷偷南下的,再带上你岂不是徒惹是非……”   “公子偏心……”   轻山公子好一顿好说歹说的,终于脱身。   他上了马车握了握手里的纯钧,无声苦笑,心中暗自焦虑,不知小白现身在何处,可否安好。   快马加鞭的日夜赶路,不过是七八天的功夫,轻山公子便到了岭南道,刚一入南方口子,就在驿站碰到一个人。   “轻山公子好雅兴啊!”那人一身青衫清绝而立,笑意盈盈。   正是卓凡卓公子。   轻山公子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拱手笑语,“卓小公子,何以在此地得见啊?”   卓小公子淡笑不语,那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这句话该桌某问世子才对!”   一句世子,提醒轻山公子的身份,还有规矩,没有雪衣侯的通令,以他的身份是绝不能私自南下的。   轻山公子面上平淡,双眸却迥然,“有些事有些人总值得我们去打破通令的,卓公子以为呢?”   卓凡望着他但笑不语,伸手有礼邀请。   轻山公子看看驿站,不得不随着跟进。   驿站里似早已布置妥当,整洁清爽的房间,当中是一盘棋,旁边小几上还有一个清秀的侍女正在泡茶。   “早闻世子棋艺精湛,桌某一直无幸领教,今日还请世子赐教。”   卓公子躬身行邀棋礼。   旁边的侍女迅速上前躬身平摊双手于首。   这是请他解下佩剑。   轻山公子淡淡一笑,为了不让他南下雪衣侯煞费苦心了,看来如今除了和卓公子对弈他别无选择了。   那侍女双手奉了纯钧迅速退到房外,一直脚下不停的行至驿站后门,那里一辆三头马车正立在那里蓄势待发。   侍女捧了纯钧站在马车旁,更加恭敬有礼,轻声道,“侯爷,纯钧已到。”   很快,车厢里伸出一只手,修长如玉,取了纯钧。   很快,马车便消失在官道之中。   妙心山庄离武郡不过就是两三里地的距离,依山傍湖。   一大早齐寒龙公子白图三人便出发了。   齐寒还是那副江湖游历闲散模样,龙公子今日着了一件更嫩绿的长衫,衬的更加唇红齿白。   惹得白图又忍不住打趣,“龙弟当真是秀色可餐啊!”   龙公子不以为意,接过随从手上的顶黑纱斗笠,一把戴在他的头上,“小白,我看你还是戴个斗笠遮面吧,千两赏金呢?你以为别人都跟本公子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吗?”   白图眨巴眨巴眼,从斗笠下黑纱看外面,虽朦胧倒也看得清晰。   他呵呵一笑,歪着脑袋看向两人,“我这样像不像隐匿山野的绝顶高手?”   齐寒噗嗤一笑,“像,真像,不过是不是可以去妙心山庄那擂台上去练练。”   白图一掀面前黑纱,吐吐舌头,“我才不去呢!打赢了又没有千两赏金。”   齐寒认真的说到,“你想要千两赏金还不是易事,去镇国侯府自首去啊!”   白图打了一个寒颤,撂下黑纱敷面,连忙叫嚷道,“哎呀,快点出发吧!一会儿太阳出来赶路可热了……”   ……   整个早上和上午陆陆续续许多奇装异服的江湖人赶到了妙心山庄。   于是前厅喝茶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前院树荫下都坐满了人。   白图喝了口茶水,不耐的眨巴眨巴嘴,“这酒席啥时候开啊!”   龙公子噗嗤笑起来,掩嘴对着齐寒说到,“齐大哥,小白估计是来参加美食交流大会的吧!”   齐寒一本正经,“嗯,很有可能!”   面对他们的打趣白图也不恼怒,只得耐着兴致等待。   等到临近午时的时候,终于有庄内侍从招呼个大家偏厅入席吃饭了。   偏厅就在前厅的右手边,靠着山脚下搭建的很是宽敞,前面临近湖边是两丈宽的回廊。   厅里摆了十几桌的酒席,回廊上也一路摆了十几二十桌,看上去甚是气派。   “大厅里和回廊的酒席会不会一样?”白图探头探脑的,满心满眼只有这个问题。   龙公子摊摊手,“本公子也是第一次参加。”   齐寒好笑的,说到,“都一样,有酒有肉管够,就安心坐回廊吧,厅里还轮不到咱们坐的。”   白图撇撇嘴,也是,那么多这个派那个教的,个个都是大人物,他们三个无名小辈占个位置就不错了,白图赶紧拉着两人在边上一桌坐下,奴奴嘴,“就坐这里,说不定这桌就咱们仨,敞开了好吃好喝……”   龙公子笑着拍手,“这主意好。”   齐寒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瞎闹,哭笑不得。   这妙心山庄的酒菜确实还不赖,白图吃得直打饱嗝。   “下午就是打擂台了,一般先上台的都是各族的新人。”齐寒介绍道,“也不会真刀真枪,也就是动动拳脚,试探试探路子。”   白图撇撇嘴,“那多没意思,横竖离武郡不远,咱们吃饱了回去睡一觉多爽。”   龙公子嫌恶的说到,“吃饱了就睡,咋就没见你长个二两肉的。”   白图翻着白眼瞟他,“不然呢,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看他们新人花拳绣腿吗?”   齐寒别的不说,只说到,“唉,回去也行,不过一般晚上的酒席会更为丰盛,听说岭南的盐焗鸡,桂郡的酥皮鸭,还有广郡的松滋桂花鱼……”   白图舔舔嘴,连忙说到,“哎呀,龙弟,齐大哥,咱们本就是新人,应该多看看新人打擂台嘛!”   说着赶紧跟上前行的众人。   齐寒哭笑不得。   整个下午的擂台赛,白图都是靠在树脚下睡过去的,迷迷糊糊看着天色渐暗,这才来了精神,坐直了腰板。   龙公子掩嘴笑到,“到了吃饭的点儿,小白自发就精神了。”   齐寒也跟着忍俊不禁。   不过,晚上这顿酒席的菜色还真是不赖,也不枉费白图坐等一下午。而且很多人因住的远,早早散了比赛就下山了,因此晚上吃饭的人比中午少了一些。   白图这一桌还真就剩他们三个了。   龙公子说要看看妙心山庄夜景,先行离去。   齐寒说也要去找找旧识,叙叙旧。   一桌子上倒就剩下白图还在那么左手鸭右手鸡的啃着。   吃饱喝足,两人还没回,白图想着要不也消消食,往山腰那边走去,忽然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背影娇娆,身姿绮丽,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会儿天色渐暗,很多江湖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准备下山。   白图看看四周,那两人还没有回来的苗头,他想着索性跟上去看看那人是谁。   前厅和偏厅本就在山脚下,依山傍水而建,再往上就是妙心山庄的核心建筑群。   白图实在想不到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有什么自己认识的人呢?   白图本跟着走了一段路,看那女子一直像山腰走去,他本不想多事,又怕齐寒和龙公子回头找不到自己,脚下便迟疑了一下。   那前头的女子似乎是走累了,竟坐在路边巨石上休憩,状若无意的转过侧脸扫了一眼山下。   即使是隔着斗笠黑纱,白图也一下看到那女子的面容。   朱唇皓齿,淡淡的妆容带着点儿拒人之外的尊贵,面容眉清目秀,端庄典雅,宛如素菊般清冷。   这女子不正是白图一年前在红杏山庄碰到的晨雾夫人吗?   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叫做玉竹。   自红杏山庄那一日后,似乎这个女人凭空消失了一样,任镇国侯府的人力物力也找不到分毫,没想到竟在这妙心山庄又碰到了她。   白图再不犹疑,决定跟上前去探个究竟。   夕阳余晖渐散,那娇娆身影似乎并未发现身后有人,一直紧走慢赶,白图跟在身后始终不得见那女子回头,只得一路跟着,一直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四方院子。   那女子早已不见身影,但面前院门大开,四下悄无声息,安静得古怪。   白图捏了捏紧手中那把侯府侍卫剑,最终还是决定踏入这个院子。   一进院门,白图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随之就看到正院廊下木架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似乎受了不少鞭刑,黑色的劲装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皮开肉绽,他定睛一看,高挺的鼻梁,双目紧闭,面庞苍白,不是阳起还是何人?   “阳起!”   白图一声惊呼……    ☆、黄雀在后   55  黄雀在后上   妙心山庄真正接待贵客的地方其实在山顶。   比如此刻的西蜀太子贡生和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   山顶上就一间房。   长相平白无奇的庄主亲自送来酒菜,恭敬无比又默默无声的,摆好酒菜便退下,十分贴心的掩上房门。   随着庄主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中两人均已确定这周边再无人迹。   两人均是身居高位,显贵之人,相识一笑,西蜀太子率先说话,“久仰南唐世子轻山公子风采□□,谦谦君子,不想竟直到今日方得一见。”   轻山公子手扶腰间纯钧,轻解,置于桌前,伸手邀了面前人一起入案前饮酒,举止间文雅舒展。   他淡笑道,“不过是世人抬举,哪里比得上殿下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西蜀太子贡生本就生的英俊,五官带着明显西蜀人特有的英朗之气,此刻豪气一笑,更显朗朗男子气魄。   “本殿下既诚心邀世子前来,明人不说暗话,本宫就开诚布公。”   轻山公子定目注视他,认真道,“殿下请讲。”   “想必世子殿下也听说了前些日,王曲大军破泸州城一事。”   轻山公子点点头。   西蜀太子眉头微蹙,继续道,“都道王曲大军既已破泸州城,似乎南平王难以支撑,其实不然。”   轻山公子似乎十分意外,轻喔一声,“如何不然?”   西蜀太子目中恨意一闪而逝,“那南平王借秦傲守城乃是一招欲擒故纵之计,估计让秦傲做出守城不利的事态,让我王军进了城,引得大军南下攻南平王首府桂郡,却在这途中遭遇层层伏击。”   他说的咬牙切齿。   轻山公子面露疑惑,“胜负未分,殿下何意如此悲观。”   西蜀太子一捶落在桌上,不管酒壶颤抖,连静躺的纯钧都发出轻微的轰鸣。   “王曲已派了密探像本宫求救,那南平王这些年看似闲散却是厉兵秣马,韬晦暗养,最可气的是,边境里一些部族受了某人是唆使,倾巢而出袭击王曲大军侧翼,粮草,后援皆早已切断,王曲大军不过是瓮中之鳖。”   轻山公子面上讶色一闪而逝,迅速淡定,“殿下太过悲观了吧,王曲大军可是足足四十万人,即使周边部族加入战局,不过是螳臂挡车。”   西蜀太子摇摇头,“不,这次绝不是儿戏,本宫这次确实是着了某些人的圈套,白白葬送了王曲大军。”   他像是掏心掏肺在自我剖析一般。   轻山公子面上始终淡然,叫人看不出内心端倪。   西蜀太子忽然紧紧握着轻山公子的手,声情并茂的说到,“殿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本宫的天下被南平王躲了去?”   轻山公子抽了双手,退到窗边,有些疏离的说到,“殿下说笑了,眼睁睁看着又如何,我早已不是南唐世子,这些纷争于我又有何干系?”   贡生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世子难道忘了南唐屠城之仇?”   所谓的屠城其实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是南平王父王和南唐前皇的事。   南唐皇室作风奢靡,民间疾苦,前南平王又雄心勃勃,一弱一强之间自见分晓,前南平王急功近利之下欲快刀斩乱麻的推进扩大版图,便有了屠城的下作。   谁知,屠城的残忍和血腥倒是激起了生性懒散的南唐人骨子里的血腥,奋勇反抗,举国皆兵,又有后燕国的强力支持,这才免了灭国之灾。   轻山公子望着窗外,一身肃然,“太子殿下是在提醒你我之间不共戴天的世仇吗?”   西蜀太子踱步凑近,轻巧一笑,“世子殿下误会了,那时候你我皆还未出生于世,又哪儿来的世仇呢?”   他信步窗边,继续说到,“再说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对于世子殿下来说你我不但不是仇人反而是朋友。”   世人都道南唐世子一双清目,温和亲切,可此刻他看不到一丝暖意,那双眼带着穿透世事的光华久久的注视着窗外,叫他看不出一丝人心的端倪。   他顿顿声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可知,南平王和后燕国的险恶用心?”   轻山公子淡淡道,“哦,又和后燕国有何干系?”   西蜀太子声色俱厉的说到,“当然有干系!若是没有后燕国的支持,他南平王岂敢对抗王曲四十万大军?没有后燕国的支持,那些个蝼蚁部族敢打劫王曲大军的粮草?”   轻山公子回头看他,那双目波澜不惊,“当年若是没有西蜀国的支持,前南平王又岂敢入侵我南唐国,一日屠城一万多人?”   西蜀国太子看着眼前这双老僧入定般的眼眸一时哑然。   窗外青山绿水,暮色盎然,房内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西蜀太子一声悠然叹渭,“那些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单论现下,世子殿下当真要错过如此良机?”   轻山公子无声淡笑,“何来良机?”   西蜀太子唇边勾起一丝他惯常的笑意,“本宫不信世子殿下会看不透现下这时局中暗藏的良机,不然,世子殿下又何必千里迢迢来赴本宫的约呢?”   轻山公子唇边飘悠出一丝笑意,西蜀太子连忙说到,“我们坐下喝杯茶水吧!”   说着他十分殷勤的率先入座分茶。   那紫砂的茶壶套中有套,即使两人说话这半天,再一倒出依旧沸腾。   上好的普洱,一落杯就是清香四溢。   轻山公子端起轻嗅,又轻轻放下,坐等对方解释。   西蜀太子贡生,轻啜一口,赶紧说到,“现下的局势对于世子殿下来说绝对是个良机。那南平王和王曲大军正在纠葛,绝不会背后插刀南唐,只要世子脱离了后燕国,你我连手,既能制南平王于死地报了当年那屠城之仇,日后又能后顾无忧。”   轻山公子低头,长指抚弄纯钧剑鞘,那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眼皮微抬,瞟了对方一眼,慢慢说到,“若是南平王败,太子殿下难道还能将西蜀南部的地盘送给我南唐不成?”   西蜀太子微一沉吟,“倒也不是不可。”   轻山公子轻笑道,“现下,太子殿下大军受困肯定这般说辞,等到脱困怕是未必了吧!”   西蜀太子贡生一咬牙,“世子殿下这是不相信本宫的诚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锦书来,双手奉上,“世子请看。”   轻山公子接过展开一看,这是一张盖着西蜀太子印的协议,协议若是南唐南军从东南面进攻南平王,所得城池皆归南唐国所有。   他唇边笑意飘忽不定,“若是在下没猜错的话,殿下怀里应该还有一份协议。”   西蜀太子贡生有些讪然,笑到,“都说雪衣侯战场上布局老谋深算,本宫倒看世子在时局上倒更为老谋深算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锦书,盖的是西蜀国印,协议的内容却明确划分了南平王座下一半的城池归于南唐。   轻山公子看完轻轻置于手边,这才笑着举杯,“以茶代酒敬殿下。”   西蜀太子面上微笑,心中却是大喜,看来这南唐世子是动心了。   他继而放下茶杯面露忧色道,“世子殿下不会是蒙骗本宫吧?若是拿了协议去献宝雪衣侯?”   轻山公子提壶倒茶的手上纹丝不动,细细的壶口倒出茶水不浅不溢,刚刚好,茶水面平静如镜。   “太子殿下如今还有选择吗?”   他眼神戏虐的看着对方,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西蜀太子说到,“还真如世子所言,当下本宫还真只能相信世子了。”   “那就请太子殿下谨记今日锦书所言,不要日后大军脱困又忘了许我南唐的城池!”   他这句话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西蜀太子面上谦和微笑,心中对南平王愈加恨之入骨,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如此低三下四的求过人。   可王曲四十万大军受困南方,每日都有军士消亡,如此下去不出一月,四十万大军将不复存在,南平王下一步绝对会北上……   如今西蜀国内是腹背受敌,国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后燕国,若是南平王北上,他不敢想象……   两人茶过三盏,便一起出门,下山。   天色已暗,下山之路壁逼仄,好在两人都目力过人,十分轻巧便下到了山腰。   一到山腰处的四合院后门,那里就有侍从在那里等候,一直领入二楼的宴席庭。   窗外楼下隐隐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轻山公子也不入座,一副欣赏山腰景色的轻松仪态,慢慢转至前楼。从二楼窗边看到下面院中灯火通明,再定睛一看,被围在中间那个人,一身十分平常的深灰云纹交领上衫,下身黑色男式儒裙,一副江湖后生的打扮。   他的身姿纤细决绝,挺拔如松,手中一把三尺来场的软剑,细丝闪亮,火光中闪烁着不可亵玩的寒光。   正是白图。   轻山公子眉头微蹙。   西蜀太子贡生得意一笑,“这算是初次见面送给世子殿下的见面礼了,可还满意?”   那眼中的笑意甚为暧昧,对于镇国侯府里,小小侍卫和世子关系暧昧的传闻果然不假。   轻山公子唇边莞尔,“看来太子殿下平日对在下关注不少啊!”   西蜀太子嬉笑着说到,“关心,关心而已,”说着又甚为神秘的说到,“这好礼是要成双的。”   说着两人转到侧面,他示意轻山公子看四合院正院廊下。   “这人?”   轻山公子有些微谔,“前些时日,本宫和殿下有些误会,本意只是教训教训雪衣侯,没成想竟叫罗生门的人钻了空子,竟然冒充了世子殿下,”说着奴奴嘴,“这不,绑了给世子殿下请罪”。   轻山公子嗤然,“就他,一个毛头小伙儿?还罗生门?太子殿下别随便找个替罪羊欺弄在下?”   西蜀太子慢条斯理道,“世子可别忘记了,那雪衣侯不也是个毛头小伙吗,你我可皆比他虚长了好几年岁啊!”   他轻蔑一笑,“世子别小瞧了此人,这人名阳起,可是罗生门一号人物,前些时日在边界哨所带了大半个罗生门的人袭击了雪衣侯。”   轻山公子轻哦一声,“哦,袭击了雪衣侯还能全身而退?”   西蜀太子点点头,“不简单吧!”   轻山公子不解道,“但又为何被殿下所擒?”   西蜀太子嘻嘻一笑,“本宫并未擒他,不过罗生门的弃子一枚,”说着又指指廊下那个一身对襟齐腰绣花襦裙的女子,“现在罗生门对外的人换成她了。”   那女子朱唇皓齿,淡淡的妆容带着点儿拒人之外的尊贵,面容眉清目秀,端庄典雅,宛如素菊般清冷。   轻山公子微微讶异,“都说罗生门是西蜀太子殿下脚边的一条狗,怎么,连殿下也不知道门主真实身份?”   西蜀太子讪然一笑,“其实本宫还真没见过,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就真是脚边一条狗也有咬主人一口的时候。”   “这人为何成了弃子?”   “这本宫也不清楚,横竖是他罗生门内部的事,”西蜀太子说完,津津有味的看着楼下,“咱们边吃边看,等到吃完了,这一个也趴下了,世子殿下该出气的出气,该心疼的心疼!”   白图此刻心中如万箭穿心,前几日的阳起还笑语晏晏的对自己说保重。   曾经那个鲜活的少年,那样和自己一样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似冬日湖水雾气一般迷人的双眸……   这一刻奄奄一息,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皮开肉绽的被掉在廊下。   在过去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他时常神色具溃的问自己,“小白,生活是否总是如此艰辛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握紧他的手,十分坚定用力的说,“不,所有的艰辛只是暂时的,总会过去的……”   可现在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艰辛隐忍,活的小心翼翼,而他呢,在罗生门里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一个不慎便是生死两茫茫,这一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这个世道好好活着就那么难吗?他不信!   噌,他抖响手中赤练,气凝沉丹田,双眸入定,再不看阳起,沉着应战围攻过来的众人……    ☆、黄雀在后   56 黄雀在后下   风期遥望云归处,寒凉如许,露色浓,灯火明,剑风乍响,月光色白,又是更深露重苦寒夜。   白图黑纱斗笠早已掀飞,周边围攻的黑衣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他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结束了第一波战斗。   那晨雾夫人,不,应该说玉竹,甚是轻蔑的看着眼前杀红眼的灰衣黑裙少年,黑裙上被划开好大一个口子,黑纱布翻翘。交领上衣云纹点点血红,早已不只是旁人的血还是他的血。   “身手很是了得嘛,出剑这般狠厉,却穿的这般斯文,何不脱了再战。”玉竹嗤然道。   白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惊骇,他不知玉竹这句话只是表面的意思还是有更深的涵义,她如此明言要自己脱了襦裙再战,是发现自己女子的身份了吗?   白图软剑腰间一划,下半身儒裙应声坠地,索性也撕了上半身的交领灰衣,里面是一身素黑的棉布劲装。   又有好几名黑衣人虎视眈眈的渐近。   夜风乍起,气运全身,劲装猎猎,在腰肢那里惊人的收起,衬得身前赤练软剑如凉如水,漠漠寒杀。   白图无声冷笑,“士可杀不可辱,夫人还想要在下脱吗?”   他出言试探。   “夫人生的倒是娇妍夺目可惜在下对你这一路的货色还真提不起兴致。”   她一声耻笑,“死到临头还要耍狠?”   说着,这晨雾夫人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他露出的脖颈,两根绳子若隐如现。   “命都要没了,还在乎衣物吗?衣服可是给活人穿的!等你死翘翘了,老娘把你扒光了挂在这山顶上晒成尸干儿。”晨雾夫人说得轻巧。   白图却是心中一定,看来他们未必知晓自己女子的身份,于是再心无旁骛,长剑舞动,又和几个黑衣高手奋力缠斗……   轻山公子面容波澜不惊,语气调侃的说到,“这罗生门的高手也不过如此嘛!侯府的一个侍卫需要罗生门几人围攻,车轮战?”   西蜀太子笑意浮起,“世子殿下可是心疼了?”   轻山公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是有点儿了,好歹他和在下也算是有些交情。”   西蜀太子眉开眼笑,“能得世子殿下的心疼,这侍卫不简单哦!”   轻山公子淡淡一笑,再不言语,亦不看楼下。   白图愈战愈勇。   出剑,扭转,断肘,夺刀,回身切腹,动作迅捷,行云流水。   但渐渐发觉得这些高手似乎只是和他过招,并没有取他性命的意图,倒是刀刀破他衣物,好几次又要将他劲装上衣划破。   他脑中斗转星移,卖了一个破绽,故意让其中一人剑剑划开了他锁骨处,露出里面脖颈所带之处的两条绳链。   果然,那晨雾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晨雾夫人刚要开口,旁边匆匆步来一个侍女,在她耳边轻言。   白图看那唇形,心下当即了然,有人让晨雾夫人快点儿结束战斗。   白图心想,今日这是一场恶斗了,他正严阵以待,忽然那晨雾夫人随手就是一刀插在旁边阳起的大腿上,本奄奄一息的阳起,微微一声孱弱的惊呼。   白图惊呼都来不及出口,红着眼恶狠狠的看着晨雾夫人,气急而默。   那晨雾夫人甚是得意的看着他,双目迥然,“脱了上衣!”   绑着的阳起垂着脑袋,微微睁开的双眼,泪水涟涟的望着白图,那唇形分明是说不要。   他面上尽是困苦焦心之色。   隔着一丈多宽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眼里千言万语。   白图想起那一次,那时候他们多大?好像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他藏在地道里跟着阳起练剑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他们头一天比试了一番,这一天轮到阳起和他师父比剑。   哪知道回来的时候他一头倒在地上稻草铺上,除了双眼,全身一动不动。   白图惊恐万分,跪在他身边,这才看清他身上全是剑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哭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阳起看他泪水涟涟,唇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都是皮外伤,躺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端水给他喝,偷偷在他水里放了一滴他的血。   果然,阳起恢复的十分快,第三天便能起身走动了。   每次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阳起还会一身伤痕累累的回来,他依旧偷偷在他水里加一滴他的鲜血,让他恢复快些。   白图不知道阳起到底知不知晓他一个又一个秘密,但他伤口恢复那么快,他似乎从未疑问过。   就像上次,他在哨所塔楼,从宗政明月的骄阳下救走阳起,他身受重伤,又疲于奔命,奄奄一息之时,他塞了手指到他口中让他吮血。   血蛊之身的圣女之血一滴也是至宝。   而此刻,阳起又是那样奄奄一息的样子,正如以前那些岁月里的无数次一样。   白图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叫他有些毛骨悚然。   晨雾夫人双目如炬的盯着他,“脱了上衣!”   白图眉头一拧,满面怒意,“你真是欺人太甚,小爷今日偏就不如你愿。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不了我和他结伴而行,同赴黄泉路,来世投胎咱们再做生死兄弟!”   这后一句话白图是对着阳起说的。   “阳起,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生活是否总是如此艰辛,以前我总是说,不是的,生活的艰辛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但我心里却并非如此认为,”他双眸闪烁,灿若星辰,“生活总是如此的艰辛,一直如此,直到我们闭眼。”   被绑着的阳起,泪流满面,无声哭泣,那双泪眼朦胧如三月烟花又如冬月水雾,有痛,有伤,有恨,有爱,有悔……   白图就那么定定望着他。   片刻,白图转过视线,再不看他,死死盯着晨雾夫人,一把掏出脖子上的两条链子,拿了其中那条绿色带子的辟邪珠,“晨雾夫人想要这辟邪珠可以直说,若是一开始你直说了这辟邪珠能换我兄弟一命我绝不犹豫,本来这辟邪珠也是朋友所赠,若能救人一命,想必我的朋友也是愿意的。”   他本语气说的淡然,忽然一握那辟邪珠在手心,厉色道,“但你一刀插在我兄弟的大腿上,他血流不止,这会儿跟你换人我心有不甘,索性大家一拍两散,横竖一死,我捏碎了这辟邪珠,你再杀了我们就是!”   那晨雾夫人目光似乎并未落在他手上,而是紧紧盯着白图胸前另外一根链子。   那链子用一根黑线穿着,吊的是一个古怪的金属圆环,它的颜色既不是金色也不是银色,也谈不上黑色,而是一种斑驳的紫红相间的颜色。   正是谷先生临死前交给白图能进入圣巴教的开谷钥匙。   晨雾夫人的反应都在白图意料之中,他心中惊涛骇浪,罗生门的人终是知道了钥匙吗,那么开谷进入圣巴教的方法他们彻底知晓了吗?   她貌似平静的说到,“你这件链子为何物?”   白图心中冷笑,晨雾夫人明知故问,这是在试探自己,她装傻,他也会。   白图面上显露出略略意外的神情,看看那钥匙,又看看晨雾夫人说到,“你是说这个破东西?”   晨雾夫人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图双眼,似乎要将他看穿,只要他稍稍一丝松懈,她便能窥探真相。   白图说到,“这是一位朋友临终遗物,受他所托要交给别人。”说完又有些伤感的说到,“如今我怕是要有负这位朋友所托了。”   说着白图再次看向阳起,神色决然,就欲举剑,“我先走一步了,生活如此艰辛我们不活也罢!”   轻山公子放下筷子,起身移步窗边,“不吃了,闹腾!”   西蜀太子贡生轻啜一口桃胶莲子羹,舒服的叹渭一声,也跟着慢慢起身到窗边,“看来世子还真是心疼了,传闻世子和这位白侍卫交情不浅,看来不假。”   轻山公子转过身,廊沿吊着灯笼的火光照在他的背后,让他背对的面庞隐匿在阴影里,神色晦暗。   他抽出袖中那张盖着国印的锦书,一把甩在西蜀太子的脚下,“太子殿下若是不信任在下,这锦书也无甚作用,就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吧!”   说着作势就要离去。   贡生展臂,讪笑着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误会了。”   “误会?这辟邪珠是我们南唐夜氏宝物,我能送给他,便是他有恩于我,太子殿下明知我和他的交情却在我面前演这出戏,难道不是要用这白侍卫要挟于我?”   轻山公子冷笑到,“我是感恩于他,但既已辟邪珠赠予便不再欠他,我若真有心欺太子殿下,别说你扣下他,就是扣下念唐我也不惜!”   他说的凛然,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西蜀太子轻叹一声,捡起脚下的锦书,拂干净了,重新叠好,双手奉于轻山公子面前,躬身一揖,“是本宫多心了,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又说到,“本宫也不是要拿这白侍卫要挟公子,本来就是要赠予公子的人,怎会真伤了他呢,只是他几次坏了罗生门的好事,这会儿也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轻山公子一声轻哼,“那就好!”   顿顿声又说到,“即是合作,便当交心,你这锦书既是日后给我城池的凭证,却也是我反叛后燕的凭证,我敢收就是真心。”   “是,是,是,世子所言确是,本宫也是最近被战事扰乱了心神,这才犯糊涂了。”   白图当真是存了一死的心,别无他法,若是再耗下去,他女子身份必然曝光,即使齐寒和龙公子赶来解围,也是插翅难逃,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高手如云,任他三人武功高强也是鱼死网破。   只要他被擒,那罗生门背后的西蜀太子迟早会发现他那一串的秘密,他是女子,他身负血蛊,他就是圣巴教圣女……   只要他死,死得透透的,让他和血蛊的秘密一起烟消云散,即使他们再发现什么,即使他们拿了钥匙,也一切徒然,圣巴教将永远与世隔绝,再无侵扰。   他举剑就要刺向自己身上最隐秘的命门。   “慢着!”   忽然楼梯处一声沉稳叫喝。   白图心头一颤,内心的恐惧犹如蜘蛛结网一般从脚底渗透到头皮。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西蜀太子贡生。   比临近死亡那一刻还要恐惧千倍万倍,白图慢慢抬头看他,那人相貌堂堂,双眼含笑,那笑意却始终达不到眼底,真的就是西蜀太子贡生,他前世的仇人,万劫不复的仇人。   白图极力控制住全身的战栗,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此刻他恨不得将这西蜀太子碎尸万段。   但在看到他身后再慢慢踱步而出的那人时,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长衫清俊飘逸,纯钧赫然在握,不是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吗?   白图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那里,愣愣看着他,木然而立。   那晨雾夫人亦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身翩然的轻山公子。   西蜀太子瞟了一眼,那晨雾夫人似是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俯在西蜀太子耳边说道,“殿下,那东西不知道是不是……”   他赶紧摆摆手,“先不说这些。退下。”   晨雾夫人像是心有不甘,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西蜀太子的面色,终是诺诺应答,躬身退下,随即那些黑衣高手悄然隐匿。   轻山公子慢慢走上前,站到白图面前。这才感觉到他全身的战栗和紧绷。   他的双眸仿若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伸手去拂他耳边散落的断发,那修长如玉的长指在快要接近他面庞的时候迅疾点了他的穴位。   白图立即晕倒,正被他一把接住,“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   西蜀太子笑着摇摇头,“世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   轻山公子也不回身,抱着手中血迹斑驳的人儿就要步向院外。   刚走到门口忽然说到,“这人反正已是废人,不如一起给了在下,回去在宗政明月面前也好有个说辞。”   西蜀太子点点头,“也是。”   一扬手,被绑在廊下的阳起如一摊烂泥一样跌落在红色的方砖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随即,楼顶一道身影快如闪电,拎起奄奄一息的阳起,像是丝毫不费力气一般,一个白雀展翅,便掠出了几丈开外。   西蜀太子看着那人掠走的方向,笑容满面,对着轻山公子的背影说到,“南唐密卫果然名不虚传。”   轻山公子脚下丝毫未滞,一路径自下山。   马车平稳迅疾的离开妙心山庄,一路驶进了一片密林。   那里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连驾车的护卫都身影相似。   停着的马车掀帘而出,前面的正是一身湖水绿衣的卓凡小公子,面色春风化雨,淡淡一笑,微风拂面一样叫人赏心悦目。   紧跟着身后又一人下了马车,一身紫衣,儒雅俊逸。   正是被莫名其妙缠住较量了好几日棋艺的轻山公子。没了纯钧宝剑,他右手空唠唠的背在身后。   见到迎面而来的马车,轻山公子眉头微蹙。   卓公子近身车前,驶进来的马车和停着马车一样,有着宝蓝色的四合如意云纹交织提花布帘。   布帘并未掀开,而是撩开一角,一只修长如竹的手递出了纯钧宝剑。   卓凡公子接过后,细语几句,那马车便又迅疾离去。   “轻山公子,您的纯钧,物归原主了。”他轻颜浅笑。   一身紫衣的轻山公子接过宝剑,无奈苦笑,“侯爷为了在下也真够是用心良苦的。”   卓公子回头看他,双目温润,“轻山公子知晓就好,侯爷这次不仅仅是冒着生死去会面,更显示出了对公子的信任。”   轻山公子点点头,“在下心中有数。”   卓公子认真道,“侯爷曾对属下明言,保护好公子即是护住了前南唐安稳,是以侯爷绝不允许公子涉险。”   轻山公子半晌默然,随即淡然一笑。   两人遂重回马车,策马而去的方向和刚刚那辆马车正好相反。   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床软榻上平躺的少年,面如桃杏,孤瘦雪霜之姿。   少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他一身梅花暗纹提花绸布。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软榻边俯身看着这个少年,一直到天光将亮。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白图已恢复的血色,他静静躺着,默默睁开眼,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光亮。   他坐起身,顾不得查看自己,就看到窗前那个长身而立的身影。   那人听到动静慢慢转过身,双眸一瞬不移的盯着他,面上没有轻山公子惯有的春风霁月,更没有浅笑盈盈,只有一双深如古潭一般的瞳孔。   白图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略显颤抖的问道,“轻山公子,你为何会和西蜀太子搅在一起?”   面对他质问的语气,轻山公子淡然无声,慢慢踱步走近到他面前,静静的注视着他。   白图站起身,身上的黑色劲装早已褪去,仅着贴身的灰棉布亵衣,那灰棉布上隐隐还有斑斑血迹,交领处露出长长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蝶翼的锁骨若隐若现。   “轻山公子难道忘了那时在红杏山庄和我说过的话吗?”他双目赤红,语气不善,“‘南唐国终究成了前南唐,百姓却依旧是百姓。’公子昨日的话还历历在目,今日却和那人面兽心之人比肩而行,不知为何?”   白图心中义愤难平,去年那时他冒着生死危险去红杏山庄救轻山公子,就是为了不让有心人利用他,挑拨了前南唐和后燕国的关系,弄得宗政明月内忧外困,虽然逆转了前世轻山公子的处境,但没想到他还是和西蜀太子瓜葛上了,这叫他怎能不愤,不怨不怒?   白图双目含怨带愤,质问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难道轻山公子的仁义谦和悲天悯人只是欺骗世人博取虚名的装饰吗?复国南唐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公子私欲呢?”   对方不动声色的态度让白图愈说愈激愤,“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应该一剑杀了你。”   说着他已经亮出了赤练,银晃晃的赤练,晨光中发出清幽的咏叹调。   轻山公子出声道,“打打杀杀还没够吗?”   这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三分淡淡的慵懒又带着三分不容拒绝的霸气,还有三分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底气,隐隐还带着一分叹渭之意……   这声音……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叫他习惯性的一阵发麻,从脚底一直蹿到头皮……   白图指着他,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的说到,“你……你……你是宗政明月……”    ☆、长河起浪   57 长河起浪   “轻山公子”抬手慢慢揭去面上的□□,露出一张精妙绝美的面容来。   白图惊慌失措,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轻山公子,果然是宗政明月。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再一回想,在妙心山庄那里见到他时,他就未开口说话过,而是出手点晕了自己。   白图这才想起查看周围的环境,窗外晨光熹微,无边丘陵,四周似乎隐隐有着雄浑练兵的声响,还有无数马匹的响动。   室内除了软榻就是矮几,墙角处还有一尊铁青的环锁铠甲,微光下散发着森然厉色。   这里是军营!   白图大骇,第一反应是,宗政明月难道要将自己作为救治伤兵的“人药”?   毕竟他的血就是活生生的仙丹灵药。   就像是他曾经做过的无数的噩梦,梦里他被五花大绑在军营的柱子中央,周围都是伤痕累累的伤兵,大家一拥而上争相吸食他的鲜血……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缩,看着宗政明月的眼眸中惊恐万状。   忽然之间他顿住了,这才意识到,这个秘密在这一世还无人知晓,宗政明月绝不可能知晓。   就连刚刚那晨雾夫人要他脱衣,怕也只是想查看他身上的链子。   只是不知为何那西蜀太子和罗生门的人既然都看了钥匙,却并未取走,他想不明白。   白图强作镇定的稳了稳身子,看看身上的衣物,状若随意的看向胸前,那两根链子都还在。   白图指着他,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的说到,“你……你……你是宗政明月……”   “放肆!”宗政明月低喝道,语气中却并未有怒意。   白图赶忙伏地,改口道,“叩见侯爷。”   他觉得他怒气是因为自己不该直呼雪衣侯的名讳。   低着头,白图心乱如麻,他先前哨所塔楼无故的离开,又在骄阳剑下救走罗生门的阳起,这会儿再见雪衣侯他不知他该如何处置于他,更何况他本就悬赏千金捉拿自己,想必自己如今是插翅难逃了。   还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但一想到和西蜀太子会面的并不是真的轻山公子,他心中反倒不那么焦虑了,只要轻山公子不支持前南唐反叛后燕国,西蜀太子就有所顾及,不敢妄为。   白图渐渐冷静了下来。   前后仔细一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宗政明月借着轻山公子的身份深入虎穴骗得西蜀太子的信任,只是不知有何阴谋?   联想到近日王曲大军破城入了泸州城却始终无军情传出来,其中又有何隐情呢?   白图低着头,试探着说到,“西蜀太子的王曲大军被困南平王之手,可是要借着拉拢轻山公子拖前南唐下水,前后夹击南平王脱困?”   宗政明月嗤然,“自作聪明。”   白图也不在意他的嘲讽,又说到,“西蜀太子贡生不单单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他还生性狡诈多疑,未必没有看出侯爷假扮轻山公子的破绽。”   宗政明月躬身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到,“你不是也没看出吗?”   白图一愣。   这倒是,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还真没看出这个轻山公子是假的。   “当初太白楼遇袭你又为何能看出那个轻山公子是假扮的?”   宗政明月双眸毫不转瞬的盯着他。   白图心中想了无数个宗政明月开口问询他的事,比如,他为何要不告而别,他又如何认识阳起,但他当真没想到宗政明月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   他这一愣神的时刻,宗政明月已从他双眸窥探他一二。   他紧紧盯着他,追问到,“为何能看穿那个假的?”   白图讪笑着转目,一是掩饰心中的慌乱,二来也是想凝神思索该如何骗过去这个问题。   可下一刻,两只带着凉意的长指,坚定的箍住他的下巴,不容他闪避分毫,紧紧追问,“为何?”   宗政明月的手指捏在他的下巴上,还带着夜色的沁凉,那熟悉的草木香气更甚。   那双潋滟美目近在咫尺,犹如豹擒幼鹿一样死死盯牢了他,不让他闪躲分毫。   白图眨眨眼,正欲开口。   宗政明月唇边掀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想清楚了再说,否则本侯撕了那个阳起!”   白图一滞,宗政明月果然将阳起也带了出来,那么他一定还活着。   但他心中的酸涩如排江倒海一般,眸中的伤痛一闪而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捏在下巴上的手指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一想到阳起,白图就想起地下室里那无数个不见天日的岁月,他和他一样,每天艰苦练功,时时挣扎在死亡线上。   他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步履艰难的存货于世。   “侯爷真想知道?”白图定睛看着他。   宗政明月点点头。   “我说了侯爷可信?”   “说!”   “我这一世是重生的,我记得上一世的事,所以我事先早就知道太白楼会遇袭,有人要将太白楼主台炸毁。”   白图忽然觉得十分平静,他恍如隔世的注视着宗政明月面容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可白图在宗政明月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惊愕和疑惑,那神情倒像是释然,又像是怅然,叫他困惑不解。   “红杏山庄里你救轻山公子也是因为事先知道有埋伏?”宗政明月问到。   白图点点头,“上一世,轻山公子正是死于红杏山庄,而宝剑纯钧到了西蜀太子贡生的手中。”   “哨所塔楼遇袭呢?”   白图老老实实说到,“那次遇袭我并不知晓,前世我并未和侯爷有过多交集,但我在住进哨所已看出侯爷有埋伏。”   宗政明月放开手指,双手背后,冷声道,“站起来。”   白图站起身双眸含光带雾。   “何以看出?”   “八荒夜晚喜欢到处乱蹿,但那一晚它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再不出去,这说明周围好多的人隐在暗处。”   天边露白,宗政明月的侧脸显示出月光一样的皎洁之色,优美的弧度宛如春草伸展般美好。   白图心中疑惑万千,他说自己这一世是重生的,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他竟然毫不惊愕,反而去追问那些早已发生过的,看似早已无足轻重的事。   但他顾不了这些,他现在心中最担忧的是宗政明月追问自己为何在哨所不告而别,又为何和阳起认识。   只要宗政明月弄清楚了这些,那么知晓他圣巴教圣女的身份不过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他是会将自己作为军营中的灵丹妙药,每天放血做药治疗伤兵,还是对他威逼利诱夺走血蛊呢?   他不敢想象,但目前他必须得到他的信任,只有雪衣侯才能让他安然活下去,让阳起安然活下去。   他必须掩盖过去美娜多金蟾识血蛊的事。   白图再不犹疑,跪地恳切道,“侯爷,属下先前哨所因为窥探到侯爷布局,猜到有可能是引罗生门自投罗网,属下离开并不是通风报信,属下和罗生门也并无关系,只是属下的朋友阳起误入罗生门,属下想劝其离开。”   宗政明月看着他,似笑非笑,看得白图一阵发慌。   “可他还来了。”   “是,但属下并且找到他,只是跟在他后面追到了哨所塔楼。”   “你救走了他,可是一直和他一起?”   “没有,”白图否认,“我劝他离开罗生门,但他不听,我便和他分道扬镳。”   “在武郡可有和他接触过?”   “没有。”   白图了然,宗政明月明面上悬赏千金捉拿自己,其实早已知晓自己藏身武郡,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将赤练双手奉上,“只要侯爷放了我的朋友,属下愿听凭侯爷处置。”   宗政明月面色忽转冷峭,“本侯不放他,你也是要听凭本侯处置的!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白图微愣,他说过的话?什么话?   宗政明月看他茫然的神情,面色寒冰疾雨一般,“你若真想不起来,本侯现在就去一剑了结了那厮。”   说着抬脚就要走,白图一把抱住宗政明月的双腿,紧紧拽住他花枝蔓延的袍脚,“我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   说着一脸惶恐期待的望着那张绝色之姿的面容。   宗政明月终于站定了,转身看着他,狠狠到,“这个时候记得你说的话了!”   白图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点头,双眸已莹泪于睫,“我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   宗政明月看看那紧紧捏在他袍脚的双手,纤细白皙得犹如早晨的草菇白茎。   白图见他目光落在他双手,想起宗政明月不喜他人碰触,赶紧松开双手。   宗政明月抬指勾起他的下巴,“为了那个阳起你是不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白图点点头。   宗政明月盯着他的眼眸犹如星火燎原,又如灰烬淫灭,声音冰霜凛冽,“那你为何不帮他一起刺杀本侯?”   白图缩了缩身子,哀伤的说到,“求侯爷不要再逼我,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侯爷有事。”   宗政明月一声冷哼,“你会顾及本侯的安危?你是顾及你圣巴教的存亡吧?”   白图脑袋一轰。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不离不弃   58 不离不弃   宗政明月注视着眼前人,那双如梦沁雾的眼眸里震惊,恐惧,慌乱……   不过是瞬间那双眼眸已然恢复了惯常的镇定自若。   “侯爷可是也在谷先生的遗书里知晓了圣巴教?”   白图出声试探,他迅速想到谷先生临终前的给他的那封信,借此探一探宗政明月到底知晓多少。   这双眼眸故作镇定的背后那小心翼翼的谨慎试被探宗政明月尽收眼底。   他的心中犹如那五月蔷薇藤蔓缠绕,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丝丝蔓延。   忽然,宗政明月转身移步,不再咄咄紧逼。   白图感觉呼吸都通畅了许多,眨眨眼,感觉胸腔又活络过来了。   窗外天光大亮,草长莺飞。   宗政明月淡淡道,“既是本候的侍卫又如此担忧本侯的安危,那就无论何种境地都该不离不弃。”   白图点点头,“是。”   “梳洗完毕到前帐侍候。”宗政明月说罢便拂衣离去。   白图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深深喘了一口气。   那营帐外并未走远的一袭白衣,在听到那一声如释重负的喘气时,脚下微微一滞,天光下,那双美目更为幽暗深邃。   白图木然的呆坐在地上,赤练孤零零的散在地上,八荒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扒在他的膝头,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珠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八荒,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白图望着八荒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索性瘫软在地上,八荒赶忙跳到他的肩膀上,小尖嘴戳戳点点。   白图极轻的气息的说到,“八荒,他既已知道圣巴教难道会不知道圣女的事吗?谷先生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呢?为何他又什么都不问了就走了?”   白图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猛的坐起身,看看身上的衣物,他刚刚一直都没注意,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亵衣,之前的劲装早已不见。   这一世活了多久就扮了多久的男人,他有时候真当自己是个男人了。   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裹布,还好,似乎也看不出端倪,应该是没被发现的!   外面穿来脚步声,他赶紧站起身,退守在门边。   那人并未进门,站在门边喊到,“白侍卫,请跟随在下去沐浴更衣吧!”   是个年轻浑厚的军士声音。   白图步出门外,果然是一张年轻黝黑的少年军士面孔,看那盔甲配刀,应该是个后勤军士。   “侯爷吩咐在下领白侍卫去沐浴更衣。”   白图点点头,“小兄弟,这里是哪处军营啊?统领是何人?”   那黝黑少年军士面无表情到,“侯爷特意吩咐过,若是白侍卫想知道些什么只管去前厅问个明白。”   白图撇撇嘴,不问就不问。第一次见面而已,这个小兄弟对自己的不善之意来自何处呢?   很快黑木就带着他到了一间营帐门口,“白侍卫,新的衣物也已备好。”   白图看看他似乎并未有离去之意,眨眨眼看着他。   黑木不解其意,看着他,“你看什么看?”   白图撇撇嘴,“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既然你看了我,我为何不能看你?”   这小兄弟一时无语。   白图咧咧嘴笑到,“黑木兄弟,难道你要为我沐浴站岗吗?”   黑木点点头,十分认真的说到,“侯爷吩咐了,不能让白侍卫单独相处,只要白侍卫不在侯爷身边,黑木就必须看着。”   白图斜睨他那无比认真的神情,撇撇嘴,“难道我更衣沐浴小黑你也要盯着?”   他慌忙摆摆手,讪讪道,“不,不,我只守在门口。”   白图点点头,正要进去。   黑木这才反应过来,呆愣着问到,“小黑?”他指着自己,疑惑的看着白图。   白图也认真的点点头,“是啊,你不是要跟着我吗,我是小白你不就是小黑吗?”   黑木不解,挠挠脑袋,口中喃喃道,“小黑,小白,小黑,小白……”   依旧是一身干净的黑色侯府侍卫服,侍卫的佩剑。   白图拿起剑,那上面依旧是白图二字,还有几个他无比熟悉的小凹坑,正是自己的原版侍卫佩剑,没想到它没丢。   白图跟着黑木一直来到了营地最前面的大帐。   抬目展望,周边是一片丘陵平原,小幅的山坡起伏跌宕,再远是整片的高山密林。   他看不出这里到底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这里离武郡又有多远。   但肯定的是这里绝对是一处秘密营地,因为没有飘扬的后燕国旗帜,也没有嘹亮的号角,有的只是快要腐朽的马桩还有斑驳的铁钉。   白图进到营帐的时候,里面满满的将士,森严杀气扑面而来,不由的叫他心头一震。   宗政明月坐镇主位,虽是一袭白衣,但凌然杀气更甚。   他悄然进账,侍立一边。   满屋的人不过眼风扫过,未曾停留,倒是飞羽对他点头示意。   白图无声点头回应,心无旁骛,静心守立。   为首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精壮将军,在地图上指着,一一布局旗下将领把守之地,众人得令这才退出帐外。   不大一会儿帐内就只剩下那名精壮将军和雪衣侯,飞羽,白图四人,门口是黑木肃然守立。   “侯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也告退了。”那精壮将军说到。   宗政明月拂拂衣袖,点点头。   于是这精壮将军也告退了出去。   白图瞟了一眼墙上挂的地图。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的瞅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到,“听说你在武郡堵坊压了泸州城破。”   白图点点头。   “那你可知现在的战况?”   白图将这些时日前后发生的事情连贯在一起,前后思索,抬眸回答道,“王曲大军困在南平王的阵营中,双方应该处于胶着状态。”   飞羽得到示意,取了一副局部的地图放在宗政明月面前的矮几上,随即也出了营帐。   宗政明月面无表情,又说到,“过来。”   白图本是站立在一旁,闻言,小步上前,垂手低眸。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人貌似乖巧的模样,再想到那天在妙心山庄他一人一剑鏖战十几位罗生门高手的情景,简直判若两人。   他冷声说到,“到本侯身边来。”   白图一愣,又靠近了一些,那散落的袍脚上蔓延的花枝就在他脚边,他优美的侧颜就在他眼前,草木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他梗着脖子略略避开。   宗政明月抬指,点上地图一处,“你可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白图了然,怪不得连飞羽也退了下去,宗政明月是在问自己前世的记忆。   他略一思索便说到,“前世,我只知道王曲大军陷在桂郡以东的密林里,后来得了后燕南军一个将领的接应退守泸州城。”   “这个将领可是名叫郑源?”宗政明月问到。   白图摇摇头,“详情我并不知晓。”   “那时,你身在何处?”   白图垂首默然到,“我一直被人软禁着。”   “可是西蜀太子将你软禁在西蜀皇宫之中?”   白图抬眸看他,点点头,心中疑惑他为何能猜到,自己对于西蜀太子的恨意这么明显吗?   白图看看面前的地图,说到, “侯爷,刚刚可是派人去边界伏击那王曲大军?”   他有些担心,这些伏击的将领中有西蜀太子的人,反而助那王曲大军逃离南平王的围困。   白图有些担忧的望着宗政明月说到,“侯爷,南军不可用,南军里有西蜀太子的人!”   宗政明月点点头,“南军里我已彻底清洗,哪些人是西蜀太子的人本侯心里有数。”   白图看他胸有成竹,欲言又止,若是王曲大军安然退守泸州城,那西蜀太子必然会和南平王谈判,最终一致对外,这个外便是后燕国。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淡淡说到,“前世的事,这一世未必依旧。”   白图木然一惊,呐呐细语,前世的事这一世未必依旧,这倒是,比如他自己。   上一世,他手无缚鸡之力,这一世他武功高强。   上一世太白楼主台炸毁,银甲护卫队死伤大半,但这一世安然无恙。   上一世轻山公子猝于大召十二年,纯钧到了西蜀皇宫,但这一世如今已是大召十三年夏。   也许是自己最初的举动改变了,所以连带着一系列的变化,事情早已不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去发展了。   白图又很奇怪,既然话问到这里了,宗政明月为何没有问他上一世因何被软禁。   宗政明月慢慢说到,“这里是本侯直辖的一处秘密军营,此次去执行剿灭王曲大军任务的正是这支军队。”   白图轻哦一声,如此甚好。   “我们在此候上一些时日便可知分晓了。”   “是,侯爷定能收获捷报。”   “泡茶。”宗政明月说到。   白图环顾四周,起身取茶壶,哪知下摆的袍脚被压住,一个趔趄便直直栽倒向前。   面前就是宗政明月端坐的侧身,他心中一慌,刚勉力稳住身形,谁知宗政明月的手已经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细腰更甚!”他调侃道。   白图一愣,赶忙恼怒道,“侯爷自重!”   宗政明月已然放开双手,端坐如初,不咸不淡的说到,“离了本侯,你都成皮包骨了!”   白图一脱离开他的钳制,便赶忙站起身退后散步,见他早已恢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姿态,便讪讪道,“是的,是的,哪儿都比不了侯府的伙食!”   说着赶紧转身去泡茶。   宗政明月斜睨他一眼,唇边似笑非笑。    ☆、好色之徒   59 好色之徒   黑木嗤之以鼻,“还贴身侍卫,自己站都站不稳,还要侯爷去扶?”   面对黑木的嘲笑,白图脚步顿了顿,眨眨眼,笑的暧昧,“哟,小黑吃醋了?”   他又故作神秘的凑近说到,“知道吗,这做下属和做后妃一样,需要情趣。”   黑木轻哼了一声,扭着面孔瞥过一边。   看他一副不屑的样子,白图奴奴嘴心情大好的离开。   前面那一身白衣并未走远,白雪袍脚清扬。   黑木一见来人去而折返,立即跪地行礼,“侯爷。”   宗政明月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看看白图离去的方向,对黑木说到,“把他看紧了!”   黑木应声允诺。   白图坐在矮几前啃猪肘子。   边啃边叹渭到,这军营里的猪肘子虽然比不上侯府小米的手艺,但贵在原汁原味,肥而不腻,干净爽利。   黑木愤愤的看了一眼,小声嘀咕到,“每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唉,以前听戏本子,只知道后宫妃子争宠严重,没想到这下属争风吃醋也是有的。”   “谁吃醋了?”黑木恼怒道,“侯爷如此待你,我倒没看出来你有什么本事的,吃上面倒是本事很大!”   想到那天侯爷抱着一个一身血迹斑斑的人进了营地,还亲自看守,如今不过是倒个茶水就跌倒了,如此不中用不知怎么就当上侯爷的侍卫,还让侯爷如此看重。   白图撇撇嘴,伸手摸摸鼻子,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也是,这两天宗政明月和他那些将士们密谋鼓弄的,他倒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白图也不言语,径直回了营帐又是倒头就睡,气的守立在门口的黑木直跺脚。   白图一进了营帐就赶忙从床底拿出事先偷来的一套军服,匆忙换上,再放下帘子,一跃出了后窗。   营地并不大,但营帐遍布,还十分分散,他觉得自己想一次就找到关押阳起的地方很困难。   黑木站在营帐外,小声嘀咕,“早上起的那么晚,中午又要睡,一会儿天黑了还得睡,真是个猪!”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黑木心想,不对啊,就是午睡也差不多了啊!以往也就睡个把时辰啊,心中有些不放心,想到侯爷的叮嘱,要把他看紧了,侯爷还从未如此两次重复命令呢!   再看他不顺眼,但只要是侯爷的命令他都应该赴汤蹈火。   越想越担忧,黑木一掀门帘,大步进门,“白侍卫,你在不在?”   哪里还有什么人?   黑木急了,一把掀了床上的被子,又去看耳房,还是没个人影,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就跑去前帐。   一看雪衣侯正在里面和军士议会,他想进又不好进的,只得一个劲儿的朝飞羽使眼色求救。   飞羽一走出营帐黑木就迫不及待的说到,“飞羽大哥,不好了,白侍卫不见了,怎么办?”   说话间懊恼自责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飞羽一听愣了一下,他一直跟在侯爷身边,侯爷对于白侍卫的态度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他还猜不透侯爷对于白侍卫是个什么心思,但他却清楚一点,那就是侯爷十分看重白侍卫。   若是白侍卫再不辞而别,亦或是被罗生门的人……   想到这里飞羽在不多言,赶紧吩咐两个护卫,“去营地前后门把守,千万不能让白侍卫出了营地。”又对黑木说,“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急冲冲的回到白侍卫的营帐,撩帘一看,那歪靠在床头正津津有味翻看一本小册子的人不正是白图吗?   黑木气冲冲的吼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白图眼皮子都不抬的回到,“我能去哪里,我这不是在一直都在房里看画册吗?”   黑木气的目瞪口呆,“你说谎,刚刚明明就不在房中。”   白图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的望着他,“小黑,你看我不顺眼我可以理解,但你可别冤枉人啊,这里除了一口猫才能钻出去的小窗口,四面围困,门口可是由你亲自把守,我插翅也难飞的,我能去哪儿啊!”   “你……”黑木气急了,又无言反驳,只得一个劲儿对飞羽急着说到,“飞羽大哥,黑木真的没有骗你,刚刚他确实不在屋里,我都找遍了……”   飞羽深深看了白图,转身对黑木淡淡笑到,“好了,好了,黑木,白侍卫没有不见就好。”   飞羽一走,黑木气急了,对白图横眉冷对,偏偏白图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气的他牙痒痒。   哪知道第二天,黑木又发现白图不见了,这次又去找飞羽,结果情景和上一次一样,等到他回来,白图还是在房中。   看到黑木气的直挠头的模样儿,白图心里偷笑不止,觉得这无聊的军营时光也不再那么难挨了。   第三次的时候,飞羽什么话也没说,在营帐外拉着黑木语重心长的说到,“黑木兄弟,你可是哪儿得罪白侍卫了?”   黑木微愣,不解。   飞羽摇摇头,这个愣头青,话不说明白怕是不行,于是他接着说到,“这白侍卫性格乖张狡黠,你可要少惹为妙。”   黑木不以为意,心中义愤难平。   他找到木板,索性将那小洞口钉死。   白图撇撇嘴说到,“小黑,光都堵上了,还叫我怎么看画册啊?”   黑木没好气的说到,“天天搂着那本画册看,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有金子。”   白图嗤声一笑,“小小年纪就知道那些俗物,我这画册可比金子吸引人多了。”   黑木毕竟也就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时还真有点心下好奇,便微微凑过去。   白图也不闪避,大方给他看。   黑木仿佛被蛇咬到了一般,指着他,面露鄙夷,又羞又气的说到,“你,你,你真是太恶心了,竟然看这么龌蹉的东西……”   白图翻着白眼呛声说到,“你哪只眼睛看到龌蹉了,明明就是绝色男子嘛!”   黑木看着他像看怪物一样。   白图指指画册上其中一个美男子,故作神秘的说到,“你觉得他和侯爷像不像?”   黑木气的目瞪口呆,指着白图支支吾吾的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竟然……敢……敢亵渎侯爷美貌……”   白图看他那震惊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哈哈大笑,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黑木看他那笑的停不下来的样子,气的扭头跑出。   即使封上了唯一的一个小窗口,但黑木还是时不时的进营帐里查看,见白图躺在床上看那小册子,神情更为鄙夷。   白图看他那样子倒觉得更好玩了。   黑木再一进营帐里,发现白图还是不见了,那小窗上钉的两条木板也不见了。   黑木赶紧拿起那木板重新钉好,又喊来两个将士替他把守营帐门,自己一溜烟的跑去前帐向侯爷报告。   飞羽出声说到,“黑木,莫不是待会儿我们去了,白侍卫又正躺在床上看画册呢!”   宗政明月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淡淡说到,“走,去看看吧。”   果然白图还是躺在床上看画册。   黑木恼羞成怒,十分委屈的说到,“侯爷,属下真的不是欺骗侯爷,刚刚属下见房中无人,而且小窗上两根钉着的木板被拆了,属下还重新订上了,门口也喊了两个兄弟把守,真不知道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宗政明月抬眸看了一眼白图,不紧不慢的说到,“那人本侯早已押解回侯府。”   白图一愣,看着宗政明月那张美妙绝伦的面容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心中更是万句脏话奔腾。   先前逼他的时候还说什么立刻去撕了阳起,让他还以为阳起也在这军营之中,怪不得搜寻了这么多天,他都一无所获,原来阳起压根就不在这里。   宗政明月眼风扫过,“若是太闲了,以后每日去前厅奉茶。”   白图连忙堆上笑脸说到,“没有,没有,侯爷误会了,属下忙着看画册都来不及呢!小黑,干嘛老是打小报告,咱们不是好兄弟嘛!”   说着白图甚至要伸手去勾搭黑木的肩膀。   黑木闪开,一时气结,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宗政明月面色一沉,“就这么不情愿为本候奉茶?”   黑木心中暗想,这样胆大妄为的属下,侯爷不生气才怪,若是侯爷知道那画册的事会不会生气呢!   可他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宗政明月瞥了一眼悻悻的白图,对黑木说到,“以后不用看他了,只守好营地前后大门,别让他出了营地即可。”   黑木应声遵命。   见宗政明月抬脚要走,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侯爷,白侍卫龌蹉死了,不配当侯爷侍卫。”   黑木说出口了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飞羽神情微急,使劲儿使眼色给他。   可黑木榆木脑袋一个,犟上了,哪管别人的暗示。   “他,他整天看那恶心的画册,还说那人像侯爷……”   “我可没说,伤情公子又没见过侯爷哪儿会画他啊!”   宗政明月一顿,看着白图那倔强无畏的目光。   本以为侯爷听闻会勃然发怒惩戒白图,没想到却他是大失所望。   他转头认真的看着黑木说到,“什么人该当本侯的侍卫轮不到你来说道,跟飞羽领板子去,好好想想自己哪里错了!”   黑木垂头丧气的跟着飞羽离开,飞羽轻笑着摇头叹道,临走时回头对白图说到,“黑木就是这么个死心眼儿的性子,他哪儿玩的过你啊小白,别欺负他了,一会儿该哭鼻子了。”   黑木愤愤的回头说到,“谁哭鼻子了!”   营帐内只剩下宗政明月和白图两人。   他不知道这一袭白衣为何还不离去,在他这黑黢黢的帐内意欲何为。   “小黑?小白?”宗政明月低语道,“在你心里本候就杀人不见血的阎王?”   一黑一白不正是黑白无常吗?伺候的不就是阎王爷吗?   白图见他说破,撇撇嘴,“侯爷想多了!”   “是嘛!”   说着宗政明月伸手探向他的怀中,白图下意识的伸手抱住自己胸前。   这才看到宗政明月伸手的方向是他怀里的那本画册。   白图赶忙伸手护住那画册,委屈的说到,“侯爷将属下关在这里,连看看画册也不允吗?”   宗政明月那伸出的手终是缩了回来,清淡的瞥了他一眼,“好色之徒!”   白图撇撇嘴,“食色性也!”    ☆、山遥水阔   60 山遥水阔   白图牵肠挂肚苦苦找寻的人此刻正躺在马车里,一路摇摇晃晃晕晕厥厥的在回云州的路上。   轻山公子握着重回身边的宝剑纯钧细细搽拭,对于他来说,除了前南唐世子的名头,也就剩下这把宝剑见证着曾经的南唐国。   一旁的卓公子盘腿而作,眉眼舒展,轻笑着说到,“早就听闻轻山公子棋艺画技剑术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这些时日得见公子棋艺桌某受教了,改天还请公子剑术赐教。”   轻山公子面色淡然,“不敢,卓公子若真诚心看得起在下,不如坦诚告知在下,后面那辆马车里关押的是何人?”   卓公子抿嘴一笑,“原来轻山公子心虑此事?难怪这些时日都难得展颜。”   轻山公子瞥了他一眼淡笑道,“即是同我们一道,在下问个明白也不算僭越吧!”   卓公子忙道,“轻山公子言重了,何来僭越一说,这事侯爷本就吩咐在下告知公子的,只是在下想着路途劳顿不妨回府再谈,既然公子问起那在下这便告知。”   于是他娓娓道来这阳起的身份,但终是隐去了雪衣侯和西蜀太子密会的情节。   “既然这人是罗生门的人,为何会被弃之?”轻山公子问到。   他的疑虑也是正常反应,他并不知晓边境哨所塔楼里白图救走阳起一事,自然也不知晓阳起和白图的关系,更不清楚罗生门靠着这人引白图入局的心思。   轻山公子笑颜到,“罗生门里也有争斗,既然抓到了一个,总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轻山公子不再言语,想到那罗生门的人所行之事件件令人发指,“侯爷救他可是想通过他揪出罗生门背后的之人。”   卓公子了然道,“背后之人早已呼之欲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罗生门背后的势力无非是西蜀太子和北齐长公主,咱们又能如何?”   “那就先灭了这条恶狗再说!恶狗的主子留着慢慢收拾!”轻山公子恨恨说到。   卓公子点点头,“侯爷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公子再切莫乱跑,叫人钻了空子,徒惹是非。”   轻山公子也不言语,低头继续搽拭纯钧,那手心的汗意却是知道自己心知肚明,小白,你可安好?   卓公子凑前微眯双眼,十分体贴的说到,“公子怎么不问问白侍卫的近况?”   他手上微微一顿,随即如常,“卓公子想说自会说。”   “啧啧啧,怎么说,小白也是获赠了公子辟邪珠的人,在下自然会告知公子。”   卓凡望着眼前人那一闪而逝的隐忍期待神色,噗嗤轻笑,“安心吧,白侍卫找到了,不过受了点伤,过些事日养好伤自然会回府的。”   他受伤了!   轻山公子心中暗惊,忽然想到他血蛊在身,这伤会很快复原,这又安下心来,可雪衣侯早已发令通缉悬赏千金捉拿,如今小白回府不知可要收到何种惩罚。   一想到那次他受鬼鲛三十鞭刑从地牢里出来的模样心中顿时烦躁起来。   “卓公子,小白飞羽甲一还有你,你们都是侯爷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关系也都不错,到时候小白受罚你们可得在侯爷面前为他说情啊!”   卓公子轻叹口气,“唉,公子衣是知晓侯爷脾性的,只怕我们求情也无用?”   轻山公子一急,“难道到时候就要眼睁睁看着小白受罚不成?”   卓凡微微沉吟片刻,“一切等小白回府再说。”   此刻云中郡的镇国侯府已是石破天惊。   副管家林墨行色匆匆赶往前院,连平日的亲近的管事和他打招呼都没来得及回应。   一见到詹总管,林墨普通跪地,“詹老救我,詹老救我。”   林总管算是侯府的家生子,也是上一辈老侯爷留下的人了,平日里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为人性格也是温吞内敛。   詹总管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连忙扶了起来,“这是为何,有什么事情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林总管摇摇头不肯起身,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詹老,那伍灵仙不翼而飞了。”   詹总管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叫不翼而飞?”   “今日午时,丫鬟早上送饭过去,以为伍姑娘还没起便退了出来,午时去送午饭还没起,便心中疑惑,揭开被子一看,哪里有人啊,不过是一包衣服做成的人样儿……”   “贴身丫鬟呢?”   “几个贴身丫鬟从昨晚歇下就没起来,都死在了床上……”   詹总管连忙便拉起他边说道,“走,去看看,” 又问到,“甲一呢?”   林总管哭丧着脸,“也没了人影,属下的几个侍卫都死了。”   两人急冲冲的赶到现场。   林墨一直协助詹总管管理府上的人事,自从伍灵仙重回后院,他就主要负责管理后院的事物,此次出了此等大事,他责无旁贷,是以才如此紧张自责。   詹总管看着现场眉头紧锁。   几个侍女的屋子一切正常,几人躺在床上犹如睡着了一般没了气息,死得已是透透的。   死的那几个侍卫尸体都在树叉,屋顶上摘找到的,一探也是死了有些时辰了。   “昨夜最后见到甲一和伍姑娘的人是谁?”   詹总管如此一问,后院里竟一时无人能答,最后召集了整个后院的人,问询了好半天这才证实到,从昨日戌时过后便没人再见到伍灵仙和甲一两人了。   林总管面容愁云密布,“詹老救我啊,伍灵仙身份特殊,侯爷特意嘱咐我好生照看,如今竟然不翼而飞,连甲一都一起不见了,老侯爷对在下恩重如山,侯爷又委以重任,如今却……侯爷回府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侯爷……”   詹总管拧眉沉吟,“唉,林总管,你真以为伍灵仙身份特殊是因为她是南平王送给侯爷的贺礼?”   林总管疑惑不解,他之所以如此焦心,一来是这伍灵仙虽说是歌姬可他知道南平王所赠若是如此不见人影有损侯爷和南平王之间的关系,二来,侯爷虽未宠幸伍灵仙,但从特意嘱咐他好生看管,又派甲一专门看护,可以看出侯爷很是看重这个西蜀第一美女。   可他没想到詹总管神色竟也如此凝重,还提到伍灵仙身份特殊。   “唉,林总管,你有所不知,那伍灵仙可不单单是一个歌姬那么简单。她是南平王唯一的女儿。”   詹总管一说完,林总管大惊失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西蜀国正在内斗,太子的王曲大军和南方的南平王正在交战,处于胶着状态。南平王这次能以他区区二十万的兵力围剿四十万王军,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和我们侯爷签订了盟约,这伍灵仙便是南平王和侯爷盟约的诚意。”   詹总管说完,看着林总管语重心长的说到,“如今伍灵仙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有心人利用,若是拿了伍灵仙去要挟南平王,那侯爷的这次布局和盟约将前功尽弃,甚至引来南平王的怨恨之意。”   林总管又何尝想不通这一点,他面色惨白,哆嗦着半天爬不起来,愣愣的坐了好半天这才木然离开。   詹总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嘱咐身边一个随从,“盯好了林总管,若是畏罪潜逃或是自杀,拿你是问!”   很快,伍灵仙和甲一都无故失踪的消息传遍了侯府,林总管足不出户的被人看关起来等着侯爷回府责罚的事也是人尽皆知。   镇国侯府人人自危,心怀忐忑。   过了些事日,卓公子和轻山公子回府了,还带回了罗生门的俘虏,这个好消息总算给镇国侯府带来了一点儿生气。   卓公子笑容如春花烂漫,“詹老如此吓唬林总管就不怕他自责得以死谢罪?”   詹老轻叹一声,“唉,这些人都是安逸久了,需要提提神了。林墨就是防备心太不够了,以前还和鬼鲛称兄道弟的呢?这样的人不给个教训迟早会叫人利用了去!”   卓公子深深一揖,“詹老为了侯府为了侯爷可谓是谨小慎微,在下今日受教了!”   詹总管摆摆手,“卓公子言重了,你我一里一外都是侯爷的助力,谨小慎微,殚精竭虑,本就是职责。”   卓公子点点头,又问到,“詹老可以按侯爷密信所行事?”   詹总管点点头,“放心吧,一接到侯爷的密信,老朽便在甲一的发油里加了紫芳香,他绝无察觉。”   卓公子点点头,“嗯。”   白图听说黑木挨了板子,去了他的营帐看他。   他进去的时候黑木正趴在床上呆呆的,不知道想这什么心事。   见到白图,立即像个斗鸡一样的竖起脑袋没好气的说到,“你还来干什么,来看我挨打你得意了吧?”   白图撇撇嘴,他本来想逗逗黑木,趁机查看营地寻找阳起,但没想到黑木真的被罚板子了。   □□的后背看上去都叫人瘆得慌。   “不是才二十军棍吗?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黑木黝黑的面容更是一黑,“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还二十军棍,是嫌我挨打得少了吗?你去试试,看你那小身板,只怕是是十军棍也看不过来……”   他还在那里叽里呱啦,忽然疼的直咧嘴叫唤。   白图好笑的说到,“叫唤什么,这可是侯府一等一的金疮药,别人我一般不给用的。”   说着他手上不停,继续伸指揩了小盒子里的药涂在黑木背上伤口处。   黑木一下子忽然就不做声了,低着头闷闷的。   白图瞟了他一眼说到,“听说你襁褓里就是侯爷从战场上捡回来,好歹他也算是你半个爹了,怎么下得了这么狠手打你。”   黑木一口气差点没呛过来,侯爷也不过是大他四五岁的年纪,还半个爹?   “你会不会说话?要不是你折腾……”   白图手上故意稍一用力,那张闹腾的嘴巴一下子闭上了,换成哎哟的叫唤,听的白图哈哈大笑。   黑木又气又无奈,正要破口大骂,就听白图悠悠的轻声说道,“我以前也有个弟弟,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了。”   黑木一下子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的蔫巴沉默,呐呐开口问到,“那他现在在哪里?”   白图不言语,他不敢再问。   门帘一掀,灿烂阳光乍现。   随即一阵草木香气夹带着营外野草的清新味道袭来。   白图伏地行礼,“属下见过侯爷。”   黑木挣扎着起身要行叩见礼。   宗政明月负手而立,“好生将养着,”双眸却是看向白图。   “出来!”   宗政明月语气不善。   白图缩了缩肩,跟在他身后的距离拉开两步开外。   一直走到营地外面,宗政明月才止步。   这几天白图一直被关在营地里,前后营弟门禁都无法接近十丈以内,今天还是头一次出了营地。   天空湛蓝,艳阳当空,偶有飞鸟掠过,清风微拂之下漫山的青草野花随之摇曳。空气里弥漫着莺飞草长的盛夏气息。   宗政明月一回头就看到白图微眯着双眼深深吸气的模样。   见他回头,白图赶忙低眉顺眼的站好。   “侯爷叫属下到出来有何事吩咐?”   “晒晒太阳闻闻花香。”   宗政明月平静的说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图心中暗道,这些时日宗政明月日夜坐镇前帐,调配军力,今日竟有这闲情雅致出营地走动,难得竟然还带着自己。   不过,能出营地透透气他很满足了。   就听总宗政明月说到,“山野风光甚好,你去釆几朵野花来送给本侯!”   白图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着宗政明月那张阳光下娇艳无双的面容,简直难以相信,这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   “什么?”他眨眨眼问到。   宗政明月走近两步,几乎面对面的看着他。   山高水阔,青山碧水,他泼墨黑发,白衣胜雪,容颜卓绝,优雅入画,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眼眸流转而出。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白图的眼眸,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到,“你不是说做下属和做后妃一样,需要情趣吗?还不去给本侯采花?”    ☆、61 撩与被撩      也不知道是这骄阳太盛,还是眼前人容颜逼人,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蒙圈了。   白图稀里糊涂的采摘了几朵野花便递给了宗政明月。   他洁白的甚至要看出细小血脉的皮肤因被晒而带上了一层粉晕的娇艳之色。   再抬头看宗政明月,他眯眼轻嗅小花,洁白的花瓣和他面容交相辉映,犹如芙蓉月下一般妖娆,又如三月春花初绽一般明媚,他一时看愣了。   宗政明月睁开双眸,唇角微扬,“如此盯着本侯看,果然是对本侯有了觊觎之心。”   白图慌忙摆手,讪笑道,“不,不,不,侯爷误会了,属下对侯爷美貌绝无觊觎之心。”   山风将他说的话悬在山间回荡,那美貌二字似乎更加清晰,那绝美的侧颜于是弧度更甚的上扬。   白图却暗自懊恼,怎么就说出来美貌二字呢!   他赶紧亡羊补牢的说到,“侯爷心系天下,一心为天下苍生,为后燕国江山社稷,是神诋下凡普度众生而来,岂容人觊觎……”   宗政明月看着白图大义凛然的说辞,不耐的摆摆手。   白图立时闭嘴,舔舔嘴唇,咽下下面更夸张的说辞。   这片青草地上开满了白色小花,都说那是尸花,只有被鲜血尸体养肥的土地才能开出如此灿烂的野花。   “这里是后燕和西蜀交界之处,在这里曾经发生过大小很多次的战役,曾经血流成河,尸体成山,”宗政明月看着他,双眸沉定,“死的多是两国将士,可好在他们还有国家抚恤,亲人悼念,更可怜的是,交界地带的那些小部族小教众,往往家破人亡,全族覆灭。”   白图垂眸穆然,何须他人说出,他太清了。   前世的圣巴教不正是因为夹杂在西蜀和后燕之间而成为牺牲品吗?   以前他还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西蜀袭击进攻后燕非要从他们圣巴教入手,前几日他在前帐那次看了两国边境的地图这才了然。   西蜀国从圣巴教所在的山谷进攻袭击后燕国将会事半功倍。   “王曲的四十万大军已全军覆没。”   宗政明月说到。   白图一愣,忽而惊喜到,“真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   白图真的是太高兴了,一下雀跃的在山坡上掠起,蹿到宗政明月面前,一脸欣喜的说到,“侯爷是怎么办到的?”   眼前黑衣少年笑容璀璨夺目,宗政明月浅笑到,“段段分割,一一蚕食。”   “侯爷真乃战神!”他真心诚意的夸赞。   宗政明月抿嘴轻笑。   白图的好心情不是没有道理的,前世正是因为王曲大军逃出南平王的包围圈,退守泸州城,至此西蜀太子不得不好要想办法从东面进攻后燕国,对南平王形成包围夹击之势,而进攻后燕国的入口便是圣巴教。   是以,这一世,王曲大军的覆灭意义重大。   王曲四十万大军覆灭,西蜀太子的势力受到重创,三五年之内绝不敢轻易冒犯后燕国,而后燕国必然将逐渐强大,只要后燕国强大了,周边的小部族小教众才能有所依仗,安享太平。   白图忽然觉得这些时日在军营里焦急如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再看向宗政明月的面容忽然觉得更加丰神俊美,美艳不可方物。   几天后,雪衣侯一行准备起程回云中郡。   黑木伤好的很快,一早就起来送行。   白图看他似是有些依依不舍,想着他其实也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到,“小黑,军营最是锻炼男子汉的地方,你好好成长,下次有任务,我在侯府等你凯旋的消息。”   黑木点点头,黝黑的面容坚毅不屈的神色。   马车车厢里,宗政明月看了一眼白图,见他车门旁跪坐如松,挺直的腰身白杨一般挺拔,离自己远远的。   他开口道,“热,打扇。”   白图赶紧回过神来,看着宗政明月又看看车厢角落里那把宫纱扇。   他轻移膝盖,跪行过去拿扇,车厢一边一慎,白图一个不稳刚想伸手扶车壁,宗政明月貌似随手轻拂,他便倒在那雪白的衣袍之上。   宗政明月本盘腿而坐,白图拂倒在他膝上,他趁势一手按住他的双臂一手圈于他的细腰之上。   居高临下的按住他说到,“还说对本侯没有觊觎之心?”   白图好气又好笑,恼怒着挣扎起身,可那腰上的手紧紧钳制着,难动分毫。   “放开!”   白图低喝道。   宗政明月无动于衷。   白图眨眨眼,也不言语,埋首就在那大腿上咬了一口,宗政明月吃痛,手上一松,白图赶忙起身逃脱钳制,退到车厢门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你竟敢咬本侯?”   宗政明月看着左腿雪白的衣袍上清晰湿润的牙印难以置信的说到。   白图撇撇嘴,“还请侯爷自重!”   似乎感受到车厢内的动静,坐在车外的飞羽撩帘探首问到,“侯爷,何事?”   白图连忙说到,“飞羽,你来伺候侯爷,我去护驾!”   宗政明月扫了飞羽一眼。   眼风扫过飞羽瑟瑟寒意,他又看看一脸期待的白图,终是不动声色的放下车帘,不再过问。   白图大失所望,转头戒备的看着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拿起那宫纱团扇,垂目细看那上面绣着的宫装侍女图貌似随意的说到,“不知白侍卫穿上这宫装是个何等模样。”   白图心中警铃大作,一时真难以琢磨他到底知不知晓自己的女儿身,装着恼怒愤慨之色说到,“侯爷果然是好男风之流,怪不得如今这样的年岁连个侍妾都没有!”   宗政明月双眸染上一层薄雾,冷峻的盯着他说到,“本侯为何这个年岁还不纳侍妾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白图面上一滞,张口欲辩,就听宗政明月说到,“本候身上的守身蛊不正是拜你所赐!”   白图看着他一时心虚,万千言语一时竟难以出声半句,最后低头呐呐说到,“属下不知侯爷说的是什么?”   宗政明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又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装蒜的模样,沉声喝到,“过来。”   白图没辙,一步一挨的,好不容易挨过去,宗政明月一把拉了他坐在他的腿上,白图全身一绷,被蛇咬一样的就要弹起身。   宗政明月早已箍住他的腰身,沁着凉意的手指下是那盈盈一握的美好。   白图扭着身子心急如焚的挣扎,口里含羞带怨的低喝道,“宗政明月!”   每次他恼羞成怒的时候就是这么直呼他的名讳,叫的理直气壮,随着落音那个“月”字带着微翘上扬的语音,某人唇边亦上扬起优美的弧度。   就在白图得了空子伸手去挠的时候,宗政明月终于放手了。   一挣脱便快速的逃离他的身边,快速的退回车门边,像个受惊的幼兽一样戒备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宗政明月斜睨着他,一双凤眼儿艳光四射,衬得整个人带上一丝邪魅的诱惑之色,白图扭头不去看他。   宗政明月状若随意的说到,“那守身蛊本没什么,但本侯那会儿中了一种叫做离心的慢性毒,两种毒合在一起却能要人命。”   白图一怔,愣愣的看着他,心中一软,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些过往。   先前知晓谷先生为了驱除宗政明月身上的守身蛊耗费一身的功力,未老先衰,他心中还有些愤愤不解,心想这守身蛊不过就是中蛊后十二年需守身如玉,本身并无多大毒性,何必多此一举,没想到竟是这样……   想到谷先生的死,想到当年那个如同壁画里走出来的小男童,再看看宗政明月沉吟的神思。   白图面上不免呐呐垂眸,小声嘀咕到,“我也不是有意的,谁叫侯爷贪玩。”   心中早已想好,若是宗政明月问起他如何有蛊毒,他又该如何解释,可宗政明月迟迟未问。   宗政明月看他垂眸嘀咕的委屈模样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又说到,“你哨所不告而别可是因为美娜多?”   白图心思飞转,高度紧张的看着宗政明月,生怕他嘴里说出了血蛊二字。   “可是吃醋了?”   白图心中一松随即面上嗤然,看着宗政明月一声冷笑。   “侯爷脸皮也真够厚的。”   宗政明月摸摸面颊微微一笑。   宗政明月顿顿声又道,“可想知道本侯如何安置美娜多如何安置金蟾?”   白图一醒来最先打听的其实并不是阳起,而是美娜多,营他私下问飞羽他嘴严实得很,硬是问不出一个字来。   这些宗政明月又何尝会不知呢!   而白图自然不会蠢到直接去问宗政明月,这会儿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   白图心中怦怦直跳的急切盼着他说下去,可面上却并不敢表露。   宗政明月招招手,“过来,过来本侯就告诉你!过来!”   再不情不愿,白图还是半推半就的挨了过去,侧身跪在他的面前。   宗政明月一把拽了他按在他的身前,快如闪电,直接点在他左胸胸下方肋骨处的鹰窗穴,白图毫无防备顿时无发动弹,转着眼睛看他,急着说到,“宗政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宗政明月看他终于露出的焦急神情,心满意足,面上无声微笑,“这下好了,免得你觊觎本侯的美色!”   白图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惊愕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不要脸的。    ☆、62 蜻蜓点水      白图又惊又怕又急,还悔,悔自己刚刚怎么就相信他了呢!   “我要觊觎侯爷美色我就不是个男人!”   他急着眼发誓,现在除了一张嘴和一双眼珠子能动,全身都动不了。   宗政明月听了笑意更浓。   “你堂堂一个侯爷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欺辱一个属下?”白图心急之下只能拿话来刺激宗政明月。   他眉梢微挑,美目潋滟,几乎要和他面贴面的说到,“别急,本侯既然说了自会告诉你的。”   白图眨眨眼盯着他那两片嫣然薄唇。   宗政明月美眸轻扬,齿如瓠犀,凑到他的面前吐气如兰的说到,“美娜多已回云中郡,金蟾也在云中郡的……”   故意拿话吊他胃口似得。   随着话音的留滞,那双沁凉的大手竟又拂上了他的腰肢。   即使隔着一层侍卫服一层亵衣他依旧能感觉到那腰间优美的弧线,于是不自觉的向上滑去。   白图脑子一轰,完了,完了,宗政明月果真已识破他女扮男装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气冲开穴道,可这点穴的手法十分刁钻霸道,他提了几口气也不得门径,一时半会儿硬是冲不开,额头的汉都要出来了。   就在那双大手快滑向胸口的时候,白图大叫,“侯爷,侯爷,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和阳起是怎么认识的吗?你听我说……”   宗政明月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双眸软上一层重重的戏谑,笑意更深,“哦,如何认识的?”   白图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说到,“你先给我解穴我就说。”   “说了再解。”他淡笑着说到。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糊弄过眼下的情景再说。   白图一咬牙说到,“我在西蜀皇宫里被一个黑衣长斗篷的蒙面人抓了,关在地下室里,是阳起救了我,我这才活了下来。”   “哦,那你的武功也是那蒙面人所授?”   “不,我的武功是阳起所授!”   宗政明月看着他唇角微扬,“如此说来,那阳起还是你的师父了?”   白图一愣,“师父?”   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虽然武功全由阳起所授,但他还真没有将他当做师父,因为每日都是那黑衣蒙面人教阳起一两个时辰,然后由阳起再教授给他,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二人的对练。   宗政明月看着他茫然的神情,眉心微皱,双目微紧,“既是传你功夫不是师父你当时是何人了?”   白图心念忽转,“是,是,是救我性命又传我武功的师父,就看在属下为侯爷忠心耿耿的份上放了我师父吧!”   宗政明月那双手又开始继续向上游移,“你倒是会见缝插针的!你对本侯下蛊的事本侯还未和你清算呢!”   那双手让白图心头大乱,“侯爷,侯爷,别这样,你要如何清算都行!”   宗政明月好笑的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娟秀的面容因急切,洁白无瑕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那双烟水秋眸里含羞带怯,红唇如早春细柳嫩芽一般美好。   宗政明月心头一热,轻凑那美好,蜻蜓点水般一吻而退。   两人四目相对,凤眼微眯,烟水秋眸里却是震惊的呆愣。   白图一口气猛的提了上来,终于冲开了穴道,他一得自由便伸手去抓宗政明月停在他胸下的双手。   宗政明月随即抽手,在他胸前划过,白图一边退身捂着嘴唇搓揉,一边恼怒的叫到,“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早已双手撤出,手里拿的正是他的那本画册。   他扬扬那画册,微眯了眯双眸说到,“还说没有觊觎本侯的美貌,天天看这些肖想本侯!”   掀起的门帘外是飞羽探寻的目光,他说到,“侯爷,午时了,下车歇息片刻吧!”   他又转头看向白图示意下车。   白图恨恨看了一眼宗政明月,终是随着飞羽下车。   歇脚的地点选在了开阔的水边。   伪装成江湖商队的银甲护卫们三三两两,看似随意,其实各个方位都防卫住了。   白图独自在最靠近水边的地方瘫坐草地,望着湖面出神。   飞羽拿了干粮和水送过来,看着白图有些欲言又止。   白图歪着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飞羽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到,“白侍卫,你当初进府是不是也是冲着侯爷来的?”   白图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飞羽的神色顿时一禀,“白侍卫,我真心服你,真的!”   不对,他冲着侯爷只是为了保护可不是因为容貌……   飞羽误会他了。   白图张口要解释,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是有口难辩。   气的他扭头去看那罪魁祸首。   宗政明月长身而立,神情肃穆吩咐着身边护卫,一副雄伟坦荡气概,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哪儿还有刚刚车厢里的邪魅挑逗。   白图狠狠咬了一口面饼,如今他还真是一口银牙咬碎也得合肚吞。   一边吃着面饼白图一边观察这些护卫的防守分工,以及周围的环境地貌,眼睛滴溜溜的转悠着。   再一上马车,宗政明月就说到,“你知道为何本侯知晓你一直躲在武郡吗?”   白图摇摇头。   宗政明月指指头顶。   白图不明所以,探头看天,这才发现天空中盘旋的影子。   那不正是黑虎吗?   怪不得呢,这几天八荒这么老实,乖乖的缩在他的袖子里睡大觉。   白图撇撇嘴,靠壁而坐,心中却是恨得牙痒痒,宗政明月这么好心的告诉自己知道他藏身武郡的原因不过是警告他休要打逃跑的心思。   午休宗政明月要求白图打扇,他的毛都竖起来了,又要耍什么诡计。   “打完扇,伺候本侯满意了,自然会告诉你美娜多和金蟾的情况。”   白图撇撇嘴,“我也就是有些好奇,侯爷告知与否属下并不在意。”   “是嘛?”宗政明月无声淡笑,侧身倚靠在软榻上,一手撑首,一手随意置于胸前,闭上双目。   白图撇撇嘴,终还是拿起那把宫纱团扇慢慢扇了起来……   他一边扇一边想,那美娜多上一世跟随西蜀太子似乎是因为西蜀一早就收买了纳西两族。   而这一世,宗政明月先下手拉拢了这两族,并且利用这两族一起剿灭了王曲大军,那么纳西两族就绝不会再得西蜀的信任,那么美娜多和金蟾自然不会归到西蜀太子贡生的身边,贡生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但美娜多和金蟾如今归了宗政明月,都是心机叵测的高位者,或许并无不同。   白图有些悲观的想着。   或许美娜多和金蟾这会儿就在云中郡侯府里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可这一路宗政明月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何况头顶还有个黑虎,他当真是一丝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这样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的睁开眼,看着手中还拿着扇子歪倒在一边的人儿,唇边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来放在白图鼻下片刻,那呼吸声更加均匀绵长。   马车一颠,白图依旧未醒,宗政明月手臂轻带,已将那纤瘦的身影拂至软榻之上。   车帘摇曳间,外间耀眼阳光溜进一丝落在那沉睡的人儿身上,洁白的面容仿佛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宗政明月微俯着头注视片刻,随即出了车厢。   飞羽低声道,“侯爷,刚刚府里传来消息,甲一和伍灵仙一同失踪。”又恨恨的说到,“那甲一果然是罗生门的人!”   宗政明月点点头。   “侯爷,如今王曲大军已灭,即使他们抓了伍灵仙又有何用,罗生门会上钩吗?”飞羽有些忧虑的说到。   宗政明月低声道,“罗生门虽是为西蜀太子和北齐长公主所用,但实际上罗生门的主人亦有自己的私心。”   飞羽好奇道,“何私心?”   “如若情报不假的话,罗生门的主人应该是鬼洞族的幸存者。”   “啊!”飞羽大惊,对于鬼洞族他略知一二,“他们不是早被老侯爷剿灭了吗?”   “当年有一条漏网之鱼,鬼洞族的少主。算算年岁,如今应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侯爷是说这个漏网之鱼利用西蜀太子和北齐长公主的力量报私仇?”飞羽眉头微蹙,怪不得这么多年罗生门一直就没放弃过刺杀候爷的勾当,不但是利益驱使,更多的是报杀父灭族之仇。   宗政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国仇家恨啊,虽说南平王和西蜀太子已停战,但他必是不会罢手。”   飞羽略一思索边说道,“侯爷是说罗生门若是抓到了伍灵仙必会拿她要挟南平王继续北上?”   伍灵仙既然是南平王唯一的私生女,那么她必是南平绝对的软肋。   “不仅仅是北上,很有可能是东犯后燕。”   飞羽大惊,“伍灵仙姑娘竟是如此重要?”随即释然道,“还好侯爷未雨绸缪,将计就计!”想想他又有些担忧的说到,“不知伍灵仙可否顺利完成任务查探出罗生门门主的身份来。”   “当年连同本侯父王一起剿灭鬼洞族的就是南平王本人,若这个人当真以为伍灵仙就是南平王的私生女,那么他应该会亲自会一会。”   飞羽点点头。   宗政明月沉吟片刻又说到,“此事对白侍卫不可透露分毫。”   “是。”    ☆、63 以身相许      “苏州出佳人,眉如翠羽,腰如束素,长矜绝代色,复持绝代色,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一阵清脆朗诵声传来,美娜多字字玑珠的吟到,身影渐近。   她跃步进水边凉亭,娇俏的依在南宫红衣的身边,杵肘凑近,嬉笑着说到,“姐姐真是个美人儿。”   南宫红衣这些时日一直郁郁寡欢,连着几夜都在亭中抚琴至更深露重才罢。   南宫夫人心知肚明,劝诫了两次便也随她去了,只要不出府,任她胡闹。   南宫红衣看着眼前这个娇笑的少女不禁由衷道,“还是你好,无忧无虑。”   美娜多认真说到,“谁说我无忧无虑了?”   “哦,你还有烦心事?”   美娜多曲眉,嘟嘟嘴说到,“肯定有啊!”随即嘻嘻一笑,“不过和姐姐想比,我的确实不算什么烦心事。”   南宫红衣娇嗔了她一眼,“又来打趣我?”   说完又轻叹了一口气。   美娜多呸了一声,“姐姐大好年华老是叹气作何?不会是想你的侯爷想得要呕心沥血了吧!”   南宫红衣噗嗤笑了出来,“这个词可叫你用歪了。跟我母亲学了好些时日的诗词,用起来倒是一套套的了!”   美娜多得意一笑,“那是,我美娜多天资聪颖,你们中原的诗词歌赋还能难得倒我。”   自她进了南宫府,拜了南宫夫人为干娘,便整日跟着南宫夫人学习一些诗词歌赋,倒也进步神速,换上大家小姐的行头,倒也看不出是个来自边境山林部族的丫头。   南宫红衣一直被关在府中,南宫夫人一直看得紧,她正无聊呢,平白得了这么个干妹妹心中也有些欢喜,又听说是雪衣侯亲自送来的人更是对美娜多照顾有加。   而美娜多的部族里多为男子,她甚少玩伴,哥哥又看的紧,这不能做那不能行的,如今进了南宫府什么都新鲜,还得了个姐姐,心里亦是欢喜。   是以,不过短短一两月的时间这两人便结下了姐妹情意。   “这么晚了,妹妹还不去睡觉?”   美娜多嘻嘻一笑,说到,“我去睡觉可以,只是姐姐听了我的消息可要睡不着了?”   “什么消息?”南宫红衣忘了她神色急切的问到。   美娜多嘻嘻一笑,就是不说,故意卖关子。   南宫红衣伸手去挠她,“好妹妹,快告诉姐姐吧!”   “你猜!”   看着美娜多那双娇媚眼眸里鼓励的神色,南宫红衣眼前一亮,“侯爷回来了?”   美娜多点点头。   南宫红衣惊喜万分,算算日子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雪衣侯了。   “这就是诗书上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美娜多古灵精怪的说到。   “讨厌!”南宫红衣眉眼本英气十足,这会儿却也是含羞带媚。   凉亭不远处的南宫夫人隔着一片半人高的绣球花看着亭中两姐妹,深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对身边南宫红衣的乳娘豆嫂说到,“唉,女大不中留啊!红衣的心思不趁早灭了,日后吃亏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豆嫂轻声说到,“夫人还是早些歇下吧,小姐打小倔强,这事也急不来,好在小姐年岁还小,慢慢来不迟。”   “还小?都十五了,”南宫夫人嗔道,“你就知道宠她!”   豆嫂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   南宫夫人到了二十才有了身孕,合着才生下南宫红衣,她又何尝不将这个唯一的女儿当个宝呢!   镇国侯府里现在最大的焦点不是雪衣侯也不是那个关在地牢里的罗生门小头目,而是价值千金的白侍卫。   此刻白图跪在前厅堂下。   詹总管神色肃然,呵斥到,“别忘了当初你进府时立下的誓言,”说着扬扬手中的纸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十年契约……”   白图听得昏昏欲睡,他横了心,如今他向宗政明月坦言了自己重生的秘密,很多日后事情发展的事态,宗政明月还要靠他细说,是绝对不会杀他的,主要不死他就能翻身。   隔着窗廊,宗政明月目光紧紧盯着那台阶下跪伏的身影,眼眸深沉如暮色萦绕。   卓公子在他身后说到,“侯爷,伍灵仙已有了消息,那人应该藏匿在西蜀皇宫之中。”   见侯爷不做反应他继续说到,“四十多岁的男人能躲在西蜀皇宫这么多年,不是侍卫就太监,是否启动我们在那边的人暗中调查?”   总证明月依旧岿然不动,仅轻应一声,片刻又说到,“一旦身份核实立即取而代之,同时出击将已掌握的罗生门门徒绞杀,绞杀的事你不要出面,由轻山公子去做,也不要用我们的人,让轻山公子联络那些江湖门派出手。”   “是。”   卓公子随即明了宗政明月的用意。   本来上次西蜀太子密约轻山公子,而王曲大军覆灭,轻山公子没有任何举动,西蜀太子一定怀恨在心,这次再由轻山公子出面绞杀罗生门,那他一定心中确定轻山公子绝不会背叛后燕国,既叫那西蜀太子断了挑拨离间的念想,也是为了让轻山公子再无退路,只能一心后燕。   即使有一天西蜀太子发现了那天赴密约的轻山公子是侯爷所扮也为时晚矣。   詹总管义正言辞了好一会儿,他也是要借此机会,杀鸡儆猴给旁边围观的侍卫看。   箭卫的几个侍卫跪了一地,即使知道白图这次难逃一劫,但他们还是要试试。   以前侯府的侍卫也有出逃的,抓回来一般都是挑断手筋脚筋废了功夫送到庄子上去做苦力,要不就是发配到前线军营去。   大悟和小米早已成亲,住在白图水陆街的小院里一宿没睡,就是怕白图落的这两个下场。   一早大悟便来跪地求情,尽管詹总管疾言厉色他依旧不起。   “自断手筋脚筋,日后就留在府上做个杂役,又或是去生死营当差,两条路自己选,老朽也算是给箭卫兄弟们一个面子了,免得说我这个总管不近人情。”   白图撇撇嘴,“我没什么好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我好歹也是自己回来了,千两黄金的赏钱我不要,跟詹老换三天时间可好?”   詹总管一时竟无言以对,压根没想到白图竟然还有脸提千两赏金的事。   他冷笑道,“还好意思提千两赏金?”   白图撇撇嘴嘀咕到,“侯爷金口玉言可得算数。”   马车一进云中郡的时候,飞羽就让白图下了马车,自行回府。   白图心里明了,先前在妙心山庄带走他的应该是“轻山公子”,若是他现在和雪衣侯一起下马车侯府,有心之人必会推测出其中蹊跷。   所以白图确实是自己回到侯府的,詹老一时也无言以对。   卓公子还要说些什么,就看宗政明月的侧颜扯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外面跪着的不正是白图吗?   糟糕,他忘记嘱咐詹总管对白侍卫手下留情的事了。   他这心中暗道不好。   那边宗政明月拂衣踏出门外。   “本侯就依你。”   宗政明月站在堂前眉眼冷清,俯首看他。   白图神色自若,低头叩谢。   三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很疑惑白图拖延的三天里干什么重要的事。   结果第一天他呼呼大睡一整天,谁也不见。   第二天他要出府,詹总管不让。   白图淡定的说到,“詹老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死囚临死之前也能吃顿饱饭,我临刑之前回趟家也不为过吧!”   最终他得以出府,回到水陆街。   吃喝叫卖声依旧不绝于耳。   大悟和小米还在婚假之中,两人前日就去詹总管那里求情了的,昨日又去侍女楼找白图,谁知吃了个闭门羹,这会儿两人在家里坐如针毡,听到敲门声一看,竟然是白图,十分惊喜。   “小白,你为何出逃?”两人亟不可待的问到。   白图眨眨眼,“我就看那刺客长得俊美一下被迷的神魂颠倒就……”   大悟喝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他急得直挠脑袋。   白图嘻嘻直笑,“杀头也就碗大个疤,再说也没说要我死啊!”   大悟无语了。   小米反倒冷静了很多,看着白图认真的问到,“你和罗生门是什么关系?”   白图眨眨眼,认真的说到,“什么关系也没有。”   “好,我相信你,”说着从怀里一个小木牌,“拿着这个小木牌去西街找虎威镖局当家的,他自会安排你逃走。”   大悟一愣,红着脸嚷叫到,“你咋认识虎威镖局当家的?”   小米眼光一扫他当即闭嘴,看着他目露凄惨的可怜样子。   白图看着嘻嘻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怕媳妇儿的都是好男人”。   白图看着那小木牌也不去接,“嘻嘻,我就来看看你们,我不逃。”   小米硬是将那小木牌塞到他手上,“你拿着,逃不逃是你的事,这算是我和大悟的心意。”   白图抿抿嘴角只得收下。   小米忙前忙后做了好多的饭菜,都是白图爱吃的,三人就在院子树脚下围着小桌子吃肉喝酒。   白图仿佛毫不在意后日的刑罚,欢声笑语。   大悟看着他飞扬的神色心中暗自佩服,心想若是换做是他绝没有如此的洒脱,如此这样想着不仅心中更加佩服白图。   第三天白图像过去的两年时光里一样,起床了就去花房种花。   但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花房见到了宗政明月。   白图本来还疑惑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为何花房里花草似乎并未枯萎,而熊童子和茜之塔两样毒草依旧生机勃勃,原本以为是詹总管另行安排了人侍弄,没想到竟然是宗政明月亲自看管。   “侯爷竟也会种花?”他语带揶揄。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人俏皮音容,微微一愣,语气淡淡的说到,“那时候我刚从西蜀回来便病倒了,父王将我送到这花房跟随谷先生种花,一来避人耳目,二来也是方便谷先生为我整治。”   白图想起那时候的那个白衣小童。   那会儿的宗政明月已经是眉眼惊艳,洁白的笑脸看到那条蛊虫的时候歪着脑袋好奇的神情他仿佛还历历在目。   一个堂堂侯爷世子躲在花房里养花,而且那么小的年岁,可见当初那毒有多凶险,而他中毒差点丧命却是因他玩心而起。   白垂颜呐呐出声,“我那时太小,不懂事,看侯爷小模样甚是可爱一时也没来得及出言阻止……”   宗政明月伸手抬了他的面容,冷峻的说到,“果然从小就开始窥视本侯容貌了?”   白图拍了他的手,撇撇嘴,“明天我就断手筋脚筋做个杂役终身伺候侯爷赎罪吧!”   宗政明月双眸迥然的盯着他,慢慢说到,“还有更好的办法赎罪!”   “什么办法?”   宗政明月看着他,双目深邃如浩瀚夜空,薄唇轻吐,说到, “以身相许。”    ☆、64 居心叵测      白图稍愣瞬间随即一蹦三尺高,“宗政明月,你欺人太甚,我就是死我也不做你的恋童。”   说着他歪着脑袋插着腰,恶狠狠的看着宗政明月,这会儿他就是死扛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女的。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人,对他的嘴硬和外强中干的掩饰心知肚明,于是那好看的眉眼便染上了一层戏谑之意。   白图看得心中一阵发慌,前些时日在马车里,宗政明月对他的近身试探叫他心慌意乱之下,一不小心便承认了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让他中了守身蛊的人,事后一直心中忐忑煎熬。   若是宗政明月再多问一句,“你为什么有蛊,为何又知道下蛊?”   那么他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他紧紧盯着宗政明月的薄唇,生怕他嘴里吐出那样的问话来。   有时候想着,宗政明月日理万机,他未必真想到这一层,这也许就是他的侥幸心理吧!   宗政明月一步步走近,白图看着他,忽然一个后掠,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徒留宗政明月站在花房里沉吟。   侍女楼里白图坐在床前呆愣着,他看看自己的手腕,明日便要被挑断手筋脚筋了。   毫无疑问,受刑的地点必是地牢,只要待在地牢他便有机会见到阳起。   第二日一早詹总管便派人押了白图又去前厅,只要不当值的侍卫都要来围观,以儆效尤。   看着大家默然的神情,白图撇撇嘴,咧嘴一笑,“废了武功大家日后大家可别欺负我哈!”   本为调节气氛,谁知他话音刚落,侍卫们的神色更为伤感,他只得讪讪闭嘴。   倒是甘统领语重心长的说到,“小白,你放心,即使你废了武功也是我们箭卫的兄弟,大哥罩着你,我看谁敢欺负你?”   白图眼眶一热,连忙垂首。   隔着窗廊,卓公子有些急了,“侯爷当真要废了小白的武功?”   宗政明月定睛看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侯爷,小白……”   卓公子话未说完,外面急冲冲进来一袭身影。   “詹老,您不能废他武功。”   紫衫飘逸,眉眼俊逸,正是如假包换的轻山公子。   宗政明月低喃到,“终是来了。”   白图一抬头看到轻山公子,心中便已暗觉不妙,任他如何使眼色,轻山公子也不作罢。   “詹老,小白是女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朗声说到。   白图脑子一轰,完了。   包括詹总管在内,厅前的众人均是一脸惊愕的看着白图,看得他的脑袋快要埋进肚子里。   窗廊边,宗政明月面露厉色,眸光冷峭,低声道,“他果然早已知晓!”   卓公子看看外面的情景,再看看雪衣侯,转瞬间,心念急转,一下释然,看向雪衣侯的神色间带上了探寻和暧昧之色,“侯爷早已知晓小白是女子?”   宗政明月轻哼。   卓公子细细一想,看看白图,再看看轻山公子,又看看雪衣侯,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意思了。   轻山公子义正言辞的说到,“白侍卫既为女子便不应当按照侍卫出逃的规则治罪,顶多也就算个逃跑侍女。”   镇国侯府对待犯错侍卫十分苛刻,但对待没有武功的侍女杂役却还算宽厚,即便是在契约之内逃跑被抓回也不过是关几日便了事。   自得到消息白图回到了镇国侯府,轻山公子既高兴又担忧,当听说他得到的刑罚是挑断手筋脚筋废除武功时,他虽已想到白图有可能因为血蛊之身而重新续起筋脉,可那是斩断经脉之痛啊!   一想到那一次白图从地牢里受完三十鞭刑出来时那副虚弱惨白的情形,他就心中大呕。   那时他便暗暗发誓,终他一生也不想让他再受苦难。   “白侍卫是女子?”詹总管也愣了一下。   轻山公子继续说到,“是,而且在下已向小白求亲。”   这句话和前一句说白图是女子一样的掷地有声,震惊全场。   当然震惊的还有白图本人,他猛的抬头震惊的看着轻山公子,这又是从哪儿说起呢?   詹总管这下当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白衣锦袍,眉目肃然,宗政明月终是现身,庭前众人跪拜一地。   “起。”宗政明月朱唇轻绽,眉梢冷峻,“轻山公子所言可否属实?”   白图抬眸正对上宗政明月居高临下的目光,那眸光摄人心魄,白图乍一对上便心头一颤,刚准备开口,那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想清楚了,你若真是女子,又被轻山公子求亲那今日本侯不得不给个面子,即可随了他出府。”   宗政明月后面那句“即可随了他出府”这句话说得意味深远,注视他的眸光更带威胁之色。   白图心中当即明了,宗政明月这是□□裸的威胁,他若答是,即可随了轻山公子出府,那他别说救地牢里的阳起,就是见上一面也将比登天还难。   一边是震慑威胁的逼人眸光,一边是轻山公子满眼期待神色,白图终是摇摇头。   宗政明月一脸的释然自得,瞟了一眼惊愕着的轻山公子无声冷笑。   众人惊魂未定中终于面上恢复自若,显然大多并不相信白图是女子,更不相信轻山公子求亲之说。   宗政明月眼光轻瞟白图脖颈之间。   白图垂眸,慢慢解下脖子上的辟邪珠,双手捧到轻山公子面前,“先前在下确实救了公子,但接受辟邪珠这样贵重的礼物确实日夜不安,早想还给公子,今日正好,当着侯爷的面还给轻山公子。”   轻山公子眉目之间情绪复杂难言,呆呆看着那双托着辟邪珠的双手,洁白纤细,晨光中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带着朦胧的醉意,而这双手的主人正双眸恳切的望着他,千言万语皆在那一对耀眼黑眸之中。   这是一双冷静,清澈,仿若看穿世情的眼,而此刻这眼眸中隐忍的恳求之意叫他胸口发闷。   他闭上眼,片刻终是伸手接下了那枚辟邪珠。   宗政明月的面容微微一松,眸光转向白图状若随意的说到,“既有人说你是女子,为避清嫌疑,本侯亲自为你验身。”   “避清嫌疑”这四个字叫白图长吁一口气,心中了然,即便是宗政明月知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他也会帮着掩饰的。   也许是为了他是重生之人的身份,也有可能是受当初谷先生临终遗书所托,他现下一时也没来得及想清楚真正的原因,满心只想着这事儿赶紧揭过去翻篇儿,只管将他关在地牢受刑得了……   是以,白图也并未多想,赶紧起身跟在宗政明月身后,进了大厅又步入偏厅。   “出去!”宗政明月沉声命令道,卓公子看看白图笑得高深莫测。   宗政明月眼风微扫,他赶紧加快步履,溜之大吉。   门窗紧闭之下,白图看着宗政明月一步步走近,他瑟瑟退缩,心中忐忑难安,不知宗政明月到底是否知晓自己的真实性别,又说或是他根本还无法确定借此验身呢?   宗政明月凤眼眸光深邃,深深注视着白图,一步步逼紧他到角落,一直抵到墙上,双臂环围,不容他逃避。   白图脑中急转,识时务者为俊杰,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轻抿唇角,讪笑着说到,“侯爷,我……我……确实是女子,只是我一直男装示人……我自己也忘记了……”   宗政明月目光炯炯盯得她一阵心慌。   白图舔舔唇角,继续说到,“侯爷,做男人挺好的,你就当属下就是个男人,上刀山下火海属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适时的表忠心十分有必要。   见宗政明月无动于衷又咬咬牙说到,“侯爷若是真将属下当个男人,属下本事更大,真的!”   宗政明月挑眉,唇角轻扯,看来眼前女子还真是被自己逼急了,顿觉心情更加愉悦,愈发想看她狐狸般狡嵆模样,更想听她海誓山盟的言语……   白图狠狠心说到,“属下穿着男装甚至能想起前世侯爷每一个危难的时刻……”   这就是□□裸的威胁加引诱,以她对前世的记忆。   宗政明月注视着眼前巧笑嫣然的面容,对着那巧舌如簧的红唇俯身就是一吻,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他温热坚韧的薄唇不离不弃的紧随那一抹娇嫩……   白图惊恐万分,急切的扭头躲避,却耐不住那唇齿见草木清香潮水般的铺头盖脸,那双手也随之拂上了她的腰身渐渐攀移。   白图一声轻呼,那紧追不舍的唇舌便乘机撬开她紧闭的口齿,一探芳泽。   白图真急了,伸手就往眼前那精雕细琢的面容上挠去。   宗政明月已迅速抽身退后,神色自若的看着白图恼羞成怒的模样儿。   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叫白图看得恨得牙痒痒,双目含怨带愤的盯着他,“你早知我是女子?”   宗政明月抿唇,“怎么,不装了?”   “卑鄙,”白图恨声道。   想想,她还是心有不甘,她自诩自己天衣无缝,无一破绽,于是追问到,“你如何知晓”   他话语轻巧的说到,“觊觎本侯美色的不都是女子吗?”   白图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下气结,一时竟气怔得无语。   这人真是……   她承认他容貌卓绝不假,她偶尔肖想一下他的美色也不是没有,但他当面说出她觊觎他美色这样的话也太……   白图耳后一热,“侯爷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谁觊觎你美色了……   这声音在封闭的屋子中飘荡,听在她自己的耳里都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那边宗政明月冲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许是刚刚两人的对峙,那张玉雕一般的面容上带着嫣红,那双眼流光溢彩,那人面容上不禁带着一层灵动的魅惑光彩。   白图不禁心口一荡,赶紧撇过脸不再看他。   宗政明月得意一笑,神采飞扬。   白图心中暗暗懊恼自己的分神,再看,宗政明月已袍脚飞扬,踏出厅外。   他美目嫣然,俊美无算,天神下凡一般站在廊下对着俯首以待的众人沉声到,“本侯亲自验明正身,白侍卫确实身为女子。”   轻山公子惊愕顿首,其他众人哗然。   正要步出门外的白图全身呆立,脑中轰然,心中顿时呕恨,宗政明月不但说出她是女子的身份,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调他是亲自验身!   这叫她情何以堪!   可恨,这人,生了如此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心思却是如此的居心叵测!    ☆、65 茶艺人品      南宫红衣终于得了空子和美娜多一起溜到镇国侯府。   雪衣侯依旧是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避而不见。   “飞羽,给,这是我亲自给金蟾做的口粮!”美娜多见到门外守立的飞羽屁颠儿的跑上去,捧着一个小竹筒献宝似得递过去。   飞羽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守立的身形依旧岿然不动。   美娜多伸手就想去戳他,被他闪身避过,语气不悦的说到,“还有何事?”   美娜多小嘴一嘟,“怎么,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话吗?”   飞羽抿抿嘴,也不言语。   “榆木脑袋!”美娜多气呼呼的说到。   稍过一会儿她见飞羽目不斜视的样子倚靠在门边娇声念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念完凑到飞羽跟前,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地盯着他问到,“我念的好不好听?”   飞羽低喝到,“还不快离开,一会儿打扰到侯爷了看不打你板子!”   美娜多又嘟着小嘴,扭着脸啜了一口,“真无趣!榆木脑袋!”   说着当真一溜烟儿跑了。   她前脚刚走,书房内的卓凡小公子便出来了,抬起的脚步忽然一顿,好奇的看看飞羽说到,“你脸怎么这么红?”   飞羽赶紧垂眼低头,“卓公子好走!”   卓凡看了一眼湖边小径,那里一红一缕两道身影远去,顿时心中明了,面上不由揶揄之色,看着飞羽笑到,“本公子观阁下面色红润,眼角带锋,眉目含情,这是走桃花运的征兆啊!”   飞羽大囧。   卓凡哈哈大笑离去。   白图在侍女楼附近见到了她目前最不想见的人,南宫红衣。   听到南宫红衣喊白图的名字,美娜多嘻嘻跑了过来,凑近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细的将白图看了一遍,睁着眼睛目露亮光的问到,“你真的是女子?”   白图撇撇嘴,这已经是逢人见到必问她的话了!   她依旧束胸挺背,穿着全黑的侍卫服,梳的是少年马尾发髻,步履坚定。   南宫红衣亦是神情略微复杂的看着她问到,“小白,你真的是女子?”   白图注视着她慢慢说到,“在下是男是女无足轻重!”   南宫红衣双目幽怨的说到,“怎么无足轻重?你都和他同居一室了!”   白图扶额哀叹,“南宫小姐还请慎言!在下不过是彻夜护卫而已,同居一室实不敢当!”   美娜多媚眼如丝,“想爬上侯爷卧榻的女人听说可以从这云中郡排到燕京了,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否则一个女子何以长年累月女扮男装打打杀杀呢?”   美娜多如此一说南宫红衣目光更加幽怨了!   白图面上一声冷笑,“这位小姐,如此说来你也是爱慕侯爷大军中的一员了?”   美娜多怒目圆睁,“你……”   白图看向南宫红衣,“南宫小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对侯爷痴情爱慕!”   南宫红衣叹了口气,看着白图,有些讪讪的说到,“小白,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其实你是男是女并不重要,若你真是以女子的身份得了侯爷的喜欢我也死心了,总比那些狐媚货色爬上侯爷的床。”   白图刚要出声,就听美娜多得意的说到,“姐姐,这你就放心了,别有用心的人想怕上侯爷的的床绝非易事。”   见南宫红衣和白图都看着她,待她细说,美娜多神色更为得意,“我的金蟾就在侯爷的床头放着,若是有蛊毒的有心人靠近必会示警,即使是没有蛊毒的女人接近它就会跳起来射她一脸毒液叫她生不如死。”   白图一愣,她还真不知道金蟾除了能辨认中蛊者示警,还有这样的防身作用。   好在南宫红衣已然开口问出,“哦,那金蟾不是辨认中蛊者的吗?还有这作用?”   美娜多点点头,神秘一笑,“这是我为姐姐多加的功能?怎么样,姐姐谢谢我吧!”   南宫红衣羞怯娇笑。   想想又说到,“真想去看看那金蟾!”   美娜多耸耸肩,“别说你了,就是我现在也看不着了,在侯爷床头摆着呢,听飞羽说,他也见不到了,那金蟾连喂食都是侯爷亲自喂,谁也见不着了。”   詹总管若是连雪衣侯的用意都还看不出来那他还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仅仅因为白图是女子身份不但免去了挑断手筋脚筋的责罚,而且将她作为了侯爷的贴身侍女,依旧住在侍女楼里。   宗政明月端坐在案前看奏章,不时放下手中卷福,瞟了一眼右前方站立的身影。   即使是揭开了她女子的身份,她依旧是原本的衣着打扮,神情动作,仿佛他还真是冤枉了她似得。   挺直的背脊,默然的神色。   宗政明月起身走到她身前,双眸注视着说到,“没有去地牢受刑罚,你是不是很失望?”   白图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果然知道自己想借着受挑断手筋脚筋的刑罚接近地牢的目的。   她眸光一闪,撇撇嘴,玩世不恭的说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宗政明月面色一沉,眼眸寒光闪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他剁碎了喂狗!一个罗生门的刺客值得你这样吗?”   看着眼前这张俊脸怒气勃发的神情,她刚刚还存了挑衅的心思,却忽然在下一秒提不起劲儿来。   “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罗生门刺客那么简单!”宗政明月忽然淡淡的说到。   白图却并未放在心上,她心中筹划着,若是宗政明月看破她接近地牢的心思,那么她肯定没那么容易得手,不如先干点儿别的。   比如那金蟾,她必须要灭。   那只金蟾对于她来说就是随时会爆发,揭穿她身份的存在。   可宗政明月再不传她去居安苑伺候,她毫无机会接近那金蟾。   宗政明月从议事厅回到书房就看到书房外间小几上一个翠绿的食盒里面摆放着红艳艳的桑葚。   那食盒熟悉得很。   他皱眉进了书房,就问白图,“外间的食盒是哪儿来的?”   白图讪笑道,“南宫小姐送来给侯爷尝尝的,说都是她一个个亲手摘的。”   “扔出去!”   宗政明月阴着脸喝道。   白图脚下一滞。   他双目如炬的盯着他,“什么时候你成了南宫府的人了?”   白图低着眼呐呐道,“南宫小姐的一片心意……”   宗政明月走到她面前,“那本侯的心意呢?”   白图面上一热,赶紧闪身出了外间,端起那食盒毫不犹豫的啪的一声,丢到外面,惊得守门的护卫一颤。   院外躲在蔷薇花下的南宫红衣看着滚落一地桑葚,和碎成几块的食盒,双目殷红,无声的两行清泪。   这样的结局虽在意料之中,可到来的这一刻,她心中的痛分毫未少,一颗心再一次碎成渣。   扭头她就奔了回去。   白图望着远门外蔷薇小径上那离去的红色身影无奈一叹。   回到书房,她冷冷瞥了一眼宗政明月,“她哭着跑走了,现在侯爷满意了吧!”   宗政明月点点头,“长痛不如短痛,你这是为她好。”   白图嗤然。   “上茶!”   宗政明月淡然道。   白图吁了口气,赶紧快步出了外间。   她端了水再进书房的时候宗政明月已然坐在了小几茶盘前。   白图撇撇嘴,腹诽道,作!又要煮茶。大热天的喝杯凉水不好吗?   白图刚要伸手取壶,宗政明月茶夹便打在她的伸出的手上,“净手!”   她赶紧起身去打水,拧好面巾就见宗政明月已摊手到她面前,洁白如玉,长指如修。   面巾附上那双手,沁凉之意叫白图不禁心头一颤,她赶忙胡乱揉搽一番了事。   自从他揭穿她女子的身份后,完全将她当做婢女来使唤,如今,连净手这样的事他都要命令她来做……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点火煮茶。   他不咸不淡的说到,“看来煮茶你还不够熟练。”   白图心中一喜,赶紧说到,“属下去喊飞来为侯爷煮茶!”作势就要起身。   宗政明月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继续说到,“所以,日后更要多煮。”   白图无语,只得认命的继续坐回。   宗政明月一手轻挽长袖,一手优雅伸指取壶,将沸水一一倾入紫砂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中,行云流水般流畅优美。   “烫杯温壶”,他瞥了她一眼说到。   宗政明月一手端起茶叶,一手茶夹轻拨放茶到茶壶里,“马龙入宫”。   白图不动声色的跪坐着,看着眼前人行云流水的优雅举止,不得不叹服,宗政明月生了副好皮囊,用精雕玉琢,美轮美奂来形容好不为过。   “本侯这张脸就这么好看!”   宗政明月抬眸看她,眸光邪魅。   白图一本正经的回到,“侯爷不是经常说属下觊觎侯爷美貌吗?”   宗政明月淡然一笑,恍若罂粟绽放,曼妙生姿,“都说茶艺见人品,果然!”   白图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宗政明月又阴了她一把。   “侯爷人品当世仅有!”   她语带明显的嘲讽之气。   宗政明月冷冷扫了他一眼,说到,“过来。”   白图立马颓了,当下就懊悔自己刚刚的逞口舌之厉,赶忙讪笑道,“侯爷泡茶的动作真优雅。”   宗政明月面色渐缓,警示了她一眼,白图赶忙催到,“侯爷,快泡茶吧,一会儿水要不烫了。”   捧着茶杯喝茶的时候,白图深深吸气,叹道,“真香!”   矮几边香炉里花瓣已经化作缕缕幽香,混合着茶水的雾气,宗政明月的唇角笑意便掺和了氤氲之气,他看着眼前明媚笑颜的白图,觉得她眯眼的神色像只贪吃的小狐狸。   连着几天宗政明月都在教会她泡茶,直到她也能有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飞羽笑着打趣她,“小白,你泡茶的时候倒也确实有几分女子的味道了。”   白图窘然。   而飞羽却莫名其妙的被宗政明月要求退到书房最外面去站岗。   饭厅前,白图接到詹总管派人送来的侍女服。   箭卫的兄弟一拥而上,抖开那侍女服。   有人便打趣道,“白姑娘,这侍女服很是轻薄,可是比侍卫服凉爽多了!”   白图一把夺过衣服,伸指叉腰恶狠狠的道,“谁敢再叫我姑娘,小爷就跟他比箭!”   顿时,众人索瑟不敢再出言挑衅。   白图得意一笑,“男也好,女也罢,小爷都是这个!”   他竖着大拇指颐指气使的模样儿尽数落在远处宗政明月的眼中,卓公子轻笑着说到,“侯爷可是爱惨了小白飞扬跋扈神采飞扬的模样?”    ☆、66 魅惑之夜      绣房的管事刘巧嫂子端着一盘衣服匆匆而来,看到回廊里的白图连忙笑眯着眼道万福。   “小白,正好看到你,我就不用去侍女楼跑一趟了,这是侯爷吩咐绣房给你做的新衣。”刘巧嫂子将托盘递到白图的面前。   雪白的绢纱云朵一样柔软。   “这是……”白图疑惑到。   “哎呀,说起来也是惭愧,以前侯爷也吩咐我们为你制衣,可我们眼拙,竟不知道白侍卫其实是白姑娘,怪不得那次我们做的衣服原封不动的给退回来了。”   刘巧嫂子面露惭愧的说到,她向来是个只管埋头做事的人,很少去八卦府中琐事,如今竟然连她也知道了白图是女子的事。   白图轻拂白裙,那袍脚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蔷薇。   刘巧嫂子看她注视着花纹赶忙解释到,   “侯爷特意吩咐的,袍脚全是纯白的玫瑰,走动的时候流光暗影间便仿似娇花绽放,可美了。”   刘巧嫂子甚为骄傲的说到,这样的绣法-称之流光暗影,算得上是云州丝绣的一绝,而她显然是会这种绣法绣娘中的佼佼者,不然侯爷也不会钦点了她进府专司绣房。   白图有礼的说到,“劳烦刘巧嫂子了。”   掌灯时分,白图端着托盘的白裙进了居安苑。   宗政明月听闻熟悉的脚步声,唇角微扬。   白图放下那托盘,站在宗政明月身边恭敬的说到,“侯爷,我能不能不穿这件?”   宗政明月斜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到,“既是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整日穿着侍卫服和一帮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白图默不作声。   宗政明月站起身抖开那雪白精致的衣裙,在她面前比试着,一副调笑的口气,,“你不会是从来没穿过女子的衣裙吧!”   白图撇撇嘴,不置可否。   “若是不知怎么个穿法,本侯可以现场解说,甚至可以为小白亲手着衣。”宗政明月眸带戏谑的看着她。   白图虎着脸,一把抢过那衣裙说到,“不劳烦侯爷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就听宗政明月说到,“怎么,不敢在本候寝殿里换?怕本侯吃了你?”   白图脚下一滞,心中却是一喜,事情的发展很符合她的预计。   “换就换!”   她转身说到,随即走向后室的屏风,路过那张硕大的八步床床尾的时候,她状若无意的轻飘一眼床头,隔着木质雕栏的花开富贵,果然看到床头有一个金银小盅,她暗暗道,美娜多说的果然没错,金蟾确实是在宗政明月的床头。   然而确实如宗政明月所言,白图从未着过女子衣裙,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依旧没有。   白图想着以往贡菊是如何穿着的,这才慢慢穿好最里面的绣花片式抹胸,再套上层层叠叠的对襟齐腰儒裙,可腰间的那根凭栏缠绕牵牛花细带却老是绕来绕去也绑不住长裙。   女子的衣裙就是麻烦,白图有些烦躁了起来,许是下摆绣的那整片的白牡丹太多累赘了,使得整个衣裙下坠松垮。   隔着八步床栏,和绢纱绣花屏风,宗政明月瞥了一眼那朦胧的身影,纤细摇曳于腰间惊人的收拢,他移开眸光,踱步到窗边,这才稍觉燥意减淡,心头凉爽,然那俊美侧颜薄薄一层胭脂色的红晕却久久未退。   白图走出来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身上衣裙说到,“侯爷若要属下穿成这样,那日后怕是什么事也干不了了。”   宗政明月怔怔望着眼前娇俏女子,双眸深邃如山涧清潭又闪亮如夏夜繁星。   “过来!”   宗政明月的声音略显暗哑,白图甩甩累赘的对襟儒衣长袖心无旁骛的走了过去。   宗政明月伸手一拉,那腰间的系带一松,白图赶忙捂住襦裙,快速的退到身后,瞬间躲入八步床云絮一般的床帏之后,瞪着眼睛戒备的说到,“干什么?”   宗政明月薄唇轻抿,双眸深深的注视她,一步一步走近。   白图一边后退一边状若伸手依撑身体,终于在退到床沿的时候,身后摸到了那个金银小盅,气沉丹田,手上暗劲已下……   宗政明月已然逼到身前,白图赶忙伸手去推他,双手已被紧紧握住。   上身对襟儒衣没了腰带的束缚早已散开,显露出蝶翼般优美的锁骨和胸前大片的洁白。   宗政明月俯视她的眸光渐明渐暗的流转,随即已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她紧紧箍进怀中,头脸埋入她发髻,颈项,耳边,那薄唇舌尖像是拼命寻求着什么……   白图原本以为宗政明月即使调笑,也不过是像上次马车里那般试探逗弄自己,然而她没料到今晚的宗政明月如此失态,即使是隔着胸膛她也能听到他雀跃的心跳,炽热的体温,渐重的喘息,迷离的眸光……   那炽热的唇舌在她耳边纠缠不懈,叫她如心乱如麻……   “宗政明月!宗政明月!”   白图焦急的低喝,无奈抵不住他强劲的进攻,她只得狼狈退守到床榻之上,心惊胆战的呼喊到,“宗政明月,别忘了你身上的守身蛊!”   说完小心翼翼的查看他的反应。   宗政明月眸光微闪,撑臂在她身前,凑近她面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说到,“你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能如此放心的引诱本侯!”   “什么?我引诱侯爷?我……”   白图睁着眼愤愤的看着他,刚要争辩,清新草木香气扑面而来,一下堵住了她的唇舌。   那坚韧的薄唇带着千军万马的势力探入她的口齿之中,吮吸,轻咬,探索,那双大手一下子拂上了她的胸口……   白图浑身一阵颤栗,惊得头皮发麻,溺水求救一般的拼命挣扎,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抵挡不住这股炽热之时,宗政明月忽然放开,退到窗边,转身不再看她。   若不是唇上还残留的草木清香,还有隐隐的刺痛,她还以为刚刚那是一场梦魇。   白图腹诽今次为了灭了那金蟾,她真的是牺牲太多了!   宗政明月望着窗外湖水涟漪,倒影着东苑的灯火摇曳,良久,那双眼眸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一回头白图还在整理衣裙,那腰间花色系带她怎么系怎么别扭,索性像绑犯人似得打了个死结。   宗政明月唇边莞尔。   他不由分说的圈住她的腰身,扯了那系带当真一本正经的系了起来,那如玉长指在她腰间翻飞,很快便打出一个好看的如意双耳宫媂结。   一系好,白图赶紧脚下后撤,退出安全范围。   宗政明月斜睨了她一眼,踱步八步床边,倾身依靠在床头,伸手取了那个金银小盅拿在手上。   白图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   “为了它你竟能主动爬上本侯的的床,也算是不枉本侯为你打造的金银小盅了!”   总政明月懒懒的说完,就那么目光深远的注视着白图。   白图心中是万马奔腾,面上却装傻充愣,“侯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宗政明月对她的反应像是早有预料,拍拍身边的床榻甚是耐心的说到,“过来,本侯会让你听懂的!”   白图严阵以待,坚决的摇摇头,“不过去,我不想懂!”   说着作势就要开溜。   宗政明月微眯凤眸,唇边含了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伸指又是一弹指间,殿门的门栓嗖的插上。   白图扭头恶狠狠的看着宗政明月,“侯爷到底想干什么?”   宗政明月眸光闪耀,淡淡的说到,“中了守身蛊本侯还能干什么!”   白图撇撇嘴,心中暗想,以雪衣侯的身份地位若不是中了守身蛊早该侍妾成群了,而他寝殿里始终清冷,因为那两株毒草的原因,就连飞羽卓公子也无法入内。   斜靠着床头的宗政明月,面容精致如玉雕,双眸闪亮灼目,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她。   白图想起水陆街里一些百姓闲聊的话语,都说雪衣侯是天上神仙下凡。   此刻,这人姿仪万众,丰神魅惑,细看之下她不仅心头一热。   宗政明月看在眼里,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他凤眼微抬,丝丝缕缕淌出淡淡邪魅,不容拒绝的说到,“过来。”   白图一步一挪,终是挨了过去。   宗政明月的心中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那纤瘦的身影一到身边便拂按在身边床榻之上。   白图刚要挣扎,却见他一本正经的说到,“坐好,再搔首弄姿的引诱本侯,本侯就是七窍流血而亡也要将你吃干抹净!”   白图气的直翻白眼,但还是赶紧坐好。   宗政明月斜睨了她一眼乖巧的小模样,甚为满意。   这才展出手上的那只金银小盅准备打开。   白图状若毫不在意,其实心中紧张万分,她不确定刚刚那一暗掌是否将里面的金蟾震死。   宗政明月一揭开盖子顿时从里面飞出无数的荧光出来。   殿内宫灯虽明亮,然八步床榻里因帷幔和花架的遮挡阴影昏暗,于是这些荧光点点如漫天星辰一般闪亮荧惑。   白图来不及思索其它,抬头仰面惊喜的望着这些飞舞的萤火虫,双眸晶亮。   她在看床顶的风景,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宗政明月双眸炯然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想起那句“绝世仙境红尘忘”的诗句来。   白图转目看着宗政明月一脸纯真无邪的问到,“侯爷为何将萤火虫放在这个小盅里?”   宗政明月看着她说到,“你其实想问的是那金蟾何在吧?”    ☆、67 原来如此      白图被说破心思,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眸看着宗政明月,“美娜多说侯爷整晚和一只懒□□睡在一起!我就是好奇而已!”   宗政明月也不搓破她,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说到,“跟本侯来!”   白图抽了几下,手被他握的紧紧的,在飞羽惊破眼珠子的目光中拉拉扯扯的出了居安苑。   夜色未深,白图不用查看就知道,小径旁高大的香樟树上潜伏着无数的箭卫兄弟。   白图抬眼瞥到一个无比熟悉的矫健身影。她心中一急,迅速抽出手,躲避在树后。   “叩见侯爷!”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庄重叩拜的男子,对白图的躲躲艳艳了然了,这人正是白图当初的直接领头甘宁甘统领。   他对于白图的维护宗政明月历历在目,不免面色一缓,“何事?”   甘宁起身挠了挠头皮,一时无语,本来他看到雪衣侯拉着一个女子模样的人影,看那人影很是熟悉却又不知道是谁,本想借着叩拜确认清楚,谁知到了跟前,那女子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此刻侯爷问他何事,他一时支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他又四处张望,白图躲得紧紧的,宗政明月心中了然,摆摆手说到,“夜要深了,府中警戒甘统领可要上心。”   甘宁从未见过这样和颜悦色说话的雪衣侯,顿时心头一热,一拍胸脯,“必须的啊!”   一说出口感觉有些失礼了,赶紧又一本正经的说到,“是。”   见他还没有离去之意,宗政明月不悦的问到,“还有什么事?”   甘宁咬咬牙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侯爷那日当着府中那么多人宣布亲自验身小白是女子,小白清誉尽毁,日后可还如何嫁人?”   他想着横竖自己也算是候爷跟前的老人儿了,跟着出生入死这些年,他也没提什么要求吧,今日开口侯爷总该卖他点薄面吧。   宗政明月眉头一挑,“所以呢?”   甘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憨笑着看着侯爷说到,“不如侯爷将小白许给属下吧,属下定会好好待她。”   掩藏树后的白图惊愕得捂住了嘴巴,一手按胸,今日的惊吓真是太多了。   随即心中却又一阵感动,这甘统领对他一直照顾呵护,如今只有他还能关注到自己作为女子的清誉这一点。   宗政明月确是一张俊脸阴沉,那甘宁素来也不是个察言观色的性子,对于主子情绪的转变毫无察觉,还在那喋喋说到,“属下虽谈不上能让小白大富大贵,但她自此不用刀光剑影,在家安生度日,相夫教子……”   “够了!”宗政明月呵斥道,“她的事还不劳甘统领费心!”   甘宁一愣,呐呐半天不知自己是何处惹怒了侯爷。   “退下,退的远远的!”宗政明月沉声喝到。   等到他走出好远,宗政明月对着那树后阴影冷声到,“惦记你的人还真不少!”   白图走出阴影,垂眸俯手。   “记住自己说的话,哪儿也别想去!”   他这又适时的提醒她说过的那句,“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   白图低声说到,“知道了。”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宗政明月舒缓一口气,伸手到白图眼前,“走吧!”   “我自己会走!”   看宗政明月执意伸出半天的手掌还有他面上快要不耐神色,白图赶紧讪笑到,“侯府铜墙铁壁,我跑不了!”   宗政明月点点头,“确实,你若逃跑,整个后燕国将沸腾!”   白图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想到那千两黄金悬赏的事,不由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藏书无数的新塔就在眼前,隔着一湖秋水,亭亭玉立于湖心。   宗政明月停在湖边的那一对狮身貔恘石雕前,伸手在左边石雕的口中转动那颗石珠,又在右边石雕口中转动石珠几下,顿时湖面波澜乍惊,从那湖水中惊隐隐生出几个石墩来。   白图心中惊讶,整个后燕国都知道镇国侯府的这新塔里藏书典籍无数,可新塔建于湖心,离岸边足足十几丈远的距离,即使是轻工再好的高手也无法不借助外物而从湖边到达新塔。   她一直纳闷宗政明月到底是如何进入新塔的,没想到竟然湖水中暗藏机关。   “跟好了!”宗政明月说到,便飞身掠起。   宫灯水影间,他修长俊伟的身影犹如孤鸿惊起,身姿卓越的划破水天一色的寂静,逾水逐波而去。   好俊美飘逸的轻功。   白图看得意动兴起,深吸一口气展臂掠起,紧跟前面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两道清幽身形,飘曳翩飞,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瀑随影轻扬,仿佛是从月宫中走出的一对凌波天人。   转瞬间两人均已前后脚落于新塔门前。   宗政明月推门而入。   白图脚下滞动。   宗政明月头也不回的说到,“你今日若不进塔他日必定后悔莫及!”   白图再不多想,一咬牙跟了进去。   站在新塔内最中心的位置抬头看甚为壮观,整墙的藏书一直从塔底展示到塔顶,而唯一的楼梯是一座黑铁铸就的旋转楼梯,一直眼神到顶,站在楼梯上展臂才能取到四周的藏书。   但她没想到新塔底部竟然还有一层。   下去之后,白图看到这一层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罐子,有瓦罐,陶罐,铁罐,木桶,还有漂亮的琉璃瓶。   白图走到那一排琉璃瓶前忽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那其中一个碗大的透明琉璃瓶里装的不正是美娜多的金蟾吗?而且竟然像是泡在什么液体之中,那金蟾早已没了生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悬浮在那液体之中,身体却似乎有些消亡。   “这……这……”   白图怎么也想不到宗政明月今夜带她来新塔看金蟾,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面对她的惊愕,宗政明月像是早有所料,在那金蟾面前负手说到,“正如你所见,金蟾已死,世上再无血蛊的克星。”   白图惊愕的看着他。   宗政明月又继续说到,“泡金蟾的是寒冰水,泡上足足一百零八天,金蟾毒液就会和这寒冰水融合一起,化成一小杯水,而这水便是九毒圣水。”   白图心中惊涛骇浪,九毒圣水无色无味,剧毒无比,沾之必死,但却能解黄枯草的毒,而因为前世,宗政明月便是中黄枯草毒而死。   “若是有一天,我中了黄枯草毒而死,你会拿这杯九毒圣水救我吗?”   宗政明月双目如炬,注视着白图惊魂双目。   白图心中的惊涛骇浪随着宗政明月的话更掀波浪。   那双欲言又止,殷殷期盼的双眸让白图脑中如天堂之门一般轰然洞开。   她一一回想着这一世宗政明月的所做所为,一个大胆疯狂的念头在不断跳跃。   他收留了西蜀皇后的亲生女贡菊,并和南平王连手,以贡菊和伍灵仙互质结盟。   哨所塔楼引罗生门入网,重创罗生门。   假扮轻山公子的身份去和西蜀太子交易。   为了剿灭王曲大军派去自己直辖的军队。   这些所作所为和上一世决然不同,而且均是先发制敌。   这个大胆疯狂的念头更清晰确定的跃出脑海。   白图愣愣的看着宗政明月,语音战栗的说到,“你……你也是……”   宗政明月鼓励的眼眸,“是的,我也是重生的。”   双眸焦灼,宗政明月展颜莞尔,“重生的圣女和重生的雪衣侯,有意思吧!”   白图脚下踉跄着,似是站不稳一般,宗政明月伸手去扶她,不想竟被带着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白图在下,宗政明月俯身在上。   然而白图就那么直直地瘫倒在地板上,双目呆滞的望着顶部。   宗政明月并不起身,悬于她上方,俯首看她。   “你是何时重生的?”   宗政明月伸指在她眉眼上细细碎碎点点,“就在你对我下蛊之后,”说着又玩味的说到,“你可记住了,合着两世你都给本侯下蛊了!”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一说起下蛊那事儿白图就讪然。   “我过后本想去找你的,但后面发生了事我就……”   “可是你母亲白茹被害的事?”   白图默默点头。   宗政明月沁凉如玉的手指停在她的眼睑上,贝齿一样的睫毛蝉翼一般轻颤。   他一字一顿的说到,“此生我必叫这些人万劫不复。”   白图闭着眼睛无力的说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你什么身份?”   宗政明月故意逗弄她,“是重生,还是圣女?”   白图有气无力,不愿作答。   “太白楼射杀假的轻山公子之时我已怀疑你也是重生。”   “为何?”   “能预测并改变上一世时局发展的人必是重生之人。直到那次在妙心山庄再次遇到你,过后你自己也亲口坦言的。”   “怪不得你毫不震惊!”白图释然的说到。   她又问到,“你又是何时知道我圣女的身份的?”   前世他们两人并没有正面交集过。   “还记得黎族那次吗?”宗政明月冷笑到,“你舍命保护轻山公子,喝下黎族秘毒,却死而复生。”   说完他轻哼一声,白图并未在意他忽然而起的恼意,心里一直在思腹着什么,忽然她了然,眸光微闪,“那软香你竟然还留着?”   宗政明月淡然一笑。   白图顿时想通了所有关节,他既然留着软香,那么黎族的路族长必然也还没死,只有控制着软香,路族长才能为他所用,一点点的撬开罗生门的口子。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得那天在妙心山庄陪在那个晨雾夫人身边的女子身形有些熟悉,那个难道就是软香。   她就是宗政明月打入罗生门高层的利器。   忽然想起软香以前那个天真娇纵的媚态……   如今家破人亡,受制于人,当真是生不如死吧!   宗政明月见她眼中流露出伤感,嗤然道,“你倒是心软,她打你一巴掌又灌你□□你倒全都忘了。”   没想到对于这些细节,宗政明月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单凭那次未必能确定我的圣女身份吧?”白图撇撇嘴。   宗政明月斜睨着她,凤眼微眯,眸光四溢,唇边笑的如三月春光。   “花房第一夜。”   果然。   白图无语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慢慢问到,“那一夜在我昏迷之时解我衣衫的人是你?”   “是”。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白图郁闷顿生。   虽说有血蛊在身,百毒不侵,但当天受了严重的鞭刑,再加上花房内毒草毒性太重,她便昏迷了过去,隐隐觉得有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解了自己衣衫,醒来却是如梦一样轻悠。   白图猛的睁眼看着他说到,“堂堂雪衣侯,趁我昏迷之际行龌蹉之事,你也好意思?”   宗政明月一手扶在她的腰侧,大拇指轻轻摸索着小腹丹田之处,笑的孜然得意,“血蛊的殷红虽美,怎不及纤纤细腰盈盈一握。”   白图抬手往他面上劈头盖脸就是一掌,宗政明月早已擒了她的手,在她面上吐气如兰的说到,“你说咱们是不是都是有故事的人?”   “咱们”二字,宗政明月故意说得极其暧昧,青木香气侵染在她的面上,蚂蚁啃噬一般痒意渐生。   “起来说话!”白图嗔怒到。   宗政明月瞥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起身站立,伸手拉她,“起来吧,圣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还圣女个鬼!   白图恨恨的想着。   再看看身前的宗政明月,塔里石壁上燃烧的烛火映得他温润缕浅,铅华彰显,志在必得。   她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果然,就眼见着宗政明月那张俊脸靠了过来,他的气息扑鼻而来。   “你再要从本侯身边逃走,我就广告天下你是圣巴教圣女的身份,你猜猜会怎么样?”   宗政明月斜睨着她,俊美如刻的脸上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这笑意让他的面容更显美妙绝伦,灯光融合下的眼眸星光灼灼辉耀不可方物。   白图垂下眼睑,避开那灼人的目光,低斥一声,“妖孽!”    ☆、68 明月星辰      新塔里藏书惊人,白图问到,“什么书都有吗?”   “只要你说得出名字。”   白图暗暗称奇。   “你想找什么书?”   白图摇摇头,先于一步步出门外。   亥时已过,四周寂静,湖水之中更显静谧安宁。   白图回身看着站在旋转楼梯上专心挑选书籍的宗政明月,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抬头仰望星空,浩瀚无边,星河灿烂,站在此处的自己太过渺小。   星辰闪耀,宇宙无穷,天地奥妙,她重生的人生太过惊世骇俗。   可塔内那个人竟原来也同自己一样,奇妙的人生际遇上竟然还有一个同行者,曾经的孤单彷徨恐惧在这一刻似乎烟消云散了。   白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宗政明月已然和她并肩而立。   他侧颜看着白图,似乎她独处的时候很喜欢仰望星空。   满天星光不及她眼眸闪亮。   “你此生有何心愿?”   他出声问到。   白图看着他认真的说到,“让圣巴教永远与世无争,平安度日。”   宗政明月点点头,“只要后燕国安然无事,你这个心愿一点都不难实现。”   “侯爷呢,这一世有何心愿?”   宗政明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指指星空。   白图不明所以,见他又不想解释,心中猜想,难道宗政明月是想做天上一颗星,叫世人永远遥不可及?   白图摇摇头不作它想,赶紧跟上宗政明月,飞掠出湖。   一直看着白图的身影进了侍女楼,宗政明月才步入居安苑。   寝殿的床帏内那些萤火虫好在闪光发亮,犹如夜空星辰,他伸手托住一颗,微微沉吟。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虽已快到亥时,卓公子却满面春风步伐轻快的步入湖边东苑书房,“侯爷,成了!”   “伍灵仙传回了消息,罗生门最大的头目身份已明确,您猜猜那人藏身哪儿?”   宗政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到,“可是西蜀皇宫。”   卓公子略显惊愕的说到,“神了,侯爷如何知道。”   宗政明月也不解释,淡淡说到,“晨雾夫人可抓到?”   卓公子赶紧说到,“都抓到了,这会儿都在押回来的路上。”又说到,“轻山公子这次安排的全是江湖高手,前后脚动手的,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的人也已安插进去了,假的晨雾夫人已开始带着手下逃窜。”   宗政明月点点头。   白图拎着一只烧鸡一只肘子,腋下还夹着一坛桂花酿,经过西苑中心地牢那黑压压入口的时候,故意打开了桂花酿,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就在门口转悠的地牢头目之一胖三望着他笑得贼眉鼠眼,“白侍卫,好不快活啊,今儿,又有酒有肉啊!”   白图眯着眼,“必须的,咱们出生入死的为了什么啊!不就是好酒好肉嘛!”   胖三舔舔嘴。   白图眨眨眼,“一人喝酒没劲,要不到你那儿喝一杯?”   胖三刚要犹疑,白图撇撇嘴,“算了,要不我还是去找大悟喝吧!”   胖三嬉笑,“别啊,来来来,咱们喝。”   白图欢欣道,“好啊,我就喜欢和豪气的喝酒,再说了,现在大白天的,周围也都有箭卫的兄弟们把守着,不用担心。”   胖三点点头,“也是,也没啥,就那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还能飞天不成。”   这个时辰,宗政明月去了世子府,正在审问秘密押解回的晨雾夫人。   “能死在公子手上,我也算是如愿了,哈哈哈……”   那晨雾夫人头发撕散,满身都是伤,可依旧撬不出一句话来。   隔着屏风,宗政明月和轻山公子并肩而立。   “只知道她真名玉竹,其他的一直不肯交代。”轻山公子说到。   宗政明月说到,“本侯记得公子幼时曾去过北齐?”   “是,很小的时候了,都依稀不记得什么了!”   “查查这些年,北齐皇宫失踪的人。”   “是。”   镇国侯府地牢口子处,白图和胖三已酒过三巡。   对这桂花酿胖三赞不绝口,猪肘子已是香甜不腻。   胖三有些微醺了,他生性好酒,也能喝,一喝就是个话痨。   他斜眼看着白图,眉目俊秀,但言谈举止却是爽利干脆,哪儿有半分女子的娇态。   他神秘兮兮的问到,“兄弟,咱们可不是第一次喝酒了,都说酒桌上见交情,你今日跟哥说句实话,你真的是女子?”   白图一声嗤然,“他说我是女就是女呗!”   胖三心中明了,这个他除了雪衣侯还能是谁?   虽说大家都听了侯爷的话认为白图是女子,可私下也有些人犹疑不信的。   实在是白图哪儿看也看不出像个女子,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雪衣侯多年房中连个侍妾都没有。   如今说白图是女子便叫人猜测这是掩人耳目的说辞。   白图心中暗自得意,叫宗政明月拿捏自己,趁此机会编排他也算是报仇了,于是他唉声叹气道,“唉,小白心里苦啊!”   胖三神色惊愕,没想到对雪衣侯的暗中流言确有其实,想着白图的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不由得心生怜惜,更是一口酒入了肝肠。   白图回头瞄了一眼地牢深处黑漆漆的牢笼,抿抿嘴说到,“胖三,今日天气秋燥的厉害,咱们这吃吃喝喝的,你那囚犯别渴死了。”   胖三摆摆手,“没事儿,这小子命贱着呢,死不了。”   白图笑了笑,“也是,真要死了,破席子一卷,丢到后山崖下便是。”   胖三抬臂喝酒的手不由滞了滞,这人要真死了,怕不会是破席子一卷丢山崖就能了事的,侯爷时不时会来看看,尽管侯爷问话他从未回过,但侯爷也并未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胖三有些坐不住了。   白图已起身,端了旁边一只大碗,往桶里舀了一碗水,她的大拇指深深的插入水中,“你喝吧,我帮你送碗水去。”   胖三面朝里面,那牢笼看得一清二楚,他便也没什么担忧的,任白图去了。   就在白图进地牢的第一刻,阳起已经醒了。   那样熟悉的声音,黑暗的日子里,他们小小的身影紧紧靠在一起,说着各种小话,度过了那些漫长的日日夜夜。   “来,喝碗水吧,喝了就会好起来的!”   耳边是白图熟悉的那句话,每一次他奄奄一息趴俯在地上,她都会如此,而喝了那碗水他也真的都好起来了,即使受了再大的伤也能无药而愈。   阳起艰难的撑起头,就着碗口大口的喝起来,那水里,隐隐的是熟悉的血腥味儿。   白图无声的说到,“快点好起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阳起那双烟雨朦胧的双眸紧紧盯着白图的唇形。想起那时,他们偷溜出地面,参加御花园里春宴会,一人放哨一人偷果子,美酒的,他们就是如此靠着唇语隔着大半个园子的人群沟通。   被关进地牢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依旧奄奄一息,值得庆幸的是,宗政明月并未折磨他。   阳起看着眼前人这双满眼担忧的双眸,心中一痛,这双眼还是那样漆黑闪亮,带着乘风破浪的坚决,又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洒脱,他拼命的挤出一丝笑容,“别担心我,我没事。”   白图看懂了他的唇语,垂眸低睫,似乎每一次他伤痕累累奄奄一息,都会说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侯爷!”   胖三惊了一声冷汗,他万万想不到雪衣侯会忽然到地牢里来。   宗政明月双眸厉色肃然,浑身都带着凌然之气,胖三吓得跪地直哆嗦。   宗政明月俯身捏了白图的双手拉起翻看,不容拒绝。   果然,那纤细洁白的右手上,大拇指处一道新鲜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硬生生的指甲划破。   宗政明月的双眸猛的一沉,拉着白图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沉声说到,“穿了他的琵琶骨!”   “不!”白图一声低呼,伏地到,“侯爷,饶了他吧,求求你别伤害他了!”   宗政明月俯首看着脚下跪伏的人,心中大呕,即使是当初他发现她偷了库房里轻山公子的面皮她也没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他,如今却为了那人……   “站起身来,看着本侯!”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侯爷,罗生门已被铲除,对侯爷已无威胁,阳起也不过是个被人操纵的可怜人,你又何必为难他呢?”   宗政明月双目炯然的盯着她,慢慢说到,“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身世他的祸心吗?”   白图一愣,随即坚定的点点头,“是,我了解他,他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是嘛?”宗政明月嗤然,“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失望!”   那边传来一声似乎极度压抑忍耐的惨叫声。   白图心中一痛,双眸哀戚的看着宗政明月,“侯爷只要侯爷放了他,我便……”她咬咬牙说到,“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宗政明月气结冷笑,先前他试探着让她以身相许她装傻充愣,如今为了救那个人竟然以身相许都愿意了。   那双凤眼怒意渐浓,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的命值你的身?”宗政明月指着地牢深处说到,“他的命我要定了,你的身我也要定了!”    ☆、69 莫名其妙      轻山公子有些懊恼的说到,“那人总归是在我手上跑了……”   卓公子微微沉吟片刻,又出声安慰道,“轻山公子也无需太过自责,他隐匿西蜀皇宫多年,消息必是灵通,那里我们的人毕竟行动也受限。好在那人在我们手上,他跑不了。”   轻山公子点点头,“还是侯爷想得周全。”   卓然回侯府跟宗政明月禀告那罗生门最大头目逃掉了的时候,他似乎也早有所料,不过他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西蜀太子此刻只怕是要气疯了,王曲大军全军覆没不说,爪牙罗生门被端掉了,南有南平王虎视眈眈,内有梁皇后处处掣肘。   东宫大门紧闭,宫人敛目轻行,大气都不敢出的。   丞相看着眼前的太子,语重心长,“殿下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   贡生也不看他,有些恼怒的说到,“还等什么,等那老东西死掉吗?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丞相面上一惊,“太子慎言,那是西蜀皇帝,是您的父皇”。   虽说西蜀皇帝躲在西殿炼丹不问政事很多年了,但毕竟他还是皇帝。   “父皇?”太子盯着丞相嗤然一笑,对方不免老脸讪然。   两人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彼此的父子身份。   “太子还是要和皇后多多亲近才是。”这些年西蜀皇帝虽说不问政事一心炼丹,但皇权却还是在的,而这些年他唯一愿意接见的人便是梁皇后。   太子一听,阴着脸目说到,“还不是你们做的好事,如今母后自是心里恨上我了。”   丞相心里知道,他指的是梁皇后亲生女儿贡菊多年前在丞相府受虐待又被卖的事。   毕竟这些年梁皇后对他视如己出,一路维护他才能走到今天。   贡生对于梁皇后还是有感情的。   这一次太子和南平王过招,梁皇后袖手旁观,丞相也理解,那也是他的亲妹妹啊!   可一想到贡菊,他也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她了。   丞相深深一叹,“我们梁家对不起她了。”   贡生一听心头一扎,他身份的秘密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被丞相当面跳出“梁家”二字来,全身都说不出的烦躁,随手就将手边的骨瓷四方杯连茶带盖甩了个粉碎。   丞相心头一跳,再不敢多言,躬身告退。   东宫的里面的情形很快便传到了西宫梁皇后的耳中。   “娘娘,听说太子摔了他那盏他心爱的骨瓷四方茶杯呢!”   说话的正是当初她派去在后燕镇国侯府暗中保护贡菊的项英。如今已回到梁皇后身边做了掌事姑姑。   梁皇后也不出声,唇边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项英好生劝道, “娘娘也不能总是这样对太子避而不见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娇艳纯真的女子了,这些年排挤打压其他妃子,保护太子安全长大,维护太子利益,一路走来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说当初为了生子稳固她的后宫地位才用贡菊换了贡生,可这些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贡生不是她亲生的。可当知道自己的哥哥嫂子那样对待贡菊之后,她心里竟然无比思念自己亲生血脉来。   当初刚生下时,那样一个皱巴巴的孩子,她匆匆瞥了一眼,一晃如今竟是整整二十七年了。   忽然想张嘴问她情况都觉得有些艰难了,这么多年她何尝关心过她,如今……   西蜀国内的微妙局势,早已不是秘密。   有人却自以为后燕国对西蜀是螳螂捕蝉,他自认黄雀在后了。   宗政明月拿起手中的信递给卓凡,“看看。”   卓凡接过一看,竟然是北齐主动建交的请求信。   他笑吟吟的道,“看来,北齐和西蜀的盟约有松动的口子了。”   宗政明月不屑的说到,“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   “侯爷预备怎么做?”   “稳住。”   卓然点点头,“北齐使团三个月后到达燕京,今年的冬天怕是要在燕京度过了。”   宗政明月点点头,“你先拟好两国建交的大致章程呈到燕京去,也通知詹老,将去燕京的事宜安排好。”   “是。”   卓公子刚要离开,宗政明月又说到,“通知北军,近期多派斥候前方打探,稍有异动立即来报。”   卓公子一愣,随即想明白了,“侯爷是担心北齐建交是声东击西?”   宗政明月淡然道,“防患于未然。”   宗政明月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右侧前方的白图,依旧是黑色侍卫服。   飞羽进门说到,“侯爷,到了。”转身又对着白图说到,“小白,你猜猜谁来了。”   白图朝门口一看,一个面色黝黑结实的小伙儿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小黑!”   白图一喜,笑容满面。   宗政明月瞥一眼她那笑颜忽觉心头一阵烦闷,再看向小黑也没觉得像以前那么顺眼了。   对于他的心理白图自是毫不知晓,转头一本正经的请示道,“侯爷,属下带小黑去府里熟悉熟悉!”   宗政明月摆摆手,白图立即脚下轻快的迈出步子,拍在小黑的肩上,“小黑,咱们走!”   就在白图即将跨出门槛那一刻,宗政明月终是忍不住低喝道,“注意身份!”   白图回头瞅了他一眼,撇撇嘴,终是收回了搭在小黑肩膀上的那只手。   任飞羽是个榆木脑袋这会儿也算是看明白了,面上清淡,心里却已是惊讶无比了。   卓凡精得猴儿似的人自是心里更是清楚,面上不免带着三分揶揄笑意,正待开口,忽然就听到门口有嚷着要进来的声音。   宗政明月眉头微蹙已经步出外间。   跟守卫叫嚷的竟是箭卫统领甘宁甘大人。   守卫十分尽责,“没有侯爷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急得甘统领直挠脑袋。   “何事喧闹?”宗政明月问到,身后卓公子和飞羽也跟了出来。   甘宁一见到雪衣侯当即跪下,双目殷切的仰望着他说到,“侯爷,属下想来想去,为了小白号好,还是得属下娶了她,不然侯爷那日当着府中那么多人宣布亲自验身小白是女子,小白清誉尽毁,日后可还如何嫁人……”   他还在那里喋喋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宗政明月的面色已是俞来俞阴沉。   “够了,本侯说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宗政明月这话在卓凡和飞羽的耳中听来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   甘宁是个直脾性的汉子,哪儿懂得察言观色的,稍愣一下一拍脑袋又说到,“侯爷,是不是小白不愿意啊,属下自己跟她说去。”   说着就要告退。   “站住。”宗政明月喝道,“她就在里面,你刚说的话她早已听到,”语带威胁的轻哼道,“卓公子,你进去问问小白,她是否对甘统领有意?”   卓公子本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想忽然就点到他的头上了,心中暗道,还叫他进去问小白,小白不是刚刚才和小黑出去了吗?   宗政明月眼风微扫,那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卓公子嘻笑着说到,“在下这就去亲口问问小白。”赶忙脚底飞快的进了里间。   甘宁望眼欲穿的盯着门内,只恨不得自己亲自冲进去。   想着这些年小白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成长,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卓公子优雅踱步出来,慢条斯理的走到雪衣侯身边,有礼的说到,“侯爷,小白说了,一直将甘统领当父辈看待,并无他意。”   宗政明月眸光轻掠他的面上,甚为满意的轻哼了一声。   卓凡嬉笑着如获大赦,给了个眼神,带着飞羽赶紧退到书房内,剩雪衣侯和甘宁在外。   看着甘宁一副失望的样子,宗政明月忽觉今日秋高气爽。   甘宁心中不仅仅是失望还有点郁闷,小白竟把他当父辈?他也就大她十多岁吧……   见他一副还有些心不甘的神情,宗政明月淡然一笑,忽然说到,“甘统领还记得项英吗?”   甘宁一愣,转而点点头,“属下记得,她和属下关系还不错,以前经常斗斗嘴什么的,只是后来她随了贡菊郡主去了西蜀……”   宗政明月又说到,“项英如今是西蜀皇宫梁皇后身边一等一的管事姑姑,如今我们后燕和西蜀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前几日梁皇后还说想找个人进宫陪陪项英,本候听说甘统领和那项英关系还不错……”   话说到这份儿上,任甘宁是个石头蛮子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都没来得及细想,送进宫是个什么意思,就听到说要离开侯府离开后燕去西蜀,就已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不,侯爷,您绝对误会了,属下和项英谈不上什么很深的交情……”   卓凡和飞羽在书房里间隔着纱帘看到甘统领落荒而逃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宗政明月再进到书房的时候,飞羽偷偷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想到以前自己常和白图同进同出,嬉笑打闹的,那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卓公子笑的嘴角抹蜜似得,“侯爷,属下刚刚的表现侯爷可还满意?”   飞羽看了一眼卓公子,心中深觉,不想平日里卓公子一副谦和谨慎的样子,竟还是个胆大的。   于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就充满了同情的意味……    ☆、70 误会生根      宗政明月也不搭话瞟了他一眼说到,“看好了世子府那位,若是他敢打她的主意,日后本侯的书房你也不用来了,回你卓家传承香火去。”   卓凡被卓老夫人催婚的事儿在云中郡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卓凡一直以雪衣侯镇国府事务繁忙为借口,一拖再拖。   若是侯爷主动放他的假回家相亲成亲,那他绝对是十之八九案板上的肉,再难逃脱了。   是以,宗政明月说完这句话,卓凡那如沐春风的脸庞一下子犹如风霜雨雪了,赶紧哭丧着脸求饶。   他的求饶早在宗政明月的意料之中。   “甲一归你亲自审问!”   “好!”卓凡毫不犹豫答应。   “年底进京,燕京侯府应酬归你代劳!”   “好。”卓凡无奈点点头答应。   “收了伍灵仙做侧室!”   “好……”   卓凡刚要答应,这才惊觉自己中套了。   “这,侯爷……您诓我……”   卓凡又急又恼,飞羽看看他再不动声色的侯爷,扑哧笑了出来。   宗政明月瞥了他一眼说到,“收了她做侧室,既坐实了她南平王私生女的身份,又缓解了被逼婚的压力,一箭双雕,又何不好?”   卓凡像个斗败的小公子,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低头嘟囔,“那侯爷为何不收了?”   宗政明月点点头,“本来确实该本侯收的,但人家偏偏喜欢的是你!”   忽然想到那次太白楼,伍灵仙妖娆起舞,豆蔻美好,身后乱箭飞驰,她如风中断线的风筝一般凌乱……他毫不犹豫的拂袖卷了她到自己的脚边……   卓凡垂了眼,算是默认了,看宗政明月一副轻松的模样,忽而出声问到,“侯爷,收她做侧室是不是您一早答应她的条件?”   宗政明月不置可否,淡淡道,“还不赶紧去审甲一!”   卓凡就是心里再不甘也没折了,只好认命的去了。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外间静如处子的白图,他惊讶道,“小白,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图淡笑道,“我令牌忘拿了,回来拿。”   卓凡一想,需要拿令牌,估计她是想带着小黑把全府都逛个遍吧!也不说二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给她。   白图道了声谢,一溜烟就跑了。   小黑正站在湖边柳树下等他,挺拔的身姿,俊郎的面容,正冲着她挥手浅笑。   白图甩甩头,不想再想书房里刚刚那人的那句话了。   她冲着小黑摇摇手中的令牌,咧嘴一笑,“走,今儿带你逛个遍。”   书房所在的东苑看湖光山色的风景最佳,亭台楼阁,既有着宫廷的庄严肃穆之气,又带上了云州当地的流光风情。   “这里真美。”小黑感叹道。   “以后不当值你可得天天逛这些院子,到时候别嫌腻歪就行。”白图撇撇嘴说的。   小黑一本正经的说到,“不会啊,只要跟着侯爷哪儿我都不会腻的。”   白图摇摇头,心道又是一个被高位者洗脑的人。   小黑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见她摇头急了,“我三岁的时候全村都被屠了,我是侯爷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我就认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白图一愣,“你是哪个村的?”   “红岗村,”想想又说到,“你肯定没听说过,就在前唐最西南的方向,紧挨着西蜀国那边的一个山林地带。”   白图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侯府就是你的家。”   小黑点点头,“我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侯爷的。”   白图听了默不作声,用性命来保护宗政明月的人真的有一箩筐。她不由的无声嗤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出东苑,到了侧面的侍卫院。   “这边就是侍卫楼了,箭卫队住在这栋,银甲护卫在那栋,那边是侍卫饭厅……”   白图细细介绍着。   箭卫侍卫楼前小径两边整排的仙人掌仙人球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有好几株都开着艳丽的黄花。   “小白,听说你以前就是箭卫队的?”小黑望着好长一排的楼问到。   白图伸指对着一个房间说到,“是啊,当了整整五年的箭卫,我就住那个房。”   说着她又指着那些仙人掌说到,“这些还是我刚来时移植的,你看如今长得多好。”   小黑惊讶的看着她说道,“啊,你本来就喜欢种花啊,怪不得我听说侯爷曾经让你种了大半年的话呢?”   “侯爷真是知人善用啊!”他感叹道。   白图看他一脸对宗政明月五体投地的崇拜,她扶额轻叹,对偶像盲目崇拜的力量真大!   “这是府里最大的花园,府里来了客人一般都会来这园子里逛逛,一直往那边走就能到湖边了,看到湖心上那塔了没?”   透过整片的繁花绿景,远远看着那边波光粼粼,红瓦翻檐的八角新塔探出一个顶端,显得唯美又有些禅意。   小黑点点头,“看到了,我早听说那塔了,据说那里的藏书本本值千金。”   白图撇撇嘴,也不解释,带着他慢慢往后面走。   “这里是偏院,来府中做客的一般都会住在这里。”   白图正说着就看到黑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处,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偏院躺椅中躺着一女子。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皮肤白嫩如脂,樱桃小嘴不点而艳,闭目养神中更显娇弱柔嫩。   这不是伍灵仙吗?   “姑娘,喝杯热茶吧!”屋内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着茶杯,十分体贴的伸手扶她起来,那伍灵仙似乎全身被抽走力气一般,连杯子都要那小丫头扶着送到嘴边。   喝完茶水,小丫头拉起薄毯给她盖上,“姑娘,还是回屋内吧,虽说还有太阳,可现在毕竟入秋了,日落的风还是少吹得好。”   那伍灵仙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在小丫头搀扶下慢慢起身回屋。   白图心中纳闷得很,伍灵仙竟然如此虚弱,看来这次受伤很严重。   其实,在那次哨所塔楼的时候她由八荒的反应探查出塔楼里早已布局陷阱时,她就猜到了侯府内一定有奸细,但她不敢相信会是甲一,但也只能是甲一。   既然宗政明月能将计就计,那么也就是说他早已知道甲一是奸细,那么他离开侯府却安排甲一保护伍灵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伍灵仙绝非是南平王真正的私生女。   那么伍灵仙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宗政明月的人。   宗政明月将计就计,故意让伍灵仙被奸细甲一劫走,从而打入罗生门内部……   这次伍灵仙一定吃尽了苦头,但能活着回来已是不易了。   白图心中不禁对这个娇柔的女子有了重新的认识。   是什么让她一个完全毫无武功的女子出生入死,深入虎穴呢?   “小黑,刚刚那个姑娘美不美?”白图扭头问黑木。   黑木没想到白图忽然就问得这么直白,当即面红耳赤,支吾其词。   白图拍拍他的肩膀挤挤眼说到,“哪个少男不怀春,我也觉得她挺美的,咱们偷偷去看一眼怎么样?”   黑木一愣,犹豫到,“这样不好吧,被抓到……”   白图撇撇嘴,“被谁抓到啊?咱们就是侍卫,咱们就是抓人的人!”   说着拍拍胸脯,“走,不怕,以后在侯府哥罩着你!”   她小小年纪却故作豪气的模样叫黑木忍俊不禁,忽然又十分认真的说到,“小白你刚才那句话好像不对吧!”   “什么话?”白图一愣,“我每天话很多的!”   “应该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吧!”黑木纠结着问到。   他虽常年在军营但书侯爷还是专门安排人教他了的。   白图嗤笑一声,“切!少男少女都一样,都能怀春!”   黑木一张俊朗的面容顿时红的发紫。   眼瞅着白图已经黑猫一般偷溜进了偏院的侧墙角,他赶紧猫着腰跟上。   屋内东厢房里床榻上懒懒靠着的正是伍灵仙。   床边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   那妇人十分清瘦,满面愁容,唉声叹气,“七小姐,姨娘真不知你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在燕京府中……”   伍灵仙忽然厉声道,“娘!别再喊我七小姐了,我早已不是苏府的七小姐了,你也不是什么姨娘,你是我的亲娘,在苏府难道您的苦头还没受够吗?如今这样不好吗?有了雪衣侯的庇护,谁还敢欺辱我们娘俩……”   白图仔细一看,那妇人眉眼间竟真和伍灵仙有些相似,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   那妇人掩面啜泣道,“可,可你如今的身子……”   伍灵仙叹了口气,伸手去拉妇人,“娘,我的身子真的不要紧,修养一两年没事的。”   那妇人泪眼朦胧的看她,哭诉道,“还没事?日后都不能有子嗣了还叫没事,如不是不能怀子嗣侯爷怎会将你送给卓公子做妾侍。”   伍灵仙有些无力的说到,“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吗?我乏了,你也去歇着吧,好歹咱们现在不用提心吊胆的看人脸色过日子。”   听她说累了,那妇人赶忙抹了把脸,动作温柔的替她盖好薄毯,悄声出门。   黑木听的云里雾里,白图心中却是一沉。    ☆、71 男女有别      两人坐在树脚下,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只是各自心中的事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黑木喃喃道,“真可怜。”   这个世界女人没了生育的能力后半辈子凄惨的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伤病女子。   白图看着她淡然说到,“你若真喜欢她不如去跟侯爷求了她。”   黑木脸黝黑的面容涨得发紫,摇着头说到,“小白你可别瞎说,人家已是卓公子的妾侍,别乱说坏了她的名节。”   他低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军营里难得见到如此弱不禁风的人儿,不免好奇罢了。”   他此刻的模样,憨态可掬。   白图皱着眉头,扶着树干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到,“小黑,我也弱不禁风,快,快扶我起来……”   黑木咧嘴大笑,“你装的一点都不像,你还弱不禁风?我看卓公子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白图索性也不装了,看他笑得开心,自己也捧腹大笑起来。   远远的,隔着大片蜀葵的间隙,这两人无忧无虑的样子,欢快的笑声,终都落雨于一人眼中。   白袍矗立,威风凛凛的黑虎站在他的肩膀上,却显得有一丝乖巧的意味。   宗政明月淡淡说到,“看来,黑木过来她很是开心,不过本侯日后是不是应该给黑木多安排些任务,毕竟男女有别,你说呢?黑虎?”   可怜的黑木忽然一个喷嚏,心中还在疑惑,这是谁在默默念叨他吗?难道是军营的兄弟?   白图招招手,“走,还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刻的黑木就像个初次进城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   不过也难怪,自从宗政明月救了他之后就将他丢进了军营,先前几年他小,还带进侯府过年,后来大了他自己自觉了,觉得不好意思了,非不肯去侯府了,混在军营和军士们一起过年。   “那就是侯府的大牢吗?”黑木看着一处戒备森严的石屋问到。   白图点点头,“是的,全屋用花岗岩砌成,水火不进,成葫芦专柜,唯一的出口就是这处。”   黑木惊讶的看着说到,“那关进地牢的犯人不是插翅难逃?”   “是的,没有令牌,天下第一的武功也劫狱不成。”   黑木一愣忽然说到,“天下第一的武功不是侯爷吗?他怎会劫自己的狱。”   白图自嘲的笑笑,“也是。”   “后面还有大片的院子,还有花房,明天再带你慢慢逛,今天你先回去休息。”   黑木看看天色还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耐不住白图说他累了,只好散伙儿,约着明日再逛。   白图深深看了一眼地牢,门口把守的军士豁然换成了银甲护卫队的亲卫,周围亦是明暗两层哨,当真是插翅难飞。   她摸摸怀里的令牌,暗暗想着心事。   侯府的地牢确实设计独特,据说是上上一代红杏山庄庄主亲自设计,流传至今还没有人听说谁能劫狱成功。   地牢里阴森渗人,尽管是夏末秋初,里面却冰寒刺骨。   花岗岩板上的人,赤着上身,身上伤痕累累,但却并未像其他犯人一样披头散发,而是挽着简单的发髻,一张俊俏的脸干净惨白。   臂膀掩映之下,一只小黑鼠细细舔舐着他的眉眼,鼻子,甚至嘴唇。   正是被关了两个多月的阳起。   他被舔到耳廓,忍不住歪头低声喘笑,“以前,你就经常这么舔她的,你说这样,我和她算不算已是肌肤之亲了。”   说完他俯首莞尔,惨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潮红。   八荒歪着脑袋望着他,尖尖的小嘴不停的啄着他耳后,脖颈。   阳起抬眼认真的望着八荒,仿佛看到了那个调笑嫣然的少年,他双眸似雾如烟,那如沾染氤氲之气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些许的哀愁,长长的睫毛在明暗阴影间泛着淡淡的光华。   他翻身躺倒在地上,闭上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喘息着说到,“八荒,我和她会有个好的结局吗?”   窗外月华如水,带着淡淡的凉意,夏虫早已无声,暮气渐沉。   月夜下的镇国侯府静谧肃穆,威不可犯。   第二天果然又是个艳阳天,秋天的正午骄阳更甚。火辣辣的照在湖面上,新塔绝世而立,塔顶在阳光下散发着不可瞩目的光芒。   今日对于云中郡是个大日子。   云州当地信奉灶神爷。   灶神也是丰收的保证,每年初秋之际,云州当地人都会一早起来烧猪头肉供奉灶神。   而像云中郡这样的中心城市都会由官府出面置办一场敬请天地诸神的仪式,以供奉灶神,求取秋收顺利。   一大早,郡守胡大人,州府周大人就来恭请雪衣侯去参加仪式,以示隆重。   宗政明月一身纯白锻袍,袍脚今日绣的是风云山水图,倒和今日的仪式衬景。   宗政明月瞟了一眼白图那一身黑侍卫服,沉着脸说到,“给你制的新衣呢?”   白图讪笑到,“属下这容貌就是穿的再精致,往侯爷边儿上一站也成了陪衬,穿什么都一样,呵呵……穿什么都一样……”   卓公子笑到,“小白这是拍马屁还是真心仰慕呢?”   白图瞪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糊弄过去,结果一转眼,就看到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一副等着他她回答的样子。   白图嘿嘿道,“卓公子说笑了,我既不想升官又不想发财用不着拍马屁,雪衣侯风采天下人仰慕,谁敢不服!”   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仿若谁若不服立马能拔剑想向。   白图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卓公子,他嘻嘻一笑,抬脚就溜,“属下在外面等候侯爷了。”   宗政明月的面容在晨光中泛着金色的光华,那张脸不禁让白图心中啧啧称赞,她确实没说错,这样的容貌怎不叫天下人仰慕!   宗政明月见她有些痴意的望着自己,眉眼不觉挑起,一双狭长妖娆的凤眼带着丝丝美意。   “你可仰慕?”   他逼近问到。   白图一愣,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侯爷风姿,必须仰慕。”   宗政明月得意一笑,伸手捏了她的下巴,“等本候回来看再听你细诉仰慕之情。”   翩然离去的身姿乍一消失,白图深深喘了口气,低啜到,“妖孽!”   “谁妖孽?”门外黑木愣头问到。   白图撇撇嘴,“走吧,今日带你去看我的琉璃花房。”   黑木立马喜滋滋的跟上。   经过一个夏季的生长,琉璃花房里花草更加繁茂。   白图给黑木一一介绍着各种花草。   “这个叫鹿角海棠,你仔细看,它的叶子上是不是像鹿角纹。”   黑木低头细看,惊讶道,“真的呢?很多印子,和鹿角上很像。”   “这个叫蓝松,你看它上面打苞了,过些天应该会开花的。”   “哦,它开什么样的花?”   白图摇摇头,“我也没见过,它不轻易开花,这都养了三四年了,这是第一个花苞。”   黑木惊奇的说到,“真的?那我很幸运啊,一进府里就能看到它开花了!”   白图看他那喜气的样子,不由的也笑了起来,一扫心底压抑的紧张。   琉璃花房的的一面正对着湖心新塔,隐隐的,白图似乎看到那新塔顶上有了些袅袅之气。   她心中一喜,那一晚宗政明月带她去新塔,她趁机将千里眼上的镜片下了一块放在塔顶琉璃上,今日太阳这么大,果然将楼梯上的木板烧着了。   白图连忙带着黑木到里间,那里有十几株熊童子。   黑木低头惊奇的看着。   白图坐在躺椅上,叼了一朵白色蔷薇,目光始终不离黑木。   忽然就见黑木木偶一样倒了下去。白图一个箭步,兔子一样蹿了出去,接住他倒下的身躯。   “真够沉的。”白图撇撇嘴,笑着说到。手上使足了劲儿将他拖到躺椅上。   看着躺椅上,貌似睡得很香的黑木,白图抿嘴笑了笑,说到,“小黑,对不起了,你在这里好好睡个半日吧!”   她出花房的时候想想又转身回去将那躺椅往外间拖行了几米,离风口近一些,免得黑木当真中毒一觉不醒了。   白图大摇大摆的走向地牢口。   “站住!”守立的银甲护卫立即喝住她。   白图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昨日找卓公子拿的令牌,伸到护卫面前,“看清楚了,侯爷要提审人犯,我先带到东苑,一会儿侯爷请了灶神回来亲自问话。”   两个护卫都十分认真的看了看那令牌,确定令牌是卓公子的,这才让她进去。   地牢最底部,犹如葫芦肚子,口子那里一有动静。   阳起早已竖起了耳朵,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传来,他便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坐在那里像只晨起的猫一样拂脸搽面。   白图进来的时候,他仰望着她展演一笑。   那笑容在黑暗中晨露一样晶莹剔透,白满腔的怒意在那一刻犹如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   似乎每一次他很惨的时候,他都会那样对着自己微笑,所有的痛苦不堪都藏在这迷人的微笑之后,微不可见。   她只微微略过他身上一眼,便知他在地牢里所受的折磨,她不敢再看,梗着嗓子低喝道,“还不走!”    ☆、72 离别在即      白图俯身去搀扶他。   阳起眉眼带笑,山水画一般的出尘,“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俯在她耳边喘气低语。   白图瞪着眼看他,喝道,“老实点儿。”   阳起嘻嘻一笑,站直了身子,双手搂着胸前的穿了他琵琶骨的链子,像个即将得到奖赏糖果的孩子一般等待着。   白图一扬手,八荒哧溜就缩进了她的衣袖之中。   阳起又凑近过来说到,“真是羡慕八荒啊!只恨我怎么就不是一只老鼠呢!”   这个时候还有心开玩笑,白图伸手气恼的推他。   阳起顿时无声的张牙咧嘴,白图赶忙紧张的问他,“怎么了,没事吧?”   阳起嘻嘻一笑,“只要你关心我,我就没事。”   白图恨恨剜了他一个目光,这才拉着锁链慢慢走向出口。   从牢底走到出口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但白图觉得仿佛好长好艰难的时光,手心后背全是汗意。   而有人却嫌这段路太过短暂。   乍一见带地牢门外的阳光,阳起双目都睁不开,整个人一阵眩晕,顿时跌倒在地。   白图伸手去扶的双手就那么僵直着。   周边那么多明里暗里的侍卫注视着,她只能看着他狼狈万分的慢慢爬起,心中将宗政明月狠狠骂娘,心够狠,对阳起下手够狠。   终于离开了地牢的范围,白图放慢脚步和他并排而行。   “没事吧,还能走吗?还有一段距离才到。”   白图带他行至的方向正是居安苑的方向。   远远的,前院那边似乎有了喧哗之意,路上很多杂役侍卫往湖边奔去,湖心新塔顶部烟雾蒙蒙。   阳起眯眼眺望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说到,“镇国侯府三个奇观,一是地牢,二是湖心新塔,三是居安苑,小白,你今日一日之内破两个,你说我是不是该佩服你了?”   白图撇撇嘴低喝道,“贫嘴,快走吧!”   没想到阳起仰着面孔,停下脚步,“你不告诉我你怎么让新塔烧起来的我不走。”   白图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那张俊俏出尘的面容上。   以前在西蜀皇宫里,他们两人偷溜到地面上觅食,他也是这样,明明都听到外面宫人脚步近了,她不答应他的要求,他硬是不走,而他这一招也确实有效。   每每到了最后一刻,她终是答应了他。   这一次也不例外,白图无奈的回身看着他,阳起眯着眼,浅笑安然,就那么静静望着她。   “怕了你了还不行吗?”   白图扶额,“我把新塔塔顶的琉璃瓦片上叠放了一块千里眼的镜片。”   阳起听了愣了瞬间便已想通其中关节,千里眼上的镜片有聚焦功能,今天日光最烈,肯定能燃着。   他笑的邪魅又得意,“这么多珍贵的藏书你也下得了手,看来我比藏书金贵啊!”   白图撇撇嘴,“藏书应该没事!”   阳起一副大失所望的神色,“便宜宗政明月了。”   白图不再多说,不耐烦的催促到,“还不快走?”   阳起嘻嘻一笑,这才迈步。   湖边已经集结了许多侍卫,谁也没想到湖中心的新塔会着火。   有的侍卫自告奋勇从湖边飞跃过去,好几个轻功了得的都侃侃落水。   大家正想办法接力过去着。   詹总管很快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边派人去太白楼通知侯爷,一边打开了机关,浮桥一出来,大家反倒愣了。   甘统领今日正在湖边当值,当下就出声问到,“詹老,怎么办,这火怎么救?”   詹总管站在塔门口也不敢进去,透过铸着八仙过海图案的镂空铜门看向里面,正中间的旋转楼梯着火了,火势似乎正在顶端。   新来的侍卫十分奇怪,为何着火了,詹总管却连门都不敢进。   甘统领是老人儿,他连忙解释到,“这湖中新塔只有历代侯府的主人才能入内。”   有的侍卫性子急,站在门口直叫唤。   “那现在怎么办?这要烧大了,那么些珍贵的藏书就毁了!”   詹总管当机立断,“揭开屋顶,打湖水浇进去!”   侍卫们得了命令,立马行动起来,打水的打水,跃上屋顶的揭瓦,运水,灭火,立即干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到西苑后面的地牢重要的的人犯已被提走,眼见着已走到了花房。   “行了,这里没什么人了,链子可以取下来了。”白图说到。   阳起看看四周,指着最里面躺椅上的黑木说到,“他是谁?”   白图拉着他侧身挡在黑木面前,“一个侍卫而已,他被我迷晕了,无碍。”   阳起本已握紧的手,终是松了。   白图这才安心下来。   他嘻嘻一笑,一语双关,“又一个被你迷晕了的。”   白图虎着脸低斥道,“还取不取链子了?”   阳起眨眨眼,“取啊,你给我取!”   白图作势就要捋袖子过去,他连忙退后,“你这架势不是取链子,是要索命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正准备取下,忽然又顿了顿,走过来,把白图扳到背面,“你还是转过去吧,我怕你一会儿见到喷血你又要晕又是呕的,看着闹心。”   “啪!”那链子在阳起的手中脆声而断,鲜血喷涌而出,他立即点在胸前的穴道上。   白图早已撇过头去不敢看,默然半天。   身后是他淅淅沥沥的声音,应该是在搽血换衣,还有他极力压抑的抽气声。   取下穿了琵琶骨的链子,其中痛楚可想而知,他硬生生忍着不吭声。   白图又何尝不知,他素来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性子。   忽然心中一软。   她终还是开口说到,“那一日我问你可愿意放下一切我们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开个花店,你开个炸鸡店,我们安生度日,可你不愿,如今受这些苦也是你自找的。”   白图顿顿声,又说到,“今日我放你走,日后我们再无瓜葛,再见亦是陌路!”   半晌,身后毫无声息,白图转身一看,阳起瘫倒在地,扶着矮凳汗如雨下,面色惨白。   白图心中一慌,赶紧奔了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话语中已是带着哭腔。   他缓缓睁开眼,双眸三月烟柳一般,烟雨朦胧,微微展颜,“小白,别哭,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哭,我也不值得你哭,我今日所有的苦都是我自找的,你要和我陌路我不怪你,可我只求你和我一起走,”他一口气说完,似是用尽了力气。   白图再不犹豫,暗暗划破了手指塞到他的口中。   那带着一股奇怪味道的血腥之气,在他的口中。   这味道他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迷恋,那是小白鲜血的味道。   两人一时默然无声。   也许他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白图想着。   他慢慢缓了过来,继续说到,“小白,你听我说,你放我走了,又烧了新塔,雪衣侯不会放过你,你不跟我走难道要等着他拿你吗?”   白图淡淡道,“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不管你的事!”   阳起急了,“怎么不关我的事,若是雪衣侯知晓了你的身世……”   白图愣愣看着他,“你果然早已知道我的身世。”   阳起低着头,默默说到,“地道里我们相依为命,相处了几千个日日夜夜,每一次我受伤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你都会端着一碗掺了鲜血的茶水我喝……”   “可我却竟不知你是罗生门的门主!”   白图冷冷说到。   “我……”阳起欲言又止。   白图摆摆手,“算了,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是什么身份我亦不在乎,我的身份你亦不必记挂,你我相忘江湖,好自为之吧!”   阳起听她说得如此决绝,心中大拗,心口隐隐更痛,急切的去拉她。   白图甩手退开几步,“你们罗生门擅长地道,几次你来侯府都神不知鬼不觉,我想你的地道口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用不着我送你了吧!”   她已摆出逐客令了。   那边宗政明月刚刚敬了天地灶神,百官一一上香跪拜。   午时一到便是开席的时候。   这一顿的酒席全是上午祭拜灶神所用的食物。   大片的五香卤猪头肉,黄牛肉片,白斩鸡,纯正的稻米酒酿……   周夫人知道雪衣侯不爱这些荤腥,特意安排了一道泡笋小菜。   宗政明月才侃侃下筷,就见从外间就走过来一个小厮,行色匆匆的跑到飞羽身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飞羽一听,神色微变,赶紧走到宗政明月身边。   “侯爷,府里新塔着火了。”   宗政明月夹菜的竹筷一顿,“哪处着火?”   “说是塔顶冒烟了,詹总管已带人救火了。”   宗政明月默不作声,忽然问身边卓凡,“卓公子的令牌可在身上?”   卓凡一愣,“昨日给小白侍卫了,她说要领着黑木彻底逛逛侯府。”   宗政明月脸色冷峭,放下筷子道,“回府。”   飞羽附在卓凡耳边告知他府内新塔着火的事,卓凡再一思索刚刚侯爷所问令牌之事,心中也是一沉,暗道一声不好,小白怕是要劫狱了。   他刚也要起身离去,飞羽嘱咐他,“侯爷让你代他吃完酒席。”   他不得不又坐下,可心思早已不在这觥筹交错之间。   宗政明月上了马就直奔侯府,将飞羽远远撂在身后。   他打马直接入了西门,西门的护卫从未见到自家侯爷如此急切之姿,愣神了半天,就见那白衣白马一阵风掠起,早已消失在花园转角处……    ☆、73 计中计      阳起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看着白图,神色可怜兮兮,“我都这样了,你连送下我都不肯吗?”   白图淡然的说到,“我若送你岂不是知晓了你们罗生门地道的秘密?”   阳起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小白,别生我的气了,很多事我们都不过是身不由己,就像你当初任八头牛也拉不回的,非要进这镇国侯府当个侍卫。你有你的苦衷,我亦有我的难处,你要与我划清界限也好,日后形同陌路也罢,我相信我们彼此终是这世上最近亲的人。”   白图慢慢抽出手,注视着眼前人,那双眼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倒影在他云雾缭绕的瞳孔之中。   她想起曾经无数个孤单无助的夜晚,这双眼眸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笑嘻嘻的问她,“小白,你以后想干什么?”   白图轻轻喟叹一声,淡然说到,“好,我就送你到入口,只要你还在罗生门一天,你我就是陌路。”   阳起欢喜的笑了起来,眉眼嘴角都弯成好看的弧度,一只手自然的伸出,潇洒随意得像儿时的时光,那样优雅而充满童稚。   白图不禁莞尔,终是伸手过去。   她的手一挨到阳起的手,便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那手心竟滚烫炽热得很。   阳起一路向着居安苑后面的小花园而去。   白图心道,果然,这小花园里有罗生门密道。   第一次,她追着鬼鲛到这小花园,刚到就碰到阳起出现,那时她就奇怪,为何他能忽然出现得无声无息,又消失的无声无息。   这小花园位于居安苑后面,平素是宗政明月散步喝茶休闲赏花之处,周边戒备本来就更为森严。   想要进入这小花园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从花房那边过来,一条便是前面湖边,这两条路无论那一条都必须经过府中心。   不说侍卫,就是院与院中的门房都过不了。   后来,新年那一次,阳起来花房看她。他行事向来周全,从他身上白图愣是没看出一点端倪。   不过送他离去时,走到花房门口的时候,白图也随着站起身,瞥了一眼门外,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而不是那人站立之处的石板上沾染一块红色的泥土。   那个人影显然是他的亲随,而那石板上能沾染红色泥土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进出的密道位于小花园里。   因为整个侯府只有那里是红色的泥土。   那一刻白图也被自己的反应惊讶了。   转眼在侯府生活了七年了,一草一木,一石一土,她竟是条件反射一般的知根知底。   阳起走得很慢,闲情逸致,赏花一般,状若无意的说到,“小白,这小花园不错啊,宗政明月带你赏了几回花?”   白图心中急切,瞥了一眼湖心新塔,已经很多侍卫在塔顶揭瓦浇水了,烟雾也不似先前那般多了。   “哪儿有心赏花,还不快走,一会儿侯爷回来了,有密道也走不成了。”   白图催促道。   阳起却步履悠闲,伸手掐了一朵橘色的玫瑰,送到白图的面前,“送给你!”   白图随意的拿了玫瑰就嗔怒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摘花,你还想不想逃出侯府了。”   阳起嘻嘻一笑,“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   白图嘲讽的话已到嘴边,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神情,那话一下子竟是说不出口了,她无奈的说到,“既然你已经到入口了,我就回去了!”   她刚一转身,阳起就拉了她的手,“跟我一起离开。”   他说的郑重其事。   白图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到,“我白图今生不想和罗生门有任何瓜葛。”   阳起那双殷切的眼眸看着她一点点淫灭光亮,呐呐的问到,“那你有何打算,真的就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雪衣侯吗?”   白图有些气恼的说到,“我跟谁和你有关系吗?你有你的大事业,我亦有我的打算,日后你我再无相干!”   阳起双眸阴霾,“对我就这么狠?”   白图气结无声冷笑,“我心狠?在哨所塔楼我冒死救你于骄阳剑下,在妙心山庄我一剑鏖战十来个高手,在侯府我处心积虑的骗令牌,烧新塔,救你出地牢,我心狠你早已死了好几回?”   阳起愣愣看着她,一时之间默默无语,一双眼眸含情带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开口。   他的眼眸忽然一亮,瞬间伸手探到假山边一块石头上,顿时旁边迎春花中无声塌陷开一个一人宽的地道入口来。   “白图!”   顺着阳起目光闪亮的方向,白图听到一声低沉急切的呼喝。   这声音她熟悉无比,扭头一看,小花园入口小径处正是一身雪白锻袍的宗政明月。   白图从未见他如此紧张的神情。   即使是两年前太白楼遇袭,面对众多武功高强的杀手,他依旧镇定如常,即使是那次她告诉他她是重生的,他也没有惊愕,而此刻她不过是放走了一个人犯他竟如此神情紧张。   白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再一回头看向阳起,他似乎并未有丝毫的慌乱之色,反而显露出隐隐的得意之色。   “白图,别跟他走!”宗政明月沉声喝道。   白图微愣,他竟然是紧张她会跟阳起一起离开吗?   一时之间她站在那里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飞驰而来。   阳起看着宗政明月,神色沉郁阴厉得可怕。   宗政明月已到面前,来势汹汹,白图再不犹豫,头也不回的说到,“你快走,我来拦住他!”   对着宗政明月,她快步迎上前去,“你放他走!”   隔着一丈的距离,宗政明月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神色肃然,艳阳在他的头顶笼罩出一层圣洁的金色,让他那一身白袍泛着高贵优雅的黄金色泽。   “是谁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宗政明月低喝道,眸光陡峭,双目迥然的盯着她。   面对他强势的怒意,白图心头微颤,她定定神,舔舔嘴唇,慢慢说道,“你放他走,我们之间的事再说!”   “不放!”   宗政明月看着她手中那多橙色的玫瑰胸中怒气更甚,手中骄阳一抬,恣意勃发。   白图一急,随即抽出腰间的赤练,噌的一声,银蛇出鞘,光色如冰。   宗政明月眉目肃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语气严厉的喝道,“白图,这是你第二次为了他对我拔剑想向,若再有第三次,本侯绝不轻饶,你记住了!”   白图心一横,梗着鼻子犟声道,“你放他走,以后我什么都依你。”   阳起不但不往密道入口处走,反而走向白图的身后。宗政明月眸光寒气逼人,巨剑就要上前,白图立即出剑挡在他的面前。   她的身后阳起扬起一张俊俏的面容得意的望着宗政明月,那无声的笑容阳光下邪魅又惨白。   宗政明月看着他恨得牙痒痒,“本侯真该撕了你!”   白图薄怒,“你试试?你们这些位高权重者一句话就能让我们这些人生不如死,蝼蚁尚且偷生,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拼死一搏,拉几个垫背的?”   宗政明月双目锋利如寒冰,“愚不可及,你就是个傻子!”   白图撇撇嘴,“我是傻,我哪有侯爷你运筹帷幄,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你拿住他不就是为了引诱他师父自投罗网吗?那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宗政明月气结冷笑,“好,好,在你心中本侯就是这么歹毒阴狠之人,那他,你真的了解吗?”   他举剑指向她身后之人。   “他是什么人先不论,但当初是他救了我,教我武功,那些无数个黑暗无助的夜晚陪伴在我身边的是他。”   宗政明月面色铁青,一身戾气,骄阳在手噌鸣不断。   白图也深感不妙,一步步后退,那阳起竟还没走,她喝道,“你还不走?”   阳起贴在她的背后,有气无力,“我这就走!”   面前的宗政明月虎视眈眈,白图不敢松懈,根本不敢回头看他,心中焦急,脚下加快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地道入口的台阶去。   阳起整个身子快要俯在她的背上。   白图心道他是伤情严重,这么半天折腾有些熬不住了,不免关切的问到,“你怎么样了?”   阳起双手环住她的腰,整个头脸都放在她的肩膀之上。   “我快要站不住了!”   他侧颜望着宗政明月,在白图视线达不到的地方,咧嘴无声欢笑,像个得意的胜利者。   宗政明月胸中怒火攻心,“放开你的脏手!”   怒目圆睁,以示白图,他厉声呵斥道,“再敢让他碰你一下试试!”   看着那张惨白森笑的脸,恨不得一剑撕了他个粉碎,无奈面前白图老母鸡护鸡仔儿似得盯着他,防备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图心中焦急,并不想节外生枝,低喝道,“放开手!”   阳起嘻嘻一笑,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该换拉着她的衣襟。   在他的引领下,白图亦步亦趋的跟着倒退到那密道台阶之下。   刚下去半个人身,白图身后的阳起忽然出手将她整个腰身往下面一拽,她顿时失了重心,向下面跌去。   宗政明月一急,毫不犹豫的奔赴下了台阶进了密道……    ☆、74 计中计      出于一个女人的第六感,白图在被拽下地道台阶的那一刻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脚下侃侃站稳,扭头一看,宗政明月竟然单枪匹马也闯了下来,面上一愣,不由的看向阳起。   他这会儿哪儿还有刚刚西子捧心的柔弱伤痛神色,长身倔立,站在密道转角处手往那石壁凸起的地方按去,面上笑得得意。   白图一惊,站在两人中间的距离,不知奔向哪一方,口中惊呼道,“阳起,你要干什么?”   以宗政明月的轻功立时飞身后撤,瞬间退出密道应该不是问题,偏偏他还向前伸手去拽白图。   阳起似早已料到他会有此动作,已先他一步拽了白图拉向身后。   随即地道的门嗖的一声已然合上。   “走!”黑暗中阳起拉着白图就要往前走。   白图脚下一滞,不肯前行,“那他……”   阳起顿住脚步,黑暗中望着她,半晌问到,“你不会当真对他动心了吧?”   这句话在黑漆漆的地道里森然刺耳。   白图呐呐不语,刚要出声解释。   就听阳起似要穿透岁月年轮的声音响起,“位高权重者绝非动情之人,你别被糊弄了!”   白图默不作声,尽管地道里昏暗无光,但她幼时毕竟在黑暗地道中生活了那么多年,不一会儿她便适应了黑暗,看着阳起的面容问到,“你算好了宗政明月会下来?”   阳起不置可否。   白图望望身后空无一人,宗政明月竟然没有追来,而阳起亦是一副根本不担心他追来的神色。   她立即俯身倒地侧面贴在地上,隐隐听到一个方向似有打斗声。   白图站起身,双目怒睁视他,一声冷笑,“你磨磨蹭蹭不肯离去,就是为了等宗政明月来?”   阳起一时无语,刚想要如何解释,白图早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跑去。   “小白……”他出声喊到,满目苍凉,迅速挡在她的身前,“别回去!”   那双眼眸黑暗中晶亮发憷,竟隐隐的涌上些哀痛之色,白图心中焦急,不知宗政明月如何,来不及细看那隐藏的欲言又止,沉着面喝道,“让开!”   阳起无动于衷,白图将手中橘色玫瑰一把丢在他面上,伸手就拔出赤练,“有本事拦我就在这里干一场,看看这些年是你进步大还是我进步大?”   阳起面色凄然,“为宗政明月你竟能对我拔剑以对?”   白图心中焦虑,语气不善,“别装可怜,你刚刚装了一路,还嫌骗我不够吗,我看你此刻和我战上几十个回合我未必是你的对手。”   想着刚刚他一副走路都有气无力的孱弱模样,一拖再拖,直到宗政明月前来,想必是算计得好好的,只有她是个傻子,为他的身体担忧,陪着他一同进入地道,若她不入地道,宗政明月未必会下到里面来,中他的圈套。   越想越心急,白图再不多想举剑就刺了过去。   阳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决绝的说到,“你知道的,你真的想杀我我绝不还手。”   赤练已到他面前他依旧动都不动,双眸都不眨一下,眼见着剑尖已到眼睫,白图侃侃收剑,旋身踏墙,在狭窄的过道里犹如土蛇出洞一样身姿灵活,飞蹿而过。   转眼她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阴暗的地道里,阳起站在远处慢慢闭上双眼,轻声低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和我离开呢,只要离开,你我一切如旧,如今,如今……”   他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眸拢了层层雨雾,缭绕着缭绕着,忽然无声无息间泪流满面,他喃喃道,“我的小白,我的小白……”   对于地道,白图再熟悉不过了,似乎在地道里她比地面还要蹿的飞快。这处地道显然修建得和当年西蜀皇宫里的地道有些神似,一样的就地取材,墙壁上都是当地的石块垒砌而成,地面铺的是随处可得的普通方砖。   很快他她便找到地道入口那里。   果然,一个黑衣人和宗政明月缠斗在一起,那个黑衣人全身黑色斗篷,一张面容看着十分陌生,但他出剑的身影和招式白图却无比的熟悉。   这个人正是阳起的师父。   当年在西蜀皇宫,白图亲眼目睹母亲被杀,她意识到自己重生的时刻是在这一刻开始,那么母亲的死便无力挽回,那么她唯一的选择便是逃跑,逃到后花园的假山之中昏睡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已是在地道之中。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阳起。   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阳起的师父。   他们发生争执,似乎阳起的师父并不想她留在地道里,但因为阳起的苦苦哀求他才同意。   自此白图也就远远的见到阳起的师父,对于他的一切她都是陌生的,除了武功。   阳起每晚都会出地道去某一个地方跟他学剑法,耳后,阳起再教给白图,如此两人一起练习揣摩比试。   她曾经也无数次的猜测过这个人的身份,但没想到此刻他就这么袒露了他的面容在自己面前。   这个人约摸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身材都十分清瘦,面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白净感觉,显得十分斯文,但那下手的招式却是处处致命,直指宗政明月身上的大穴。   白图此刻还发现一个人,这个人她并不陌生,竟是她在水陆街小院的邻居,白芍姑娘。   只是此刻她的身上丝毫已没了往日随意的娇柔之气,一身黑色劲装,恶眉恨眼,手中并无兵器。   白图看到她甚为惊讶,而对方却仿佛并不意外,面上甚至出现一丝得意的嘲讽笑意。   “白芍?”白图出声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白芍并不理会她,双目转过去细细看着眼前两人一黑一白的打斗。   显然她在伺机而动,若不是地道狭窄,想必她早已加入战局。   白图看着缠斗的两人,渐渐发现问题,阳起的师父似乎早已习惯黑暗,在这昏幽的地道里他如若可见,而他所持的软剑在地道里也更易施展。   刚开始宗政明月,步履稍乱,而骄阳太过霸道,在狭窄之处根本无法施展开来,他侃侃抵挡,出手机会并不多。   但渐渐的,他的眼睛似乎已适应。   宗政明月不愧是当世的顶尖高手,尽管骄阳无法施展,但一时之间竟也没让黑衣人占到任何便宜。   都说宗政明月武功深不可测,此时可见一斑。   白图迅速在身后转角之处的墙面上搜索刚刚阳起关闭入口的机关,可那仅仅是闭关的机关,开启的机关却不知何处,她着急的在墙上一阵摸索。   再一回头,黑衣人的剑已划破宗政明月的袍脚,白图甚至能看清那袍脚金银双色的山水纹路一分为二。   宗政明月低头,骄阳剑尖一划,精准的将那破碎的袍脚索性切开。   白图心中一松,他彻底适应了地道中的黑暗光线。   她觉得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打开地道入口的门,否则长期下去宗政明月必会吃亏。   白图赶紧往墙上摸去。   那边白芍轻喊了一声,“退!”迅速按下石壁一个按钮。   顿时顶上一包细粉撒了下来,正落在宗政明月头上。   阳起的师父和白芍早已退到旁边,静静等待。   白芍轻声奼到, “爹,他双目已盲,赶紧解决了他。”   白图一愣,赶忙跑上前横在他们中间,“白芍,你和他有何冤仇,为何如此歹毒?”   白芍看着她轻蔑到,“我和他之间的仇,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黑衣人喝道,“说不完的仇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清洗!”   “你们休想得逞!”白图横眉冷对。   白芍轻哼, “你果然向着他,亏得阳起还信誓旦旦说你会跟他走,真是多事!”   她的话是说给身后阳起听的。   那黑衣人转脸看着白图,低声呵斥到,“走开,先解决了他,老朽再来收拾你!”   白图心中无数的惊讶,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宗政明月的眼睛,她紧张的问到,“你眼睛怎么样!”   宗政明月轻哼一声,“无碍!”   “白芍,你为何喊他爹,你和阳起和他到底是何关系?”   白芍怒目以对,“你不是一直对我很是关心吗?怎么,这些都不知道吗?”   白图看着她静静说到,“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没想到你竟然是罗生门的人?”   白芍冷冷一笑,“单纯善良?我就是太单纯善良了,竟然这么些年都没看出你竟然是个母的,女扮男装骗了我这么些年,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白图舔舔嘴唇,“我并无意骗你,我也是身不由己,那次你不告而别……”   阳起的师父不耐烦的打断她们的对话,“够了,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赶紧一起解决了宗政明月,早日报了我们的大仇!”   “什么仇?”白图问到,这才注意到,地道深处,阳起静静矗立,阴森森的赤霄亦然出鞘。   “他们是鬼洞族!”   宗政明月静静说到。   白图一愣,鬼洞族,似是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呢?   如此熟悉。   她拼命的想。   “你不配说这三个字!”   阳起的师父嘶声竭力的吼到,举剑就朝宗政明月的胸口刺去。    ☆、75      显然宗政明月的双眼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无碍,他现在是根本看不见了,双目紧闭,拿剑的手颤抖的厉害。   白图心中一沉,看来刚刚那□□是剧毒,她终是飞身扑了过去,横开了黑衣人那凶狠的一剑。   黑衣人一剑受阻,借力反弹退后一步,站在一丈开外,头也不回的说到,“起儿,看好了,这就是你养的白眼狼!如今羽翼已丰,家养的狗崽子竟咬起主人来!”   黑衣人的话显然是对他身后阳起所言。   白图怒目以对,叉腰回应,“放你娘的狗屁。”   上辈子活得像条狗似得,这辈子她的最讨厌别人说神马神马狗,神马神马主人的。   宗政明月稳了稳身子,胸腔中发出的轰鸣,“我雪衣侯的人,怎么如此粗鲁?好好骂人!”   他这话许是因为极力克制痛苦才说出的话,带着点儿柔和的气息,在地道里回声暧昧久久。   “好吧,听候爷的,温柔点儿,”白图舔舔嘴唇,继续说道,“少在小爷面前充主人,你们鬼洞族生生世世都是可怜虫,过街老鼠,还敢在我面前充主人?”   白图想起那本伤情公子画册上的圣巴教密语记录的一些关于鬼洞族和圣巴教之间纠葛的辛秘。   显然她的话刺激了黑衣人,“少口出狂言,当初要不是起儿求情,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爹,废话少说,我们一起上,”白芍说到,有低喝身后的阳起。   白图撇撇嘴,“一起上也不是小爷的对手,侯爷,你一边儿凉快去。”   说着她伸手牵着他推向台阶。   宗政明月身体抖动得厉害,尽管他极力克制着,但白图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隐忍。   他洁白的面庞已转紫,红润的唇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惨白。这是什么毒,为何如此厉害。   “你们下的到底是何毒,雪衣侯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叫你们如此处心积虑?”   黑衣人神色肃穆,“不共戴天之仇,老朽等着一天等了半辈子了。”   白图心中焦急,看情景这不像是一般的毒,宗政明月还不知道能扛多久。   “你可真是够卑鄙无耻的,一把年纪了,设陷阱欺负一个后生不说,竟还做出下毒这么下三滥的事,可见你对自己的武功是有多么的不自信?”   白图尽量拖延他们的进攻,也想以此套出这到底是何毒。   黑衣人显然并未中套,神色始终淡淡的,倒是白芍忍不住了,“再口出狂言连你一起绞杀。”   白图撇撇嘴,“你们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我和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不一样费尽心思利用?”   白图说着那鄙夷之情更甚,深深刺激了白芍。   “你也别假模假样的,你这么护着宗政明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的心思你未必真知道,但你的心思我却是清楚的很,躲在烟花巷柳里,装可怜,原来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以前还真是我眼拙了。”   白芍听闻那烟花巷柳神情激奋,“爹,杀了他们!”   白图亮出赤练,一马当先,“有本事一起上!”   黑衣人嘲讽耻笑,“不知天高地厚,你那几斤几两也不掂量掂量,还敢在老朽面前班门弄斧。”   说着便剑出三阳。   白图似是出剑迎战,却在半空中扭转,反方向硬生生劈向台阶之上的地道入口。   哪知那入口深受这一剑动都不动一下。   白图一愣,他本想借着出剑试一试武力冲出地道口的可能性。   黑衣人嗤笑,“别费那个劲了,这入口乃花岗岩板制成,就是挖地三尺没个三五天也是打不开的,你想一剑挑开,真是做梦。”   白图看着最后面的阳起神色冷峻,“你可真够用心良苦的啊!”   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白芍得意一笑,“不用心良苦,怎么能引来雪衣侯,他位高权重,周围护卫里三层外三层,想要他独处怕是比登天还难,可惜了,这么个得意的人儿,我们找了他多少年的软肋,只是没想到这个软肋竟然是你……哈哈哈哈。”   白芍眯着眼笑得癫狂。   “够了!”阳起忽然出声怒喝到。   白芍微愣,止住了笑意,回头看着他,“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这个软肋不还是你亲自发现的吗?”   白图呆立在那里,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阳起,“是这样吗?”   白图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到,“妙心山庄被俘,根本就是你们罗生门的苦肉计对吗?你早已猜到最后你会被关进镇国侯府的地牢,而你也猜到我会想尽办法救你是吗?而出了地牢你假装要带我一起离开,实际却是拖延时间,等着宗政明月前来拦人,你早就算计好了,要将宗政明月引到这地道里面,刺杀下毒谋害,对吗?”   “真是用心良苦的设计啊!”   白图气结反而无比平静了,双目苍凉如水。   阳起静静看着她默不作声,两人之间不过是几丈的距离,却仿佛相隔了一个人世一般久远。   “是,你都猜对了!”白芍讥诮的回道,“你该得意你的魅力,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还能迷得天下无双的雪衣侯为你不顾生死追下地道。”   。”   白芍还要说些什么,黑衣人呵斥到,“费这么多话干什么,还不赶紧速战速决。”   白图退后到宗政明月的身前,紧紧贴着他,一手背后一手举剑作势拼命。   宗政明月本跌坐在台阶上,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早已昏厥过去。   此刻还带着意识已实属不易,连黑衣人和白芍都惊讶他竟然还未倒下。   白图背后的手正挨着宗政明月的面容,她伸手碰触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心头一颤,他的面容竟冰寒刺骨。   她想讲手指塞进他的口中,让他吸一口她的鲜血。   可这招有人很是熟悉,绝不可能让她得逞。   阳起目光凄然又绝望的盯着她,“你竟也如此对他,你宁愿他知晓你的身份也要给他你的鲜血救他吗?”   白图恶狠狠的盯着他,目光坚定。   黑衣人瞬间已明白阳起所说,“住手,你的血只属于我的起儿!”   他绝不会让白图用她的血救宗政明月……   黑衣人和阳起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出剑。   他们双双刺向白图身后的宗政明月。   白图作势出剑,却并未真心迎战,而是迅速逆转身体,后背直接挡在了宗政明月眼前。   阳起惊愕间,飞快撤回,但赤霄剑尖还是没入了半寸,刺入白图的后背。   而他的师父黑衣人的剑却是彻底贯穿了她的胸膛,献血喷涌而出,溅了她面前宗政明月一脸。   “小白!”阳起双眼清寂,目光交织中,疼惜和急切再无处隐匿。   黑衣人猛的抽剑而出,淡然到,“喊什么,她死不了!”   宗政明月似是被这一腔热血喷涌得骤然醒来,尽管那双眼眸空洞无神,但他双手紧紧抱着身前摇摇欲坠的白图。   阳起冲了过去,白芍一把拉住他,“别忘了大姐的死,刺她一剑已算是便宜她了,横竖她死不了,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白图背对着他们,唇角扬起,俯在宗政明月耳边迅速说了些什么。   白图反身过来,面色决绝的望着他们三人。   手腕一翻,一把蹭亮的匕首已然顶在自己的丹田之处。   阳起一声惊呼,“小白,”迅速止步。   黑衣人和白芍却是冷笑,“以死相挟也没用,就是捅成马蜂窝你也死不了!”   白图暗道,他们果然都已知晓她的身份了。   她面上无声冷笑,“哦,是嘛?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一说,黑衣人和白芍倒是脚下一滞,一时之间还真没上前去。   正常的,一个人若是以死要挟,都是将匕首架在脖子上,而她偏偏顶在丹田之处。   阳起目光炯炯的看着白图,不停的叫唤到,“小白!别……”   黑衣人威慑的瞥了一眼阳起,“你叫唤什么,她血蛊在身想死也死不了。”   白图冷笑,堪堪直视着他们,“是嘛,血蛊之身真的就死不了吗?你们鬼洞族真的就这么了解我们圣巴教吗?”   “血蛊之身确实刚强不息,可若是对准丹田血蛊藏身之处用利器贯穿而下,血蛊和蛊身必同归于尽,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别,小白……不要……”阳起面露恐慌。   “为了宗政明月你竟然要淫灭圣巴教血蛊至宝,我还当真不信?”   黑衣人嗤然道。   他什么嘴上说不信,脚下却丝毫不敢动弹半分。   白图心中渐安。   “哦,这个您老人家倒是多虑了,我自小离开圣巴教,对圣巴教甚至对我母亲我亦并无记忆,我有的记忆是被困在西蜀皇宫地道里那些无数个漫长枯燥的夜晚,日日被逼练剑,日日被死亡威胁,而今,我好不容易在侯府混到贴身侍卫的身份,有了雪衣侯的庇护,雪衣侯对我亦有情,即便是做个妾侍我亦是荣华富贵不愁,我又要血蛊作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早就想将血蛊引渡他人,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女子,这会儿你们竟然要杀了雪衣侯,我即使活下来了,这辈子也会永远被后燕国通缉追杀,过一辈子逃亡的日子,如果还让我回到以前那样地道里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还不如一死百了!”   阳起望着他,双目凄惨无神,声音都颤抖着,小心翼翼的问到,“小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白图看着他,平稳半晌,终是坚定的说到,“当然,到了此时不说真心话难道要等到我做鬼才能说真话吗?”   她梗着脖子红了眼,“这些年在侯府,想必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你自己说说我过得如何,箭卫兄弟们处处呵护我,府中杂役尊敬我,女子仰慕于我,最后雪衣侯都对我刮目相看,青睐有加,我终于活的像个人样儿了,这一切,你非要破坏吗?”   “难道西蜀皇宫地道里的那些日子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不堪吗?”   阳起绝望的问到,双目烟雨菲菲。   白图狠狠心继续说到,“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养了八荒吗?因为我觉得自己活的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养个同类一起取暖度日!”   阳起仰面惨笑,“原来,原来……你真心竟是如此作想……我竟然最终是孤家寡人……”   白芍双目怜惜的看着阳起,走过去一把抱住他,“阳起,别这样,别这样……你还有我,还有我……我总归是不离不弃的陪着你的,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你,我就够了……”    ☆、76      阳起猛的甩开她,白芍断线风筝一样摔落在石壁边上,望着他,失魂落魄。   黑衣人面色阴郁的说到,“我当初就说过,这个小孽障不是什么好东西,养了她那么久,还教她武功,如今反咬你一口,她就是个白眼狼。枉你当初跪了三天三夜求我!”   白图面不改色,手中匕首紧紧顶住丹田,心中复杂万分,她原本以为当年自己看到阳起向他师父求情的,没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竟不知他还为了她跪地三天三夜。   黑衣人目光阴狠,对着阳起气势汹汹吼到,“当初就该在她成年之际夺了血蛊,你非不听!”   听到这里,白图心中再不明白她就真该是个傻子了。   她冷清的注视着阳起,“你先天体弱,不易练武,而你非要练武便会气虚短命而亡,但若是有我血蛊之体的血液将养便会平安无忧长大。这就是你当年收留我,保护我,亲亲我的原因?”   黑衣人一声嗤然,“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可你们想夺血蛊怕是没那么容易吧!除非我本人自愿,否则血蛊出了我体内必亡!”   黑衣人冷笑,“那还真未必,只要占了你的身子你的血蛊自会到男方体内。”   白图一惊,看着阳起,目光如炬,“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阳起此刻双目沉混,看着白图失魂落魄,一时举唇无语。   白芍坐在地上,一脸阴毒的望着白图,那神情犹如毒蛇触动心弦。   白图决定堵上一把,“废话少说,骗了我这些年,我再不想做个傻子,不如死了干脆,血蛊既然是我们圣巴教的至宝,在我手上淫灭也不算丢人,一了百了,”   她有扭头说到,“侯爷,作为贴身侍卫属下也算是尽忠了,放心,黄泉路上属下陪着侯爷继续尽忠。”她说着就要往丹田处刺下。   “不要……” 这次开口惊慌阻拦的竟然是白芍和黑衣人,阳起反而失心疯似得呆呆望着白图,痴傻了。   白图手上一顿,心中暗喜,果然她猜的没错,阳起需要她的血蛊。   幼年,每次阳起习武回来都是奄奄一息,气断游离的状态,她原本以为他是年岁小,被他师父操得太厉害了,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像是有什么先天疾病一般,只要是运劲习武强度过大便会晕厥,那时候她便悄悄的在他喝的水里掺入她的鲜血。   如此十来次后他果然渐渐强壮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们算计好的罢了。   随即她心中自嘲道,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悲哀还是欢喜,是喜自己的要挟有用,还是悲哀那些年的相依为命依旧是一场骗局呢!   本以为重生的这一世绝不再上当,结果……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静坚毅起来,上当也罢,庆幸的是现在为时未晚。   “打开机关,放走宗政明月,否则我们就玉石俱焚。”   “休想!”黑衣人怒道。   “那就试试看,横竖一死!”白图凛然。   “爹!”白芍一声惊呼,“放他走!”   显然她十分紧张血蛊,而黑衣人也是有所顾忌。   “放他走,他已中了我们的毒,不死也是个废人,也让他尝尝云端跌入谷底的滋味儿。”   阳起已经扣在一块石板上,用力一按,那入口处的石板当真悄无声息的打开。   怪不得她刚刚找不到机关,这地道石壁上都是石头一块块堆砌而成,要不是心中有数,真靠摸索一天半日也找不到机关的。   洞外的天依旧骄阳似火,迎春藤郁郁葱葱掩盖在洞口四周。   白图见地道口已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抬腿后踢,“侯爷,快走!”   宗政明月全身冰寒刺骨,思绪早已混乱,仿佛是隔着无边的云层,前世传来的遥远的声音呼喊他,那声音又是那样的熟悉。   “侯爷,快走!”   白图急了,她侧目稍纵即逝的瞟了一眼身后,那一身白袍沾染红泥斑斑,他平素皎洁的面容此刻青紫得吓人。   宗政明月若是连爬出地道的力气都没有那就完了。   她大声喊到,“宗政明月,你不能死!宗政明月……”   “吵死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图快要热泪盈眶了,“快出去!”   白图慢慢弯腰,伸出一只手去搀扶他,就在此时,黑衣人长剑直点白图握着匕首的手腕。   她再不犹豫,猛的发力,以身体的重量支撑着宗政明月,将他甩出洞口,抛出去的那一刻,她手腕一痛,知道那是黑衣人的剑刺在了她的手上挑落了匕首。   在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到地面上飞羽的惊呼,“侯爷!”然后就是头顶石板渐渐关闭的声响,天再一次黑了下来。   飞羽本来一路跟在宗政明月身后,无奈见侯爷打马进府,他却不能,只能飞身掠起。   他原本以为侯爷是担心新塔藏书,他没多想便一路飞掠到湖边。   湖边塔桥早已被詹总管扣动机关,他飞奔到塔前发现门都没开,詹总管在门口守着,顿时焦急到,“詹老,侯爷回来没?”   詹总管看着飞羽十分意外,“没有啊,你不是一直跟着吗?”   飞羽一愣,心中大感不妙,马上问到,“白侍卫呢?”   有人就说,“好像带着黑木往后面去了。”   转瞬间飞羽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往地牢方向跑,去了一问果然,白图竟然提走了人犯,往花房方向走去。   去花房的时候看到晕倒在躺椅上的黑木飞羽暗道不好,一时又不知道往哪儿个方向追,想着侯爷必是去追白图去了,心中焦急万分。   罗生门的核心余孽逃脱了追捕,若是在外面接应的话,那侯爷单枪匹马……   飞羽一下乱了阵脚,心中又暗自悔恨自己刚刚太过讲究规矩,墨守成规了,应该也骑着马跟进来,这样就不会跟侯爷跟丢了,若是侯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必是该天打雷劈的。   可一时也找不到踪迹,想到库房前面那颗大的香樟树,他便几下跃起,直接从琉璃房顶跃起,三两下攀到香樟树顶上,像一只螳螂一样掉在树顶观察着周边。   直到小花园那边隐隐有些动静他赶紧过去查看。   这动静应该就在附近可又找不到痕迹,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一样亲近,又似乎在天边一样遥远。   直到白图那一声爆喝。   那一声里既带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悲凉倔强。   听到飞羽耳中,他顿时心中一突,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那声音冲了过去。   雪衣的宗政明月面色发青的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而口中发出一声隐约的声音,他顿然领悟过来,那是两个字“白图”。   顺着他的示意,飞羽往那毫不起眼的迎春花丛看去。   那里竟然是个洞口,厚重的石板无人自合,黑暗中,飞羽隐隐一瞥,似乎是白图,尽管一身黑色的侍卫服,但胸口的鲜血依然淋漓尽致,入眼分明,叫他心惊。   那洞口石板快速合上,杳无声息,仿佛刚才那一幕仅仅是他的幻象而已。   只是当下飞羽顾不了这些,他抱起雪衣侯,迅速探他的气息,还好还有一丝气息,这才心中大安。   飞羽吹动暗哨,不一会儿便无声息的到了四个黑衣侍卫。   他们见到雪衣侯的情景,当即跪地,心中大惊,“属下该死。”   “快找管大夫去居安苑。”   飞羽此刻不想多言,侯爷身体要紧。   詹总管很快得了消息,并着卓凡两人守在句安苑殿前。   花房和小花园的侍卫苑前跪了一排。   飞羽细细说了当时情景随即也跪在了殿前,“都怪我当时没跟紧,进了府我就松懈了……”   詹总管和卓公子看着飞羽,再看看紧闭的殿门,其实大家心里都悬着。   “你若是觉得跪着心里好过点儿你就跪着吧!”卓公子说到。   一直艰难的熬了个把时辰,管大夫终于从殿内出来了,满头大汗,一副精疲力尽之气。   廊下詹总管,卓公子,还有跪着的飞羽,都巴巴望着他。   “性命无忧!”   管大夫这四个字一出,飞羽仿佛全身力气抽走了一半,瘫软在地上,“幸好,幸好!”   管大夫继续说道,“侯爷中的是黄枯草,天下无人能及解,本应该是一盏茶时间取命的,但很奇怪的是,不知道他吃下了什么,竟然体内黄枯草的毒被暂时压制住了,暂无性命之忧,但眼睛……”   “眼睛如何?”   几人急切的问到。   管大夫摇摇头,“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飞羽跪地猛捶自己心口,大呕。   詹总管气结,心中暗道,这事和白图脱不了关系,平日里这个白图他就看着不大顺意,心里一直觉得侯爷对她太过放纵,如今果然出大事了。   卓公子却心中暗暗思腹,拧眉沉思。   管大夫继续说到,“侯爷彻底清醒怕还要两三日,这期间……”   飞羽连忙说到,“我守着,寸步不离的守着……”   詹总管点点头,“也好。”又走到苑外对那些跪在门口请罪的侍卫说到,“也不用罚别的,你们这几日就守着侯爷,若是侯爷还能醒过来,你们再亲自向侯爷领罚。”    ☆、77      白图醒过来的时候,仿佛又死过一次的感觉,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再一次重生了。   缓过神儿来,终于看清四周。   “爹,她真的醒了!”   白芍的声音带着惊奇。   黑衣人坐在角落里搽剑,瞅了一眼,十分淡定的说到,“说了她死不了的。”   白芍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啧啧啧……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相信,这血蛊果真是个至宝,圣巴教的圣女果然是金刚不坏之身,胸口被捅那么大个洞竟然还能活下来……啧啧……”   白图默然的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体的情景,胸口先前被刺的那一剑早已愈合,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样,只有身上的血迹证明那一切的真实。   而那血迹早已干枯成壳,由此可见自己估计昏睡三四天了。   再看看四周,显然,由那熟悉的红泥和石头块儿,她应该能确定还是在地道里,但此处由更为宽敞,尤其是困住她的角落,甚至设计了一个甚为精巧的铁笼子,而她正在这笼子之中。   她摸向袖中的手一空,心中一松,好歹八荒逃了出去。   白图看着白芍像是话着家常的说到,“你何时知晓我身怀血蛊的?”   白芍随即坐在地上嫣然一笑,“你猜?”   白图撇撇嘴,“想必你也就最近才知道的?凭你爹能把你放在青楼妓院这么些年,可见你也就是罗生门里一打杂的角色。”   白芍眼神骤变狠厉,要不是隔着铁栏杆,她估计还想再戳她一剑。   黑衣人咳嗽一声喝道,“白芍!”   她双目狠狠瞪了白图一眼,终还是退到石壁上。   黑衣人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你也不用旁敲侧击了,老朽可以直接告诉你,当年在阳起救你进地道的那一刻我们就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   他故意强调的那个“我们”,叫白图心中轰然,果然,阳起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你真的以为你困住我就能拿走血蛊?”白图轻蔑道,“没有我的心甘情愿,就是划破我的丹田,血蛊也不会离开。”   白图始终记着他那时候说的,自有办法。她不知道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但当年母亲告诉她的确实是只能自己心甘情愿才能过渡血蛊给他人。   正如她的血蛊,就是她的母亲心甘情愿过渡给她的。   但她又心有所忧。   母亲留给她的那本书,貌似伤情公子画册,实际上里面却大有乾坤,那些隐藏在线条边看似无意的圈圈点点实际上是一种文字。   那是圣巴教独有的文字,尽管很多内容隐晦难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便是鬼洞族对圣巴教一直不怀好意,伺机而动。   鬼洞族又知道些什么呢?   白图心中隐隐不安。   面前黑衣人一副高深莫测,志在必得的模样。而白芍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怨毒眼神。   她撇撇嘴,安安稳稳的靠着牢房石壁闭目养神。   不见阳起,估计他是出去探查消息了。   果然不一会儿,阳起悄然回来。   “阳起!”白芍欣喜的喊到,站起身查看他,“还顺利吧!”   白图撇撇嘴说到,“他当然顺利了,他又不像你们,画像贴的到处都是,被通缉,他出去自然无恙。”   白芍恨恨说到,“我们就算被通缉也无碍,不像那雪衣侯,这会儿也该咽气了,你就等着哭丧吧!”   白图面不改色,“他咽没咽气还真不好说。”   阳起看了白图一眼,也不理睬白芍,直接走到他师父黑衣人跟前低声说到,“师父,外面戒严了,侯府一切如常,我没探到什么消息。”   那黑衣人不冷不热的瞅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根本没心思打探!”说着站起身,“白芍,看好了,别让人跑了。”   这话说的是白芍,听的人却是阳起。   “嗯,爹,你小心点儿!”白芍殷勤的嘱咐着。   白图心中暗道,可见这处地道依旧没有离开云中郡。阳起管黑衣人叫师父,而白芍管他叫爹,但明显黑衣人更关心的是阳起。不知道他们三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白芍先前还说她杀了她大姐,大姐又是谁?   尽管诸多疑问,可白图看着阳起忽然不知从何问起。   此刻的他坐在地道边靠着石壁若有所思,那双烟雨蒙蒙的细眼依旧那么熟悉,可白图此刻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阳起,你饿了没?”白芍殷切的凑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白面饼子给他。   他撕了一块咬了一口,咳了几声问到,“有茶没?”   白芍一听急切的说,“有,有,我上去烧。”   临出转角的地方忽然回头狐疑的看看牢里管着的白图又看看阳起,犹犹豫豫的问到,“你不会支开我,放走她吧?”   阳起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说到,“你就在上面,我难道往侯府里跑吗?”   白芍想了想,娇俏一笑,“瞧我糊涂了!”   这才安然离开。   那一番话白图心中立即明了,看来这地道另一个出口就在上面,显然是一处有掩护的地点。   宗政明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胜雪,衣袍华丽绣花的男子,他是那样运筹帷幄,高不可攀。   他得到府中新塔着火的消息赶回府内,直奔小花园,显然他如她一样,早已怀疑罗生门挖了地道,而入口很可能就在小花园。   但那一刻他为了她毫不犹豫进了地道……   白图抱着膝盖,俯首埋面……   阳起默默看着她蜷缩的身影,牢笼里更显纤瘦单薄,幼兽一样无助   他默然凝望。   白图忽然问到,“当初我和你说我想去镇国侯府当侍卫,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阳起眸光闪烁间,白图已然明了。   她笑容凄美的环视四周,“这地道想来挖了也有七八年了吧,”在地道里生活那么多年,她只要稍稍留神就能断定出这地道建成的年岁。   阳起看她目光扫视这些石苔,牢笼锁链锈迹之处,心中顿时想到她的意思。   她无声冷笑, “你我那时也不过是十二岁年龄,你竟然还十分惊讶我的决定,表现的忧心忡忡,说什么我年小人微,万一一个不甚翻了镇国侯府府规会被打死,呵呵……如今想来,你当时心中却是乐开了花,面上却难为你了,表现得那么不同意,甚至还劝了我几天几夜。”   阳起张张嘴,欲说无言。   白图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气,“怎么不说话,还是无言以对?你早已算计好了今日,地道都提前挖好了,我真不明白,若是我在侯府永远做个默默无闻的小箭卫,那岂不还辜负了你一番心血?”   阳起看着她,狭长的细眼中带着些许的哀愁,长长的睫毛在石壁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华,“小白,你终还是让他注意到了你,而他终也是为了你进了地道。”   白图鼻头忽然一阵酸楚。   是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他故意拿八荒要挟她承认偷面皮的时候,宗政明月唇边掀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那恍若罂粟绽放的笑容她如今竟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忽然想起那一次营地里,她和他坦白她是重生的时候,他沉静坚定的眼神和她说不离不弃……   忽然想起每日午后在书房里,她为他拧好面巾搽拭那双洁白如玉,长指如修的双手,然后坐在矮几边泡茶……   忽然想起湖中新塔那一夜他带他去看九毒圣水,和她说若是有一天他再中了黄枯草,她一定要拿这九毒圣水救他……   不知道为何,在这阴暗潮湿的地道里,她脑中所想的竟然都是在侯府的点点滴滴。   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的境况,挥之不去的都是宗政明月骄阳似火的凤目明眸……   他美轮美奂的容颜竟然是那么清晰深刻的留在了她的脑中。   反倒是曾经那些在西蜀皇宫地道里的那些岁月,幻象烟云一般难以捉摸。   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原来早已步步为营,曾经以为高不可攀的人原来早已融入她的生活……   阳起望着她一副失了心魂的样子,说到,“小白,将你关在牢笼里也是为你好。”   白图点点头,“是的,谢谢你,若不是管在牢笼里,白芍一定再将我心口捅一个窟窿出来。”   她说这话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样的她叫阳起看着心慌。   他跪跌在牢笼前,看着她,满腔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图愣愣望着他问到,“你的师父是鬼洞族幸存的少主,你又是什么身份?”   阳起呐呐半天,终是说到,“我是师父的亲生儿子!”   白图暗道,果然,他也是鬼洞族的。   “你们鬼洞族和雪衣侯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无数次的刺杀阴谋。”   说起雪衣侯阳起面色一变,“灭族之恨,你说是不是深仇大恨?”   “你们鬼洞族二十年前灭的族,和他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的母亲就是我们鬼洞族的人。”   白图一愣。   “他的母亲背叛了我们鬼洞族抛弃了我的父亲,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了镇国候,为我们鬼洞族惹来灭族之货,这个仇不该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吗?”    ☆、78      白图愕然,“这只不过是上一代的恩怨。”   阳起眸光狠厉,“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老镇国候呢,也是你们所害?”   “便宜他了,苟活了这么多年!”   白图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阳起,所有的阴柔忧郁一扫而空,忽然带着丝丝怨毒暴虐起来,这丝丝怨毒暴虐犹如干枯好久的野草,忽如一夜春雨一般的疯长。   她看着他心中一阵绞痛,默默无言。   阳起忽然收敛了神色,垂了眼眸,哀伤的道,“我们鬼洞族是受了上天诅咒的民族,我们族的人都要绝种了!”   “受诅咒也好,自作孽也罢,我也听说了很多你们鬼洞族的事,我不好评价什么,但这些关我们圣巴教什么事,凭什么世世代代都要盯着我们圣巴教圣女!”   如果白图没记错的话,那本书上记载的就是鬼洞族世代以捕获圣巴教圣女为目标。   她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背后始终有这么一个族群盯梢,那就是如芒在背。   阳起目光哀愁如秋水蔓延,“小白,我真的没办法,我们鬼洞族受重创,如今整族也就剩我和父亲两人,我又……”   “你又怎么?”   白图问到。   “若是没有血蛊,我活不过一年半载。”   白图气结冷笑,“天下那么多活不过一年半载的人,难道我们圣巴教圣女就该为你们陪葬吗?”   阳起慌忙说到,“小白,你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以往你对我的那些种种庇护关心,难道不是因为我身怀血蛊吗?”   白图怒目问到。   阳起看着她哑口无言,喃喃自语,“你认为是这样?”   “难道不是吗?”白图啜了一口,“当初和你师父,不,应该是你的父亲大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不就是哄得我感激涕零,一点点的放了我的血喂你吗?否则,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还只能活一年半载?没有我的鲜血养你到十二岁,你早就是鬼洞族的鬼了!”   “是,没有你的鲜血我活不到今日,本来我只想早日报的大仇,亦报了父亲的大恩”,阳起双目哀愁,盈泪于睫,那面容如梨花带雨一般叫人揪心伤痛,他喃喃说到,“可我……可我如今想要的更多了,我已舍不得死去……”   “你舍不得死去难道就要夺了我的东西吗?”白图语带悲伤的问他。   他的面容叫她不断想起儿时相依为命的时光。   “小白,没了血蛊对你并无大碍。”阳起急切的说到。   “谁说的?”   白图红着眼圈低喝到,“你的父亲大人说的吗?他是不是说没了血蛊我的身体还会更强壮些?”   阳起看着她愣愣的点点头,他的父亲确实这样对她说的。   白图冷笑连连,“我不想和你解释,这是我们圣巴教的事,但我只想告诉你一点,圣巴教圣女和血蛊共存亡!”   她说得决绝。   阳起定定看着她,终是目光柔然,“你当真舍得看我死去!”   “阳起,你绝不会死!”白芍的声音响起。   她拎着茶具走了近来,指着白图说到,“以前有她的鲜血你活过了十二岁,只要有了血蛊,你一定能挺过二十。”   看着白图和阳起都不说话,她有些气恼,“爹说了,只要拿到了她的血蛊你必能长命百岁。”   白芍蹲下身,拽着阳起的手臂面对他。   阳起隐隐的目光躲闪,始终不肯与之对视,最终甩开了她的束缚,背靠着地牢席地而坐,那目光若有若无,始终不曾离开白图身上,看得白芍恨意顿生。   白芍嫉恨的神色尽数落在白图的眼中,她不禁心中疑惑,白芍管那黑衣人叫爹,而阳起亲口承认,黑衣人是他的父亲,为何她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白芍和阳起是姐弟的关系呢?   “白芍,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的大姐,你大姐是谁?”   白图问到。   “白药。”白芍几乎咬没咬牙切齿的说到。   白图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这个名字。   白芍冷笑着说到,“可怜我的姐姐,竟然名字都还不被知道就被活活掐死。”   “掐死?”白图立时想到一个人,“伍灵仙的侍女?”   “对,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姐姐何处招你惹你了还是碍你的眼了?”   白图撇撇嘴,“是甲一告诉你,那个侍女是我杀的?”   “你也别旁敲侧击了,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无需知晓,你杀了我姐姐就是事实。”   面上说着那庄命案的事,白图心中却是暗自惊讶,她的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她苦苦追寻未果的花长老竟然和罗生门有关系。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花长老的线索。   两年前在后山温池被白图杀死的侍女,也就是白芍的姐姐白药,她身中欢情蛊。   而能下蛊的除了她的母亲,只有母亲身边的花长老。   母亲惨死,剩下的只有花长老。   也就是说,白药也好,贡菊也好,伍灵仙也好,她们身上的蛊毒都应该是那位花长老说下。   如果花长老和罗生门有密切关系那就完全说得通为什么这些中蛊毒的人为什么都是围绕着后燕国为目的陷阱的。   白药明显是为了以□□惑宗政明月,而贡菊因为是西蜀梁皇后亲女,而伍灵仙则是被当做西蜀南平王的替身。   这些明显是围绕后燕国的阴谋。   白图问到, “你姐姐身上的欢情蛊是何人所下?”   白芍稍愣片刻骤然喝道,“这些还重要吗,她人都死了!”   白图等着她,双目无比执着,“当然重要!种下欢情蛊她无非是两个结局,一个是一辈子冰清玉洁忍受蛊毒催情之苦,另一个结局便是一旦有男子沉其美色,与之春风一度,则事后当场毙命,而中蛊女子也会随之毙命,一场欢情两毙命。”   白图说完瞬目不移的盯着她的神色观察她的反应。   显然白芍惊愕万分,“不,不,我爹不是这么说的……”   “那你爹是怎么说的?”白图急于问出答案,可白芍已经沉溺在她自己的思绪中。   阳起望着白图目光纯清,“小白,她知晓的并不比你多。”   “那你呢?你又知晓些什么?你在这场阴谋里又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白图看着他,目光是他前所未见的戒备疏离,而这戒备疏离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   白芍嗤然,“他自然是主角。”   白图反问道阳起,“你是主角吗?”   “我们鬼洞族,族灭人亡,独剩父亲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这些年,报仇是他活下去唯一的支柱,而我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鬼洞族血脉传承延续的唯一希望。”   他神情恍惚,失魂落魄,“我们都不过是服从自己的宿命罢了!”   “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们的关系吗?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白芍冷笑着说到。   阳起疯了似得站起身对着白芍喝到,“住嘴!住嘴!你给我住嘴……”   白芍怔愣片刻疯癫了一样冲着他吼到,“为什么要住嘴,我偏不,我偏要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未婚妻!”   她冲着白图恶狠狠的说到,“以前我不知道你身份还当真以为你是大男人,是阳起的好朋友,他叫我去接近你,看护你,我还真傻了吧唧的对你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祸害……”   白芍指着白图对阳起声色俱厉,“我告诉你,她就是你阳起的一味药,一味药,日后陪你白头到老生儿育女延续鬼洞族香火的人是我白芍,是我!”   阳起看都没看她一眼,跌倒在地,喃喃苦语,“我们都不过是服从自己的宿命罢了!宿命罢了……”   白图看着面前两人一人为情嫉恨癫狂,一人失魂落魄烂泥一样瘫软。   她心寒犹如万丈深潭,千年寒霜。   那些西蜀皇宫地道里的日日夜夜,两个孩童的相依为命,过眼烟云一样茫然飘忽,那些一招一式习武的日常都仿佛幻象一样朦胧,而往昔那些靠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憧憬日后美好的话语更是地道里阴气一样不可琢磨……   她不得不承认,重生的人生依旧是个骗局。   她怒从心起,恨在胸前,猛的抽出怀中的赤练疯了似得在牢笼铁栅栏上抽打,“狗屁宿命,狗屁宿命,我不信,我不信,凭什么,我命不由天……”   一直抽一直抽,抽到她精疲力竭才跌落在地上,掩面无声哭泣。   阳起跪伏过来,隔着牢笼泪眼潋涟的看着他,默默无声。   看着阳起那副望着白图心痛欲绝的模样,白芍此刻的心中五味陈杂,又气又急,冲着白图嚷道,“你不信命也不行,阳起当年救了你让你白活了那么多年已算是天大恩德,做人就得知恩图报,你的血蛊给了他,你日后也无需躲躲藏藏过日子的,岂不更好。”   白图抬眸看她,双目赤红,面色惨却白无比,对白芍似笑非笑的说到,“那你可知这血蛊是如何个给法吗?”   白芍愣声看着她。   对着她的目光,白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寒梅迎雪绽放,“男女纵情合欢!”    ☆、79      自那日宗政明月浑身是血的回到居安殿已有五六天的光景了,管大夫和飞羽寸步不离居安殿。   送了管大夫出居安苑门口。   一路上,詹总管都是眉头紧锁,管大夫安慰到,“詹老别太忧心了,侯爷身体已无大碍。”   “唉,可侯爷每天这样待坐着不发一言……”   管大夫摆摆手,轻叹着说到,“侯爷的状态不为身,只怕是为心啊!”   詹总管听罢眉头更锁,不再言语。   看着管大夫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背影,詹总管坐在廊下望着湖边发呆。   那湖水波光粼粼,湖中心新塔仿若千古恒立一般,丝毫看不出前不久才经历的一场火势。   他想起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老侯爷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尽管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但已经历经了亲人尽丧,死里逃生。   直到到了这里仿佛看到了人间天堂,那时候的老侯爷也不过是个孩童,美若神仙坐下仙童。   他看着自己,目光温和笃定,对他说,“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从幼小孩童到如今的年近五旬,而老侯爷去世亦多年,老侯爷的孩子如今已成年。   这么多年他谨记当年老侯爷恩情,将侯府和小侯爷的安危利益看得比自己的一切都要重要,可如今,想着侯爷那天满身是血的样子他的心就恨得快要炸掉,再看侯爷清醒过来的这两天呆坐无语的模样,心中更是悲痛万分。   那个叫个白图的女子,他此刻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詹总管不再犹豫站起身,走回居安苑门口,对卓公子使了个眼色。   正好卓凡心中也有事。   “詹老。”   詹总管点点头,“卓公子陪老朽说说话吧。侯爷如今这形态我看着心里着实是难受得紧……”   卓公子轻叹到,“詹老可是想探知侯爷心思一二”   詹总管看着他,“侯爷自小心思缜密深沉,即便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也难得探知一二,好在有卓公子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说说话。”   “詹老抬举了,在下跟在侯爷是在下的福分,只是侯爷的心思……”   “难道事到如今连卓公子还看不出侯爷的心思”   詹总管一双眼带着看透世事的精明,注视着卓凡。   他讪讪道,“这是侯爷私事,在下觉得……”   “侯爷的安危关系整个后燕国安稳动荡与否,侯爷的喜好心事关乎他对于政要军事的每个决策,你还说侯爷的心思是他一个人的私事吗”   詹总管冷冷打断他,目光如炬。   卓凡微微愕然,他想不到一向沉稳儒雅的詹总管此刻言语竟然如此犀利。   “那个白图侍卫到底怎么回事别人都可以,她万万不行。”   卓凡心里当然清楚,詹总管所说的万万不行是什么意思。   自儿时起,他每日在侯爷身边陪伴,公事也好,应酬也好,单纯的陪伴也好,每日不会少于三四个时辰。   侯爷的心思他多少有些察觉。   以前他一直觉得那个叫白图的小侍卫有点意思,所以当他察觉到侯爷对小白侍卫有所不同的时候他并未在意。   但他却也对这个小侍卫留心了起来。   这才察觉到轻山公子的心思,开始他以为可能这个小白侍卫是轻山公子的故人。   直到那一日。   詹总管派人押了白图去前厅,要当众刑法,以儆效尤,轻山公子突然出现,袒露白图女子身份。   而侯爷紧跟着亲自验身……   直到那时,卓凡便确定,侯爷一定是早已知白图的女子身份。   而侯爷对于白图的种种他当即了然于胸,随即竟心中有一丝雀跃。   也许在他心中一直隐隐期盼着有这么一个女子能让侯爷不再永远是那副超越年龄的沉着冷静吧。   卓凡若有所思的说到,“詹老难道想看侯爷永远不像个正常人一样有血有肉”   “差点丢掉性命,叫侯府无主,难道这就是有血有肉了?”詹总管疾言厉色,“那么多的世家小姐,再不济还有商家之女,或妾或侍都可以,为何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   卓公子张张嘴,发现自己竟也是无言以对。   “那个小白的身份我不信侯爷心中没数,你心中没数”   卓凡讪讪不语,他对于白图的身份确实猜到一二,但他想着侯爷心中自有计较。   也许私心里他也是觉得小白和侯爷之间是有情愫的。   只是那天侯爷被飞羽抱回的情景,再加上自侯爷醒后又不发一言的,谁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卓公子潸然无语,詹总管叹着气离开。   又过了两三天,宗政明月依旧恍然如梦,而府中侍卫依旧打不开那暗道。   居安苑门前,一个侍女提着食盒宛如平日里一般过来送吃食。   她见过飞羽,依旧是他亲自试吃,稍候片刻,确保无事,这侍女才得了应允进了殿内。   侍女一边将食盒轻轻放在床前小几上,一边状若无意的瞟了一眼床榻。   床榻之上的人身披薄被,侧身而卧,呼吸低微,气息极轻。   她镇定的从袖中抽出匕首对着那脖颈猛的发出……   床榻上的人犹如脑后长眼了似得,反手脑后就格挡了那飞刺来的匕首。   侍女毫不惊慌,丝毫不犹豫的继续发力刺杀。   床榻上的人已然起身,迅速弹指,止住已飞身到面前的侍女,那明晃晃的匕首赫然逼近他胸口不过半寸的距离。   侍女惊讶的表情在面上凝固,“你……”   卓公子拍拍手笑着说到,“侯爷,成了。”   后面暗房里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宗政明月。   他一身白棉内衫,墨发如瀑,面容虽显消瘦但双目寒冰彻骨般的炯然。   看得那侍女背脊发寒。   宗政明月唇边恍若罂粟花开般冷笑,“你的主子躲在哪里,若是不招,本候有一百种方法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侍女打了一个寒颤。   白图一直纳闷这么久了,为何八荒还没带人找到此处,听着地面上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心中烦躁不安。   白芍挡着门口,气急败坏,“阳起,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盼着和她一夜缠绵。”   阳起端坐在榻上,神色晦暗,对于她的质问仿若未闻。   白芍心中怒火更甚,想着以往的种种。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黑衣人对她说,白芍,这就是我的儿子阳起,也是我们鬼洞族唯一的血脉,你愿意用你的全部去忠诚他,保护他吗?   那时候的阳起小小的年纪却已是姿容卓绝,尤其那一双眼,烟雾朦胧般的唯美,叫她看了一眼再难自拔。   她对着黑衣人点点头。   黑衣人语气和蔼的说到,“好,那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妻子,我就是你的父亲。”   自那天开始她整个心身都是他。   从幼童开始她便一心一意期盼着,长大了嫁他为妻,为濒临灭绝的鬼洞族延续血脉,可如今……   “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白芍伸手去握阳起的手。   “我没忘。”他淡淡的回话,淡淡的抽开他的手。   他这样反应,白芍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愣愣望着他说到,“我不想你和她有肌肤之亲。”   阳起这才转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到,“这不是你和父亲一起心心念念的吗?现在又不想了?”   “不,我并不知道要……要那样……你才能拿到血蛊,为何不能逼她自愿。”   阳起默然的看着她,目光戚然。   “我有办法。”白芍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猛的起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顿住,回头看着他说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再……”   看着白芍离去的背影,阳起笑的凄凉,呐呐低语,“她如今只怕见我都觉得厌烦又怎还会自愿与我……”   他伸手摘了挂在墙壁上的笼子,里面的八荒急不可耐的叽叽喳喳。   阳起伸手探了进去,“八荒,你说他现在心里是不是恨透了我……”   八荒那小模样,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小嘴巴不停的从笼子里戳出来,像是哀求又像是威胁。   阳起移转目光不再看八荒,盘腿枯坐。   卓公子进到殿内的时候宗政明月已然起身,盘腿坐在床榻上正闭目养神。   “都交代了?”   卓公子点点头,“她的联络人就在水陆街。”   “水陆街?”宗政明月微一低吟,水陆街正是白图以前小院的居所。   “可都安排好了?”   “侯爷放心,都安排好了,今晚子时行动,我会亲自带队过去追捕,定能……”   宗政明月抬手打断他的话,“本侯亲自去!”   “可侯爷身体……”   宗政明月摆摆手,“无碍。”   卓公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见侯爷已然闭目,他只好咽下劝说的话,悄然退出门外。   水陆街人间烟火气息依旧。   清新的空气已被街道两边的烟火味儿打得零零散散,热气腾腾的摊位飘着香,闻着味儿就偷偷咽口水。   大悟值完夜班就出了侯府回到水陆街,坐在路边吃了豆浆粉条,想着过了巳时媳妇小米也忙完出府回家了。   于是打包了一份豆皮带走,刚回到自家小院,一推开门闻到一股怪味,顿时觉得不对,下一刻已经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80      看着白芍拖了两个人进地道,这两人昏迷不醒,一看竟然是大悟和小米夫妻俩。   白图心中焦急面上不由愤恨嗤然,“还真是费心了!”   白芍得意到,“那是。”她拍拍手说到,“其实也不费心,反正就在隔壁,半盏茶功夫的事儿。”   听她如此说道,白图心中更加确定这地道的终端就在水陆街自己那个小院的旁边。   还记得右边一个闲置好几年的院子,有个哑巴汉子隔一段时间会出现在院子里收拾收拾,那时候她还庆幸自己旁边的院子闲置着正好,落了个清净,如今想来,他们鬼洞族是预谋已久。   “本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一对鸳鸯捆了还不那么容易,偏偏就这么巧,你把院子给了他们,这倒是方便我了。”   白芍说到。   白图冷眼盯着她,“你就这个本事”   对着那一双不屑的眼神,白芍心中那口恶气直涌上嗓子眼儿了,抬手一剑就刺向白图的肩胛骨,顿时血流不止。   被刺一剑的白图仿若未闻,一动不动的蔑视她,这如此的神色更加刺激了白芍,她伸剑又是一刺……   “叮”,清脆的暗器打在剑身上的声音,白芍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门口是一张阴郁的面庞,正是阳起。   白芍怔怔望着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呐呐不语。   阳起走过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开了铁笼的门进到里面。   白图的脚上带着镣铐,那粗壮的链子没入洞内石壁。   阳起盯着白图的面庞,举起的手按着帕子盖在了她肩胛的伤口上,“疼吗?”   可她丝毫不正眼看他,罔若未闻。   对于她的不理不睬阳起毫不在意,径直拿出钥匙去开她脚上的镣铐,白芍扑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阳起,你干什么,开了镣铐她跑了怎么办?”   阳起头也不抬,“你抓了她的朋友在这里她不会逃,”   他语气中毫无情绪,仿佛就是对石壁说的。   几天几夜的精神煎熬,再加上这一剑,白图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阳起抱起她,走出了地道。   身后的白芍看着那转角消失的背影心中如万蚁噬心一般煎熬……   夜色朦胧起来,水陆街却熙熙攘攘如清晨了,云中郡的夜生活此刻可见一斑了。   阳起轻轻揭开床上昏睡女子的衣衫,纤细洁白的脖颈和优美蝶翼一般的锁骨袒露了出来。   他颤抖的手指温柔的敷上肩胛那处狰狞的伤口,血似乎早已止住,暗红的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他拿着湿巾轻轻的一下一下擦拭着。   替她合上衣服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伸手取下了白图脖颈上挂着的那个金属吊坠。   他想起那一日在妙心山庄。   那一日他奄奄一息,吊绑在廊下,她一人一剑,坚毅决绝,不死不休,决战到底……   那确实是父亲的计策,赌的不过是她对他的心……   而最后她对他的心终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阳起忽然觉得胸口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阳起的父亲,黑衣人回来的时候站在屋檐下,透过窗户,就着房内豆大的灯光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微蹙眉头,终是欲言又止的离开。   白图醒过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天光。   “你醒了!”她一动床边的阳起就察觉到了,他似乎是在房中陪了一夜,面上的疲倦一览无余。   “给你熬了稀饭,我去端来。”他轻扯一个笑容,起身出去。   白图一抬眼就看到房间墙壁上关着八荒的笼子。   她心顿时沉到谷底,怪不得这么多天八荒一直杳无音信,原来是被关在了笼子里。   她怎么就忘了,阳起是知晓八荒本事的。   再看自己,双脚被绳子捆在了床尾,双手也被绑在床头的柱子上。肩胛那里的伤口似乎包扎处理过来,这会儿已没有任何不适。   阳起端着一个小瓷碗进来了。   他轻轻拿着勺子舀起,柔和的吹着,“来,喝点稀饭暖暖胃。”   白图撇过头,不看他,阳起又说到,“怎么了,不愿意吃白稀饭吗?”他轻言浅笑,“乖,我知道你不爱吃稀饭,你若是喝了这碗稀饭我就去街上给你买豆皮。”   白图闭上眼,不看不听。   阳起轻轻放下碗,说到,“是不是手脚绑着不舒服,我给你按按……”   说着他伸手去按抚白图的脚腕,白图扭腿低喝到,“别碰我,走开!”   阳起那手边一下顿在了空中,他觉得自己的心黄蜂蛰了一下般的扎心难受起来。   他就那么默默坐在旁边看着她瞥过去的面容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阳起还是端起了碗,一勺一勺的将稀饭喂到白图的口中,逼着她吃了下去。   一出房门就看到堂屋里,白芍恨恨的盯着阳起,语气不善的说到,“她既然那么在意她的朋友,若以那两个人的性命为要挟,她必会心甘情愿将血蛊过渡给你!”   她这句话就当是对着空荡荡的堂屋说的,话说出去毫无回应,阳起是她为无物。   即便是阳起训斥她或是冷言冷语都行,可她就是见不得得她对她不理不睬熟视无睹的样子,她怒火中烧悲从心中来,奔过来,一把拉住阳起,“你竟不肯看我一眼……”   阳起拂袖挣脱,抬脚就走,白芍一下从背后紧紧环住他的后腰,“我才是要和你白头偕老的妻子。”   她语气中的悲凉和急切让房中床上躺着的白图都觉得胸闷难受……   紧接着她听到外间一阵噼里哗啦的破碎声,似乎是水壶水杯摔地,桌椅被劈裂粉碎……   黑衣人拿着那奇怪的吊坠点点头,“不错,这就是开启圣巴教谷门的钥匙,现在只要你拿到血蛊,我们就成功了。”   白芍惊喜到,“爹,真的啊!真是太好了,那我把地道里那几个人抓出来逼她过渡血蛊给阳起。”   黑衣人点点头,“点了哑穴,别让他们出声惊动了周围邻居。”   “嗯,放心吧!”   白图看到大悟和小米被带进来要挟自己的时候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一刻是迟早的事,但当她看到南宫红衣也被带进来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对于她的意外神色,白芍得意洋洋,“想不到吧?南宫大小姐也在我们的手上,你不是一向自诩和她是好姐妹吗?”   三人被绑得严实,又被点了哑穴,但眼睛却看得分明,明摆着这些人就是拿他们三人的性命要挟白图什么。   大悟眼神急切的看着白图,使劲儿摇头示意她。   小米和南宫红衣也是一副神色悲呛之态。   白芍一把抓了大悟的发髻,明晃晃的匕首就挡在他咽喉处,“你这么逞英雄我就先割了你的喉咙。”   小米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悟,双眼欲滴,豆大的泪珠滚落……   白芍扬唇轻笑,放下了他,又走到南宫红衣面前,抓了她的长发扬着脖子对上匕首,“那从南宫大小姐开始吧,你不是最喜欢穿红衣吗,那我就割开你的喉咙让你的血慢慢流在你的身上,我相信你的鲜血一定将你彻底染成红衣……”   南宫红衣双目怒视着眼前的白芍,看着那嫣红如樱桃的唇瓣吐出的恶毒语句,她龇牙以对,但全身的颤抖却将她的恐惧暴露无疑。   “你若杀了她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白图盯着阳起说到,语气寒风凛冽。   “不原谅又如何?”白芍恼怒道,举着明晃晃的匕首蓄势待发。   “那就鱼死网破。”白图淡然道。   黑衣人一直坐在旁边未发一言,他站起身说到,“只要你将血蛊传给起儿,我必不会伤这三人。”   白图闭上眼片刻,仿佛是下了决心,“好,血蛊我传给阳起。”   白芍刚面露喜色就听白图继续说到,“但无血缘关系的男女传递血蛊的方式只能是男女钟情合欢。”   白芍立时怒气勃发到,“你瞎说!”说着就要上前动手,被阳起一把拦下,她顿时扭头冲着阳起暴怒到,“是不是正和你意”   白图不紧不慢说到,“好歹我也是圣巴教的圣女,和男子如此苟合太折辱我的身份,你若真想和我纵情合欢便和我正式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我答应你!”还没等她谁说完阳起便一口应下,他看着床前地上跪着的三人又说到,“正好,你的朋友都在,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拜堂成亲。”   白芍气结,还想说什么,眼神一碰到黑衣人终是按捺了下来。   他看着白芍淡然的说到,“还不赶紧去安排,操办喜事。”   而此刻,大悟,小米,南宫红衣三人已从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盯着白图看。   那眼中太多的疑问和震惊。   尽管白图躺在床上,手脚被绑在床架上,但她头和脖子还是能动的,她昂起头迎上她们质询的神情说到,“我确实是圣巴教圣女,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这次又连累你们担惊受怕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她目光沉淀的看着他们。    ☆、81   81 虎口脱险   白芍搂着一叠红艳艳的喜服红段子进了门,果然是白图说的,正红色调锦缎,带着百福多子的花纹。   这会儿室内只剩下被困床上的白图。   见她睡得悠哉,白芍心中恶气难出,看着白图的双眼带上了几分嫉恨。   白图抬抬眼皮子,轻巧道,“哟,不错,就是这个料子,红的正,百福多子被!”   白芍丢了衣服被子一把砸在她脸上,“别得意,这喜服也是你的丧服,还百福多子,想多了吧!”   白图撇撇嘴,“丧服喜服无所谓,横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美男子销魂一夜,死也值了。”   她说得邪气,半真半假。   门外的悄然矗立的阳起本担心白芍和她独处一室,正欲抬脚进门,听闻这句话竟一时止步,进也不是退又不舍,心中五味具杂。   白芍轻蔑一笑,“别拿话激我,你心里的美男子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阳起能有几分真心你又怎比得上我……”   白图看着她一脸鄙夷,“喜欢不喜欢的凭的好像还真不是谁付出的多!你付出这么多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看着我和他洞房花烛”   白图见她又露出那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到,“你恨我也没用,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不用激我,为了阳起我暂时一定不会杀你!”   白图撇撇嘴,不再做声。   暮色时分也正是水陆街喧嚣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夜市络绎不绝的摆上了。   花楼一家家的依次点上了长串的红灯笼。   小院子里的红色喜庆仿佛被淹没在周遭的喧嚣嘈杂之中,只剩一片惊目的刺红。   阳起的爹,黑衣人高坐上位,证婚人反倒成了白芍。   大悟,南宫红衣,小米依次站在旁边,五花大绑,嘴也被塞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场毫无喜气的婚礼,默默进行着。   也许还有一个唯一喜气的人,那便是阳起。   他目光如水,焦灼在红盖头上。糊里糊涂的进了内室。   白图一坐到床上,便自行拉了红盖头,看着阳起。   他温柔一笑,“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是啊,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   白图语带讥讽,他毫不在意。   “小白,过了今夜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吗?过你说的生活。”   他伸手抚到她被反绑的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开个花店,我开个炸鸡店,我们安生度日可好?”   呐呐半天,白图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哽咽,她强忍着说到,“过了今夜我们还有明日吗?”   她面上的神情带着三分戚然三分绝望又三分坚定,还有一分惋惜,看得阳起微微一愣,心中刺痛万分,双手已自然的去环抱她。   见白图并未反抗,反而温顺的依在怀中,他竟觉得眼眶微热,无比的心满意足,对着那额头便是一吻。   白图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到,“你可知,我将血蛊给了你,你若是不还给我我也是必死无疑!”   阳起一愣,“怎么会没了血蛊,你不用背负圣巴教圣女的身份岂不更自由,也不用藏匿在镇国侯府躲躲掩掩一辈子”   白图淡然到,“其实世人都道是血蛊让圣巴教圣女不死不伤,其实,确是圣女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养育血蛊,血蛊在,便身不灭,血蛊不在身即衰。我的母亲可以说是被西蜀太子所害,也可以说是因血蛊传我而亡。”   “你我之中必死一人,此生我们注定无缘。”   说完,她就那么定定看着他。   阳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想看出她这一切都是谎言,可他不敢不相信。   白图的身体在微微战栗,而他的心也跟着锁紧,颤抖。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阳起瞬间暴起,他抚了桌上的酒具茶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随即跌坐在桌边,愣愣的看着白图。   “你骗我!你骗我!”他双目绝望般的赤红。   “你是在恨我,恨我骗你,所以你才这样骗我……”   他冲回来摇着白图的肩膀,低哑的嗓音撕心裂肺。   “我已不恨你。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前后原委。”   白图十分平静的说到,“你的母亲应该就是我们圣巴教的圣女护法花长老。而你一出生便有先天心疾,本就活不长久,但你的母亲也就是花长老,为了替你续命这才铤而走险,和你父亲合谋利用西蜀皇室骗夺我母亲身上的血蛊,只是你们不知我母亲察觉到危险,为了保护事先将血蛊传于了我。”   白图双目看透世事一般的苍凉。   “你如何确定?”阳起默然问到。   “我先也只是猜测,直到我看到白芍身上的那个荷包。”白图想起前世,有一次西蜀太子无意间透露给她消息,花长老虽然死了,但却留下来一个女儿。   “那个荷包是我们圣巴教才有的样式,应该是花长老留给她的,而白图应该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而你们鬼洞族王室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向来都是近亲成婚生子。”   说完这些白图像是有些累了似得,“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付出任何东西,我不怪你的母亲背叛我的母亲,换做我是这个母亲我也会这么做。”   说着她脱了身上的大红喜服,露出内里洁白的亵衣,兀自躺在床上,“我自会说话算话,血蛊我给你,但自后你我此生再无瓜葛,你我生死不再相见。”   阳起站在床上看着床榻猩红间闭目以待的女子,身姿显露,安详美好,然而他的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胸腔确是鼓鼓囊囊的难受。   “宗政明月!”   黑衣人看着眼前的男子,恣意勃发,骄阳出鞘,势不可挡,竟难以置信。   在镇国侯府的暗桩报来的消息称宗政明月重伤卧床,并且双目失明,没想到这么快竟然找到这里。   白芍倒是反应很快,迅速将刀架在了南宫红衣的脖子上。   “白图在哪儿?”他冷峻凌厉,看都没看一眼被绑的三人。   高台上燃得正欢的红烛。   从内室而出的阳起,一身大红的喜服豁然出现,宗政明月面容顿时寒冰风霜,那骄阳带着无比的锐气直击阳起当胸……   随即,有人飞身去迎战黑衣人,如轻鸿掠飞,长剑贯日,正是卓凡卓小公子。   飞羽带着乔装的银家护卫早已暗中封锁了外围。   白图睁着双眼,木然的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也不知作何感想,竟一时无喜无忧。   内室的门被宗政明月一剑劈开。   大红喜被的床上躺着的正是仅着贴身衣裤的白图 ,她侧脸愣愣看着他,眼角一滴本泪若隐若现,在看清眼前人独一无二的容颜时,那滴泪竟无法抑制的滚落入鬓,灼烫着她的面颊。   她的双眸此刻犹如三月天杏树枝头缭绕的白色芳华,飘落在他的心底,那娇弱的花瓣坚韧的不肯落下,最终贴服在他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块上。   宗政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别怕,我去去就来,等我。”   即刻提剑再战阳起。   那边白芍大喝道,“住手,你们再不停手我现在就杀了南宫红衣。”   卓凡倒是顿了顿,宗政明月却仿若未闻。   南宫红衣一双杏眼沁泪注视着宗政明月,见他手上连顿都未顿的形势,木然闭上眼睛。   白芍对着那脖颈抬刀就要下手,“叮”的一声,那刀却被打偏了半寸,随即手上一空,南宫红衣已被人带到一米开外。   白芍定睛一看,来人好一位翩翩公子。   冰蓝对襟长衫,下摆及袖口绘有水墨兰花图文,碧水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衬得此人身姿如竹。   “把你的人看好了!”   宗政明月头也不回的说到。   “侯爷放心!”翩翩公子回道。   他声音刚落,内室白图心中微讶,这不是齐寒齐大哥的声音吗?他怎么来了?   很快外院的打斗已停止,看来那些喽啰已解决,只剩下堂屋里两对打斗。   白芍见南宫红衣被救,气急败坏,转手就是一刀刺向小米,大悟飞快的挡在面前,那刀豁然已刺进了他胸口半寸,小米睁着双眼扑在大悟的身上,惊愕悲愤,泪流不止。   白芍拔了刀还要再刺小米,小米沉浸在悲痛中毫不在意刺过来的刀。   那边卓凡为了止住她,忙里抽空给了她一剑,却给了黑衣人空档,自己生生受了一剑,飞出院外。   小米嘴上被堵之物一拿开便是她撕心裂肺的痛哭。   听小米哭喊大悟的名字,白图心中悲愤难抑,大悟啊,那个一看到她就会露出憨厚笑容的兄弟。多少个忐忑不安的夜晚,他陪着他一起度过。   “起儿!”   黑衣人和阳起对了一眼。   宗政明月心知肚明,暗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却不想黑衣人伸剑挑了高台上的烛火掷向前门。   “不好!”   卓凡一声惊喝。   那烛火落在前门处轰的烧了起来,阻隔了门外的银甲护卫。   好在齐寒早已带了南宫红衣离开。   黑衣人和阳起迅速跑向内室。   黑衣人早已先一步架起了白图。   而阳起刀已架在了小米的脖子上。    ☆、82      82 温柔以对   眼见宗政明月的逼近,黑衣人刀剑直指白图的丹田,“听说血蛊之身只有这里才能杀死,我今天可以试试真假!”   阳起看着他颤抖着说到,“师父!”   黑衣人不耐的瞟了他一眼,“闭嘴!”   “叫你的人撤出水陆街!”黑衣人喝道。   卓凡看着宗政明月,终是退了出去。   今日的宗政明月一身黑色劲装,煞气逼人,这也是白图第一次看他穿黑色,不想他凌冽的气质在黑色中更显得盛气夺人。   这些时日,白图只要一想起那一日分开时宗政明月浑身是血,双眼紧闭的模样心中就剧痛难安。   如今见他依旧长身挺立,耀眼夺目,心下便已安生不少。内心隐隐的喜意一时竟叫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除了外面噼里啪啦的火势,周围再无声响,想来那些护卫听了宗政明月的命令终是撤了。   “是她死还是你死”   黑衣人的声音冷酷无情。   宗政明月淡然一笑,“不就是想本侯死吗?这有何难活到今日也是赚了。”   后一句话明显是说与白图听的。   “放了她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宗政明月收了剑,丰神玉立,浅笑淡然。   阳起盯着宗政明月呲目以对,此刻很不得叫他碎尸万段。   他见得不得他这副气定神闲的骄傲模样。   “放了小米,她只是一个侍女。”白图说到。   阳起看着她微笑,“真的吗?她真的是一个侍女那么简单吗?”   此刻的小米双眸悲痛呆滞,完全沉浸在大悟的死之中,仿若行尸走肉,对于架在脖子上的刀也好,周遭人的话也好,一律一副置若罔闻的状态。   阳起看着宗政明月说到,“我原来一直以为伍灵仙应该就是西蜀南平王的私生女,可自那次伍灵仙被甲一带走,即使受了酷刑她也熬住了,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南平王的私生女。”   他看着小米慢慢说到,“而她应该才是南平王真正的私生女,你说如果我杀了她,南平王还会和宗政明月那么铁吗?”   白图心中一突,他们竟然已经知晓了小米的真正身份,小米危已。   鬼洞族一心就是为了霍乱后燕国,杀了小米就能破后燕国和西蜀南平王的联盟,他们又怎么能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   无论是国事也好,还是为了死去的大悟也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米有事。   而阳起像是要验证自己对于小米身份的猜测一样,一边看着宗政明月,一边将架在小米脖子上的刀紧了紧。   终于在看到宗政明月眼神几不可察闪了下后阳起大笑,“果然。”   白芍得意的慢慢走近,一把拿了他的骄阳丢在地上,“跪下。”   宗政明月毫不犹疑的跪下,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将任人宰割,可他却带着美如罂粟的笑容。   “不知道侯爷如此伏低为的到底是哪一个……”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然是为了本侯的白侍卫。小米姑娘虽说身份重要,但她若真是被杀了,她的父王自会明白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两方盟约为了是利益,绝不会为了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或成或败。”   白芍瞟了一眼阳起,故意说到,“哦,侯爷的白侍卫就这么重要看来侯爷也并不是如传言中的不近女色啊!”   宗政明月点点头,一本正经,“所以说传言往往不可信,本侯好细腰,这已是云州人尽皆知的事,偏偏本侯的白侍卫生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细腰……”   他说着目光炯然的注视着白图。   “每夜床榻之上,本侯触手可及,温香软玉,纤纤一握,无人可代。”   白芍无声浅笑,得意万分,眼神却密切关注着阳起神色异动。   阳起一把推开小米,伸剑对着宗政明月当胸一剑。   受了这一剑,宗政明月却面色如常,依旧笑得一脸邪魅。   看着宗政明月胸前的黑衣漫漫侵染出一层层的血水,白图心如刀割。   此刻看着这个傲然的男子决然的跪地任人宰割,她心中一阵呕痛,她终于再次确定自己的心在哪一边了。   她轻轻闭了闭眼,再猛的睁开,一片清明。   “阳起,还记得那把钥匙吗?”白图忽然冷笑着说道,“那把钥匙确实是开启我们圣巴教大门的钥匙,但有一点你却不知道,那把钥匙想要开启我们圣巴教大门,必须拿钥匙的人是血蛊之身。现在问题来了,若是我现在就死,别说即使你拿了钥匙也开不了门,就是你们鬼洞族怕也是离灭族不远了。”   想到这里,白图不再犹豫,十分镇定的说到,“他若是有事,我即刻作陪”,说着作势就往前撞向黑衣人手上的刀。   阳起一惊,黑衣人也是一惊,赶忙松手后侧刀锋。   阳起顿时收剑,再不敢动宗政明月。   “他若死,我绝不独活!”白图说到。   阳起的剑顿时一愣,看着白图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如他”   黑衣人不耐的说到,“起儿,怎么这么多废话,杀了他便是,她即便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阳起的剑已近在宗政明月胸膛咫尺,黑衣人已一手按开机关暗道,就在那一刻,白图猛的用劲,腹部直接装上黑衣人手上的刀,顿时腹部血花四溅……   “小白……”阳起已飞奔而上搂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这一刻黑衣人和宗政明月几乎是同时出剑刺向对方,又快又狠,带着不可商榷回旋的余地……   “小白,小白……”   耳边是阳起悲苍的呼声,那双烟雨蒙蒙的凤眼彷如儿时童言戏语。   白图此刻只觉得腹部山间溪流一样潺潺而流,整个身体都在凝滞,唯有头脑异常清醒。   宗政明月只攻不守,逼得黑衣人渐露疲态。   十几招过后,黑衣人要害之处中剑,已是强弩之末。   紧急时,提了小米在手上要挟,一手拉着阳起进地道,“起儿,我们走!”   宗政明月作势要追,却不着痕迹的抢过了白图抱在怀里。   她一安全,远处的卓凡就带人跟进了地道。   “小米……”   白图喊到。   宗政明月搂了她按在怀里,“别担心,他们跑不了。”   “刚刚是谁杀了大悟?”白图的声音冷静的叫人发怵。   “是我!”在一边奄奄一息的白芍说到,她似乎受伤不轻。   “为什么杀他?为什么杀他?你们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为什么还要杀他”   白芍笑的凄然,“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吗?我的一生永远都在你的阴影里,而你呢,却在侯府呼朋唤友,连宗政明月都为你倾心,可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了阳起,我只有阳起……”   她还没说完已然倒地。   对于白芍筋疲力尽的倒下,作为鬼洞族最后的两个男人,眼都没眨一下。   白图心中忍不住为白芍感到一股悲凉,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飞羽和卓凡一前一后在地道里扑住了阳起父子。   阳起的师父黑衣人已无力自行,全靠依在阳起身上,他还要带着一个小米,本就跑不快,最后只得丢了小米。   护卫带出小米的时候白图终是心安。大悟已因她而死,若是小米有事她将更难心安。   宗政明月的意思很明白,今日网已铺开,必不叫他们鬼洞族的余孽逃走。   在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处再相见的时候,阳起背着他的师父黑衣人已是面如死灰,无惧无忧。   白图躺在宗政明月的怀里奄奄一息,双目却澄明清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拿下!”   宗政明月喝到。   白图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扬起身子扑住宗政明月的脖颈,嚎啕大哭,“放了他,放了他,此生我和他再不想见……”   哭声中的悲呛,寒凉,隐忍叫人闻之落泪。   阳起双目呆滞的看着那个一身鲜血的纤瘦身影,木然的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搂着自己的仇人嚎啕大哭。   他凄然一笑,她对他似乎从未如此恣意过。   命运何其无奈,叫她终离自己远去,这一生的悲凉和惨淡灌满他的胸腔,可他竟无言以抒。   白芍虽已转醒却也如小米一样失魂落魄。   宗政明月心如刀扎,那个背脊挺拔如松的白侍卫,永远那么狡稽隐忍,坚韧桀骜,何时如此崩溃大哭。鬼洞族的伤害和背叛对她的伤害何其深。   看着眼前阴郁木然的男子,宗政明月将他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但他终是按捺了下来,“放他走。”   甚至他还将白芍推了过去。   阳起木然的盯着白图,后者一直埋首在宗政明月的怀里,始终不肯看他一眼。   直到白芍拉着他磕磕绊绊离开,消失在暮色之中。   “好了,我放他们走了。”宗政明月搂着她温言细语,却得不到回应,再一看,白图已然昏睡过去。   她腹间的鲜血竟然没有止住,流淌在他的黑衣上,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宗政明月心中大惊,怎么回事,难道刚刚那个黑衣人所说的是真的吗?血蛊之身也有必死之处。   他面色顿变,一身急喝,“快传管大夫……”    ☆、83   83   又是一年桂花飘香的时节,云中郡古老的街道落满了黄花一地,青石板都沁着香气。   水陆街的早点买卖的吆喝声早已划开薄雾,露出平常百姓温情的日常。   仿佛水陆街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就是个梦,唯有那破败的院子证明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镇国侯府人人低眉顺目,心事重重。   秋风乍起,詹总管早已换上了长衫罩衣,他愁眉不展。   “唉,卓公子,你可得劝劝侯爷,他本就有伤,如今这样不眠不休的照顾一个侍卫成何体统。”   卓凡淡然道,“詹老放心,管大夫已看过,侯爷的伤已无大碍,至于白侍卫……”   他欲言又止。   “那天多险啊,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你们可也真行,硬让侯爷去冒险。”詹总管言语间责备意味明显   卓凡讪笑到,“詹老又不是不知道,侯爷的脾气,向来是想好了的事无从更改,我们也只能……”   “唉……真没想到,小白当真是圣巴教的圣女,血蛊之身。”   詹总管又道,“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本就有意让侯爷和北齐公主联姻,如今那北齐公主早已成年,侯爷却闭口不提此事。唉……”   卓凡看着詹总管认真说到,“詹老可知道新塔里有一味珍宝,叫九毒圣水,正是用美娜多的金蟾泡在寒冰水里,泡上足足一百零八天,金蟾毒液就会和这寒冰水融合一起,化成一小杯水,而这水便是九毒圣水。这九毒圣水据说可以起死回生,而侯爷为了救血蛊将这九毒圣水给小白服下了。”   “啊?”詹总管大惊。   “詹老可能还不知道,侯爷早已带着小白入过新塔。”   詹总管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卓凡反问道。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侯爷带白图入了新塔意味着什么。   新塔向来是只有镇国侯府的主人才能入内,宗政明月带了白图入新塔,只有一个意味那就是他已认定白图作为镇国侯府的女主人。   卓凡淡笑道,“早前我看侯爷待白侍卫就有些与众不同,我也并未在意,毕竟白侍卫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最开始见到白侍卫的情景,她箭无虚发,勇猛坚韧,狡稽欢脱……   卓公子此刻面容如沐春风,“后来我知道了小白的身份我觉得侯爷也许是想骗了血蛊,”说到这里他面露惭愧之色,“我确实是小人之心了。”   他继续说道,“侯爷若是真想要血蛊,那时候抓住了鬼洞族阳起就完全可以要挟白图了,但他没有,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侯爷的心意了。”   卓凡双目晶亮的注视着詹总管说到,“詹老,以前我们总担心侯爷不愔男女之事,关闭心门,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中意的人了,难道我们不该高兴吗?”   詹总管倒是微愣,半天又是一叹,“唉,可这人谁不好,非要是血蛊之身的圣女……”   “白侍卫当真是圣女的事看似惊异实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卓凡笑了笑,“詹老今天可把这一年的气都叹完了啊!”   詹总管的面上总算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句安苑里寂静无声。   白图静静躺在床榻上。   她早已换上干净的衣物,然而丹田处的伤口却依旧触目惊心。   她的面容惨败如水,双眸紧闭,嘴唇一片灰败之色。   宗政明月拿了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面容,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时凑近她口鼻处,听到她微弱的呼吸这才心安,执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仔细擦拭。   侍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不禁伤感,“侯爷,您这样不吃不喝自己身子累垮了,白侍卫醒过来您可没力气陪她说话了。”   宗政明月一愣,“她会醒来吗?”   侍女认真的说到,“肯定的,白侍卫福大命大,这次绝对也没事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是的,她一向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可他始终不肯离开床榻,眼神不离她的面容,似乎怕错过了她醒过来那一瞬间。   侍女面带愁容的出了内殿。   殿外侯着的卓公子,詹总管,管大夫,还有暗处护卫的飞羽。   “如何?”詹总管急切的问到。   侍女摇摇头,“侯爷亲力亲为的照顾白侍卫,依旧不肯出殿。”   詹总管又叹了口气,“管大夫,你说那个什么九毒圣水真的能让血蛊之身起死回生吗?”   “据谷先生留给我的医术上来看血蛊之身丹田处确是要害,刺破那一处确实是人蛊俱灭,但九毒圣水却是以毒攻毒的效果……”   管大夫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詹总管早已不耐,不顾众人的劝说还是进了内殿。   “侯爷。”   詹总管一入内室,看到宗政明月顿时老泪纵横,“侯爷,若是老侯爷看到你这幅模样……”   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自那日水陆街回府,白图已陷入昏迷,宗政明月直接将她抱回居安苑的内殿。   在进行简单的伤口包扎之后他就一直守在白图的床边,白天亲自给伤口换药,擦拭身体,晚上就在旁边和衣而眠,谁劝也没用。   “詹老,如今全云州怕是都知道本侯的侍卫是圣巴教圣女的身份了,这些时日我不眠不休照料她的事想必早已传开,若是本侯再娶北齐公主,只怕世人一定皆以为我雪衣侯是为了得到圣巴教圣女血蛊而虚情假意。”   詹总管急忙说到,“可血蛊仍在白姑娘体内啊!”   “是啊,正是因为血蛊在她体内,现在全天下人都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宗政明月看着他认真的说到,“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将她留在身边。”   詹总管想想说到,“若是侯爷觉得对白姑娘心中有愧亦或是真的对她有些喜欢,可以将她置于府中好生照料,并不必推辞北齐公主的婚事啊!”   宗政明月沉默不语。   晌,他拉着白图的手,看着她的面容仿若自言自语的说到,“以前我一直认为女人都太过娇气无趣,还不如我的黑虎。以前父王常常和我说他和母妃的事,我听了并不大懂,总觉得世间女子也不过是这么回事……”   他转过脸来看着詹总管慢慢说到,“没想到,她竟然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詹总管自然有些迷糊,宗政明月口中的一样到底是什么。   就听他继续说道,“原本也没有到动心的地步,不过是觉得有些意思,可看着她为了那个人强颜欢笑,伏低做小的时候我心里竟是那样的难受,竟生出若是这世间能有一个人能为我如此的妄想,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觉得活在世间其实是一件孤单的事。”   詹总管从来没见过如此神色的侯爷,他的侯爷从小是自信的,骄傲的,胸有成竹的,意气风发的,何时他见过如此的宗政明月,身姿竟那样的萧索离世,叫他不禁一阵惶恐。   “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后,我竟然没有勇气再孤单的活着,你说若是她醒不来我该如何?”   詹总管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没想到一向不加言辞的侯爷今日和他如此掏心掏肺说这番话,更想不到的是,在侯爷心中,这个白图竟占有如此分量。   这第二个没想到是他最惊愕的。   自老侯爷离世时起,宗政明月一直十分独立自制,仿若对外物,人事毫无依赖,却不想如今……   他看着宗政明月皎月般的面容想起老侯爷和老王妃来。   詹总管忽然老泪湿了眼眶,小侯爷还是像老侯爷啊,不会轻易动心动情,然而一旦动了,那就是深入骨髓,万物难撼。   以前看小侯爷心无旁骛的处理政事军事,对女子甚不上心,人情世故也颇为厌烦,如今倒是终于开窍了。只是这一开窍却没想到情路竟是如此坎坷。   对于白图的底细和作为他如今已是一清二楚,心中自是对白图火烧新塔,救鬼洞族余孽耿耿于怀。   詹总管艰难的出声道,“可侯爷和北齐公主的婚事……”   宗政明月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后殿,目带警示的说到,“那也只是个提议,并无约定,詹老还请慎言。”   罢了,罢了,这些事自有位居高位者操心,他只要守着侯爷开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双膝跪地,哽咽到,“侯爷,老奴并无他念,军事也好政事也好老奴都不在意,老奴只愿侯爷这一生心怀欢喜。”   宗政明月喃喃道,“心怀欢喜……”   秋意渐浓。   镇国侯府却是张灯结彩,个个喜笑颜开。   整整一个月了,白图终于醒了过来。   而侯爷终于出殿见客了。   “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还不知道吧?侯爷在这床榻上守了整整一个月呢,寸步不离啊!姑娘可算是醒了,您这要是不醒,咱们镇国侯府可毫无人气了……”   侍女絮絮叨叨和床上躺着的人说起这一个月的事。   “小米可怜啊,大悟死后她也不肯说话,人也变得痴痴呆呆的,詹总管好心把她被送回老家了。”   “南宫大小姐好事将近呢,对方可是一表人才呢,姑娘刚醒的时候那齐公子跟着她一块来咱们府上拜会呢,只是那会儿姑娘刚醒,侯爷打发了。”   殿门被推开,宗政明月一身皎洁的近前,坐到床榻前,便拧了毛巾给她搽面,动作轻车熟路,轻声问到,“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白图抿抿嘴,轻嗯一声,见他顺势那手上湿巾就往她腹部去了,有些急的伸手去拦,一下握在他的手上,又赶忙撤手。   讪讪的说到,“让侍女来。”   谁知那侍女掩口轻笑着边退出殿外边说到,“奴家可不敢抢了侯爷的差事,再说这些日子可都是侯爷亲力亲为的,姑娘就坦然受之吧!”   白图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宗政明月,他侧颜弧度虽然依旧优雅完美,似乎消瘦了不少。   双眸对视之间,她轻咳了一下,侧过眼,躲开他灼目的神色。   宗政明月清浅一笑,手上甚是轻柔的揭开她下腹的衣物,那里伤口依旧狰狞刺目,但也正在快速愈合,而那隐隐的蓝色一点似乎在逐渐萌动。   “血蛊活过来了。”他看着她笑着说道。   白图撇撇嘴。   “怎么,不想要这血蛊了?”   见她依旧不说话,宗政明月又说到,“要是没这血蛊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所以啊,这血蛊就是你的护身符,你谁也不能给。”   面对宗政明月的和颜悦色真心劝诫,她似乎很不适应。   更何况她此刻真心不想揣测他都知道些什么。    ☆、84   84   白图眼神闪避,不经意间抬眼瞟了下床头,那里她的那本伤情公子的画册豁然在目。   “我想看书。”   宗政明月抽了书过来,问到 ,“是看画儿还是看字?”   白图一愣。   宗政明月挑眉说到,“你现在还不能太伤神,看字我就给你念,看画儿吗……”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到。   “看画儿怎么样”   白图话一出口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这嘴欠的。   伤情公子的画儿还能怎么样?   宗政明月一本正经的说到,“这画儿想必你都看无数遍了,若还是看不明白不如等你好了本侯和你亲自示范一遍。”   说完一双寒冰眼眸逢春雪融绿水荡漾一般盯着白图。   任她平日里一副没皮没脸的嬉笑轻佻样儿,此刻竟也觉得双颊火烧般发烫,再看着眼前男子丰神俊逸,唇红齿白,不禁胸前一荡,赶紧压稳心神,轻咳了一声低语到,“侯爷稳重点儿!”   其实这本伤情公子画册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圣巴教的秘史都在这上面,用的是暗语,外人看着仿佛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圈圈点点,但只有懂圣巴教文的人才能看懂。   以前宗政明月就把这画册缴去了一些事日说是他要看,白图虽说不愿,但也并不太担心。   她不信宗政明月能看懂这些密语。   但那一晚她跟随宗政明月进了新塔。   新塔壁架上有一本书就是用圣巴教密语写的,而且她还悄悄查看了一下,那本书书脚微旧,看来被人翻阅过多次。   而能进新塔的只有宗政明月。   那时她便知道了,她对于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当他用调笑的口吻说到,她的血蛊谁也不能给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应该是知晓了血蛊传递的方法了。   有血缘关系可以通过腹部传递,没有血缘关系只能通过欢情一度。   正如那次阳起逼她的。   只是此刻两人都是不想再提那个人了。   白图淡然的说到,“侯爷若是想要血蛊我随时可以奉上!”   自醒过来她想了很久,觉得血蛊若是给了宗政明月其实很不错,他比她更适合拥有血蛊。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笑的白图莫名其妙。   “你这是明目壮胆的引诱我吗?”他笑的得意,“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却要将血蛊传给我那岂不是要与我欢情一度”   白图暗道,他果然都知晓了。   然而此刻被他如此赤白白的道明,她真有些恼羞成怒了,“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一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又慌忙解释到,“我是问你想不要血蛊”   宗政明月轻俯上身悬在她耳边,传出低簇的压抑笑声。   白图懊恼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本侯将九毒圣水给你用了,你就得将血蛊给我还这个情啊?”   宗政明月微笑着看她。   白图默不作声。其实她真没有骗阳起他们,剑入丹田血蛊藏身处确实能人蛊具灭,但金蟾是血蛊的克星,金蟾所制的九毒圣水却能让血蛊之身起死回生。   九毒圣水本是宗政明月为他所要中的黄枯草而准备,如今却给了她。   宗政明月笑着轻搂着她,凑到她耳边说到,“你若真担心我哪天会中黄枯草的毒,你就再不要离开本侯身边,就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白图撇撇嘴,“我把血蛊给你更省事儿。”   他低低喘笑,“还是想和本侯欢情一度!”   见白图恼了,宗政明月收了低笑,轻抚她的面容,“不仅仅是欢情一夜,本侯要的是和你欢情一生,生死缠绵,本侯是个贪心的人!”   闻言白图心中一突,竟不敢睁眼与之对视。   内殿床榻间忽然气息涌动了起来,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你若是存了和本侯欢情一夜将血蛊传于我便了事,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本侯绝不会放你走。”宗政明月慢慢说到,“白芍已交代,当年的花长老确实是她生母,虽说是她害了你的母亲,但花长老早已离世,人死事了,你也用不着拿找寻花长老来搪塞我。此生,我再不会放手让你离开。”   “可……”白图还想说什么。   宗政明月已将指尖放于她唇间,“你听我说,你我若欢情一度,血蛊就会到我身上,而你没了血蛊则会身体耗尽,若是欢情二度,血蛊便会再次回到你身上,我说的可否正确?”   白图点点头。   他笑到,“所以说,你我必须此生缠绵夜夜欢情。”   他说得暧昧轻佻,白图咂咂嘴,一时竟无言以对,理论技术操作上他说的确实没错,以往圣巴教圣女就是如此。   成年后,秘密出谷,寻找有缘人,纵情欢愉后,只要血蛊依旧留在自己体内便无恙,直到有了身孕再悄然离开。   “只是你休想悄然离开。”宗政明月语带警告的意味,“你反正已不能再回谷了,开谷的钥匙你也丢失了。”他眨眨眼望着她,“本侯说的可对”   白图心中暗道,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小米是不是回西蜀南平王身边了?”   她撇撇嘴,岔开话题打破这暧昧的空气。   “你何时知道小米身份的?”   白图挑眉,“不告诉你。”   宗政明月伸指挂挂她的面容。   “是,时局也算是平稳了,现在留她也无用。”   “南宫红衣真的要嫁给齐大哥”   宗政明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到,“他是你哪门子大哥”   任白图怎么望着他,他就是不说话,最后白图只得抿抿嘴,轻咳一声说到,“齐世子。”   宗政明月面容这才乌云减退,面露惬意,“齐世子的身份配她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且齐世子本身在北齐并无实权,他性情洒脱,心怀江湖,岂不是正和南宫红衣的心意?”   “这倒是,齐大哥确实性情洒脱随意。”   白图一说完看着宗政明月目含警示的看着她,赶紧轻咳几声说到,“齐世子和南宫小姐真是天作之合。”   宗政明月嗤然一声,“你和齐世子的事等你身子好了本侯再和你慢慢算!”   白图愕然气结,“算什么?我和齐世子什么事?”   看着宗政明月像是耍性子负气的背影,矗立在窗前。   她想起一年前,每日傍晚时分,她来殿内置换花盆的时候,宗政明月就是这样站在窗前盯着院外,也不知是看什么。   鬼使神差,她出声说到,“我人在这里你还站在窗前看什么?”   说完立即有些懊恼了。   白图轻捶床榻。   忽然又觉得好笑,此刻的两人倒像是吃醋拈酸的小两口了。   宗政明月慢慢转过头来,双目晶亮如星,闪动如火,“你现在终于肯证实我对你的情意了!”   白图听闻心中一突,更加懊悔刚刚自己的脱口而出了。   “什么情意?”她的装傻反问,蚊子嗡嗡般的心虚。   她垂下眼睑,根本就不敢对视宗政明月恨恨盯着她的目光。   宗政明月慢慢逼近她,握她的手置于手心,俯身于她身侧躺下,正张面容几乎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和我共度余生!”   “和我共度余生!”   这句话犹如一万枚带着醇香醉意的暗器近距离射来,叫白图无处可藏,正中心脏,全身意识在这一刻都陷入瘫痪。   她就那样转过脸,双目炯然却又思绪涣散的看着眼前儒雅如谪仙的容颜,在他身后是两人寂静的前世记忆。   她慢慢闭上眼睛,忍不住心底一声叹气,真是个妖孽,这样的容颜,这样轻言细语的柔情蜜意,即便真和前世一样的结局她也认栽了。   宗政明月看着她双目紧闭,白皙的面容上两朵红霞渐染,心中那欢悦的涟漪一点点的化开,最后荡漾成了唇角一抹悠扬的弧度。   “怎么?还不愿意?”他轻声逼问。   白图终于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他,而后轻佻一笑,“你位高权重,年轻貌美,我横竖贱命一条,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话未说完,他的薄唇已俯身而下,堵住了她的口舌,一番势不可挡的纠缠……   若不是考虑到她腹部伤口未痊愈,他真不知停……   白图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瞪眼看着他,对上他的朱唇黑发,却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来。   宗政明月轻拢她在怀,洁白坚韧的手指轻抚她的鬓角, “快点好起来吧,本侯怕是要忍不住了。”   白图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任她平日里再没皮没脸,此情此景,这人神情言语如此暧昧她也是心慌意乱,眼神闪躲,面上两朵红云一直烧到了耳后。   偏偏宗政明月唇舌纠缠着那淡红的耳垂不放,白图恼羞成怒道,“不需要忍,整个后燕国的世家美女都巴望着侯爷垂青呢!”   这话听在宗政明月的耳中却怎么都有种小女儿家酸溜溜的味道,顿时换来他吃吃的低笑,笑的眉眼带着欢悦喜气。   “世家美女怎抵你万般风情!”   白图撇撇嘴,堂堂镇国侯爷平日里冷峻如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没想到如今说起情话来,句句扎心。   她不由的暗自懊恼自己的没用,此刻竟心神荡漾起来。    ☆、85   85   宗政明月的手指兜兜转转,在她面容上轻抚,着魔似得沿着那优美的下巴一直到纤细的脖颈。   指腹的温度渐渐灼热起来,一直划到优美的锁骨,愈来愈下。   白图忍无可忍,伸手捉住他的手,“侯爷自重。”   翻腕,宗政明月握她的手在胸前,笑的得意,俯首在她胸前听她胸口处心跳如擂,笑得更加得意。   白图恼了,恨不得在他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上留下几道爪印,无奈双手被捉得死死的,身子又被压,只得撇过脸去不看看他。   宗政明月笑出声来,硬是掰过她的脸,对上她的双眸,认真的说到,“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本侯亲力亲为为你搽身换衣,其实该看的也都看了,该摸的也都摸了……”   他话未说完,白图已挣脱了右手,直往他脸上挠去,面颊优美的的弧度就在指尖,她却有一瞬间的犹豫,仿若是不忍破坏这完美无瑕的容颜,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宗政明月却已是呷着笑意飘然离身,“我去看看你的药粥好了没……”   徒留白图在殿内床榻间懊恼自己刚刚瞬间的心慈手软……   没过两天,宗政明月提了一个笼子进来,里面竟然是一只全身洁白如雪的小老鼠。   自那日小院被烧,八荒便不知所踪,白图虽一直在床上养伤,心中却诸多伤感。   看着宗政明月献宝似得将这只小老鼠挂在她床头,白图一愣,心中顿时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再细看这只老鼠,双目红宝石一样发亮,全身毛发亮如白雪,这样的东西怕不是那么轻易得来的。   “这是从哪儿找到的。”白图问到。   “只要你喜欢,上天入地本侯也为你找到。”宗政明月双目炯然。   白图一下窘了,再不做声。   宗政明月哈哈大笑,“没想到那个扬言男女通吃的白侍卫这么害羞。”   白图见他得寸进尺还打趣她,撇撇嘴不甘心的说到,“都说我脸皮厚,和侯爷比我可差远了。”   看她不甘的模样,宗政明月心情甚好。   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白图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在这居安苑里窝了这么久她快要憋坏了,更郁闷的是除了宗政明月和侍女,她谁也见不着。   她心里一直对大悟的死耿耿于怀,一出了院子就去了侍卫楼。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黑木,想着那次她为救阳起离开晕倒黑木的事白图的笑容不免带这些愧疚的色彩。   黑木见到她似乎并不惊讶,竟然跪地行礼,“属下见过白姑娘。”   白图转转眼珠子,嘻嘻一笑,“小黑和小白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见外了。”   黑木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却走进来一个女子,温婉动人,正是伍灵仙。   她走到黑木旁边含羞带怯,嫣然浅笑。   白图看看她再看看黑木,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黑木说到,“小黑艳福不浅啊!”   一句话将黑木说的面红耳赤。   又回头对伍灵仙说到,“伍姑娘觅得良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伍灵仙浅笑着说到,“白姑娘,你也一样,既然苦尽甘来,那要好好珍惜身边人吧!”   白图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又见她说得真诚,一时有些竟惆怅,心中喃喃。   却忽然一阵草木清香袭来,见黑木和伍灵仙又双双跪下行礼,她撇撇嘴唇,他跟得可真快。   白图故作镇定,也行礼拜见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冷冷看着她,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明显,于是白图的双膝便僵了僵,终是淡淡说了句,“侯爷。”   宗政明月伸手就握住她的柔夷,“凉得很,怎么出来也不多加件衣服。”说着就使唤身后侍女去取披风,手却握着她的手裹在手心不放。   白图讪笑着想抽出来却不能如愿,看着旁边黑木和伍灵仙不免面皮一阵烧烫。   宗政明月摆摆手,黑木携着伍灵仙退下,临走伍灵仙还冲着白图若有所指的眨眨眼。   见她还想抽走双手,宗政明月不但不放反而揽她在怀,“再动本侯就抱你回殿。”   这下终于老实了,宗政明月嘴角呷上了得逞的笑意。   “我想去南宫府。”白图终是说了出来。   “你是想找南宫红衣还是齐世子?”   白图见他一副不爽的样子,赶紧义正言辞说到,“当然是南宫大小姐,齐世子如今是她夫婿我理应避嫌。”   宗政明月甚为满意这样的答复,轻点她的额头,“知道就好。”   殊不知宗政明月早已请了南宫红衣在前厅。   对于侯爷的宴请南宫红衣十分意外,有些感慨的说到,“这么多年,这还是侯爷第一次正式邀请我去侯府,却不想是为了解开小白的心结,也罢,她的心结亦是我的心结,索性今日一并解开,自此我们都一身轻。”   她旁边的齐寒听了笑语晏晏。   见外了南宫红衣,回句安苑的路上,白图还在想着刚刚离别时南宫红衣的话。   “我对他倾慕多年却始终不得,如今你既得了他的心便千万不要负他,也算是不旺我们相交一场。”   自从除了前厅,到回殿的路上,宗政明月护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一直走到小花园,前面就是居安苑了,白图忽然停下了脚步。   宗政明月若有所思的说到,“还记得这里吗?那是第二次你跪在我的面前……”   “跪在侯爷面前的人可多了。”   宗政明月笑得意味深长,“可还真没谁有你跪得那么腰板直的。”   白图撇撇嘴。   他笑到,“日后你再也不用跪了。”   “你我并肩守护后燕国。”宗政明月望着他,眸光期待。   白图一愣,鸵鸟埋头进沙般的不远细想,就要打马虎眼混过去,宗政明月却并不放过,揉捏她手心慢慢说到,“快点好起来,过些时日陪我一起去燕京进宫。”   白图抿抿唇,挑眉看他,“我一介平民进宫干什么?”   宗政明月看着她认真的说到,“请皇上为你我赐婚。”   白图闻言心中大惊,宗政明月对她的情意她虽心中有数,但却并未想到他竟存了要娶她为妃的想法。   早在几年前她就听闻北齐公主有意与宗政明月联姻的消息。   如今西蜀国陷于南北对峙的格局,北齐便彻底死了和西蜀联合对付后燕国的心,现在一心只想和后燕国和平相处。   如此一来,西蜀国更是难以翻身了,那圣巴教便可高枕无忧了。   白图重活一世的心愿也算是完结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便是想找寻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花长老报仇,如今得知她早已去世,她竟有些生无可恋了,本来想着将血蛊传给宗政明月,自己了度余生,却又仿佛有了一丝依恋,这依恋的心她来不及也不敢细想到底是什么。   如今被宗政明月这么坦然直接的说出来,请皇上赐婚他们。   白图竟是如此的意外又似乎在期许之内。   她低头呐呐说到,“侯爷的婚事亦是国事,应早有打算。”   说完似乎又有些心虚。   宗政明月看着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慢慢说到,“你放心,我不会娶北齐的公主的。”   “这就是你对我总是屡屡不回应的原因?”宗政明月笑着打趣她。   “以前也只是一个提议罢了,我和她并无婚约。”   白图梗着脖子,轻声道,“既有提议,必是有联姻的必要。”   对于她的半推半就宗政明月有些恼怒,“你就这么想本侯娶那北齐公主?”   白图见他面露不悦,语气不善,沉默不语。   宗政明月气馁的说到,“你自入府以来殚精竭虑保护我,怕只是为了我好好活着保障你圣巴教的安危吧!你若真对我无情意本侯也不想再勉强,你想离开就离开吧。”   白图一愣,看着他紧抿薄唇的侧颜,那弧线优美动人,叫她有一种伸指勾勒的冲动,脑子一热,她忽然说到,“真好看。”   宗政明月侧颜看着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见白图目光依旧留恋在他的面上,唇角展出罂粟花开的笑意,他摸摸自己的脸庞,十分认真的说到,“以前总觉得自己的这副皮相太过多余,倒宁愿生了长平淡无奇的脸,免得徒惹生非,如今看来,这张脸还是有些用处的。”   说着他的笑意荡漾在脸上,更显容颜绝色。   白图敛敛心神,扭头不再看他。   宗政明月却并不罢休,伸手就抬了她的下颚,重新对上那双无比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本侯,是我好看还是阳起好看?”   这是自此那次后两人第一次提起阳起,白图不免呆滞了半天,这才记起阳起这个名字。   对于她的反应宗政明月似乎很是满意,“忘记了也罢。”   口中如此说却依旧想得到答案,对白图不依不饶,被缠得没法,她终于吐了句,“早说过,侯爷的容颜天下无双。”   这是提醒他,这个问题早就问过了,那时候他问的是他和前南塘世子轻山公子。   宗政明月笑得得意。   白图暗自好笑,目光却始终离不开他卓绝的容颜。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说到,“重活一次我不想委屈自己,你也别委屈自己。”   他容姿焕发,双眸深情,白图将本还想推脱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看见自己在他幽深的眼眸里坚定的模样。   她终是点点头。    ☆、完结      云州正式迎来冬季的时候,雪衣侯终于要回燕京了。   六匹华盖的马车里垫得软和得夸张,再加上车队走得慢,白图窝在里面丝毫感觉到任何颠簸,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宗政明月总会带她下马车看沿途的风景人情,于是平日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一个月才到大燕京。   燕京的镇国侯府虽说没有云州那么占地广阔,却也是闹中取静的黄金位置,去宫门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詹总管早已先一步到了燕京的本府,对白图毕恭毕敬的态度叫府中的人不敢对她有一丝懈怠,白图装傻充愣也并无多言,只是尽量避免和詹总管碰面。   宗政明月进宫的朝服十分华丽庄重,暗红色的锦缎镶嵌着流云金银双面绣纹,白玉金冠高束头顶,趁得宗政明月墨发玉面,唇红齿白,英俊绝美。   他摊开双臂,坐等白图为他束腰细带,这已经是他每日最享受的事情。   眼前俯身的白图,纤细洁白的的脖颈就在眼前,盈盈一握的腰肢触手可及,宗政明月一声长叹。   白图不解,疑惑的望着他,“可是政事烦心?”   宗政明月翩然摇头,“政事还不至于叫本侯如此忧心。”   “那是为何?”   宗政明月望着白图慢慢贴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我怕我等不到赐婚就要夺了你的血蛊。”   白图顿时面红耳垂,眸光都不敢看他。   宗政明月搂着她按在怀里哈哈大笑,她听着他胸腔的振动,一时心擂如鼓。   宗政明月好笑的看她,“怎么越来越害羞了,以前不是号称脸皮比燕京城墙还要厚实的吗?”   白图恼羞成怒,轻啜一口,“再厚哪有你厚!”   宗政明月眸光潋滟,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面上抚弄,“你摸摸可是真厚”   对于宗政明月的性子,白图算是服了,人前各种高冷孤傲,殊不知背后各种闷骚无赖。   可她要说出去还真没人信,如今也只得心中认栽。   宗政明月的抚抚她的手,便要迎着暮光进宫,就在他即将出门的瞬间,白图忽然说到,“若是不肯赐婚就罢了,我不离开你便是。”   宗政明月离去的背影微微一顿,眸光流转,“我一定会让皇上赐婚你我,昭告天下。”   雪衣侯一离开,侍女便鱼贯而入,为首的侍女呷着羡慕的笑意说到,“奴婢快要改口称姑娘王妃了。”   其他侍女跟着掩嘴偷笑。   白图撇撇嘴故作淡定的说到,“你们家侯爷还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这王妃谁爱当当去。”   领头侍女这几日也摸清了白图的性子,见她并不难相处也会偶尔打趣,于是接话到,“侯爷再难伺候这天下想当侯爷王妃的姑娘小姐那是不计其数,可以说只要是后燕国的女人谁都想,您可倒好。”   白图饶有兴趣的说到,“那你也想当了?”   领头侍女当即面色一变立即双膝跪地,后面的侍女也赶紧跪了一地。   “白姑娘饶命,可千万别误会,若是叫詹总管知晓了,奴婢是要被赶出侯府的。”   白图赶紧叫她起身,“放心,咱们女人之间玩笑的话怎么会传到詹总管那里去呢!”   侍女们这才稍稍安心,起身伺候。   一直到华灯初上,宗政明月才匆匆回府,一回来,等不及詹总管汇报些七七八八的事项便径直回了后院,直奔内室。   白图睡得还没醒。   自前些日子腹中的血蛊慢慢复活便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每日都需要大量的进食和睡眠。   宗政明月静静坐在床边,听着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白图醒来的时候,有一刻的恍惚,转头看看窗外,园中幽暗的地灯若隐若现,另一边是宗政明月平稳的睡颜,触手可及。   忽然觉得心中是那样的平静安宁,她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岁月静好吧!   “醒了,饿了没”   她一动他便醒了。   门外守夜的侍女听到房内的动静轻手轻脚入内伺候。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鱼贯而入,端着一盘盘的美食。   白图笑得合不拢嘴。   宗政明月故作不悦,“见了吃的倒比见了本侯开心得多啊!”   白图赶忙嬉笑到,“没有侯爷我哪儿有这么多好吃的。”   “知道就好,赶紧吃,养肥了本侯也好下口。”   白图顿时两耳发烧,一下窘得只得埋首食盆中狂吃。   侍女们强忍着笑意,不敢妄动。   宗政明月唇角扬起的弧度更甚。   腊八节的那天白图终于得允跟着宗政明月进宫了。   “宫里地形复杂人事繁复,进了宫千万不要乱跑,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宗政明月细细嘱咐。   白图撇撇嘴,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自从病了那一场,宗政明月把她完全当小孩了。   暗中试试丹田凝气,竟然有了一丝内气,不禁心下欢喜,随着血蛊的复活,她的内力在一点点恢复,恢复成以前的功力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不由的更加欢快起来。   此次的宫中宴会似乎参加的人并不多,并没有白图预想中繁华欢庆的大排场。   白图凑到宗政明月耳边,奇怪的问到,“侯爷,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宗政明月也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她耳边说到,“这是后殿家宴。”   家宴两个字叫白图面上又一阵发窘。   她忽然心中一阵奇怪,自己向来是没皮没脸的管了,怎么最近只要和这人在一起,他就总有办法叫她脸红心跳。   “想必这就是皇叔的心头肉白姑娘吧”。   迎面走来一位端庄的盛装女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岁。   “见过皇后娘娘。”宗政明月恭敬道。   白图一听这竟然是皇后娘娘,连忙也跟着行礼。   这女子却按住她,“你就别讲这些虚礼的了,今日是家宴,按辈分本宫还要尊姑娘一声皇婶呢!”   白图窘迫不安的看着宗政明月。   他淡然一笑按抚她,“皇后娘娘向来亲切仁厚,她既然如此说了你就随意。”   他又继续说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和皇上成全。”   皇后娘娘朝内殿努努嘴,“你自己去吧!”   宗政明月郑重的看了一眼白图,伸手拉住她,“走,跟我一起去叩见皇上吧!”   白图本就紧张,再看宗政明月一副严肃的样子更加紧张,手上不觉将宗政明月的大手握得更紧。   隔着帘幕里面一声十分年轻的声音,“皇叔来了,进来吧!”   这声音庄严肃穆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白图听着莫名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宣入内的只有宗政明月,于是白图留在外面,隔着长长的一排珠帘,她看到宗政明月对着那处双膝跪地。   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白图只感觉似乎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而背对她的那个卓绝的身影跪地已好久好久……   似乎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声响,踱步走出一个一身金色龙袍的年轻男子,白图忍不住抬目注视,看到那张年轻俊俏的面容,她心中一惊。   这人,这人,这人不是武郡小院里那个绿衫娘炮小公子龙公子吗?   他竟然是后燕国皇帝?   白图望着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凑近了白图,仍旧是当初武郡小院里那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样儿,戏谑的说到,“小白,其实我真想做个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可偏偏皇叔不放过我,硬生生逼得我坐上那众矢之的,这下好了,他终于有求于我了,这还得感谢你,终于叫我这傲视群雄的皇叔能低三下气的求我替他娶那北齐公主呢!”   他说完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格外畅快。   “走,咱们好久不见,去前面喝酒去。”   看看内室依旧跪着的宗政明月再看看眼前得意洋洋的皇上龙公子,白图也不搭理他,冲他翻了个白眼掀帘而入。   旁边的总管太监看着直啧啧嘴,除了雪衣侯宗政明月还没见谁这样甩皇上的脸子呢!   白图走了进去,一把扶起宗政明月,无奈,他跪地时间太久,一时起不来,于是半边身子全压在白图的身上了,整个头脸恨不得埋在她的颈肩里。   他身上草木的香气扑头盖脸,吐气如兰就在耳边。   “起来。”白图有些急了。   宗政明月趁势一口含了她的耳珠,白图猛的一颤,赶忙推开他,恼羞成怒的吼道,“站都站不起来,还撩!”   惹得宗政明月胸腔中发出簇簇的低笑。   “脚麻了,真起不来,你抱我起身。”他无辜的说到。   白图终是不忍,又走了过去,果真伸臂去抱了……   珠帘外忽然传来戏谑的声音,“皇叔为了这一抱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白图一听心下立时明白,当即撒手。   她撒手,宗政明月却并不像先前那样无辜像儿,很快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哭笑不得,堂堂雪衣侯为了骗她一个怀抱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宗政明月见自己被拆穿,毫不扭捏羞萘,拉了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说到,“宴会应该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尾声   雪衣侯宗政明月和民女白图被赐婚一事很快便传遍天下,几乎女子都患得患失,心中又无不好奇羡慕这个一文不名的女子。   是以年底大婚的日子还没到,已是四面八方的人涌入云州,只是为了观看这场旷世的婚礼。   临近婚礼前几天,有人送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是送给准王妃的新婚贺礼。   白图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枚开圣巴教山谷的钥匙。   送这个贺礼的人不言而喻,非鬼洞族的阳起莫属。   白图拿着钥匙有些感慨,宗政明月一把抽了钥匙在手,“怎么,你还想离开我回你的山谷躲起来。”   见他紧张的模样,白图心中甜蜜,面上佯装薄怒到,“还给我,若是哪一日你欺负我,我就回去。”   宗政明月面色骤冷,双眸寒冰,两支将那钥匙瞬间捏了个粉碎,看得白图目瞪口呆,尽管她并未存心再回谷,可这钥匙一下毁了她心中多少有些懊恼,便翻着白眼不理他。   宗政明月见她不理自己愈发强硬,扑了她就在床榻上。   白图慌忙推他,“这还没成婚呢?成何体……”   话未说完口舌已被宗政明月堵上,死死纠缠,感觉到他身体灼热的变化,白图娇羞愤然,无奈这次宗政明月当真存了狠心,就是不放开,在她耳边连哄带骗,“乖,今日血蛊到了我的身,新婚之夜我再将血蛊还你,算是预先演练一遍……”   一时之间,房外侍女掩了殿门纷纷退避,锁了一室缠绵芳华……   全文完结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